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县令大人,倒是万分庆幸,两个时辰之前,衙役和驻军就去驱赶百姓离开县城了。
他想着:【反正最坏的打算就是河堤拦不住了,那就往东坝头放水!】
这么想来,无论接下来到底是哪一种可能性,自己这边都有应对之策。
只是不知,最艰难的时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
时值黄昏,突然迅猛起来的水势,叫所有在河堤上的人心头都一紧:来了!
洪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去上班,不知道高速会不会堵成狗。
以及傍晚看到朋友圈,今天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我上班的那个地方爆炸起火,距离我的店大概二百米……卧槽,吓死人了。
好像是餐饮店煤气罐爆炸。亲们要注意安全哦。
我是租房的现在偶尔做饭用的都是电磁炉,觉得比较安全,一罐一罐的液化气太危险了,尤其饭店的液化气应该更加大瓶吧
第305章
兰考县一段原本河床就高, 自今年开春, 水量就比往年大一些。但是这个‘一些’也算有数,并没有特别骇人, 兰考县令自觉这五年多, 他对于河工一事还是尽心尽力的,故而并不很在意——他觉得, 和前头的中牟、通许、封丘等等县城比起来,兰考县城的河堤能算得上是牢固的了。
也确实如此。
就好比中牟县的河堤终究在在今个儿清晨被冲开一个小口子、通许县的河堤则是中午的时候失去了调度指挥的人,耽搁了分流泄洪,于是也被冲开了更加大一些的口子(当然,这两点,兰考县中的人尚且都还不知道);兰考县的河堤, 一直坚持到了黄河水与河堤持平,依旧坚/挺。
如是,一个下午的时间, 六百禁卫军早已准备好上万袋的沙石, 硬生生将兰考附近的河堤加高了一尺、宽三尺。
一尺的高度,按照现在水面抬升的速度,理论上可以顶半个时辰——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因为水面的抬升并不是匀速的,洪峰冲击河堤的力道也并不是被分摊平均的。要是下一波洪峰比前一波更强,也许这沙袋垒起来的河堤, 就撑不到下下次洪峰来临了。
兰考县令这一下午,从不知所措到镇定心神被一更扛着调度指挥百姓撤离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 是禁卫军展示出来的能力,叫他有了几分底气:【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办呢?贾总兵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吧。】
等到他再一次被那位唤作一更的小哥和名为长风的白马驮来河堤,见到那一身白衣早已脏污不堪,唯有眼神依旧坚毅明亮的年轻总兵大人,兰考县令定了定心神,向之汇报说:“好叫大人知道,城中百姓已悉数撤离,乡下的也都被通知到了。”
说着简简单单几个字,实际上回想起来,兰考县令是真后怕不已:【要不是有禁卫军跟着一块去疏导百姓,那些个趁乱小偷小摸的、耍无赖不肯走的、甚至有想趁乱干一票大的……单是靠衙役和驻军,还真是没办法安排得井井有条!单单是不肯放弃家里破铜烂瓦的人,就有十之七八了……只是,禁卫军的手可真黑啊,一下子砍了三个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宝玉不知道禁卫军在城中的作风把兰考县令给吓坏了,他听闻对方这么说,又抬头看了看一更。
一更现在也是脸上一道水一道泥的,喘着气对着宝玉点点头:“十有八/九都走了,剩下一二成的人,实在是顽固,我请程队正花了点小力气。”
兰考县令听闻此,又是心有余悸地点头附和,心里想的是:【那可不是小力气,那简直就是纨绔拆家啊……】
岂不知,程峰在没落到宝玉手里之前,就是京城中有名的小纨绔,这种非常时期,好声好气与百姓讲不通,还是他这样简单粗暴地以势压人才最有效率。
程峰和朱犇倒是也想在完成任务之后就去河堤上与总兵大人汇合呢,但是一更传去的口令叫他们看好已经搬往高处的百姓——免得前脚禁卫军刚走,后脚衙役和当地驻军就控制不好局面,叫人偷偷跑下山去了,白费了半天功夫。于是这二人咬着牙,把所有下山的路口都看得牢牢的,还叫县城中人相互结队,两刻钟报一次数,缺了人,全队挨揍……也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方法了。
