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出了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撇了撇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就有劳云公子了。”慕容绫向他拱了拱手。
“虽然是贴身侍卫,但慕容绫向云公子保证,一切如常。”
“不过……”
见云隐还有顾虑,慕容绫眨了眨桃花眼,轻柔道:“不知云公子有什么要求?”
“其实我要求不多,只是小姐能不能对我改改称呼,你总是云公子云公子的叫着,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绫浅浅一笑,转了转明澈的眼眸,随即焕发出别样的光彩,缓声唤了句:“云隐?”
云隐满意地点点头,玩笑地喊了句:“小绫。”
对于刚见过两面的人,突然给对方起一个亲昵的小命,的确有些唐突。可不知为何,慕容绫总给自己一种亲近感,靠着这份亲近,云隐这才鬼使神差地敢斗胆一试。
果不其然,对于云隐对自己突然的别称,慕容绫欣然接受了。
“哎……”慕容绫噗嗤一笑,玩味道:“这个称呼还真是别致,以后云隐就叫我小绫吧。”
慕容绫转头看了看下滴漏,见快到辰时,便说了声:“云隐,你赶紧休息一下,明日我们要启程去临安。”
云隐当即瞪大了眼:“临……临安?”
“是啊,父亲飞鸽传书,让我们即日启程。”
未免对方看出端倪,云隐努力让自己平静,平声道:“好的小凌,我这就准备。”
第76章 临安「上」
归墟山
深秋时节, 整个归墟山早已换上了五色暖衣。从山脚到山顶,经历了一次秋冬的变幻,整片林木由绿变黄再转红, 像是悬挂在天地相间上的彩虹。
一只鸽子正挥动着强有力的翅膀, 越过了大片的树木,径直朝着归墟后院飞了过去。它歪了歪脑袋, 像是被金黄心形叶片吸引,平稳地落在了一棵银杏树下, 对着附近藏书阁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不一会儿, 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拿起了那只红嘴黑尾的白鸽,从它的脚踝上取出了一张细小的纸条。
还未打开,手中的纸条就被一道急速而来的黑影夺了过去。
“我徒弟终于来信了。”屋新一脸的兴奋, 刚打开字条,一张油腻的老脸又立马起了不少褶子。
云觅见屋新愁容满面,伸手将字条拿过来一看,只见小小的纸条上只留了“一切安好”四个大字。
他暗暗放下心来, 张口劝了下屋新:“师伯,这不是有消息了嘛……”
可这小老头并不领情,哼哼两声道:“这个臭徒弟, 走的时候给我下蒙汗药,害老头子我没能好好送送。现在可好,好不容易来了封信,他还写得这么简陋!”
云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打自屋新醒来后,刚一听到云隐下了山,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三天三夜,闹得归墟人尽皆知,最后还是掌门出面,劝说了一晚上,才将此事摆平。
之后,屋新又得知云觅送了他徒弟一只信鸽,此后每日他都会来藏书阁看看,顺便在附近找找鸽子。
这一来而去的,云隐的那只鸽子虽没找着,可其他的鸽子也跟屋新慢慢熟络起来。云隐离开归墟已有半年之久,却只来了三封回信,且每封都十分简短,从来不会超过十个字。
面对屋新的埋怨,云觅无奈地笑了笑,出声安抚道:“这字虽少,可十四对师伯的思念却深。”
“我怎么没觉得?”屋新闷声道。
云觅挑了下眉,将纸条放到屋新面前,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师伯你看,这字迹并不流畅,说明十四在写这四个字的时候,是有停顿的。”
屋新撇撇嘴道:“所以呢?”
云觅继续发挥:“小十四当时停顿,是因为他想起了大家,特别是师伯,但又怕大伙担心,才会写这么简短的四个字。”
接着又补充了句:“你看,这‘安’字有些模糊,肯定是小十四的眼泪化开的。”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那么回事。”小老头眉头一展,心情好了许多。
“看来我徒弟心里还是有我的。”
话毕,屋新将手负于背后,哼着小曲儿,自顾自地离开了。
云觅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暗暗佩服起自己,幸亏他看了不少的话本,才能编出如此天衣无缝的故事,不然这老头要是闹起来,那掌门又得把自己撵出藏书阁了。
屋立刚一走,藏在银杏树下的云澈就跑了出来,眼巴巴地问了声:“三师兄,你方才的话是真是假?”
