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时候宫门关了,她也没办法联系上王临,只能让车驾往北走。此时长乐宫已经大乱,她也没必要掩人耳目了,她们得尽快找到青灵和孩子们,也不知道张筑接到他们没有。
如果青灵看到了她送进去的纸条,她肯定会往西北宫门方向走, 那里离北宫近。哪怕她没有看到纸条,只要他们能趁乱走出温室殿,张筑就应该能接上他们。
冯媪坐在车外面,四处张望,坐在车内的童墨撩开车窗帘子,也向外张望寻找着。王叙靠在车柱边上,额头愈发烫了,头痛欲炸, 脸被烧得红彤彤的,却不得不强撑着。
眼尖的童墨突然大叫起来:“王媪,王媪,这里!这里!停车!先停车!”
右前方有三四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公主的保母王媪,那王媪一听是童墨的声音,慌忙跑过来。
冯媪先跳下车,看了看王媪身后几人,并没有尚青灵和孩子们,忙问:“太子呢?公主呢?”
王媪哭着说:“阿风抱着公主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后来,不知从哪里跳出个持剑男子来,把尚夫人和太子劫走了。”
这时王叙和童墨也已经下了车,持剑男子应该是张筑,他把青灵和小太子救走了。王叙忙问:“暖暖哪儿去了?”
王媪道:“不知道,阿风抱着公主……婕妤,太子被抢走了!”说完大哭起来,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估计她这小命也保不住了。
王叙对冯媪道:“我们要尽快找到暖暖!”
冯媪轻声劝王叙:“叙姬,你先走,你去北宫跟太子汇合,老奴留下来找公主。”
王叙摇头:“不行,我不能丢下暖暖,也不能丢下你。”
说完也顾不得再上车,与众人往王媪指的方向去继续寻找。冯媪知道王叙固执,也拿她没办法。
大雪天,虽然风势大,火势总算没有蔓延。除了长秋宫的大火还没控制住外,其他两处宫室的火,总算控制住了,临江王也早早被转移出来,到了长信宫,李南才来回禀,太子和公主不见了。
赵飞燕一听,着急万分,除了派人去找,也不知还能做什么。
赵合德安慰赵飞燕:“她们不是要从覆盎门走么?姐姐别着急,赵钦早派人在那边埋伏了。”说完又跟范顺常再次确认:“覆盎门已经派人盯着了吧?”
“王太后放心,有人盯着呢。”
赵合德又给范顺常使了个眼色,趁这个机会,趁乱把小太子给杀了。范顺常会意点头应着。
就在此时,长乐卫尉廖左跑来回禀,执金吾王临把长乐宫重重围住了。
方才还被突如其来的大火打乱了阵脚的赵合德,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意,鱼儿果然还是上钩了。
赵合德命令廖左:“直接投石射箭,逼他们还手,他们想围而不攻,那这谋逆之罪如何坐实?”
长乐宫外,王临骑坐在一匹深褐色大马之上,与他并排骑马而立的是他的副将周安。
周安道:“这火烧的出奇,会不会王婕妤和太子已经出事了?”
王临坚毅的脸上,稍微有些许的焦虑,他道:“派去禀报皇上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周安道:“风雪太大,路不好走。实在不行,我们就攻进长乐宫去,先把太子救出来再说!”
远处传来飞疾的马蹄声,只见一团影子,急速驰来,那人勒马停下,由于跑的太急,那马直直地停在他们面前,马啸声呼面。
马上之人也不下马,只大声禀道:“三郎,主君让您速速退兵!”
周安道:“如今退兵,已然来不及了。况且太子还在里面,怎能退兵?”
还没等王临说话,突然嗖的一声,附近的一匹马中箭后怒啸狂奔起来,一时,人仰马翻。
随后,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从宫墙上投来一阵又一阵的石林箭雨。
王临怒了,周安忙命:“攻宫门,救太子!”
