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让他生气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普罗霍姆给露莎找了个好主顾,人家足足给了300卢布的度夜金,他却只给了露莎二十卢布,而他一分也没得到。
这件事让苏哈里科和普罗霍姆之间产生了裂痕。
有苏哈里科打头,别人也纷纷动手驱赶起了普罗霍姆,虽然少一个人会累一些,但一想到他们服务的客人越多,得到的小费就越多,上菜收拾盘子的些许劳累也就不被他们看在眼中了。
赶走了普罗霍姆,周存彦除了说不许他们再当皮条客外就没有多说什么,所有改制都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改的,特别是在他不太熟悉乌克兰国情民俗的情况,他需要仔细观察一段时间。
“是的,老板。”
侍者们齐声应道,想到刚刚被赶走的普罗霍姆,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轻易行动,毕竟这份工作对于他们而言是数一数二的好工作。
虽然需要他们俯小做低,可是想到哪怕是有些客人也没他们挣得多,他们心里就一阵得意。
别看那些客人用餐后会给他们半卢布乃至一卢布当小费,可谁知道他们兜里是不是只剩下几卢布了呢?
安置好侍者,他让嘉利娜挂出招收茶水间伙夫的牌子。
“伙夫是三班倒?一天只干八小时?”嘉利娜不确定的问周存彦。
“是的,超过八小时,人容易疲惫,会出差错的。”周存彦耐心解释,当前还是个剥削的社会大环境,工人一天劳作十个小时以上是十分正常的事。
“那,您……我是说我弟弟能来上班吗?”嘉利娜小声问。
“当然,你叫他过来,我看看再说。”周存彦想了想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直接同意,一切都要看嘉利娜的弟弟表现如何了。
嘉利娜没有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意思,高兴地说,“我弟弟叫德米特里,今年十四岁,我这就叫他过来。”
说完,嘉利娜冲出车站食堂,在门口拉住一个人说,“安东尼太太,能麻烦您去我家叫我弟弟过来一趟吗?……太谢谢您了。”
德米特里没有让周存彦等太久,他是个棕色头发的小胖子,背着一台手风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门。
“嘉利娜,你找我有事?”
一进门还没喘匀气,德米特里就迫不及待的问。
“是的,车站食堂招收茶水间伙夫,一天只用干八小时,我想让你来这上班,你可以一边学习一边上班,这里的晚班不累的。”
嘉利娜说。
周存彦看到德米特里背着手风琴,笑开了,“唱一首歌吧!”
德米特里知道周存彦是车站食堂的老板,也不拒绝,抱起手风琴拉开了一首轻快的乌克兰民歌。
所有的船夫,
一齐回到了故乡
……
德米特里的声音十分清澈好听,看他娴熟的手法就知道他有一定的音乐功底。
等他一曲唱完,周存彦不吝啬的给予了掌声。
“你学过音乐?”
“是的,我跟着扎尔基学习,不过我一天肯定能够抽出八小时工作的。”德米特里乖巧地说。
扎尔基是日托米尔市十分有名的音乐家,擅长钢琴、手风琴、小提琴和作曲,时常被贵族邀请写舞曲,颇有几分才华。
“你被录用了,不过你的手不是用来当伙夫的。”周存彦笑着说,“我希望你每天可以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客人用餐时间演奏歌曲。”
德米特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亮闪闪地看着他,“那薪水也是八卢布吗?”
一想到只要每天演奏两小时就能得到八卢布,他心里就高兴极了。
“当然不是。”周存彦笑着说,看着德米特里的头一下子耷拉了下去,继续说,“一个月十五卢布,小费你自己收着。”
“谢谢您!”德米特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5章
保尔一面将湿抹布搭在茶炉上, 一面回味着萨洛的美味。
昨天阿西尼亚趁着出门购买物品, 将杜春琪送她的萨洛带回了家, 让保尔美美的大吃了一顿,吃的肚子都有点挺起来了。
萨洛有两种, 一种是熏制的肥猪肉, 另一种是猪油状拌着盐和大蒜直接抹到面包上。保尔的家境很少让他吃到第一种, 因此吃得格外的香。
“看来老板娘是个大好人。”保尔心里想着,他可不知道,杜春琪嫌弃萨洛太油腻, 将家中存储的萨洛全部送给了阿西尼亚和丽娃当圣诞礼物了, 两人都抽时间将萨洛送回了家。
丽娃的父母完全没有想到还没干两天活就能收到圣诞礼物, 高兴地四处宣传车站食堂老板的慷慨。
茶水间的另一个叫格里沙的伙夫听说了保尔得到老板娘送的萨洛,羡慕坏了, 在二人交班时酸酸地说,“你真是走狗屎运了, 听普罗霍姆说老板一家可是小气鬼。”
“你胡说!”保尔立刻辩驳,性情有些顽劣的他此时一脸正色地指责格里沙, “听着,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打断你的大门牙!”保尔挥舞着拳头威胁格里沙。
格里沙被气得脸红红地,斜眼看了一眼保尔的拳头,冷哼了一声后撇过头去。
恰在这时,女工鲁沙端着一个大托盘埋头走了进来,“嘿,小弟弟们, 看老板给咱们了些什么呀!是苹果,一人两个,你们可以现在吃一个,带回家一个。”
格里沙哀叹一声,“为什么我要斋戒啊!”
