总有妖怪要吃我——乱世繁芜
时间:2018-08-14 07:21:35

  小舅娘叶淑珍拍着怀里的孩子,给高良姜出主意,道:“以前我娘家也丢过人,找萨满神算了算,说就在河边,我们跑过去一看,可不就在那儿。”
  满人信萨满神,各式各样的萨满神,比草甸子里的蚊虫还多。
  老太太埋怨,“你有这好主意怎么不早说?那神人在哪儿住,不管多少钱,我们都去请来!”
  小舅妈委屈,“那位能请神的老娘娘早就埋土里了,不然我不早就说了吗?我也是刚想到。”
  老太太又哭上了。
  高良姜一思量,嘿,真是昏头了,我怎么把店里那位能掐会算的真佛给忘了?拱手抱拳对小舅妈道一声“多谢”,风一样就出去了。
  小舅妈抱着孩子,脸一红。
  回来路上,遇上了瘫在地上发抖的郭三爷,才有了上面那一出。
  郭三爷惜命,死活要三个人一起送才肯走,他是真吓破了胆儿了,一点风吹草动都惊不得。高良姜说郭三爷你就安心地让小蓟送你回去,你看他这大高个儿,两个老鼠精都没他高!放一百个心,一共就百十来步,能出什么事?
  高良姜没信郭三爷的话,朗朗乾坤皇城脚下,哪里会有那样没本事的妖怪?能有一个怨晴娘那都是了不得了。
  郭三爷勉强答应,心头还是扑通扑通乱跳。
  这两人前脚出了店门,后脚进来一个客人。高良姜忙着跟阿藏仔细描述姥爷的生辰八字、身高长相、兴趣爱好,这人闲庭散步一般,信步走了进来。
  高良姜头也没回,口道:“客官见谅小店关门了,您明儿再来多担待。”
  此人开口说话,和善沉稳中透着一丝常年高高在上带来的压迫感,“掌柜的,开门点灯,却不做生意,是什么道理?”
  店里的两人这才把头转过去,眼前这个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肩开腿直身长,一身好气魄。大冷的天没穿大氅没穿袄子,一身的军装半点褶皱没有,头上戴着军帽,肩膀上戴着肩章,英姿勃勃,看着像是个少将军。
  高良姜两步迎上去致歉,“这位……大人,小店今晚真不营业,这是警署里头给的命令,小的不敢违抗,还请您多多体谅,小店生意难做……”这样的军爷,伺候好了不一定有什么好处,没伺候好的话,以后有的麻烦。今晚人荒马乱的,还是客客气气把人请出去好。高良姜硬着头皮等着对方呵斥。
  这人却没多说话,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壶酒,我喝了就走。”
  得,人都坐下了,赶人那就是得罪,“爷,您要什么酒?”
  “酒就行。”这人不再说话,出神地看着桌上的烛火,那火光在他瞳仁里跳,看着莫名有些可怜。
  嗐,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哪儿能跟“可怜”两个字搭上?瞎想。高良姜端上一壶女儿红,眼神示意阿藏去厨房里端点下酒菜来。阿藏点点头,刚走出一步,就听得外面桌上一声凄厉得长啸,说不出的瘆人惊恐。那种感觉就好像有女鬼在你头盖骨上用指甲划!
  但凡是个人,听到这声音,都得骨头缝里发冷。
  还没敢动一动呢,又是一声嚎叫,“哎呦妈啊——”是个男人的声音,高良姜吓一跳,这不是郭三爷的声音吗?顾不得害怕,拔腿往外跑,和尚紧随其后。
  那边自斟自饮的人还跟那儿喝酒,不知是不是云淡风轻。一盅酒没喝完呢,刚出去那俩人哼哧哼哧又跑回来,跑后面那个迅雷不及掩耳把门栓上了,靠着门直喘粗气。
  小掌柜的喘着气,摆手道:“不得了。”
  厨子一边喘一边说,“ 真不得了。”
  “这回能熬过去吗?”
