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语:谁叫她做贼心虚呢?
等再三确认两个小浪蹄子都走远了, 金钏儿才摸到宝二爷的柜子附近:梳子、梳子在哪儿呢?
铜镜旁没有,抽屉里……
待找到了梳子, 上头干干净净的一点发丝都没有, 叫金钏儿咬牙:【收拾得这么干净干什么!】
然后不死心她在抽屉里继续翻翻找找, 终于找到一个竹子制的小匣子,匣子外雕了一只圆滚滚的动物,瞧着颇为有趣,当然, 此时的金钏儿是没心思赏玩的,只见匣子的闭合处,漏出一点点黑毛毛头。
金钏儿大喜过望,打开一瞧, 果然是宝二爷进来修下来的发尾吧?
她颇为贪心,抓了好大一把,然后藏在荷包里, 又把荷包贴着胸/口放好。
金钏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黄雀在后。
窗户缝外头,站在宝二爷特意指点过的隐秘位置的二月捅了捅一月:【她把滚滚送给宝二爷的毛偷走干啥呢?】
一月皱了皱眉,心里有了些猜测,正是因为猜到了金钏儿的盘算,所以才更生气,于是她使了个眼神,示意二月该进去了。
金钏儿被吓了第二回,但是明显是一回生二回熟了,也不等一二月询问为何她的衣襟有些乱,就倒打一耙:“行了,叫你们拿鞋垫子也这么慢,好歹是我,要是个性子急的譬如……等了半天连水都没有喝一口,你俩都吃不了兜着走。这鞋垫样子我也先拿走了,太太那儿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先回了。”
金钏儿既然得手,便怕多留则生变,叭叭叭说完就走了,还不忘给王氏跟前以急性子闻名的彩云添点黑料。
留二月瞪大眼睛,在她身后无声低啐了一口,大约等到金钏儿已经出了二爷院子了,才忍不住叫起来:“哎哟哟,好大的脸,这便开始在咱们面前抖威风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这事儿,不简单。”
“对啊,一月姐姐,你说,她偷偷摸摸来二爷房里就是为了偷滚滚的毛?不对啊,她也不知道那是滚滚的毛吧……那!”二月也反应过来了,二爷的房里、疑似毛发的东西被放在匣子里,任凭谁,都会以为……这是二爷在某个黄道吉日,修剪下来并收藏起来的发尾吧?
可是只有近身伺候二爷的一二月和钱嬷嬷才知道,二爷修剪下来的头发,一贯都是烧了了事的!
而这竹匣子,说来也真是凑巧了,滚滚那个大家伙,如今在花田庄子好吃好喝,它好像是知道宝玉是它的大金主,又或者是动物的直觉告诉它这只一个月来庄子上看自己一两次的两脚兽是两脚兽中的头领。
在第一年春天,滚滚瞧见金主两脚兽叫其他穿着灰扑扑衣服的两脚兽打扫自己屋子的时候把自己脱下来的毛收集起来,滚滚呆呆地看了小半响,然后颠颠儿地跑到宝玉身边,“哟哟”地叫了两声,便自己开始拔毛了,边拔边递给金主两脚兽:【你喜欢哟?都给你哟!换糖糖吃可以不哟?反正都要掉下来了哟……】
自从上次在老大(白马长风打了个喷嚏:谁要给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当老大?)开恩施舍之下吃到了老大的零嘴——好吃得叫熊飞起来的松子糖!滚滚就变成了一只打开新食谱大门的猫熊了,现在连老孙头他们吃饭都得躲着点这个胖祖宗,不然这只小胖子就抱着它的大木饭盆,坐在人旁边哼唧、打滚、拿屁股顶人,折腾到有得吃为止。
再接着,滚滚就盘算好了:【每年春秋换下来的“毛线衣”、“毛线裤”攒着别丢,给交给长得最好看的两脚兽,就能熊毛换糖啦!】
于是每到换毛季,滚滚就嗷嗷嗷地催促花田庄子上的老孙头差人给宝玉送毛毛去。
它猴精得很,知道送一次,就能换一次糖,故而每次小匣子七八分满了,就开始叫唤,争取少量多次地进贡,能够多吃糖!
机智如滚!
宝玉现在抽屉里的,正是昨天老孙头差人进城送花的时候一起带来的滚滚夏毛——这胖砸,开始换冬装了。
而如今,也不知道心心念念想要攒够一身猫熊幼崽玩偶所需毛发的云谷子前辈看到空了一大半的竹匣子,会不会跳脚呢?