他看着保尔拿起苹果就啃,香甜的苹果味让他恨不得没长鼻子。
“你可以不斋戒。”保尔大嚼着苹果满不在意地说,他才不管那么多规矩呢,保尔以前是虔诚的教徒,能够把《圣经》的所有内容倒背如流,但自从听过高年级教师说地球早在几十亿年前就存在了后他一点儿都不信上帝了。
因此,让他在圣诞前斋戒40天是不可能的,三两口吃完了一个苹果,保尔将剩下的一个苹果塞进胸口准备带回家给哥哥格里什加吃。
“你还说老板是小气鬼吗?”保尔得意洋洋地问格里沙。
“当然不。”格里沙也收起了属于自己的苹果,寒冬之时能够想着给他们吃苹果的老板当然再好不过了。
原来周存彦在浑噩了一段时间后,突然想起了东正教的圣诞节是1月7号,比他认为的圣诞整整晚了一个月。
他立刻进行了补救,和杜春琪普及了常识后,干脆给每个员工发两个苹果当年终奖。
“地主家里也没余粮啊!”看着那一截子竹管,周存彦欲哭无泪,他把竹管很是郑重的放在了珠宝箱里,后来发现一箱子的珠宝被竹管‘吃’了干净。
在乌克兰,洗礼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件十分隆重的事,特别周淑基的洗礼仪式在圣诞节那一天,将收到所有教徒的祝福。新来乍到,杜春琪二人并没有想到要给孩子准备洗礼那天穿的长裙,还是阿尼西亚看一连两天男女主人都没有动静,小心的提醒了番,她才恍然。
阿西尼亚带着钱出门了,转了整整一大圈,垂头耷脑的回来。
“夫人,因为圣诞节,服饰店的蕾丝都卖完了。”阿西尼亚沮丧地说,新生婴儿不论男女穿着一身蕾丝长裙参加洗礼是当时有钱人的时尚。
那时,蕾丝还保持着手工制作的传统,产量有限,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女人的一件衣裙上是否有蕾丝代表着家庭情况。
每个女人都希望能够穿着蕾丝裙去参加圣诞舞会,此时已经临近圣诞节了,商店当然没有存货了。
其实,如果时间来得及杜春琪完全可以自己编制蕾丝,托福于有一年参加青岛的时装秀,她曾经用了很长时间了解、熟悉当地的手工蕾丝编制工艺。然而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晚。
杜春琪想了想,没有为难阿西尼亚,作为一名来自未来的服装设计师,给自己孩子设计一套不用蕾丝的高端裙子哪里会有问题?
详细问了一遍阿西尼亚商店都有哪些柔软舒适,适合婴孩穿的面料后,坐回了桌前开始绘图。
洗礼时婴孩应该穿一条白色礼裙,由于单一的颜色很难凸显不同,有钱人热衷于在裙子上缀满花样繁复的蕾丝花边装饰。越是复杂的样式越是受到人们的追捧,因为现在的蕾丝基本是手工制作,只有最优秀,最富有创意的工人才能制作出没有瑕疵的,完美的蕾丝。
看着女儿柔嫩的皮肤,杜春琪将珠宝抛在一边,在中国,像女儿一样出生没几天的孩子等闲不出门见风,她哪里会因为一个好看给孩子穿不够舒适的衣服?
