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两人却像是多年不见的故人,在秋日的光辉下,又说了许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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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后门
绿裳姑娘一直惦着脚尖朝周围东看看西瞧瞧,从白天等到了黄昏时分,也没有听到有关慕容绫的半点消息,就连府上的管家王青也开始急得跳脚了。
“这太阳都快落山了,小姐到底去了哪儿?”府里的管家抬头望了望夕阳,不由担忧道,“寸芯,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老爷啊?”
“王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寸芯瞧了瞧王伯脸上那从横捭阖的皱纹,有些无奈道,“这老爷还在外打仗呢,你难道要上前线给老爷报信不成?”
不待王伯回答,寸芯又道:“再说了,小姐是有福之人,哪次不是逢凶化吉?现在指不定在回来的路上。”
寸芯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早在十八年前,元宵佳节那晚,慕容安被周明帝召进了皇宫,刚走一会儿慕容夫人就难产了,紧接着府里忽然进了许多盗贼,将军府当即一片混乱,所幸在那次慌乱中,慕容夫人还是将慕容绫平安地生了下来。
随着慕容绫的长大,府里又出了许多离奇之事,且件件都发生在慕容绫身上,虽然她每回都能化险为夷,但慕容安还是借此将府邸迁到了云华城。
被寸芯这么一说,王伯那副发愁的脸也稍稍舒展了下,甩手道:“那我先去前头了。”
走时还不忘叮嘱寸芯:“小姐回来,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好。”
虽然寸芯面上表现的不慌不忙,但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见王伯一走,她瞬间垮下了脸,双手合十开始向上天祈祷:“天神大人,请保佑我们小姐能平安回来。”
寸芯表现地十分虔诚,老天爷好像被感动了。她刚一祷告完毕,一阵阵马蹄声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驾!”
一位英俊的男子靠着身后的轿子,手拉缰绳,正驾着两匹褐红色的烈马,朝后门奔驰而来。
绿裳姑娘定睛一看,见是自家的马车,心下一喜,连忙扯着衣裳迎了过去。
“小姐!”
寸芯将云隐慢慢拉了下来,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眸子,疑惑道:“小姐,你怎么穿了身男人的衣服?”
云隐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绿裳姑娘说出了自己的性别之时,他有些猝不及防:“额……其实我……”
“寸芯。”慕容绫拉开轿帘,撩起裙摆缓缓走了下去。
“小姐?”寸芯愣愣地朝慕容绫喊了声,随即又转头看看云隐,接着用手使劲擦了擦眼睛。
睁眼一看,发觉视野里依旧是两个活生生的慕容绫。
寸芯瞪大了双眼,伸手朝两人指了指,抖声道:“怎么……会有两……两个小姐?”
“寸芯,你说什么傻话呢?”
透过寸芯那副瞠目结舌的神情,慕容绫像是看到方才的自己,见寸芯快要把她那双灵动的大眼变成白眼之际,这才弯弯细眉,朝自己的丫鬟解释:“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云隐云公子。”
寸芯张了张嘴,不敢置信说了声:“云隐公子,你的脸怎么跟我家小姐一模一样啊?”
慕容绫摇摇头,抿嘴一笑,“我当时也很惊讶,但世上确有这么凑巧之事。”
可寸芯并不觉得是凑巧,心直口快道:“世上哪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除非是小姐的孪生姐妹。”
“寸芯!”慕容绫朝她使了下眼色。
在周朝,对男人来说,把一个男人认作女子,是对自己不尊重的说法,更何况对方还是慕容绫的救命之人。
寸芯会意,立马住了嘴。
慕容绫转头向云隐道歉:“寸芯一时嘴快,还请云公子见谅。”
云隐嘿嘿一笑:“无妨,能跟姑娘长得相像,是在下的荣幸。”
被云隐这么一说,慕容绫面露赧色,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
云隐虽然只是客套话,但寸芯方才的那句却提醒了他:云隐的确还没跟慕容绫提起,自己是女扮男装。
刚要张口解释一番,又发觉是画蛇添足,随即将话又咽了回去。
云隐其实也曾想过两人或许真是孪生姐妹,但苦于一时没有证据,自然将这种猜测按了回去。加上若此时说出自己是女儿身,极有可能让对方误会他不怀好意。
慕容绫心细如尘,见云隐欲言又止,便开口问了声:“云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云隐尴尬地笑了笑,眨了眨眼,淡声道:“其实,在下想起家里还有些事儿没处理。”
“原来如此。”
慕容绫扬了扬衣袖,朝云隐拱了拱手:“多谢云公子的救命之恩,若今后有任何困难,云公子可随时来府上找我便是。”
云隐点点头,也朝慕容绫拱了拱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两人目送着云隐走出了自己的视线,这才放心地转了身。
在回屋路上,寸芯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小姐,你方才怎么不送那位公子钱财呢?”
