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媪跪坐一侧,握着王叙的手,轻声劝慰:“太医说你怀孕了。如今你这腹中胎儿一定要保住,有孩子在,吕筱才不至于马上要杀了你。”
她闭上眼,心很累很累,或许,这就是命。
冯媪压低声音,附耳过来道:“张筑带太子逃出去了。如今朝廷下了通缉令,说张筑挟持太子,全天下通缉,希望张筑千万不要被抓到。”
王叙心底一阵阵绞痛,眼眶突然红了,她的儿啊,以后还能重回她的怀抱么?想着想着,忍不住哭起来。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逼得她连呼吸都是一阵又一阵的麻痛。
“有青灵照顾着阳阳,我也还算放心。”
冯媪叹道:“尚夫人没逃出去,她回来找公主,错过逃出去的时机了。”
王叙一听,心又乱了,一则担心张筑照顾不了刘秀,二则遗憾尚青灵没能跟张筑一起走。
“青灵她人呢?”
“暂时被遣回程府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进不来了。若不是皇太后之前将她许婚给了你四哥,而你四哥又立了大功,青灵恐怕性命也保不住。”
又是一阵的沉寂,王叙才问:“王家现在怎样了?”
冯媪叹了口气,道:“安汉公自杀了,太夫人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估计也熬不过这几日。王宇被撤职要缉拿回京,安汉公府一家老小,都关进了大牢,王夫人也被关进去了。王氏其他几家公侯也都躲不掉,削爵查办乃迟早之事。”
她答应过王临要照顾好王夫人,如今她自身难保,又该如何解救夫人呢?
冯媪看懂了王叙的担忧,只劝道:“你这分位怕也保不住,想保其他人更是不可能,先保自己的命要紧吧。”
王叙问:“冯媪,我昏睡的这几日,吕筱有来过么?”
“没有,一直没来。”
“我要去找他。”王叙挣扎着起来,她要替王夫人求情。
冯媪拦着她,道:“何苦呢,他不是刘昭,他如今不会再听你的了。叙姬,自保为上呀。”
王叙固执起来,任谁也无法阻拦。
天一亮,王叙便往温室殿去,冯媪给她叫了步撵,如今她分位尚在,一切起居饮食尚能照旧。从披香殿往南走,正好碰见班息和张八子两人在长廊处赏雪闲坐。
两人见了王叙的步撵,起来远远行了礼,待王叙走远,才相视一笑,张八子更是得意洋洋地笑道:“看她还能风光几日!”
班息手指轻轻拍着手中的捂着手炉,笑道:“这宫里啊,以后还是得姓赵呀。”
张八子道:“你说她这是去哪里?”
“见皇上呗,一哭二闹三上吊,想要皇上保住她的位置,简直是痴人做梦了。”
到了温室殿,黎旦听说王叙来朝请,先迎出来,行礼后,轻声道:“皇上与李侍中在商议事情。王婕妤稍候片刻。”
王叙便立在二门外,黎旦让她到暖房稍坐,她也没去。
也没过多久,李诫从房中出来,吴锦便来宣了王叙进去。
从二门外到内殿不过几十米,王叙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她害怕见吕筱,害怕见到那张跟刘昭一样的脸,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上去一刀把他杀了。
但她今天是来求他的,她不能跟他撕破脸,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识破他的身份。她要在他面前演戏,要演的足够好,不然救不了王夫人,她更愧对王临。
王叙跪在殿中,前所未有地行了稽首礼,吕筱坐在阶上,离她有一丈之远。
吕筱叹了口气:“我不是真的要杀太子。你过来。”
王叙缓缓站起身,走过来,跪坐在吕筱身旁,她突然扑在他的膝上痛哭起来,边哭边道:“你怎么不事先跟我透个风,我就不会那么紧张找人救太子,太子也就不会流落民间了。”
吕筱抚着她的头发,道:“我不这样,王临怎么会上钩呢?”
“你这除王家的计划,不是说好了只除王莽的么?如今连我阿母都进了大狱,你之后要怎么把阿母她们放出来?”