保暖、舒适、漂亮,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为了了解教堂当时的温度,杜春琪又让周存彦跑了一趟布尔加科夫神父那,详细的问了圣诞那天教堂的温度。
“我亲爱的孩子,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些,那天室内会在20摄氏度。”布尔加科夫神父慈爱地看着周存彦,一双湛蓝的眼睛充满了对他的包容。
周存彦干笑了两声,邀请他,“1月5日您来我家用餐,我会做一道极为美味的中国食物想请您品尝品尝。”
通过上次的烤肉事件,他对布尔加科夫神父的吃货本质足够了解了。
“中国食物?”神父睁大了眼,兴趣盎然,学识渊博的他自然知道中国,但还从未品尝过中国美食。旋即,他垂下了眼眸,“噢,我的孩子,诱惑老人家可是不对的。”
周存彦立刻想到布尔加科夫神父是需要斋戒的,耸了耸肩膀说,“那么圣诞节后欢迎您随时来。”
神父眼睛一亮。
知道了室内温度,杜春琪很快就绘出了一幅图,让阿西尼亚购买了一批白缎和丝线,开始缝制礼裙。
即使在现代,最高端的服装依然是手工缝制的,杜春琪一向以成为顶尖服装设计师为目标,她手上的功夫自然不弱。不光是缝制,就是刺绣也通一些,只是不论是熟练度还是的天赋都比不上绣娘罢了。
但在普通设计师中,她的刺绣也是相当不错的。加之,在小高庄她还不时和吴锦、苏年秀学了一些技巧,对简单的花样信手拈来。
将丝线劈成了8丝,她开始绣制领口、袖口、裙摆处的花纹。其实按照她的本意,更想将花纹绣得更加轻薄一些,最好劈成一丝的线,然而一来是时间不够,二来她的手艺还不足以完全驾驭一丝线的绣品。最后只好选择用8丝线来绣制花纹了。
她觉得有些粗糙,但在阿西尼亚二人看来已经是惊为天人了。
俄罗斯流行的刺绣是掇绣,绣出来毛茸茸也十分可爱,然而论精美程度和中国刺绣就有天壤之别了。
杜春琪虽然只是绣了些小花,但在传统刺绣中,一片花瓣都需要三种渐变颜色,绣出的东西才能达到栩栩如生的效果。
阿西尼亚和丽娃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逼真的绣花,她们几乎是一忙完就要过来看一看,一饱自己的眼福。
杜春琪有时也有些矫情,绣的花有的居然接近白缎的颜色,若非眼力好或者光下的质感,人们都不容易发现。
礼裙化繁归简,细节处却又格外精致,若是有人要笑话恐怕嘴巴张一半就要自打自脸了。
“太美了。”阿西尼亚和丽娃在周淑基换上了礼裙后情不自禁的赞叹,杜春琪含笑看着女儿,心中有点小得意。
周淑基仿佛知道人们在夸赞她,裂开无齿的嘴笑了起来。
“小姐真像个小天使。”阿西尼亚由衷地说,她的小儿子就是黑眼珠,对于同样黑眼睛的周淑基她天生就多了一丝爱怜。
礼裙做好,时间也跨到了1913年,越是临近圣诞节,杜春琪就越紧张。
“你一个人行吗?能照顾好宝宝吗?”杜春琪十分不放心。
周存彦驾轻就熟地安抚好杜春琪,带着女儿出了门。
布尔加科夫神父身着庄严的白色镶银法衣,脖子上挂着厚重的黄金念珠,在主持完冗长的仪式后,开始了给新生儿洗礼了。
圣诞节是最隆重的一个节日,自然不会只有周淑基一个人参加洗礼,周存彦初来乍到,还保持着中国人谦让的美德,没有抢第一个。
很快,他就庆幸自己的明智决定了。
布尔加科夫神父脱掉那个孩子的衣服,只留下了裹尿布的内衣,双手稳稳地掐住了那个孩子的腰飞快的将孩子的头和脚在水中沾了沾,同时,他口中念着对孩子日后最真挚的祝福。
一旁的助理张开了亚麻布将孩子裹住,交还到孩子父母手中。
周存彦看得是目瞪口呆,按照东正教的习俗,那个孩子明显没满月,他突然觉得神父一点都不可靠。不禁抱着女儿后退了一步,他的女儿可禁不住那样对待。
显然,布尔加科夫神父没有给他临阵逃脱的机会,看向了他。
“我亲爱的孩子,过来吧!”
此时,布尔加科夫神父的语气温和极了,一丁点儿都看不出刚才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可周存彦开始对他存有戒心了。
走到洗礼池前,他悄声说,“孩子还小,会受凉的。”
布尔加科夫神父笑开了怀,“在父母没有要求的情况下,我对婴儿都是做点水礼,放心吧!”
周存彦犹豫地将女儿交给了神父,眼睛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6章
“教名是爱丽丝。”带着女儿回来的周存彦一进门就说, “幸好不叫玛利亚, 听说一千个女人中就有二百个玛利亚, 我们的女儿怎么能够叫那么俗气的名字?”
杜春琪不理他的絮叨,抱过女儿和阿西尼亚交代, “今天我带着宝宝睡。”
别看女儿只离开身边几个小时, 杜春琪想得厉害。
抱着孩子回到卧室, 她拿出一个大纸盒子,盒子里垫着厚实的天鹅绒褥子,轻手轻脚的将女儿放在了盒子中。
“怎么放在纸盒子里?”周存彦一进来就看见了纸盒子, 不满的问, 在他的意识里只有死人才睡这种四四方方的盒子呢。好在他反应极快, 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口,不然少不了一场矛盾。
白了一眼周存彦, “这是婴儿纸箱,据说芬兰开始采用这种纸箱后, 新生儿的死亡率减少了64%。”
周存彦还是觉得变扭,“我们中间放一个纸箱子多别扭啊!”
“我们中间放着的是女儿, 你睡相不好,我可不放心。再说,这不是为了女儿好嘛!不说睡相不好会不会压住宝宝的问题,没有纸箱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也容易被宝宝大量吸入,对身体不好。”杜春琪立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