  “要死。”阿藏实话实说。
  高良姜连跑带奔扑倒客人的桌子边上,“噗——”把蜡烛吹熄了,低声道,“别说话。”
  外面地上有雪,映着路灯的光,把一个影子有小及大投在窗户纸上,步步逼近,看那影子是小蓟,可高良姜知道,控制着这个身体的,绝不是真的小蓟——怨晴娘回来了。
  高良姜后悔,好人难做,以后做好事一定要好好想想,没必要做个好事还把命搭进去。两人屏息蹲在地上,只盼着怨晴娘见屋里没人,自个人悄悄就走了。
  太天真。
  怨晴娘好不容易从小蓟体内醒过来,她能晃一圈,买俩糖葫芦就走吗?她起码得杀了那两个伤了她的人,再买糖葫芦走。
  “嘣——”窗子被撞得四分五裂,木头框子砸了一屋子,紧接着,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跟夜枭一般笑着落进屋里。
  高良姜抱着阿藏的胳膊发抖,“活佛!菩萨!我还不想死。”
  阿藏索性坐到了地上,反正要死了,坐着舒服点。
  怨晴娘身后,喝酒那客人都没站起身来,端着酒道:“袅袅,是我。”
  这个怨晴娘伸长的指甲一下就缩了回去,不敢置信一般扭过身,看清了那客人,下意识一撩碎发,把手藏到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见~
 
 
第11章 怨晴娘3
  客人的一句话,这怨晴娘马上收敛了爪牙,变得跟个良家妇女一样,也不管用的是个大老爷们的身子,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往那客人身上看。
  真是一物降一物。
  就是不知道这客人又是什么样的大妖怪,本事如何通天,能降服住这老妖。
  高良姜心提在嗓子眼儿里,“扑通扑通”乱跳,两手不自觉纠着阿藏的衣裳。
  她自己没注意,指甲都掐在了阿藏胳膊上的肉里。阿藏可能是看她可怜,也没甩手,两人坐在地上,等待那边俩大妖怪的宣判:是生吃是烹煮还是炸了蘸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谁愿意乖乖认命?就是鱼到了砧板上,还要蹦哒蹦哒呢,阿藏撑着腿要站起来——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努力一把,胳膊肘顺势往后一撞,好软……
  撞在了小掌柜的胸脯上。阿藏心说,这小掌柜到底习武之人,胸肌发达。
  高良姜的眼泪差点被撞了出来。
  真特么好疼。
  阿藏把高良姜也拉了起来,两人摸摸索索往外挪。
  “小蓟”捏着嗓子问:“千机,你……你怎么来了?”
  夏千机没回她的话,问,“你又为何在此处?还变成这副样子?袅袅,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忘了这些,早早轮回投胎去咯。”南方人的口音,听着有长沙的味儿。
  “千机,你、你不肯原谅我吗?”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别在世上为祸,早投胎去。”
  “你还是不原谅我。”“小蓟”幽幽道,“我一直想,一直想,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能回到当初,回到你我初识之时,我一定好好待你,安心等你,不辜负你。千机,等等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那俩人快挪到门口了。
  夏千机没有看她,声音平静依旧,半点没被唤起柔情,他道:“袅袅,错过的事就是错过了,你再弥补,也是愈合不了。你说回到当初,人怎么可能回到以前,便是回到了,你真心相待了,那也不是如今的我,是以前我。”他指指自己,“这个我,永远都有这道伤。”
  “不会的,不会的。”“小蓟”很慌张。怨晴娘吃人的真正目的,在这世上,除了这种妖怪自己,没人知道,连阿藏和尚都不知道——为了重生,重新回到和丈夫决裂之前,重新过好一辈子。
  要吃一百一十一个壮年男人,才能有逆转时间的妖力。
  夏千机拇指搓了搓手中的小瓷酒杯,“袅袅,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恶心。”他抬头看着脸色惨白的“小蓟”,补刀,“我要结婚了。”
  “小蓟”摇晃了几下,勉强一笑,小心翼翼地问:“又是政治联姻,是不是?”自个儿笑了,“千机你不会爱那新娘子的。”
  “我爱过你。”
  “小蓟”先是默默流泪,继而嚎啕大哭。这身子里的妖怪,成妖之前,原是四川大家族白家千金三小姐,白袅袅,十八岁被嫁给湖南驻军大元帅家的大公子,夏千机。十八岁的大姑娘,正是春心芳动的时候,出嫁前便和教她英文的男老师动了情,举止上没有逾界,但心里只有那家教老师。
  可家族利益大于天,她被嫁了到了湖南,和一面都没见过的夏千机结了婚。当时战局紧张,夏千机结婚第二天就匆匆去往前线,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孤身一人在异乡,一没有丈夫疼爱,二没有亲友劝导,又有妯娌婆母要小心相处,她心中愤懑不平,走了歪道,偷偷和婆家一个教小辈英语的老师好上了。
  半年后夏千机回来了,知道自己蜜月抛下妻子不对,觉得对不起媳妇儿,对媳妇儿是千娇万宠。白袅袅慌了,可一时也放不下嘴甜温柔的小老师,两边应付着。
  果然被发现了。
  夏家就炸了宅了。
  事发当天正好是夏家老太太七十大寿,也是有人整白袅袅,给大房添堵,那会儿把事情闹出来了。老太太过寿辰,见不得血,把小老师打成了残废,赶回老家去了。
  长房长媳的白袅袅,怎么解决?夏千机的爹说,现在新社会了,过不下去就离。
  夏千机半是愤怒,半是心灰意冷,离。
  老太太更是满心的不愉快不高兴,这孙媳妇实在是丢脸,当即就让大管家准备准备,送白氏归家去。
  白袅袅又羞又愤又悔,出门开了车往城外跑,越跑越远,再没回来过。
  等回来就完!
