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牛氏啐了一口道:“该!对她那种人,就该这么做!她怎么有脸呢?从前就不要脸,如今是越发不讲道理起来了!”
  秦柏拍了拍老妻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多言,又转向王复林:“你做得很好,不必顾忌关家与我们秦家的姻亲,就纵容她胡闹。她是小户妇人,对于这种事,没什么见识,不知道徇私舞弊乃是读书人的大忌讳,一旦沾上了这等不好的传闻,一辈子的名声就葬送了。也不知道她夫婿是否清楚她做了什么,若是知情的,那这人的品行也不成了。”
  胡昆道:“关小妹的夫婿人品倒还罢了,应该做不出这种事来。他们夫妻在许多事上都见解不合,才会一年到头都吵个不停。若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她夫婿恐怕都想和离了。如今关小妹的婆婆偶尔还会在亲友间抱怨,说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贪图关家有好亲戚,巴巴儿地结下这门亲来,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牛氏哂道:“既然是看中了咱们这家亲戚,事先怎么也不多打听打听?”说着又去看吴少英,庆幸他扛住了关老太太的压力,没有真个娶关芸娘为妻,否则真是永无宁日。
  吴少英淡淡地笑着,给王复林与胡昆倒了杯茶,什么话都没说。
 
 
第三百八十二章 打听
  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三人在永嘉侯府一待就是大半日。他们聊得高兴,秦柏与牛氏夫妻俩也听得开心,连带的秦平、秦安、秦含真与吴少英也都十分欢喜。吃过晚饭,秦柏夫妻就要留三个学生在家住下。
  王复林三人商量了一番,都答应了。他们也乐得请老师与师兄再指点指点功课呢。王复中虽然也能指点,但他公事繁忙,每天早出晚归,在家的时候很少,回到家也要处理公务,能有多少空闲时间给三个举子看文章?自然比不得秦柏与吴少英更方便些。更何况,王复中这个位置,天天在皇帝身边待着,有些敏感了。他虽不是考官,但还真的未必没机会接触到考题。与其叫人猜疑说嘴,倒不如让弟弟、妹婿与师弟一并回避的好。
  王复林就跟兄长说了,小年夜当天会回王家住,等到过了年初七,便又再回永嘉侯府来,元宵都不在兄长家里过了。皇帝定下考题之前,他得先避开兄长。王复中也放心把弟弟托付给老师,为此还特地微服亲自跑了一趟永嘉侯府。这件事他会向皇帝报备,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秦柏其实时常能在宫中见到他,便说了些勉励的话,再提醒他多保重身体,师生俩方才道别。
  王复林等三人从此在永嘉侯府住了下来,永嘉侯府顿时热闹了许多。不但秦柏每日都有学生陪着谈书论文,吴少英也有了消磨时间的去处,不必再担心会被师母牛氏缠着问娶妻的事了。秦平得了闲,也会凑上一份,诗书他不拿手,但他曾外放为官,对民生经济与地方政务,却颇为熟悉,哪怕只是偶尔一点播,也能叫三位连会试都还没参加过的师弟得益不少了。东府那边的秦简与卢初亮,因天气太冷,写字手僵,便索性天天跑到西府来旁听秦柏教导学生。秦简也是明春要下场应会试的举子,正好能与三位前辈多多请教。
  就连赵陌,得了空时,也会过来凑个热闹,不为多学些功课学问,只听这一屋有学之士谈天说地,就能开阔不少见闻了。
  秦安是没这个耐性的,他自来便不大爱读书,在文上头还不如他哥哥呢。倒是小冯氏一边惋惜,一边着急。她弟弟冯玉庭早说了要上京来的,怎的到此时还不见踪影?难不成是族里出了什么变故,拖住了他的双脚?虽然冯玉庭没打算参加明春的会试,即使上京来,也是在侯府念书,但若能趁着众多举子都在,公公永嘉侯秦柏大大方方地指点所有人功课的时候,多学些东西,总比过后只剩他一个,遇到疑问了再去求教秦柏,还未必能遇上秦柏有空有耐心指点的时候强得多。
  小冯氏天天盼着弟弟上京的消息,只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宴席快要举行了,才有一位前往江南贩货的京城本地行商,受冯玉庭之托,给她捎了封信来,言道家中有事,妨碍了行程,恐怕要等到开春之后,才有望上京了。
  小冯氏暗暗气恼,心想原本说得好好的,弟弟明明都要出发了,怎的几个月后才来信说不能成行?到底家中能有什么事,连上京读书这样的大事,弟弟都顾不上了?!