云觅僵了下,白了白眼,暗自开始叹息,怎么又来一个……
当云觅热火朝天继续跟云澈胡扯之时,云明正端着一盆清水朝云玖屋中走去。
秋日朝晖透过屋子的木窗,轻柔的洒在了一张俊颜上。浓黑的剑眉,狐狸眸子下那一对长卷的睫毛,那温润的鼻梁,以及厚重的嘴唇。在秋光的映衬下,白嫩的脸庞浮现了一丝血色。
而它的主人正静静躺在床榻上,合着双目沉沉的睡着。
云明推开房门,将木盆放到了一旁的桌沿上,他拿了个抹布,小心地踮起刚烧好的水壶,将水壶缓缓向下一倾,往盆里头开始倒热水。
滚烫的开水一离开壶嘴便泛起了层层的热气,刚一没入冷水,那片温暖的白雾便就此消散。
云明一边倾倒,一边伸手在盆中试了试水温,待感觉清水微微发烫,这才收起了水壶。
云明扯了扯衣袖,把木盆捧到了床榻旁,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他先是把干帕放入盆中,在温水里细细地搓洗了下,接着拧了拧,转身用手帕在云玖面上开始轻轻擦拭。
寂静的屋子,发出了一阵阵“淅沥沥”的水声,经过了云明一次次的搓洗,盆中那清澈的温水也变得有些浑浊。
“老七,你啥时候能醒啊?”
云明抬眼盯着云玖那张睡眼,回想起云玖舍身相狐的情景,微微叹了口气:“当初老爹把你带到归墟,就是不想让你步姑妈的后尘。可你倒好,瞒着我们喜欢上一个凡人,竟然还为她差点丢了性命。”
“你也别恨老爹,这人狐相恋本就天理难容,即便十四是老爹带进归墟的,可她还是威胁到你的安危,老爹也是没有办法才联合其他人,将十四放逐下山。”
云明见帕子有些脏了,转身又将帕子放入木盆中洗了洗。
凉爽的秋风从木窗席卷而来,平躺在榻上的青丝微微扬起,而那张高雅冷峻的面容依旧没有变化。或许秋风强劲,云明刚刚擦拭过的那只手在风儿的吹拂下微微动了动。
云明捡起落在盆中的枯叶,将它丢出了木窗,随后开始擦拭另一只手,又喃喃道:“算算日子,十四也离开了半年有余,虽然偶有书信,却从未提及行踪。如若你不是这副样子,想必早就偷偷溜下了山,去找十四了吧。”
虽然云玖一直未醒,但云明每日坚持来此给他擦洗,顺便对着他絮絮叨叨说起归墟的近况。
云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云朵,接着又重复方才的动作,将云玖的手,上身,长腿都仔细擦了一遍。
“老七,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云明端起了木盆,抬脚走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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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队伍的北上,从一排排葱郁的梧桐,变成了如今落叶分崩的杨柳。骨碌碌的车轮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了阵阵响声,马车上坐着的人跟着微微晃动起来。
云隐朝车窗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头对慕容绫道:“是不是快到临安了?”
坐在另一边的慕容绫也朝车窗外瞟了眼,轻声说道:“不出意外,第二天清晨便能到达皇城。”
得到对方答复,云隐点了点头,有些惆怅地微微一叹。
临安的确是整个周朝中最为繁华之地,但由于里头住着的某些人,云隐对这座皇城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怎么了?”慕容绫见云隐眉头不展,随口问了句,“不开心吗?”
云隐愣了下,找了个借口:“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云华城。”
慕容绫那明澈的眸子闪过了一丝别样的神色,轻声道:“不必烦恼,听父亲说我们只是在那边小住,过段时间就会回云华了。”
听慕容绫这么说,云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抬眼却发觉慕容绫一直撑着脑袋注视着自己,他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小绫干嘛这样看着我?”
慕容绫提溜着眼眸,带着一丝玩味道:“你说,我们长得这么像,会不会真是孪生姐妹?”
