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燕冷眼睃了王叙和吕筱一眼,看着吕筱此时竟还伸手去抚慰王叙,不由得更是恼火,道:“皇帝!你看看这要如何处置?”
“母后误会了,王叙并没有做过此等不良之事。”
见吕筱还在帮王叙说话,赵合德便道:“姐姐,我看也不用争执,你瞧东北角上的草皮明显是被挖过的,不如就先从那儿挖起。高湛,还不让人动手?”
高湛领命让几个宦者拿着铁锹从大石头后面的东北角开始挖掘,挖开草皮,底下是夹着碎石子的黄土,铁锹敲打在碎石上摩擦的声音,分外刺耳。
众人都翘首期盼着,多是好奇心使然,想看看这个盛宠无双的王美人究竟埋了什么东西来陷害皇裔。更有人在想,难怪只有王美人生下皇子,原来她这般歹毒,会行巫蛊之术。
而秋纺殿当差的宫人,心里多少都是站在王叙这边的,大伙儿都替王美人捏了把汗,万一真被皇太后逮个正着,那王美人从此再难翻身了,有些人甚至担心会祸连自己,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宦者拿着铁锹一路往下挖,竟都没有收获,紫萝的脸色渐渐变了,自己分明埋了东西进去的,怎么不见了?几个宦者又围着大石头挖了一圈,都没有。
班息慌神了,这安排好的事情,怎么又出了差错?郑河端着脸,看了班息一眼,自己怎么就那么相信这个愚蠢之人呢?
王叙道:“把院子里能挖的地方都挖一遍吧,臣妾也想落个清清白白。”
赵合德看着王叙刚才貌似还忐忑的表情,慢慢已经变成了满脸的自信和愤懑,知道这院子里不可能挖出来什么,便让他们停工退下去了。
紫萝不可置信地摇着头道:“奴婢亲眼看见的,不可能有假,莫不是看见得手了,今日一早把埋下的人偶给挖走了?”
赵合德道:“把秋纺殿上上下下搜一遍。”
吕筱上前阻拦:“请帝太后三思!单凭一个贱奴的一张嘴就要大张旗鼓来搜查,那岂还有王法宫规?”
王法宫规算什么?她赵合德在这宫里横行二十多年,就没守过多少王法宫规。
赵合德含笑道:“紫萝若是要污蔑王美人,她大可以在地下埋上一个人偶,不然她这个污蔑毫无成效,没有任何意义。皇上你也看得见,东北角的草皮确实动过,眼下如此局势,皇上何不让宫人们去搜一遍,也好还王美人一个清白。”
王叙道:“让她们搜吧。”
宫中掌事的女官带着十几个家人子进房搜索,几乎把房顶都掀了,也没找到任何人偶的痕迹。
赵合德竟也无可奈何,脸上又不敢表现出不满意这个结果,心中已是暗叱这群废物,总是办事不利。少不得冷眼睃了郑河和吴锦一眼。
“看来是场误会,姐姐我们还是去看琳俊吧。”
这戏才开演,哪能就这么算了?
王叙走上前,俯身道:“回禀帝太后,这不是误会,这是有意陷害。正如帝太后刚才所言,紫萝确实是埋了一个人偶在地下,不然她这个污蔑毫无意义。”
此言一出,各自震惊,心怀鬼胎者更是心底一个哆嗦。
“前日晚上,臣妾的家人子封大来回说,看见紫萝在院子里不知挖埋什么东西,臣妾也甚是狐疑,便去请了紫萝的顶头上司——葵君来问话。葵君却说没让紫萝埋东西,臣妾也是怕出什么事,就让葵君和封大去挖开来看看紫萝究竟是埋了什么,结果是个人偶。人偶肚子里还插了好几根针……此事太后可传葵君来仔细询问。”
赵飞燕道:“去传葵君来见。”
葵君早就在人群外等候着,一听见传唤便上来了,俯身行礼后,道:“回太后,前晚王美人传奴婢过去,问奴婢可有让紫萝在院子里掩埋什么东西?我说并没有。尔后封大便和我一起到这石头后面挖出了个人偶来,奴婢吓了一跳,因为人偶肚子里插了四根银针,人偶背部还写了一个生辰八字,奴婢一害怕,忙把银针拔了,八字和人偶本来想留着做个证据的,刚好皇上那日也在……”
赵飞燕疑惑道:“皇上那日也在?”