  如今已经是腊月,运河封冻已久,已没有能帮忙捎家书的商人再行走在外了,她又不好在快过年的时候派出家中仆人送信,只有暂时将此事按捺下去,先忙着准备宴客事宜。
  小冯氏这边发生的小插曲,秦含真是不知道的。她顶多是私下嘀咕两句,疑惑明明早就说好要上京的冯玉庭怎么还不见踪影?连西安府的桂榜出来后,回老家庆祝过中举,然后方才上京的王复林他们都到了,远从岭南赶回京城的秦平也早就回到家中,怎的从金陵出发北上的冯玉庭还没来呢?不过这是冯家的事儿,秦含真也就是心里想想,并不会放在心上。
  宴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虽然她的计划书做得挺好,钱财与人手都不缺,帮手也算得力,但现实总不可能样样都如计划般顺利的,多少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小变故,给她添些麻烦,她少不得要对原来的计划书做些修整,让整个宴席能顺利筹备下来。
  在如此忙碌的时候,她忽然收到莲蕊来传信,说李子在二门外求见,还有些吃惊。她本来是想另外安排时间的,但莲蕊却说:“李子哥看着很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姑娘还是去见一见吧?”
  很着急吗?秦含真皱了皱眉头,便放下了手中的清册:“那我就去见见好了,丰儿,你帮我把剩下的账对清楚,一会儿我回来再签字。”丰儿应了一声,顺嘴嘱咐了莲蕊一句:“跟好了姑娘,小心侍候着。”莲蕊忙欢喜应下了。
  秦含真便带着莲蕊往二门走去。到了二门上,秦平迎面走了过来,见女儿在此,便笑问:“这是要上哪儿去?”秦含真笑答:“李子有事要寻我,我去见见他。”
  “李子?”秦平停下脚步,想了想,“这倒罢了,他毕竟是外院侍候的人,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不要与他单独待得太久,也别在外院停留太长时间了。这几日外院人来人往的,还有别家下人在,小心不要被人冲撞了才好。”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三位都是自小看着秦含真长大的,又是长辈,倒也无妨,但他们身边跟着侍候的下人,却有些不方便。秦平不愿意让太多人看到女儿,因此才会多嘱咐几句。
  秦含真明白他的用意,笑着应下了。等出了二门,她也不走远,就在外书房附近寻个空房间坐了,便吩咐莲蕊去传李子。外书房里,此时她祖父、堂兄、表兄与师叔们都在,下人都不敢轻易靠近,比别处都要方便些。
  李子很快就过来了,给秦含真行了礼。
  他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岁的青年人了,肩宽腿长,身高体壮,行动矫健,虽未留须,容貌一如从前清俊,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却与少年时不可同日而语。他被秦含真留在岭南,协助秦平清缴鸦|片,更是得到了历练,行动间隐隐带着一丝军伍气息。他此刻身上穿着便服,若不是知道他身份的人,瞧他这形容,只会觉得是哪位小武官,谁会相信他是高门大户里的仆役?
  由于他在清缴鸦|片这件事上,把秦含真交代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劳苦功高,他一回到京城,秦含真便大方地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给他放了大假,让他可以一家团圆去,多享几日清福。李子早在几年前,便由长驻江南的叔叔何信做主,娶了一个小商户家的女儿为妻,如今连孩子都有了。只因他一直是跟着秦含真侍候的,便连妻儿也一并被他接到京城侯府来安家。先前岭南一行,秦含真有事交代他做,连累得他与妻儿分别长达两年之久,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特地给他安排了独|立的小院,让他一家人居住。回京之后,李子交了差事,就没再进过侯府的大门,一直都在新家里安享天伦之乐呢。他今日忽然前来,秦含真还真不知道他找自己是有什么事。
  秦含真坐下后,等他简单见过礼,便直接问他:“出什么事了?”
  李子也清楚秦含真的习惯,也不啰嗦,便开门见山:“小的回京后,一直闲在家中,偶尔也出去会会朋友。因小的如今混得还算不错,也有不少人来寻小的套近乎。前些时候,有一个不算很熟的旧识来寻小的套近乎,他向小的打听了些事,听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儿,都是关于吴爷的事儿。”
  秦含真怔了一怔:“吴表舅?是谁跟你打听他的事?”
  李子困惑地道:“那人是在黄家当差的,从前在江南的时候,黄大人一家与咱们家常有往来,小的偶尔会跟黄家的下人打交道,就这么认识了,也不算太熟,算是在一处喝过两次酒吧。小的记得,这人在黄家也算是小有体面,他老婆听闻曾经在老夫人院里当过差,后来又在黄夫人身边做了管事婆子,闺女也做了大丫头。”
  黄晋成家的人?
  秦含真更加意外了:“那人都跟你打听表舅什么了?”