“说不定。”云隐弯了弯细眉,想象着两人相认的画面。
明媚的春光下,将军府大门口,双方眼含泪水拥抱在一起,边哭边喊着:姐姐,妹妹。
每每想起这煽人泪下的情形,云隐就暗暗地笑了好几下。
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但双方都给了彼此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感和安全感。在云隐的认知中,慕容绫是一个值得自己交心的好姑娘。就算双方没有血缘关系,他也从心底认定了慕容绫这个姐妹。
所以,早在刚出云华城的时候,云隐就向慕容绫坦白了自己女扮男装之事。
如果之前对此深有顾虑,那么当云隐听闻慕容绫会测算之术后,便改变了隐瞒的想法,毕竟比起被人揭穿,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大方承认。
果然,在云隐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慕容绫虽表现地有些惊讶,但从她整个人语气、神态都可以看出,慕容绫对云隐的态度显然更加是欣赏和喜爱。
“噔噔”的车轮声一直在周边围绕,却未能影响两人的心情,他们又聊了一路的话,随后沉沉地睡去。
等到黎明破晓,云隐首先睁开了那双明澈的桃花眼。
他扭了下脖子,伸了伸懒腰,这才转头朝窗外看了看,透过微亮的光线,瞥见了不远处那座熟悉的城楼。
云隐打了哈欠,随手拍了拍慕容绫的肩头,喊了声:“小绫,我们到临安了。”
慕容绫缓缓睁开睡眼,拿出手帕揉了揉眼,呢喃道:“云隐,你把面皮戴上吧。”
“嗯嗯。”
云隐点点头,先将一头青丝尽数撩了起来,盘好发髻置于头顶,再拿出发带将发髻绑好。
他伸了伸手,从袖中拿出乾坤袋,往里头掏了掏,拿出了那张云游送与自己的面皮,云隐深吸了一口气,将面皮糊在了脸上。
望着另一副长相普通的男人容貌,慕容绫不禁有些佩服:“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世上有此易容术。”
“除了易容术,还别的呢!”说着,云隐咳嗽了声,变了个公鸭嗓,低低喊了句:“小姐,未免人多嘴杂,我还是先坐到轿门口。”
慕容绫惊讶地微微张了下红唇,随后又弯起唇角,忍着笑意道:“去吧。”
云隐摆了摆身子,将轿门前的帘布掀了上来,随后将身子挪到了车边,将双腿随意放了下来。
随着城门的临近,云隐的心也越发的忐忑起来。
马车不断地前行,临安两个大字也自己面前慢慢放大,等到达了一个顶点后,两字也瞬间从自己眼前滑过,紧接着云隐的世界也暗了下来。
云隐的手气一直很好,追个猴子就被莫明背了黑锅,随意挑个偏殿就幸运地掉进大坑,现在找了个时辰进城又撞上了大运。
当那属于清晨的光辉重新洒在自己身上之时,一个熟悉人影就出现在了自己视线之中。
气愤,惊讶,害怕这些情绪混在一起,一股脑地冲到了云隐的头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差点从马车上掉下。
第77章 临安「中」
子辰王李琛正骑着马停在了临安城门口, 他穿着一袭藏蓝锦缎长袍,袍上那绣着的银色祥云,在晨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冷面侍卫高瞻, 不过照他们的样子, 好像是在这里等待着谁。
都说临安是个好地方,对云隐而言, 这座皇城的确是个好地方,好到让他印象深刻, 好到让他不由地竖起了中指。
虽然云隐有了准备, 可这个准备还没做彻底, 李琛就出现在他眼前。
这般的华丽丽,这般的猝不及防,让云隐心头为之一震, 紧接着双腿一抖,挨到了地面。
马车还在前行,云隐却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幸好他身怀武艺, 在最后一刻紧拉缰绳,才没有做出丢人现眼之事。
虽然云隐脸上糊了个面皮,但并不代表他不紧张, 就在李琛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云隐扯了扯缰绳,让马儿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只是慕容绫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所在的马车比普通人家大了一些, 周围的装饰虽不耀眼却多了几分高雅,就连驾车的马儿也出自骏马之都—幻溪,加上后头好跟着好几辆运货的马车,很难不让过路行人频频驻足。
能引起老百姓的注意,自然是逃不过李琛那双观察入微的鹰眼。
只见他将缰绳一拉,挡在了马车的前方,说了声:“请问,轿内坐着的可是慕容安大将军的家眷?”
被李琛这么一拦,车夫不得不紧拉缰绳,停下了马车。
云隐猛吸了口气,为了让自己不与李琛对眼,他一直将目光放在前方,面无表情地粗声道:“公子,你看错人了。”
面对云隐的无视,李琛并未发怒,反而扬嘴笑了笑:“这位小哥说话真有意思。”
被李琛这么一调侃,云隐吓得连眼都忘了眨。
难道被李琛看出来什么了?
随即云隐微微摇头,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皮,无声地安抚着自己,一直在心底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于是,云隐又一次瞧见了自己绝佳的运气。
只见对方从马背上飞身而下,从袖中又拿出了那只折扇。李琛用扇柄在手上拍了拍,抬脚朝云隐又靠近了几步。
而靠在车篷外的某人,像是背着他人偷吃了蜜饯一般,小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冷汗流了一背,如若不是糊了张面皮,云隐他那张脸早已惨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