  已化妖的白袅袅附身在二房揭发她的一个儿媳妇身上,吃了夏千机那堂弟,又闹了两场,夏家死了好几个人,腥风血雨,家门不幸。
  夏家最终是从深山里请了位有道行的蛊婆,把已经变成怨晴娘的白袅袅逼了出来。这妖怪有几分理智,见夏千机识破了她,羞愧难当,出了湖南,没想到在北京碰上了。
  想起前前后后的种种,白袅袅仰天长啸,震碎了一屋子的桌椅板凳,脱了小蓟的身子,远遁而去。
  倒不是心善放过这几人,她是被前夫看到自己这副人妖模样,又羞又恼,跑了。
  夏千机这番遇上白袅袅,也完全是偶然,瞧这店里被砸得乱七八糟,掌柜的并厨子躺在地上哼哼,他签了张支票,抬步走了。
  阿藏凑着光看支票上的数字,五百块。浑身都不疼了。
  高良姜看他那样,痛心疾首,一张支票就把你收买了?伸手拿过来一看,顺手揣到了兜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发愁,小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高良姜一努嘴,小蓟怎么办?
  阿藏和尚这次反而不针对他了,口道:“这小子现在印堂不发黑,影子也浓了,附在他身的怨晴娘应该是真的走了。他要留,就让他留下。”
  高良姜心里竖拇指,又恨以前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真诚道:“阿藏,以前是我没见识,你放心,以后但凡遇到这种事,我都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阿藏高兴了,沉吟片刻,道:“此话当真?”
  高良姜举手发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骗你就让我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阿藏很满意,道:“既然掌柜的如此诚心诚意,那小僧也告诉你实话,你姥爷那事儿,你不要往下追了。你若执意纠缠,只会往里面越陷越深,到时候你姥爷不一定能追查到,自己反而惹一身骚。”
  “那是我姥爷。”高良姜脸色尽褪。
  自从她爹仙去以后,老爷子就是她最亲的亲人。当初要不是那吉给请到一位大师,高良姜早没了命了,后来她在那家长大,打小儿跟着那吉四处打鸟跑马,后来身体日渐不行,才回了前门这边。高良姜年纪小没法主持局面,是那吉两边跑着给她爹请大夫。如今别说什么惹一身骚,为了救姥爷,就是把她命搭进去,高良姜也不带眨眼的。
  “阿藏,我只求你告诉我,我姥爷在哪儿?这事儿我不把你们牵扯进来,一会儿结算了工钱,你们是去是留,姓高的不多说一句。”把这店铺卖了也值两三千块,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信找不到姥爷。
  阿藏慢吞吞道:“倒也不是说怎么凶险。”
  高良姜急得要打人。
  阿藏说口渴了,爬起来到厨房倒了碗茶,慢悠悠走回来,看见小掌柜还坐在地上,脸色不太好,他乐了,问:“掌柜的,你刚还发过誓,你不听我的,以后可娶不到媳妇儿。”
  “我不稀罕。”她哪有娶媳妇的“本钱”?
  阿藏痛快地喊了声“好!”又追了一句,“谁娶媳妇谁是狗。”
  “谁娶谁是狗!”高良姜心急如焚,“神僧,求你快告诉我,我姥爷在哪儿?”
  “来人了。”阿藏指着门外,高良姜朝门外看,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不是她姥爷那吉,不过倒也是个熟人。拎着洋油灯,打更的冯三。
  冯三探头往店里一瞧,瞧这一屋子被砸得稀烂,小掌柜坐在地上看他,吓了一跳,放下灯,猫着腰跑进来,小声问:“这、这怎么了?让龙卷风洗了?”把小高掌柜扶着,让他在长凳上坐下。
  没等高良姜回他,冯三又道:“小高掌柜你坐稳当了,冯三我是紧赶慢赶跑来跟你说这事儿。你别嫌叔来的晚了,我前些天,听别区打更的说了个事儿,说有看见西直门大老鼠抬着人走,你说哪儿能呢?那我原以为就是瞎说,深更半夜眼花看错——”
  “说重点。”阿藏打断他的话。
  “后来听巡逻队的官爷,说你姥爷丢了,我仔细一琢磨,这时间地方都能对的上,我这不赶紧就来了。你说,你姥爷会不会就是让那些大老鼠给……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八,上工了~
 
 
第12章 老鼠嫁女1
  高良姜看着阿藏。
  “追!”阿藏看着她。
  “哎。”高良姜慌不择路往门外跑,跑到门口反应过来,“不是,活佛,我往哪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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