吕筱默不作声了。他能保住她就算不错了,他又如何能保住他人?
过了许久,他才道:“你先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还有你腹中的胎儿。”
王叙坐起身,擦干了眼泪,低着头,也不看吕筱,只道:“如果我阿母有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吕筱的脸突然冷了下来:“你这是在拿孩子威胁我?”
“这就是威胁了?我只是想依靠你啊,如今我不依靠你,我还能依靠谁?你跟我究竟算什么?难道我只是你为了除掉王莽的烟幕么?”
吕筱抬手勾起她的脸,脸色阴郁:“不要跟我谈什么感情,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不然,我要让你们王氏一族,死的更难看?!”
刚才还温情脉脉的吕筱突然之间翻脸无情,这让王叙有点措手不及,她狠狠刮了他一眼,果然是狼子野心的贱人!王叙也变了脸色:“如果我阿母有个三长两短,我先把你的孩子堕出来,我再去死。”她死之前,一定要先把他杀了!
“你?!”吕筱知道她身体虚弱,不敢动她,一怒之下把身旁的几案给掀翻了。
吴锦和黎旦听见声响忙进来看个究竟。
吕筱道:“吴锦,送王婕妤回披香殿,把她看管起来,不能出宫门半步。所有饮食都得仔细了,出了差错,我唯你们是问。”
吴锦忙道:“诺!”
王叙站起身,微微低着头侧着脸,道:“派再多人看着也没用,我说到做到。”
吕筱站起身,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阴戾的气势,他内心起伏激烈,比王叙更甚。
待王叙走后,李诫才又进来,李诫俯首道:“皇上心意可有变化?”
吕筱长叹一声,如今他要保王叙,赵合德不插手他的后宫之事,条件便是以后不再上朝,不再过问政事,不再接触外臣,他日传位临江王刘暲。
吕筱道:“你去跟临江王太后谈吧,除了刚才说的条件外,再加一个,保王氏一族女眷与幼孩的性命。其他都可按照王太后的要求去做。”
李诫俯首道:“那微臣这就去办了。”
数日之后,皇帝下了赦免令,免王氏一族女眷及老小死罪,改流徙荆州。同时,贬王琼王叙为嫔妾中分位最低的良人。
之后,又下诏书,以临江王太后在围莽之计中策立有功为由,特尊赵合德为帝太后,并加封临江王刘暲为楚王。
长乐宫两宫太后并居,赵氏一族的权势之盛,一时无两。
近日天气放晴,积雪消融,室外反倒比往日还要冷。赵飞燕从北宫拜神归来,下了銮驾,由个年轻宦者扶着,拾级而上。
回到寝宫,赵飞燕换了衣服,李南在旁伺候着。
李南前几日休沐,刚刚回来,赵飞燕跟她说道:“昨日太傅孔光跑来跟哀家诉苦,说皇上近日都没有安排朝会,大臣们想见皇上,去三五回,也未必能见上一回。我说刘昭自从大漠回来,确实跟以往有所不同,跟我也不如以前亲近了。”
李南笑着劝道:“皇上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自然会与以往不同,太后也不必多虑。”
“但是,他对合德反倒比以往要尊重许多。这次尊合德为帝太后,这不是小事,他也没来跟哀家商量。”这么重要的事,做儿子的都没来跟她商议,这使她心底始终高兴不起来。
“太后你也是多想,帝太后之所以能成为帝太后,还不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亲姐妹么?皇上是念在皇太后的面子才会如此,不然无论是前朝还是我们大汉朝,何时有过帝太后的先例?”
赵飞燕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只好作罢。
李南道:“皇上以前只宠幸王良人,如今倒是好多了,各个宫室也都会走动走动,我听大长秋高湛说,宫中近日又进了几位美人……”
赵飞燕点头,道:“皇上开窍了倒好。他近日跟琳俊相处的如何?”