慕容绫微微挑眉,温声回了句:“这恩可不是单单用钱财就能报的,万事都要投其所好,就比如方才那位公子,他一看就不是那种爱钱之人。”
寸芯更加疑惑了,继续追问:“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
慕容绫对测算颇有一手,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寸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照料,对此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寸芯有些好奇问了句:“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云隐公子?”
慕容绫伸出细嫩的玉手,用指尖拨弄了几下,当即就算出来了。
她顿了顿,良久才道:“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明日。”
第75章 投奔「下」
在云隐离开慕容府之际, 太阳收起了自己最后一丝光辉,彻底沉入了西山。云隐迈着谨慎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回了那条靠河大街。
云华城不像临安, 除了特定的节日外, 每当日落西山,街上的行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往自家赶, 没了客人的商铺自然也就合上了大门,而街上摆摊的小贩们也早早收拾东西回家。
空荡荡的大街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寂寥, 靠着周边微弱的火光, 云隐像做贼一般, 偷偷摸摸地往自家药馆那儿前行。
皎洁的月光投射到云隐身上,他怀中的隐魂珠闪耀着五色的光辉。为了防止他人察觉,云隐掏出乾坤袋, 将珠子装了进去。
随着珠子没入袋中,五色光芒顿时消失,只留下暗淡的月光与自己为伴。云隐暗暗松了口气,继续朝前方摸索。
大街上太过寂静, 静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即便云隐如何将自己的步子放轻,还是发出了轻微的脚步声。
现在的云隐是战战兢兢, 他一边急速朝前方迈进,一边又紧张地竖起耳朵,关注着周围的任何响动。
于是,一条大街不过十里, 他却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通灵药馆出现在自己眼前,云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噔噔噔。”
云隐敲着木门,亮起嗓子喊道:“阿新!”
不一会儿,里头就有人声传来了句:“掌柜?”
“是我。”
确认身份后,阿新才把木板拿开。
“吓死我了。”
云隐麻溜地跑了进来,将衣袍一撩,坐在了木凳上,拿起桌上的茶壶,开始往杯中倒水。
“掌柜,这水凉,要不让我给你换壶热的。”
云隐摆摆手,仰头将水灌了进去,一股沁凉感浸透了整个身体,可云隐依旧感觉口干舌燥,又开始同样的动作,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
直到茶壶里的水见了底,云隐这才抱着肚子,长长的舒了口气。
借着烛光,云隐仔细地环视了一周,并未发觉有任何打斗痕迹,淡声道:“那帮人就这样走了?”
阿新点点头:“掌柜料事如神,那帮侍卫在药馆里搜了半天,发觉你不在,就立马派人到别处去了。”
“那我就放心了。”
云隐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朝卧房走去。云隐刚抬起一只脚,阿济又立马喊住了他。
“掌柜,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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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起,初生的太阳缓缓从地面升起,用自己耀眼的光芒划破漫长的黑夜,给天上的云儿镶上了一道金边。
寸芯伸了伸懒腰,将后门缓缓打开,就见一个男人侧着脑袋,正倚在门边呼呼大睡。
寸芯怔了怔,想起昨日慕容绫的测算,赶忙走过去仔细一瞧,发觉这个男人正是昨日搭救慕容绫的云隐。
“云隐公子。”寸芯摇摇云隐的肩膀。
云隐本就睡得很浅,又被寸芯这么一摇,慢慢将眼眸打开。
“寸芯姑娘。”云隐揉了揉睡眼,在微凉的地面上用手一撑,借助外力让自己缓缓站了起来。
“公子是来找我家小姐的?”
“正是。”云隐点了点头道,“不知你家小姐可在府里?”
