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玹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站起身对着唐氏微微施礼，“多谢母妃挂心，只是孩子弱小，我想要陪着他，一会儿的晚宴，还麻烦母妃帮我给父王和余族族长解释一二。”
说完便抱紧孩子退了出去。
柯清瑶倒是好奇李芝死前跟祁玹说了什么，让他如此看重这个孩子。
唐氏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并无不悦，看向柯清瑶道:“日后辰儒院的事情，你别掺和。”
语气微有些严厉。
“母妃放心。”唐氏也是好心，柯清瑶应了，眼看着辰儒院要再一次乱起来，她当然要离得越远越好。
柯清瑶随着唐氏到正院时，里面热闹非凡，不光是余族人和京城来的柳仁他们，还有庆王府地界上的官员，能赶到的都到了。
走到门口时，唐氏回身看了一眼柯清瑶，见她妆容精致，面色镇定，丝毫没有见到此等场面的慌乱，眼神里更满意几分，淡淡道:“跟上。”
柯清瑶挑眉，自然看出来了唐氏隐隐的满意，笑道:“母妃放心。”
自从柯清瑶有孕，除了一开始唐氏想要抬举丫鬟一事，便再没有给柯清瑶添过堵。当然了，那丫鬟一事，说不定也只是唐氏随手的试探，现在她们婆媳相处和谐。柯清瑶虽觉得大部分是肚子里孩子的功劳，但她相信，里面也有唐氏对她越来越满意的原因。
她们俩人携手进去，殿中瞬间一片寂静，一片参拜声传来，唐氏稳稳走到上首坐下，一身大红色隐绣暗纹的衣衫，上面隐隐有暗金色浮动，威严尊贵之气扑面，行礼的人头更低了几分，难得的是柯清瑶站在她身边，竟丝毫不逊色。
“坐吧。”唐氏沉声道，语气随和里带了些威严。
待众人坐下，很快，庆王带着雷虎和祁奕进来，又是一阵见礼，重新坐下时，祁奕就坐在柯清瑶旁边，她才注意到雷虎的斜对面坐了柳仁，他身边……居然是张雨宜。
柯清瑶简直都要对柳仁的智商产生怀疑了，这么个将世俗礼教视而不见的人，是怎么混成严帝红人的？
值得一提的是，柯清瑶和祁奕的对面是空的，庆王都已经到了，还没到的人自然不会来了，而能够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只有祁玹。
祁奕看到那位置，眼神里划过冷意，柯清瑶也有些诧异，他们俩如今可是坐在庆王和唐氏桌子的右边，礼法虽没有直说以左为尊，可是众人都默认的左为尊。方才庆王似乎是随手一指，便指了右边给祁奕。
唐氏眼中怒色一闪，到底按捺住没有发作，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庆王一到，歌舞姬上场，宴会便热闹了起来，唐氏面上淡淡，看不出方才一瞬间的怒气。
“要喝汤么？”祁奕接过丫鬟递上的汤，含笑询问柯清瑶。
柯清瑶摇头，祁奕便顺手将那碗汤放回丫鬟的托盘上。
那边的唐氏看到柳仁身边的张雨宜，含笑道:“柳大人和张姨娘的情意果然深厚，此等场面都肯带她出来见识一番。”
若是没有人提，众人看到张雨宜到来大概只心里嘀咕一番，却不会说出口。
柳仁站起身，含笑道:“本是不应该的，只是今日午后，大夫诊出雨宜有了身孕，下官一时高兴，便带了她出来。”
唐氏淡淡一笑，“那可是大喜事，嬷嬷，将世子夫人用的补汤给张姨娘送一碗。”
柳仁更高兴几分，唐氏没有斥责，居然还有赏赐。
张雨宜也很高兴，丫鬟送过去汤后，，她还站起身对着唐氏福身道谢。
大殿中众人见此，不管心中怎么想，都朝柳仁和张霁道喜。
柯清瑶觉得，唐氏此举并不是赏赐，而是提醒众人柳仁的不知礼。
而且唐氏大概对张雨宜大概是不喜欢的，毕竟她原本是祁奕的侧妃，放着世子侧妃不做，跑去做一个臣子的妾室，唐氏肯定会心有不满。
突然，张雨宜痛苦的捂着肚子，柳仁面色一变，柯清瑶最先注意到，忙拉了下祁奕的袖子。
柳仁低声询问几句之后，!站起身走到殿中，对着庆王一礼，语气急切，“下官斗胆，请庆王请个大夫过来。”
大殿中一片寂静，不少人都将目光落在唐氏身上。
唐氏面色难看，吩咐嬷嬷请过大夫后，低下头若有所思。
祁奕突然站起身，将方才放回丫鬟手里的汤拿了过来。
张雨宜痛得站立不住，柳仁回身扶住她，柯清瑶就看到她的裙摆慢慢殷红，脚下聚起一小摊血迹。
大夫很快过来，气喘吁吁的给张雨宜把过脉后，柳仁面色焦急，忙问，“大夫，怎么样？”
大夫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对着上面沉默不语的庆王一礼，“王爷，张姨娘的胎已经没了。”
第八十五章
“尽力医治，想要什么药材都去库房取来便是。”庆王声音低沉, 看不出他的心思。
柳仁面色难看, 似心有不甘，到底按捺住了, 只是怜惜的抱紧了痛苦不堪的张雨宜，随着丫鬟出去了。