先不说嗜猫熊如命的云谷子了,毕竟人家在异位面呢。
且说金钏儿(自以为)偷到了宝二爷的头发,下午悄悄与妹妹说了声腹痛,央妹妹玉钏儿替她当值。
因为她也是王氏身边的老资历了,些许女儿家不方便的时候,王氏都是很大度地准她们一两天假的,听闻玉钏儿如是报来,还叫玉钏儿晚上回屋给金钏儿泡了花蜜红糖水。
金钏儿捧着蜜水,在心中不断地说服自己:【太太待我极好,我如今这么做也是为了宝二爷日后的子嗣。】
喝完蜜水,金钏儿又躺下了,摸着胸口的荷包,下午趁屋里没人的时候,她一根一根挑了自己头上最粗最黑亮的头发,然后虔诚地同宝二爷修下来的发尾打结,每一根发尾都打一个同心结,九九八十一个结,便用了自己九根长发、二爷的八十一根发尾,现在全部被妥帖地收在怀里。
不不不,怀里的,不只是金钏儿和宝二爷的头发,还有,她和他的未来……
…………………………
在金钏儿望眼欲穿之前,马道婆终于又来了荣国府。
这一回,王氏的态度有些冷冷的,是强自冷静的那种——马道婆进院子的时候听金钏儿说了,许是宝二爷不太喜欢太太做这些,故而太太才好几日不叫人传唤自己来后宅的。
马道婆撇撇嘴:【就后院这些女人心最毒,偏偏还装作贤良大度的样子,真是又要当又要立。这王氏,若不是儿子争气,恐怕早早就要和我求了咒小妾、庶子的法子了,哪里还能装出一副菩萨样!】
当然,再如何腹诽也不能带出一分,毕竟面前的王氏人傻钱多,堪称优质主顾,马道婆也没笨得进来就卖了给她通消息的金钏儿,而是哇哩哇啦一通,又说中了王氏一两桩心头为难事儿,叫王氏马上又开始觉得:【大仙好灵啊!大仙真的好灵啊!宝玉定然是没有见识到大仙的本事才会有所疑虑哒!】
今日马道婆的主要来意就是为了从金钏儿手上拿到那贾瑛的头发,如此作法才更有威力,故而她稍微忽悠了一下王氏,卖了几张符之后就要告辞。
如是看在王氏眼里,又觉得宝玉说的更加是错的:这么仙风道骨的马道婆,一点都不贪财,怎么会是骗子呢?
其实,只是马道婆出门带少了符咒而已……
最后,马道婆走了。
王氏感慨,
金钏儿激动,
得令跟踪马道婆的家丁阿九、阿十等人不能进二门,便在角门处守候已久了,他们一边抽人去禁卫营地同二爷汇报,一边留下两个继续跟着这老虔婆。
阿十来到禁卫营地的时候,却在二爷门口被一更拦住了。
“穆参将带着涂参将、吴参将以及中郎将们等人刚才刚刚进去,说有要事要同总兵大人商议。”
阿十叹了一口气:不早不晚,偏偏这么巧!
屋内的宝玉还奇怪呢。
自三月里,穆参将旬考作弊被十六抓了个正着,于是被杀鸡儆猴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六月份解禁之后,穆参将就老实多了,据侯俊即说:“这老家……穆参将最近都没派人找我谈心了,总兵大人小心,我估计他憋着口气,想使个大坏点子呢!”
宝玉明白,穆参将不敢也不能恨十六,肯定要另找发泄的途径——十有八九是找自己的。可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宝玉在禁卫军内的威望也已经树立得七七八八了,即便现在穆参将想要仗着资历煽动人闹事,恐怕也没多少人愿意听从。故而宝玉早就打算好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平时行事周全一些,管他要如何,左右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结果,穆参将老老实实在禁卫军中呆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统共八次旬考,他就算不是上上等,也是中上,可见是真的在家发奋过了。
程峰摸着脑门子悄悄同朱犇说:“我看穆参将也是认栽了吧?”
朱犇不说话,把上一节总兵大人的课上记录的笔记丢给程峰,于是小纨绔又忘记了刚才两人咬耳朵的事儿了。
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更依旧小心谨慎,一应二爷在营地内吃喝的东西,他必是先试的——悄悄试,不然传出去给二爷添麻烦。
宝玉说了他几回,一更依然故我。
然后这一天,一更尝了尝,觉得四更从火头军那里端来的中饭味儿有些不对,遂把这事儿禀报了二爷。
宝玉听后,闻了一闻:“没事,不过是一些叫人犯困的药物。”
…………………………
等穆参将收到消息,说贾总兵已经把加了料的中饭吃光之后,他撺掇着几位参将和中郎将们去贾总兵那边,美其名曰,有大事。
要不是看在穆参将在禁卫呆了二十年,众人真是不想卖他这么个面子好吗?午休时间,吃饱饭,美美睡两刻钟,总兵大人多么英明神武的新规定啊!
