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尤在问闵燕,可目光始终未从梨花头女生身上移开过。
梨花头女生心虚地揉了揉鼻子,又开始摆弄头发。
闵燕心下无奈,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烂摊子,索性就直接点了名,“李西敏,你自己出来说说,和周琪姐姐说下当时的情况。”
李西敏不情不愿,“我没什么可说的,就随口吵了下,鬼……谁知道她有什么心脏病啊,再说了,有心脏病那也要讲道理啊。”
她还小声嘟囔了句,“关我屁事,我又不是她妈。”
她这最后一句彻底惹火了周尤,因为生气,周尤的声音中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同学,周琪怎么不讲道理了,你倒是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另外,闵老师,我也是星大毕业的,星大全国综合排名第十三,我无法想象毕业不到半年,我的学妹们就已经是这种素质,您能向我解释解释吗?”
“什么素质不素质的,你这姑娘家家的,这么多长辈在这里,怎么说话的呀,这么冲!”
“就是,敏敏不是都说了,就是争了两句嘛,你们这是想干嘛?讹钱呀?哎哟你一个先天性心脏病还想让我们负担全部医药费了呀!你这比马路上碰瓷的老太太还厉害呀!”
“这本来就不管我们家什么事,我们也就是出于人道主义过来看看的哦,还直接赖上我们了,现在这些小姑娘真是没脸没皮的!”
这几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说得特别带劲。
周尤手在身侧捏成了拳,手背泛白。
江彻也是觉得活久见,神色不明听这几个中年妇女叨了半晌,他忽然踢了脚身边凳子。
木凳咯吱,打晃几个来回,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砰!”
椅背正好倒在这几个中年妇女脚边,几人被吓得一缩,往后退了几步。
大家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看江彻,不知怎的,还要往外说的话在唇边翕动着,又无声吞咽回去。
“别给脸不要脸。”
江彻声音很淡。
他从不开口骂女人,但这几个女人,简直是在挑战他耐心的极限,也是忍了又忍,他才能心平气和地最后警告一句。
周尤特别特别生气,气到都说不出话了。
但她不自觉想起酒吧那晚,江彻轻轻松松一挑三,眉眼间净是乖戾。这会儿他的状态,和他打架的时候很像。
她怕江彻再做点什么,理智回笼,她拉了拉江彻的衣摆,“江总,我们先去医生办公室吧,其他事等周琪醒了再说。”
江彻眸光微闪,倒没再多说什么-
医生办公室内。
“以前的诊断结果是轻微室间缺,已经做过手术。”医生复述周琪的病情,“手术时间是高考后,六月份,那手术到现在也有三个多月了,一般来说,先心类疾病手术后复发可能性很小。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诊断,初步预估是传导阻滞,可能需要安心脏起搏器。”
“心脏起搏器?医生,装这个能活多久?和正常人一样吗?”
医生稍顿,“你是问它能用多久吗?时间很长的,没电了可以再更换,装这个对寿命并没有什么影响,基本上和正常人一样,你不用担心。
“只是心脏有问题,平时还是要注意不要做剧烈运动,也尽量不要有太过强烈的情绪波动。
“另外心脏起搏器类型不同,费用也会有所不同,病人最好是可以安一个双腔的。这一款,你看下。当然,具体情况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诊断过后才能确认。”
周尤接过医生递来的单子,仔细阅读。
江彻在一旁,也扫了眼-
从办公室出来,周尤很安静,步子迈得小小的,挪得也很缓慢。
江彻掩唇,咳了声,“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幸好还过了下大脑,他差点就直接说成了:我可以给你。
周尤停步,抬头看他。
江彻又说:“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帮朋友是应该的,现在我们……应该也算得上是朋友吧。”
……
这是怎么算上来的。
周尤抿唇,忽然轻声开口,“我有钱。”
“……”
周尤又重复了一遍,“江总,我有钱的。”
江彻刚刚扫了眼医生推荐的心脏起搏器价格,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刚刚毕业进入职场的女生而言,应该是笔不小的负担。
她哪来的钱?