与此同时，柯清瑶看着面前的那碗汤, 心惊不已。祁奕面色铁青，站起身道:“还请李大夫看看这碗汤。”
大夫此时呼吸平缓下来, 接过祁奕手中的汤闻了闻, 又拿起边上的勺子尝了一下，正色道:“汤中加了大量的寒凉之物，一般女子用了对身子会有损伤, 若是女子有孕, 用了此物，只需一点便会落胎。”
大殿中寂静, 所有人都暗暗看向上首面色铁青的唐氏，这种宴会都是唐氏一手操办, 就是桌子上用什么菜色, 甚至于用什么样的盘子装, 都需要唐氏点头, 如今由她操办的宴会上, 疑似有人要害柯清瑶这个世子夫人。果然是高门之中龌龊多么？
唐氏面色铁青, 看了一眼早已站起来相携站在一旁的柯清瑶两人, 放缓声音道:“瑶儿，你先回去，待本王妃查清，一定给你个交代。”
柯清瑶不动，祁奕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怒气，“本世子倒要看看，谁想要害我的儿子。”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唐氏没有生气，只是眼神黯淡几分，转眼看向大殿中时，声音沉稳，“今日之事，是本王妃失职，对于方才柳大人府上的张姨娘，本王妃会尽力弥补，至于现在……为妨有人再出事，今日的晚宴到此为止。”
下面一阵窃窃私语，唐氏又转身对着雷虎，微带歉意，“今日大概要扫了族长的兴致了，改日本王妃再设宴，望族长赏脸。”
雷虎哈哈大笑，道:“不妨碍，不妨碍，对女子身子不好，对男人就没事了，对不对？”
李大夫微微点头，“寒凉之物只对女子身子有损，尤其是有孕的妇人。”
雷虎不在意的一摆手，“那就没事，让大夫查看一下，女眷回去，男人就留下来喝酒好了，要不然，辜负了庆王妃一番布置，这些美酒佳肴也要浪费。”
今日的晚宴本就是为了雷虎办的，他都不介意，除了女眷外，自然没有人离席。
唐氏站起身，对着下面的众人喝了一杯酒，站起身走到柯清瑶身边，“瑶儿，我们先回。”
柯清瑶随着她离开，方才给她送汤的丫鬟早已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
一出大殿，唐氏的脚步加快，袍袖翻飞间，可以看到她面色难看，吩咐身边的嬷嬷道:“传令下去，今日所有接触到世子妃补汤的人，全部关押起来。”
嬷嬷应声而去。
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身看向紧紧跟着她的柯清瑶，“瑶儿，今日之事，绝不会是我动手，我再不喜你，也不会对我的孙子动手。你可信我？”
柯清瑶淡淡看着她，说实话，在这府中，除了祁奕，柯清瑶谁也不信，唐氏虽然会在祁玹他们面前袒护她，可柯清瑶没有忘记，如今将军府的没落的现状，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柯裕，他们两家可以说是仇人。
唐氏等了几息，见柯清瑶并不答话，眼神里更加黯然几分，转身朝熙风院走去，“你也来看看吧。”
柯清瑶沉默跟上，她来庆王府时日并不长，这府中的人是什么性子她只能摸清个大概，别人也就罢了，庆王和唐氏的心思她只能猜中一点，尤其是庆王，平日里做事糊涂，但有时又精明无比。
熙风院中，气氛凝重，有消息的人都知道前院宴席出了事，一时间轻手轻脚，深怕被唐氏注意到，方才张雨宜可是喝了唐氏赏下的汤才小产，且宴席是唐氏一手操办，任谁都会觉得，此事说不定就是唐氏做下的。
柯清瑶坐在加了褥子的椅子上，唐氏神情恢复了一惯的面无表情，看着下面跪着的嬷嬷，沉声问，“你的意思是，厨房专门为世子妃做汤的齐嬷嬷已死？”
“是的，方才王妃吩咐过后，奴婢即刻带人去抓人，首当其冲便是齐嬷嬷，四处寻不到人，去了她的屋子，才反正她已经悬梁自尽……”
“啪”一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传来。
地上的嬷嬷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更深的磕下头去。
唐氏神情慎重，声音沉稳微带一丝尖利，“查，本王妃不相信，做过的事情没人知道，再严谨，只要有心，都能找出来，想要害本王妃给她们背黑锅，也太小看了我。”
嬷嬷应声退下，柯清瑶看唐氏气急的模样，似乎真的不是她所为，想了想，柯清瑶道：“不如让她们相互指认，若是找不出，便将她们全部送出府去。”
唐氏朝边上的嬷嬷扫一眼，嬷嬷退了出去。
柯清瑶慢慢吃着点心喝着茶，唐氏看了她施施然的模样，突然道:“方才疏忽了，没有让大夫给你把脉。”
柯清瑶手里的动作一顿，看向唐氏，“不必了，我并无不适。”
刚才一片混乱，唐氏想不起来这个也情有可原，柯清瑶并没有对她抱太大期待，不觉得就算是她有孕，唐氏也会时时刻刻将她放在心上。