…………………………
穆参将好不容易说动了诸人,想着上午传来的消息,恨恨咬牙:【竖子贾瑛,你坏我前程,来而不往非礼也!】
故而他进了总兵大人的屋子,先有的没的扯了一通,只等午时三刻。
【哈哈哈!午时三刻可是行刑的好时候,叫人看看,一个有疯病的人,怎么能为朝廷命官呢?还是掌皇宫安危的禁卫总兵!】
这一头,穆参将激动得端起茶杯的手都在发抖了。
另一厢,重回王氏身边当差的金钏儿捧着一盅燕窝,在递给太太的时候,突然顿住了,然后只见她两眼发直,开始傻笑。
彩云上前一步:“金钏儿姐姐这是怎么啦?”口里关心,仗着太太在自己身后,瞧不见自己,她的眼神却是幸灾乐祸得很。
然后金钏儿大叫一声:“快受死!”便把一盅燕窝兜头泼在了彩云脸上。
彩云要气疯了,好歹还顾忌着太太在,便要伸手去捏金钏儿的胳膊,只见金钏儿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一会儿嘻嘻笑着喊宝二爷怎么不看看自己,一会儿咬牙切齿咒骂彩云并一月二月是黑心肝烂肚肠的贱蹄子……
口里吐出种种话,叫刚刚从外头进门的玉钏儿听着脸都白了。
然后只见金钏儿上天入地的蹦跶,还一把夺了一旁的绣花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氏并丫头们都唬慌了,还是玉钏儿反应最快,喊来院子里做杂事的力壮婆娘上去抱住金钏儿,玉钏儿亲自夺下姐姐手里的刀来。
王氏眼见金钏儿被制住了,才哆嗦着手指着她说:“把她给我捆、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叨叨啥呢,上午去仓库了,好大雨,倒车的时候视线不好,右后轮轮毂磕了花坛,还好不太严重……可是也够我郁闷一会儿了……
推文吧,大神其实不需要我推文,不过也许你们没来得及发现这本好看的呢《宋记》by杀猪刀温柔的
第178章
“既是有要事, 便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诸位坐下说便是。”宝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来人:唔,领头的那个气势汹汹、目露精光,瞧着不像是善茬子呢。
涂参将一脸茫然:【我老涂都不知道这么一趟兴师动众地跑过来找总兵大人是要干啥……要事?那也是老穆领的头啊。】
遂他扭头去看穆参将。
吴钰这么些日子下来,和侯俊即倒是‘臭味相投’了, 两人对了一下眼色:有猫腻啊。
可是任凭如何, 穆参将依旧老神在在, 开口便是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叫这二十好几个被他赶着来的人有些莫不着头脑。
而如此宝贵的午休时间,一众哈欠连天搞不清楚状况的参将和郎将就看着穆参将喋喋不休, 无非是叨叨一下如今禁卫军的训练情况或者上一旬考试成绩等等:【老穆/穆参将疯了吧?】
只见宝玉坐在案几之后,挺直背脊微微侧头, 听得认真。
直叫吴钰和侯俊即觉得:总兵大人不愧是总兵大人, 真有大将风范。
殊不知宝玉心里想的是:好吧, 你继续作啊,我倒是看看你准备作什么妖。
待到午休时间快过去了,不要说像是吴钰这样早就对穆参将心有不满的人,就连涂参将也是有些不虞了:【这就是你老穆火急火燎的要事?再有下回, 我还跟你来,我就是猪!】
而瞎扯了一刻钟之后,胸有成竹的穆参将也开始慌了心神起来,越是说到后来, 越是磕磕绊绊、毫无章法,穆参将偷偷觑一眼,只见坐在上首的贾瑛一点异样都没有, 根本不像是要发癫的样子:【不可能!这不可能!且不说马道婆的本事,就是给他中饭下的迷药也足以让他发懵,怎么可能神智如此清醒、眼神如此清明?这不可能!】
心之所想,便不由自主地将话说出了口。
宝玉挑眉:“穆参将是说什么不可能?”
穆参将不知怎么回事,脱口而出了心里话:“你不可能还这么好好儿坐着!”
此话一出,原本昏昏欲睡的众人都一个激灵:这……听着怎么不对劲呢?
自觉失言的穆参将连连弥补,说是秋燥呢,不只是自己、军中将士也十分关心总兵大人,又有再两个月就是总兵大人小登科,如果平素有忙不过来的差使,尽管吩咐下来,叫自己等人分担了便是云云。
宝玉似笑非笑:“倒是谢过穆参将的关心了。诸位以为呢?”
吴钰带头说:“总兵大人日常事务皆有章法,甚是从容,末将看,很是不需要咱们瞎操心,不过若是大人有令,我等誓死服从。”
一众原本就忠于宝玉的原东宫禁卫派和近来被宝玉收服的原皇宫禁卫派都纷纷开始表忠心了。
叫穆参将更是恼怒不已。
宝玉抬了抬手:“瑛在此先谢过诸位了,至于成亲一事,自有家中长辈操持,届时在于诸位共饮。可不知,今日过来,还有什么‘要事’?”
最后两个字,宝玉加重了语气。
是个人都听出其中戏谑。
穆参将能怎么办呢?硬等是不能在等下去了,就要到了午休后出操时间,诸位郎将都要去督队了,于是穆参将悻悻地告退,然而心里头始终是堵着一口气,不只是为了花在马道婆身上前期零零总总的百来两、一次性给了二百五十两银子而感到肉疼,还有一种心底发虚的感觉——明明先前查得清楚明白,那马道婆确实有几分能耐的,而且也说了本次对贾瑛作法一定是万无一失的,怎么……就不起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