也是多此一问,吕筱有几日不是夜宿秋纺殿的?
“那日儿臣确实是夜宿秋纺殿,那日清早朕刚起身,便听说了此事,所以儿臣方才才会如此确定,这不是王叙做的事。”
赵飞燕点着头,让葵君继续说下去。
葵君道:“皇上让奴婢等人把那八字和人偶烧毁了。说是无论巫蛊谁的,先把那害人的东西毁了,以免对他人有碍。”
“那是谁的八字?”
“奴婢也不知,只记得是甲申日戊午时……”
这正是赵琳俊出生的日子和时辰,皇太后震怒,命人拿下了紫萝。班息这次没有吓得跌倒在地,她强忍着,小舟在旁忙扶着她。
赵合德却质疑道:“那你们昨日为何不把这紫萝拿下呢?”
王叙道:“禀太后,因为紫萝平时对我多有怨恨,她这次又把巫蛊的人偶埋在了我这边的院子里,臣妾是想等几日,看看紫萝会不会有什么行动,果然……”
“但是,因为你们的懈怠和自作主张,害的琳俊滑胎了。”赵合德突然呵斥,几乎颠倒了刚扭转的局势。
一旁站着的李南这时候悄声道:“赵婕妤滑胎了么?”
赵合德一愣,没滑胎?
赵飞燕也问:“不是说琳俊腹痛不适,怎么会说成滑胎了?”
赵合德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早上赵琳俊宫里的人吱吱唔唔没说清楚,她就以为是滑胎了,毕竟昨晚吴锦便安排了人给赵琳俊喝了堕胎的汤药。
但是,什么风雨她没见过?赵合德马上转了笑脸,道:“哎哟,你们下面这些人都给我传的什么话,害我担心了一上午,白给了王美人脸色看呢。”
高湛笑着拍马屁:“幸好王美人及时发现,皇上又英明处置,赵婕妤才保住了胎儿,不然可不堪设想。”
赵飞燕道:“大长秋说的有道理,这发现的奴婢叫什么?封大是么?你们看着打赏吧。”
王叙忙谢恩。
高湛又问:“紫萝这个贱婢要如何处置呢?”紫萝此时已经瘫坐在地,绝望惶恐的眼神看向班息,似有求饶之意。这次不同以往,单靠她的硬骨头是扛不下这事儿的。
赵合德冷笑一声,故意道:“大长秋还不懂如何处置?严刑拷打,让她招出幕后的主使者是谁。”
班息更是紧张地手脚冰凉,万一紫萝把她供出来,她就完了。
吕筱道:“高湛,我怕有人会杀紫萝灭口,你找人好好看着。”
“奴婢谨遵圣旨。”
赵合德心中暗自冷笑,她要是想杀这个紫萝,就凭他这个伪皇帝,可以拦得住?
但是,在别人眼里,皇帝就是皇帝,皇帝都怀疑紫萝背后有幕后主使,班息听了能不怕么?
当即,高湛命人把紫萝押去永巷大牢看守起来。
两宫太后摆驾兰林殿,吕筱和王叙等也只能跟着一起去问候赵琳俊。
兰林殿内,气氛压抑,赵琳俊躺在床上,皇太后免了她下床行礼的规矩,能进到内寝宫的,也只有两位太后和吕筱,其余嫔妃都在外寝宫候着。
赵飞燕道:“太医丞刚才说了你的情况,脉象平稳,你也不用太担心。只是你这胎怀来不易,可要千万留心。”
“琳俊知道。”
赵合德道:“姐姐也不用太多虑,让高湛多派点经验老道的人过来伺候,才是要紧。”
赵琳俊暗暗看着赵合德,眼里不由得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寒光。
赵合德一愣,这孩子是知道了什么?这般看我?