很快，嬷嬷回来，跪在地上禀告道:“有丫鬟指认给世子妃送汤的丫鬟是以前恬侧妃的粗使丫头，得过于姨娘的恩惠。那丫鬟也认罪，只承认是为了打击您才给世子妃的汤中下了药，矢口否认此事与佳音院的于姨娘有关，请王妃示下。”
唐氏冷笑，渐渐地哈哈大笑，声音越来越大，笑得眼泪从眼角流出，半晌后，她收了笑意，用帕子擦了眼泪，“杖毙。”
两个字说得坚决，杀意一闪而逝。
柯清瑶沉默听着，方才唐氏笑得古怪，似乎并不是因为那丫鬟和于氏的缘故。于氏多年来不将她这个王妃放在眼中，对柯清瑶出手不是太正常了？何至于笑成这样？
还有一点奇怪的是，王府后院在唐氏的掌控之下，药物从何而来？唐氏都并没有问，杖毙丫鬟更像是泄愤。
柯清瑶手里拿着一块点心，突然她想到什么，心里一动，看向唐氏满是讽刺的眉眼。
能够无声无息在唐氏眼皮子底下动这些手脚还不被她发现的，在这后院之中并不多，若于氏还是恬侧妃，小心一些估计可以做到，可如今她被禁足，祁玹几次求情都未能见上一面，不存在是她动手的可能。
下来就是祁玹，他如今是真的有子万事足，且自从他不是世子，又和薛姨娘出了那种事，等于得庆王厌弃，府中的下人好多都避开了他。
还有婉侧妃，平日里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不过她除了对于氏上心之外，别的皆不入她眼，柯清瑶也并未察觉到婉侧妃对她有丝毫的恶意。
如此一算，庆王府中，能够对柯清瑶动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难怪方才唐氏笑得讽刺，有谁会相信一个祖父会对自己未出生的孙子动手，柯清瑶一开始也没想到，对她动手的居然是庆王。
柯清瑶觉得，唐氏方才大笑，并不是因为庆王对她下药，而是因为庆王丝毫不顾及唐氏的名声，在众目睽睽之下便要柯清瑶落胎，这一下，众人自然都会怀疑唐氏，毕竟将军府和北王府的恩怨才过去十几年。
还是那么猛的药效，他是要彻底让众人都知道，她柯清瑶怀的孩子小产了，一点作弊的机会都不留。
知道了结果，柯清瑶也不想留在这里，一时半会儿她也不能拿庆王怎么样。
“母妃，我想先回去了。”柯清瑶站起身，淡淡道。
唐氏也打不起精神，今日发生的事，对她的打击似乎很大，随意摆摆手，“路上小心。”
柯清瑶走出熙风院，便看到祁奕朝她走来，俊逸挺拔，再好看不过的一个人。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初这门婚事她执意不退，是不是就错了？如今陷入两难的，并不是她，而是祁奕。
若是祁奕选择庆王，这大半年过去，柯清瑶不知自己能否像当初想象的那样，洒脱的抽身离去？
“瑶儿，你怎么样？”
柯清瑶恍惚了一下，祁奕已经上前扶住她，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神，那里面担忧之意几乎溢出来，她的心便定了定。
“我没事，前面宴会散了？”
柯清瑶慢慢随着他的力道往清院走，这一刻她的心里极其平静，若是事情真的不如人意，她还可以回京城，再不济，她就回去住郡主府。
“没有，我担心你，便先回来了。”祁奕随口答道。
柯清瑶点点头。
气氛有些沉默，祁奕早就注意到了柯清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八十六章
“瑶儿,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片昏暗的屋子里, 柯清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马上就要睡着时, 就听到祁奕如此问。
柯清瑶睁开眼睛，朦胧的月色透过窗纸洒进, 衬的祁奕的眼睛在夜色中发亮。
想了想, 柯清瑶还是道:“今日之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祁奕沉默下来。
等到许久都未得到回答的柯清瑶受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她再醒来时, 天色大亮, 柯清瑶坐起身，顺手摸了摸身边的床褥, 一片冰凉。
胡嬷嬷推门进来，“郡主醒了？”
“起吧。”半晌后, 柯清瑶才轻轻道。
柯清瑶洗漱好后，坐在桌子上用膳，突然对边上的胡嬷嬷道:“我嫁人以后, 不知道清平是不是还和以往一样不轻易回家？”
胡嬷嬷仔细观察了下柯清瑶的神情, 昨日发生的事情，胡嬷嬷一直近身伺候, 试探道:“郡主想王爷王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