眼见水满河堤,地势低处的人都被迁移走了,兰考县令又问总兵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
眼见着,天色越发昏暗了,方才抵挡住了一波洪峰,可是再想要如法炮制下午灌装沙袋垒河堤的做法,已经是不能够了。
第一,天黑视线不好;
第二,众人累的人仰马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沙袋没有了。
宝玉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今天下午,能调动的人都被自己调动起来了,到现在,足足三个多时辰,河堤上的禁卫军众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吃晚饭,依旧按照分组,兢兢业业地守着每人两米的河堤段,目前报来,东坝头下游的蔡集护滩堤承受压力最大,已经加至二尺高沙袋了。
第二次洪峰已经过去了,如果说,中午天光亮的时候来的第一次,水里只是锅碗瓢盆而已;那么接近黄昏时候的第二次次,就险要得多,枯枝、死掉的家禽家畜等等大件东西都开始出现在河水里头,禁卫军们花了大力气,甚至还派出水性好的,身上捆着绳子,去打捞一些大件,避免蔡集护滩堤部分被堵塞。
仅靠六百人和沙袋,将兰考将近三里长的河堤坚守了三个多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再守下去,意义并不大,干堤所能承受的水压已经濒临极限。
现在要考虑的,是在蔡集护滩堤前段分流出一部分河水,好缓解下游的压力,毕竟蔡集护滩堤下方对应的是良田成百上千亩,比起来,东坝头段对应的山谷,正是最适合分流泄洪的段落了。
更重要的是,再往下游去,不到二百里就是菏泽,而菏泽今年春夏交替之际,已经被水淹过一次了!上游的洪峰不知还会不会再来,但是菏泽赌不起这个万一了。
……
脑子飞速地将下午就想好的几条都过了一遍,确认可行之后,宝玉下了一个大胆的命令:“咱们在东坝头开一个口子,分流一部分水出去。”
这是下午兰考县令第一次被驮出去的时候就落实并确认过的位置,可是真到了贾总兵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兰考县令又有些犹豫:“总兵大人,也许,这水势头也就这么过去了?”真的要开口子分流,冲坏了自己管辖下的地,总归是叫人心疼,这都七月中了,没多久就能秋收了呢!还有,这口子开起来容易,堵上该多困难啊……
总的来说,就是因为兰考县令下午都在外头被马儿驮着跑,并没亲眼看到河堤上危急的情况,所以有些想当然了。
宝玉念其心是好的,并未怪罪,飞速给对方讲了缘由,成功在顷刻之间说服了兰考县令——当然,他可以选择不解释,不过看在兰考河段河堤坚固的份上,宝玉愿意给对方理由。
而这期间,禁卫军却是一丝不苟地开始执行总兵大人新下达的命令了。
不问缘由。
绝对服从。
天已经黑了,禁卫军们行军带着的火把不过每人两根而已,每五根被扎一束,点燃起来,就算再省,也只能照一夜而已。
物资匮乏,时间很紧迫。
宝玉从前段抽了五十人过来,赶到东坝头一段,由这五十人负责即将挪开垒得结结实实的沙袋,每人腰间都捆着绳子。
火光之下,并不是人人都不畏赴死的。
宝玉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心想:若不是跟着自己,这一群禁卫军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必吃这些苦,依旧是皇城里头,人人羡慕的少爷兵。
不过……有畏惧却没有退缩,宝玉觉得,自己这些年在外人看来禁卫军训练和军规“不留情面、严厉太过”等等的评价,都无所谓了。
宝玉知道,若是自己下去,定然更有效率,甚至他可以依靠位面交易系统,一个人搞定这件事。可是作为将领,不仅要能够身先士卒,更重要的是要能把握全局。
相比较而言,他在河堤旁指挥,比下水让成百上千的禁卫军在上头担心进而畏首畏尾、日后更有可能遇到难事就不思进取要强的多。
宝玉挨个拍过即将下水的禁卫军的肩头,并且叫他们嚼碎吞下了一更兜里拿出来的老参片,好补充体力:“我有几分力气,你们都知道的,下去之后,但凡有觉得扛不住的,就吹哨,水上水下,我必定第一时间将你们拉起来。去年七月学的闭气方法还记得?好好用上,有你们的好处!回京之后,我请你们喝好酒!”
“好!总兵大人说话算话!”要知道,禁卫军当值期间是绝对不能沾酒的,轮休的时间又每次都只有一天,要是不想第二天宿醉去训练拿个老末位,那轮休的时候也不要放开了喝才行。如是听闻总兵大人最后“解禁”的话,下头起哄的禁卫军美滋滋的,仿佛已经看到回京之后的美好生活了。
“自然!”