周尤也没什么心情解释,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八点。
医生说周琪暂时还不会醒,周尤想着周琪她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打算先回家拿些东西,然后再给她煮个鸡汤,补补身体。
“江总,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在,我大概手忙脚乱的,我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就是……真的非常感谢你。”
她对着江彻,深深鞠躬。
江彻本来还挺开心的,见她鞠躬,又想起那晚在小区外面,她和自己划清界线时卑微的样子。
他不甚明显地皱皱眉头,“行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要先出去吃点东西?”
周尤下意识就想拒绝,可想起江彻来这么久什么都没吃,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
医院附近吃的东西很多,高档餐厅,普通小吃,应有尽有,车开过一条街,满是鲜香扑鼻。
周尤:“江总,你想吃什么?”
江彻闲闲地看了看,随便指了家店,“就这儿吧。”
馄饨?
周尤有点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江彻其实不饿,看见这家店清净,随手一指,没想到,味道真的不错。
馄饨上桌,个个皮薄馅大,晶莹剔透的,高汤香味浓郁,上面撒一圈小葱花,看起来就能让人食指大动。
周尤低头,轻轻晃动白瓷勺,舀起馄饨,还带点底汤,然后专心致志地吹散热气,才轻轻下口。
偶尔不小心被烫到,她就会皱起秀气的眉毛,将瓷勺稍稍拿开,还鼓起脸呼气。
她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也不玩手机,左手轻轻扶着碗壁,唇被油汤沾染,有些微红,又有些亮,愈发衬得她小脸白净,馄饨明明没有辣椒,她鼻子上愣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江彻没怎么吃,心不在焉地,时不时看她两眼。几次都想说点什么,可见周尤吃东西时那副虔诚的样子,又安静闭嘴了。
倒是周尤抬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碗,抬头问:“江总,你少了吗?”
江彻没出声。
周尤当他少了,没多想,就从自己碗里舀了几个给他。
胖胖的馄饨从一个碗蹦跶到另一个碗,在碗顶堆成了小山。
周尤舀完才觉得,好像不太好。他该不会有什么洁癖吧。
她张了张口,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江彻冒出一声“谢谢”,然后舀起她刚刚放进去的馄饨,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周尤偷瞄他几眼,见他咀嚼认真,喉头滚动,不自觉地,她耳朵尖儿开始泛红。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吃东西的样子有点…色情-
馄饨是周尤结的账,江彻也没和她抢。
出了店门,晚风拂面,星城的夜灯火粲然,远处霓虹落在眼底,都成了大小不一的光斑。
江彻双手插兜,边走边问:“回医院?”
周尤摇头,“江总,今天太辛苦你了,你快回去吧,改天我再正式请你吃饭。”
“吃饭可以,”江彻点点头,“那你现在去哪儿?”
“医生说琪琪要明天才能醒,我打算回家,收拾些东西,然后炖个鸡汤,明天一早带去医院。”怕麻烦江彻,她很快又说,“对面地铁直达,我十五分钟就能到家。”
“我送你。”
江彻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上前,帮她拉开了副驾车门。
庆功宴那次,也是江彻送周尤回家,只是那次体验不太美好,想起来都让人心情闷闷的。
周尤不知道是在为周琪担心,还是和江彻一样,也想起了上次的事情,从上车起,她就一直垂着头,手机都没拿出来,也没说话。
不过说话可能也听不太到,江彻车速很快,又开着敞篷,风呼呼往里灌-
车停在小区门口。
江彻提醒,“到了。”
“谢谢。”周尤解开安全带,又说,“江总,上次的时候,我说话可能有点不好听,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没介意。”
他回答很快,周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想了想,索性就没说了。
江彻跟着周尤一起下车,往前送一段,停在了小区门外。
周尤也停步,转身垂着头,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也很奇怪,我见到江总,不是在道歉,就是在道谢。”
“嗯,从迪拜开始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他忽地提起迪拜,周尤又不可避免想起些旖旎往事,有些尴尬。
好在夜色深浓,路灯昏黄暗淡,也看不清她从耳后往上蔓延的绯红。
“那个,也不早了。江总,我就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尤仍然垂着脑袋,声音轻轻。
可她话音未落,头顶倏然砸下颗豆大雨珠,冰冰凉凉的,沁入发间,她不自觉瑟缩了下。
还未反应过来,第二颗第三颗又接踵而至。
“……下雨了!”