“在的,请随我来。”寸芯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转身走进了慕容府。
云隐刚踏进府里,就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这香气馥郁盎然,让云隐紧张的心绪稍稍放松了几分。
跟随着前头的寸芯,云隐走了一会儿便进了后院的花园。
此时已是深秋,园中虽养了不少的花草,但只有秋桂在这个时节开了花。
设计花园的人独具匠心,将这些秋桂种植在不同的位置,树上那一朵朵细小嫩黄桂花,像夜幕中星子一般,点缀在众多绿叶之中,衬得整个园子简洁却不失高雅。
两人缓缓在园中穿梭,直到寸芯走到了一处假山,这才停了下来。
“云隐公子,小姐一直在山后的厢房中等着你。”
云隐眨了眨眼,朝假山后的厢房看了看。除了沉色的门房,厢房外围布满了爬山虎。这些五颜六色的枝叶笼罩着整个低矮的房子,掩盖了它的突兀,将其花园融为一体。
若不是寸芯提醒,云隐也没发觉这假山后的另一番世界。
只是,身为慕容府的大小姐,为何会在这种地方?照方才寸芯的说话,和之前并不惊讶的表现,让云隐不禁感觉有些奇奇怪怪。
虽然是猜测,云隐还是将疑惑说了出来:“你家小姐这是?”
寸芯轻声回道:“小姐料到云隐公子今日会来,所以叫我一早就在后门等候。”
“不过,云隐公子与小姐长得太过相似,未免人多口杂,所以选了个幽静之地。”
被寸芯这么一说,云隐更加不解了:什么叫慕容绫一早就料到他会来找她?
云隐微微呼了口气,满腹疑虑地将门缓缓推开。
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响起,身着罗裙的慕容绫,转身冲云隐莞尔一笑。
望着和自己一样面容的女人,云隐抿了抿唇,刚组织好语言,慕容绫就开口把他的疑虑说了出来。
“云公子是想问,我为何知晓你今日会来府上?”
云隐心下一凛,不禁腹诽道:我的妈呀,她到底是人是妖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望着云隐那副微微变幻的神色,慕容绫掩唇低笑:“云公子,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自己不是鬼怪。”
云隐点点头,愣愣道:“我记得。”
既然慕容绫是人,那之前的那些可能也是碰巧,毕竟慕容氏家大业大,慕容绫派人调查自己也未可知。
云隐稍稍平复了自己不稳的情绪,又继续思索着如何向慕容绫开口,谁料慕容绫竟然又一次替他解决了。
“云公子莫要着急,即便药馆被城主收走,但你可以来我府上,做我的贴身侍卫。”
云隐猛吸了一口凉气,收起了腹诽,有些结巴:“你你你……还看出了什么?”
慕容绫伸手又在指节上拨弄了几下,摇摇头道:“算不出来了。”
“算不出来?”云隐愣了下,转眸朝慕容绫测算的右手看了过去,不敢置信说道,“所以方才的那些事是你自己算出来的?”
慕容绫爽快地回答:“正是。”
“我自小就会测算这些,只是天资有限,每日只要超过了三次就不灵验了。”
这叫天资不够?云隐有些汗颜,在归墟即便是天资最好的云间也没有此等的绝技。显然,慕容绫在谦虚。
云隐不禁呵呵一声:“小姐你真会说笑。”
接着云隐收起了嬉笑,正经道:“不过,小姐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我?莫非也是算出我是能交心之人?”
慕容绫看上去十分温婉,但昨日与她的一番交谈之后,云隐发觉慕容绫不仅仅知书达理,她的内心好似沟壑万深,让人捉摸不透。
慕容绫抬脚朝云隐走近了一步,轻轻摇头:“这方面我倒没测算过,但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点,你无法说服我。”云隐道。
慕容绫浅笑道:“因为我看得出公子和我是一般的人。”
“原来如此。”
云隐提溜着眼眸,抬脚朝周边走了一圈,她一边环视着房内的装饰,一面又在心里细想。
谁能料到,这城主的公子抓不着云隐,却想了这么个阴损的法子,找了个借口,将他的医馆占为己有。
对于慕容绫的提议,他到底要不要接受?在心里也纠结了好一阵子。
他之所以当初要开医馆,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受人驱使。若接受了,那他真的就要寄人篱下了,可若不接受,那他就不得不流落街头。
云隐考虑再三,最终有了决定。
这寄人篱下总比流落街头要强,毕竟自己还是慕容绫的救命恩人。至于两人是否真有血缘关系,云隐也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