“自圆房以后,皇上也常往赵婕妤宫里去,赵婕妤这般才貌双全,真相处了,谁能不喜欢呢?依我看,皇上以前宠幸王良人可能也不过是迷惑王莽的障眼法。”
换好衣裳,赵合德往外寝宫走,边走边道:“他是这么说的。对了,把那元美人送回未央宫去吧。”
“诺,奴婢等会就去传旨。”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亲误会,还是要解释一下哈,吕筱现在所做一切,才是障眼法。
王叙是块好地,好好耕种,总能结出好果子来。么么哒。
☆、第083章
也是那日, 元美人郑河正在赵合德宫里, 赵合德坐在阶上用钳子夹栗子吃,她剥好一个栗子, 递给跪坐在侧的郑河,道:“你尝尝这栗子,又香又糯又粉,好吃得很!”
郑河忙接过来,谦让道:“谢帝太后。要不奴婢来剥吧?”
赵合德近日容光焕发, 红润的肌肤光彩照人,她微微笑道:“你吃,我就爱剥这栗子。以前小的时候,就馋这个,可惜我和姐姐两个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能吃得上栗子呢。”
“这栗子确实好吃,我弟弟也爱吃。”郑河怕赵合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今日赵合德找她谈心, 她是战战兢兢,每说一句话都如履薄冰。
赵合德笑道:“担心弟弟呢?他如今读书骑马练剑,样样都是拔尖的,你大可放心。”
“谢帝太后照看楷儿,他就是有点皮,人倒是聪明的。”
“你过一段时间,回未央宫去。”赵合德神秘一笑,继续道:“以前那王叙容不下你, 如今她落魄了,你可如数奉还给她了。”
郑河不知赵合德是何意思,忙俯首道:“奴婢不敢!”
“为何不敢?怕吕筱怪罪你吧?唉,明明最该疼爱的人是你啊,吕筱却被王叙这个狐媚子给魔主了。他要是敢怪你,哀家给你撑腰。”
“谢太后抬爱,郑河这是何德何能……”
“场面话就无须说了。”赵合德钳开一个栗子,慢慢地把壳打开,慢悠悠地道:“你去收拾收拾,我跟姐姐说一声,你就回未央宫去吧。”
郑河稽首在地:“谢太后恩典。太后长乐无极。”
送走郑河,赵合德继续剥栗子,把剥好的栗子肉放到黑漆小碗里。
范顺常如今升为长御了,她进来轻声回禀,吴锦来了。
吴锦送了这几日朝廷收到的奏章来,赵合德问:“你今日怎么亲自送来了?这些奏章,吕筱看过了?”
“回太后,吕筱并没有看,他如今除了喝酒玩女人,别的事一概不管。大臣们来觐见,他是能不见的都不见。”
赵合德微微一笑,把钳子放到了案上的布垫之上,道:“他倒挺遵守诺言的。你好好盯着,看他是装的呢,还是真的就喜欢喝酒玩女人,享受乐子。”
吴锦道:“目前倒还看不出来什么苗头。他这出身能坐上皇上的位置,那是他以前敢想的么?如今能多享乐就多享乐……”
赵合德拿起一份奏章看了一眼,又问:“这李侍中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
赵合德把手中奏章往桌上一掷,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先放着吧,我看完再让人送回去。”
“诺!”
赵合德问:“王叙那边怎样了?”
吴锦回道:“如今软禁在披香殿,吕筱发了禁令,外人无诏不得擅自出入披香殿。”
“他倒是费尽心思。”
“他是为了保护王良人腹中胎儿。”吴锦轻声问:“要不要让人……”
“不,我们也信守承诺,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郑河的弟弟毕竟跟吕筱没有血缘关系,抓着这么个人,万一哪天吕筱要反,郑河那弟弟也起不来多大的作用。如果王叙生个孩子,我们捏在手里,不怕吕筱还敢有什么异心。”
吴锦想了想,又道:“万一王良人生下儿子,该如何是好?若皇上有皇子健在,大臣们恐怕不会同意立楚王为皇太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