王临对从安汉公府前来报信的侍卫道:“你回去告诉父亲,已无退路,我等只能先保住太子再说。”
说完,王临便跟着周安,冲到前面去。
王临今日所带都是北师精锐,不多时,西宫门告破!北师迅速占领了宫门城楼,在往里攻打之时,才蓦然发现,宫中突然从四周涌现众多的兵马,远远超出长乐卫队所应该有的人数。
正面一排骑兵先挡在了前面,中间那位便是赵钦的儿子赵怀唐。
如此看来,是赵钦带了南师的人马在此候他多时了。
赵怀唐突然大喊:“奉皇上手谕,保护太后,保护太子!闯宫者格杀勿论!”
风雪又大了,王临冰冷桀骜的眼神里,冒着腾腾杀气。
周安是武夫,聚气大喊,声如弘钟:“赵氏奸臣,趁皇上西出围猎,意图谋害太子,论罪当诛!凡诛杀赵氏者,论功行赏!”
顿时,北师士气大振!喧杀之声震天!
剑鞘被掷出在地,王临拔出了长剑!
对垒的两军,杀气瞬时点燃。周安手下的大将已经策马提戟,杀了过去。
西北宫门内不远处的暗影里,张筑紧紧拉着尚青灵的手,靠在宫墙下,四周张望着。尚青灵单手抱着小刘秀,已然累得没有了知觉。
小刘秀紧紧趴在青灵的肩膀上,小小孩子,通人性似的,也不哭闹。
张筑在等接应他的人,他们要躲进运送潲水的车里,以出宫门。但因宫门外有王临的围兵,接应他的人至今没有出现。而宫门内的侍卫却明显比往常多了数倍。
远处西门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声,马啸声。
不能再等下去了,张筑决定往回走,从西门出。西门兵马正乱,逃出去还有机会。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暖暖的王叙,听见说西宫门被王临攻破了,她只好也往西宫门而来。
一阵的厮杀过后,王临带领的北师原本稳占上风,赵怀唐苦苦支撑,直到赵钦的援军从南宫门赶来支援,双方才渐渐势钧力敌。
双方厮杀正酣,而宫门外,突然一阵骚乱,有探子来报,孟准带了皇帝的亲兵在外围把他们包围了。
皇帝的亲兵?王临突然明白过来,今天这一出……他下午收到的那封信,原来是个圈套。王临抬头往外看去,外面围军火把的光,照亮了一片天。
两面夹攻受敌,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而他们的援军,梁匹带队的北师大军人马却一直未到。
周安驱马过来,跟王临说:“既然如此,不如反了!我们先冲出重围,回北师军营重整旗鼓,他日再战!”
王临没有回答,既然对方早就准备好了,北师军营又岂是能轻易回得去的。
此时他的心,微微有些凉意,尸山血海,他不是没见过,只是如今这条道,他并不想走。他要做的是忠诚良将,而不是反贼佞臣。
听说皇帝亲兵来围,北师的军心开始动摇,慢慢陷入了僵局……
已经摸过来的张筑,远远看着这场厮杀,直到一匹落单的战马跑过来,他忙奔上前去将马制服。
他跨马过来,正要拉尚青灵上马,尚青灵却把小刘秀塞给他,道:“你带着太子先走,我必须回去找公主,我不能把公主给弄丢了,不然对不起王叙。”
小刘秀认生,原本就一直憋着的害怕和委屈,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张筑抱紧了刘秀,时间紧迫,他知道没办法劝尚青灵,只好道:“你小心点,我在北宫书房等你。”
尚青灵热泪滚烫而下:“若天亮没有等到我,你们就先走。”
张筑看着她,仿佛千言万语在喉,纵是千般不舍,也毅然策马而行,直闯宫门!他拐过倒在地上的兵马沙袋,一路逆行而出,竟是畅通无阻。
尚青灵擦干眼泪,飞快地往回走,她要尽快找到阿风和暖暖。
王临这边没有援军,军心又动荡,便渐渐处在了下风,死伤越来越惨重。没过多久,孟准带兵攻了进来,宫门城墙再次易主。
厮杀的范围逐渐缩小,王临的腿上、身上,多处受伤。他周围除了周安,就只剩下数十个大兵还在厮杀。
宫墙之上,孟准站在高处看着这场厮杀,数名弓箭手早已经瞄准了王临。
风雪越来越大,王临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双手已冻成了紫红色,绝望的神色从他杀红了眼的冷峻眉眼中一闪而过,他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如何还能逃脱!