她轻呼一声,抬头望天上看,显然很是意外。
这夜间的雨来得突然又密集,没一会儿地面就全湿了,大颗大颗雨滴砸在地上,溅开水花,还泛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猝不及防,站在小区门口,离车还有些远,没等到上车躲雨,身上就已经全湿。
雨声很大,周尤只能提高声音问:“江总!你车上有伞吗?”
他这可是豪车,怎么可能没有配伞。
可江彻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摇了摇头,“没有。”
夜色雨色混在一起,不过片刻,两人身上就已透湿,衣服贴在身上,曲线毕现。
周尤一时情急,“去我家躲一下吧,我家有伞。”
“……”
“好。”
第20章
走廊里仍能听到大雨倾盆的哗哗声, 从小区进楼栋又被淋了一路, 周尤浑身冰凉,都没了知觉。
她低头,在包里摸摸索索。
江彻则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她找钥匙。
两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滴滴答答落至地板, 从电梯一路延伸至门口, 湿漉漉的。
“进来吧,江总。”
周尤开了门,回头小小声说。
江彻点点头, 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进了屋,江彻稍稍有些意外,因为周尤又换了片钥匙, 在开另一扇门。
这套房子明显做过特殊的装修处理, 被间隔成了好几套小单间。
他听公司员工说过,上班族基本上不是合租就是租单间, 但他此前并不知道单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操这波反杀6到飞起了!都被压成这逼样儿了还能一波!老哥真的是稳得一逼!
“马上完了这局, 哎…你们等等, 我拿下外卖,马上回。”
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在门外能清晰听到游戏主播那屋传出的声响。
听到外卖,周尤愣了下, 江彻也顿了顿。
紧接着,两人齐齐看向门口。
没过几秒, 就有戴着骑手头盔、被淋成落汤鸡的外卖小哥赶过来,身上还背了个保温箱。
很快,游戏主播的那间屋子也开了门。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头发染成了奶奶灰,可能是长期久坐,腰背都不太直,很瘦,看起来身体很虚。
周尤偶尔会碰到他,两人也会友好地打个招呼。
这会儿在门口遇上,小伙子看了看周尤,又看了看江彻,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有些回避,稍稍点头,就绕过他俩去拿外卖,然后缩回自己房间。
被邻居撞见带男人回家,周尤不太自在。
她耳朵红红的,默不作声拧开门锁,又在玄关处摸索到顶灯开关,然后招呼江彻进屋。
周尤没怎么招待过客人,更没招待过男客人,鞋柜从里翻到外,都找不到一双江彻能穿上的拖鞋。
她有些羞囧。
江彻倒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光脚就可以了。”
周尤不知道说什么,就囫囵着点了点头。
周尤租住的单间很小,进门隔开小小玄关,有内嵌鞋柜、雨伞架。
电闸开关大喇喇地安在墙上,周尤觉得不太好看,买了个小小的尖顶木屋装饰品将其罩住,需要拨动电闸的时候,打开木屋小门就可以了。
江彻随手拨了拨门,觉得女生的心思还挺巧妙。
玄关往里,右手边是厨房流离台,左边是磨砂玻璃的洗手间,都很袖珍。
“你平时在家做饭吗?”江彻边脱鞋边问。
“虽然有油烟机,但屋子太小,又没有隔断,味道会比较重,我偶尔煲汤,不怎么炒菜。”
周尤进浴室,拿了两条毛巾。
她自己用周琪的,然后把自己那条递给了江彻,“江总,你先擦一下。”
毛巾是温暖的鹅黄色,很柔软,还能闻到浅淡的,属于女孩子的馨香。
“江总,我给你放热水,你先洗洗。”
“我没关系,你先洗吧,女孩子受凉不好。”
周尤想了想,也没推迟,毕竟她湿漉漉地站在房间里,也不好怎么招呼客人。
“那…江总你随便坐,我很快就好。”
江彻点头,目送她进浴室。
她租的这屋子,设计构造和很多公寓式酒店很像,就连浴室都是磨砂玻璃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