临下水前的一番哄笑叫众人心情都不再那么一直紧绷着了。
这些禁卫军吞了参片,觉得一股暖流从小/腹升腾起来,半天奔波、大半天搬运的疲惫全都飞走了,他们相互之间撞了撞拳头,最后确认了一遍绳索的牢固程度,然后慢慢开始搬走东坝头垒着的沙石袋子。
尽管是小心再小心,但是水的冲击力很大,当原本严丝合缝的沙石袋出现缺口的时候,这边就突然承受起了比之前更甚二倍、三倍的水压。
垒着一尺高,三袋(三尺)厚度的沙石袋子被挪开两袋之后,第三袋在河水的冲击下,等不及禁卫军动手,突然动了动,然后被一股水流冲开。
这一个袋子的缺口仿佛叫奔腾咆哮无处泄愤的黄河水找到了发泄口,它们浪卷着旋涡,嘶吼着大力撞击着已经出现的缺口。
而这些禁卫军们要做的,就是以人为墙,顶住压力控制住分流口子的大小,以便在总兵大人下令堵住口子的时候,第一时间能掐断分流。
听着简单,做起来,却万分艰难。
水流巨大的冲力叫这些人咬紧牙关才能站稳,一个一个手/拷/着手,相互依靠着站。那样大的冲力,仿佛撞击在他们身上的并不是水,而是千钧巨石……
其中有一人脚下一滑,瞬间被卷入水中,并且在倒下的时候,顺势将他身边绳子连着的禁卫军也带歪了身子,他左右两人眼见也是摇摇欲坠!
这要是一个一个都没站稳,原本用来保险的绳子,却是会成了众人的催命绳!
夜已漆黑,火把能照的距离有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一道白色身影迅如闪电,一把扯住了第二个、第三个要坠河的禁卫军。
第306章
兰考县令可算见识到贾总兵的本事了:对方不愧是先皇钦点的武状元!这身手, 比他的相貌还要出众十倍百倍!
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或者说,只有被牵连着即将要坠入河中的两名禁卫军才发出的“啊”声之时, 还没人来得及吹哨子示警, 那迅如闪电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上前,成功拉起一手一个, 两个加起来可是有约摸二百斤的汉子!就这么被轻轻松松地拉回来了。
两名禁卫军从几乎脸贴着河面的姿势给拉回来了,端是松了一口气。
禁卫军两两之间连着的绳子约摸有一丈长——这也是为了行动方便,若不然,太短了,束手束脚,倒是不方便干活了。
要宝玉说, 牛筋绳会更好,只可惜造价太高,户部不给批费用。
……
宝玉的反应速度岂是一般人可比, 他脚尖飞速点了几下, 就几乎以瞬移的速度赶到将两人捞回来之后,一把扯住他俩身上的绳子,把落水不过四五个呼吸功夫的那个倒霉禁卫军给拉起来了。
三五百斤的石锁对宝玉来说都不是个事儿,何况百来斤的汉子?即便有水阻,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就将人一下子拽出来了。
所幸,对方入水之后就开始屏气,虽然到水下之后被冲得有点懵, 也有碰伤、擦伤等等,不过因为及时得救,除此之外,便是稍稍有些呛水,并没更严重的伤势。
这小伙子还打算继续‘轻伤不下火线’呢,便被宝玉拎走了,换了替补的顶上。
经此一事之后,禁卫军们原本就满满的信心这下子更加爆棚了——怕啥?咱们都会水,又有绳子拉着,刚才那是一回生,没个心理准备,等下哪怕再掉下去一个,待会儿指定能反应过来,不需要总兵大人亲自来救!
然而这二回熟的机会,禁卫军们是没机会用到啦。
…………………………
天开始下起雨来,尽管是七月里,但是雨水浇在身上、全身又都没有干的地方,也有些寒意。
如是放了一个多时辰的水,未免手下的禁卫军小伙子们在水里泡坏了身子,宝玉每两刻钟便下令换一批人,下头的禁卫军也换了三批,眼下站着的是第四批的五十人了,再换下去,可就该是不擅水的人下去了。
兰考县令瞧着河里已经降低到沙袋一半左右的水位,面色是越来越着急,脚步不停在原地打转,生怕放多了水,东坝头下游的山谷蓄不下,漫到别的地方去呢。
可是宝玉根据往年看黄河书的水量,并测了下如今的水流速度便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一更二更,生火煮姜汤。三更四更,去程峰和朱犇那里让他们分批次送点吃的来。”
幸好有雨水,不然澄清河水还得花上一点功夫。
此时戌时刚过(晚上九点左右),禁卫军们已经四个时辰多没吃饭了,虽然每个人的油纸袋里都有肉干,不过今天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哪里有时间吃东西?
一二三四更领命。
这么危急的情境下,他们四个是最不愿意离开二爷半步的——阿九他们还在西域保护二爷的岳父林大人呢,二爷先前又说他平日除了府里就是禁卫军中,不需要那么多家丁——实则一更知道,爷这是给阿九他们留着位置。现如今,爷身边得用的就自己四人,若是……
【若是咱们的功夫再好一点就好了!】一更等人再一次生出这种念头,往常他们觉得能够在处理杂事方面为爷分忧解难便是足够,也自觉在阖府小厮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现在看看,爷的天地那么广阔,爷需要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仅仅只是会伺候人而已,要是自己只是老老实实地做个小厮,以后,也就只能是个小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