数箭齐发而来,王临仿佛成了箭靶,双箭穿心而过。
冷风如刀割在他的脸上,却已经全然没有了知觉,他在战马上,咬牙坚持着,摇晃着。
思绪仿佛时光机似的,回到了儿时,他爬在高高的树桠上,为王琼取鸟蛋,母亲远远看到后,不敢责骂他,只是轻声换他下来,生怕他从树上掉下,母亲担忧的眼神在他的眼前越拉越远,越来越模糊。
王临恍惚中叫了一声:“阿母。”然后从战马上倒了下来。
匆匆赶到的王叙,只看到了王临倒下来的那一幕,她呆了一瞬,脚不由自主地往王临那边走去,越走越快,直至飞奔而去。
将士们也不敢拦她。
“三哥,三哥。”
王临浑身是伤,血肉模糊,王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算扶起王临,半坐着躺在她的怀里。
王临睁开眼,看见是她,竟露出愧疚的笑意:“对不起……救不了……太子……”
王叙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附耳过来,轻轻地道:“太子救出去了!”
王临原本酱紫色的脸上,脸色渐渐变得越来越淡,慢慢趋近惨白,他看着王叙强忍着泪水已经通红的双眼,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他从来可望而不可及的脸。
王叙凑前去,一手握着他冰冷的手,又叫了他一声,她的手炽热而柔软……王临终于欣慰地笑了,他艰难地道:“帮我……照顾好……阿母……”
王叙还是没忍不住,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她点头:“我一定会照顾好阿母。”
“还有……”王临的气息越来越弱,“还有……还有……照顾……好……你自……”他的话终究没说完,双手便垂下了,双眼还在睁着,久久不愿闭上。
眼看着自己熟悉的人死在自己的怀里,王叙哆哆嗦嗦地抚着王临大雪中早已经冰凉的脸,泪涕齐下,她愧疚,如果不是她,王临不会死。她怨恨,怨恨这帮为了权势的嗜血狂魔!他们杀了刘昭,杀了封二,如今又杀了王临和这数百将士。
王叙痛哭失声,仰天长啸。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待她!
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临对王叙的爱是隐忍的,他最后悔的恐怕就是当年没有直接把王叙送走吧。
好想抱紧我叙,么么。
明日双更,依然是朝9晚6。
☆、第082章
等王叙再次醒来之时, 只见室内烛光昏暗, 轻纱影影幢幢,空气憋闷, 她咳嗽了一声,喉咙传来剧烈的疼痛,头也是痛的厉害。
坐在边上的童墨,看她睁开眼,忙轻声道:“叙姬, 你醒了。”
童墨声音沙哑,声音里满是疲惫。
王叙这才看向她,童墨哭红了的双眼,明显浮肿。
童墨知道的不多,她只知道,她们安汉公府失势了,皇上狠起心来,已经完全不顾王叙的生死。
童墨扶王叙起来, 王叙浑身无力,一身的骨头都在发出可怕的疼痛,她问:“暖暖呢?”
童墨道:“公主在太后宫里。”
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都逃出去了。
王叙对童墨道:“你先去歇息吧,我看你也很累了。”
童墨帮她掖了掖被子:“奴婢不累,奴婢只是心疼你。”说着眼眶又红了。
不多时,冯媪进来了,她端着一碗温糖水, 让王叙喝下。
冯媪把童墨打发出去,才道:“前几日烧成那样,你这腹中胎儿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什么?”王叙头突然嗡的一声响,仿佛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地搧过来,耳朵嗡嗡直响,头已经痛得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