赵琳俊自查失态,忙低下头,说累了,想歇息。这宫里恐怕也只有她敢这样跟两位太后说话了。
赵飞燕忙帮她把被子掖好,道:“没事不要下床,你就好好躺着,等四五个月了,胎相稳定了,再起来多走动。”她回过头,对吕筱道:“皇上你在这里陪陪琳俊。”
吕筱只得应诺。
赵飞燕等从内寝宫出来,又对李南道:“找几个可靠的老媪帮着点,琳俊身边多是些没生过孩子的家人子,哪里懂得照顾。”
李南忙应着,出来后又让人传话给高湛去照办。
留在内寝宫的吕筱往角落里的筵席上一坐,拿起案上的书卷,翻开来阅览,赵琳俊侧身向里,她想起那日王叙来找她的事。
一个月前
那日王叙听说赵琳俊怀孕,亲自带了糕点上门问安。
赵琳俊原本挺喜欢王叙的,她喜欢王叙弹的琴。但是后来不停被晴风晴雪告知,孟准常往王叙宫中走动,不免对王叙心里有种别样的心思,说不上是妒忌,却又抑郁难平。
王叙问了安,笑道:“刚怀上的时候,是辛苦些,可能会呕吐,吃不下食物。我这带了些果脯,婕妤口淡的时候,可以含在嘴里,止渴生津。”
“谢王姐姐关心。”
王叙又分享了怀孕的一些心得,才道:“今日来拜会婕妤,是有一事相商,不知可方便。”
赵琳俊疑惑地看着王叙,自问跟她没有什么纠葛,能有何事商议?
但,眼前这个女人是皇帝最宠爱的姬妾,是皇太子和二皇子的母亲,她能不给面子直接驳回?只好让晴雪等出去候着。
后宫这么多的嫔妃,只有赵琳俊是完全把宫斗置身事外的,在王叙当宠的时候,她有礼有节,在王叙失意之时,也没有落井下石,所以王叙对她也是另眼相看。
王叙开门见山,笑道:“我有个秘密,这宫里除了皇上,没有别人知道。”
琳俊呆呆看着她,想不透王叙要说什么。
“我其实不是王莽的女儿,我姓梁,未央卫尉孟准他也姓梁,我们是亲兄妹。”
一听到孟准的名字,琳俊手一哆嗦,偷偷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孟准和王叙是兄妹?这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让她感到欣慰的是,那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孟准常到王叙宫中去了。
但是,为何王叙要跟自己谈这些?
王叙看透了琳俊的心思,她道:“我哥哥说,你常常派人偷偷盯着他……”
“这……”
“能让你们盯上,也就是没想着要避讳你的意思,包括你腹中的这个孩子……”王叙这话是半真半假,孟准确实跟她说过赵琳俊派人盯他稍,让她小心赵琳俊来找麻烦,但是孟准并没有跟王叙说过自己跟赵琳俊的暧昧关系,所以,后半句,是王叙的试探。
这一试探不要紧,直接说中了赵琳俊的死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是孟准的。就在赵琳俊神情复杂地想着怎么回王叙时,王叙已经猜到了答案。
“帝太后是不是也知道你这孩子不是皇上的?”
“……”
“我今日收到风声,帝太后想要弄个意外,让你腹中胎儿不保!”
“不会的!姑母何至于如此。”
“这里头有太多事情你不知道,你父亲可能会知道一些。我也不求你相信我,就是之后走路你要小心路滑,外面端进来的汤药,一律偷偷倒掉。这孩子是我哥哥的亲骨肉,我不会害你们。”
赵琳俊默默听着,王叙只求她把这些话听进去便好。
“生下孩子后,若是女孩,你就留在身边抚养,若是个男孩那则报夭折,然后偷偷抱出宫去交给得当的人家,把孩子养大。”
王叙并不是跟赵琳俊商议,而是不容置疑地告知。孩子可以保,但是不能让赵琳俊生出个儿子来跟她的儿子抢皇位。这皇位是属于刘昭的,也是属于她和刘昭的孩子的。
赵琳俊神色黯淡,她没有谈判的筹码。
……
赵琳俊收回思绪,只听身后,吕筱站起身,走了出去。
两位太后都在兰林殿配殿午休,赵合德让范长御去跟吴锦说,赵琳俊肚子里的孩子必须想办法拿掉,万一生出个儿子,那就是个祸害。
范长御去传了话回来,赵合德又道:“你觉不觉得姐姐变了?”
“奴婢正想说呢,皇太后近日常常召见尚青灵,而尚青灵又跟王叙走得近,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万一她们联合起来,那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