  李子却有些说不清楚。因为那人找他打听的时候,说得十分含糊,有些套话的意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起初他就没有起疑心,也没多留意,后来才觉得不对劲的。打听的内容,主要是吴少英的近况,比如说身体如何?新任命是否有了眉目?是会留京,还是回金陵?又问吴少英年纪不轻了,从前是否定过亲事?他一直没成亲,家里人就没什么意见么?然后顺道问起吴少英家里还有什么人?家业如何?父母是做什么营生的?是否有兄弟姐妹,等等等等。
  李子对秦含真道:“那人寻过小的两三回,起初问的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儿,昨儿再来,就问得多了。小的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好好的打听吴爷做什么?还问得这样细,又不肯与我明言,莫非有什么盘算,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起?小的不敢大意,又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告知吴爷,只好先来报给姑娘了。”
  秦含真皱眉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就当作没跟我提过这事儿。如果那人再来找你打听吴表舅,你就顺着他的口风,试着反过来套他的话,看他打听这些事到底是想做什么?背后是否有人指使他来?”
  李子连忙应下。
  这时,秦平从门外走了进来。秦含真抬头看见他,面露讶色,连忙站起身:“父亲?”李子也忙向他行礼:“见过大人。”
  秦平摆手示意女儿坐回去,然后转头去问李子:“你说的这个人,从前可曾跟你打听过吴舅爷么?他在黄家是做什么的?你且将知道的事,都给我细细说来。”
 
 
第三百八十三章 挖坑
  李子是个很细心的人,办事也周到。他仔细回忆自己过去几年的经历,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但他与黄家那管事的交情只是平平,能说的也有限,只知道那人是黄晋成跟前负责外务的小管事之一,早年与他喝过酒,大致听他说起过他与吴少英的瓜葛,听说过他是吴少英送给外甥女秦含真使唤的,因此虽是秦家仆,却也对吴家的情况相当了解。
  秦平听完就一直沉默。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古怪。黄晋成与吴少英有数年交情,对他的情况想必早有所耳闻,不可能到现在才派人来打听的。况且那管事打听的内容,大都是许多外人都知道的事,哪怕是当面问吴少英呢,也能得到八成以上的答案,怎么黄晋成还要如此鬼鬼祟祟地派人来私下接触秦家下人呢?
  他看向女儿秦含真,道:“这不象是黄晋成会做的事。兴许……并非他指使的?”
  秦含真也觉得不象。不是说这管事的老婆曾经在老夫人跟前侍候过,如今又在黄夫人身边做事吗?兴许是内院的女眷们在打听?不过她们为什么要打听吴少英的情况?
  秦含真想了想,道:“如果黄家有意打探吴表舅的事,想必不需要等到李子回京,方才设法接触。我们可以去问问吴表舅带来的下人,兴许他们也知道些什么呢?”
  秦平点头。李子连忙自告奋勇:“这事儿好办,就交给小的吧。小的在吴家当了两年差,人头都是熟的,不必惊动了吴爷,就能找人问清楚了。”
  秦含真笑道:“你倒是机灵,如今还在休假呢,就忙着给自己揽差事上身。”
  李子笑着说:“有假的日子固然是清闲,只是有时候也太闲了些,每日家不知道做什么。在岭南忙了这么久,忽然闲下来,小的都有些不习惯了,连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才好。”
  秦平笑道:“你身手不错,人也机灵,继续做奴仆倒是可惜了。记得从前三丫头提过,你原是良家出身,先人也是做过官的,就此荒废了,未免可惜。若是你愿意,可以到我身边来做个护卫,等有机会,就补了军籍,日后也有出人头地的一日,不至于辱没了祖宗,如何?”
  李子怔了怔,遂犹豫着低下了头:“大人的好意,小的铭感于心。只是小的已经发过誓,要一辈子为姑娘办事,怎能中途违诺呢?请大人恕罪。”
  秦平很是意外,认真看了李子几眼。他介绍的这条路,兴许要苦熬几年,但对于奴仆身份的人来说,绝对是一条康庄大道。李子到底明不明白他的意思?怎能如此轻易就回绝了呢?!
  倒是秦含真,心里明白李子在顾虑什么,便笑着对秦平道:“父亲别担心,这事儿好办得很。等我出嫁了,就让他给我做个陪房,一块儿到肃宁郡王府去。等他进了王府,后面补军籍也好,放良也好,都好办得很。在肃宁一地,还怕给他找不到个好差事吗?王府出来的人,旁人想必也不会追究他的出身家世。他只管大大方方地立身人前,谁还敢瞧不起他?”
  秦平听了,便猜到李子兴许是在顾忌自己的出身,那秦含真的办法也不错,就是李子日后的发展前景可能只能局限于肃宁郡王府辖下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李子自己乐意就行。他一笑置之,只是打趣女儿:“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把出嫁呀陪房的事挂在嘴边?在自家人面前就罢了,若是让外人听见,就不怕别人笑话么?”
  秦含真嬉笑道:“光害羞可过不了日子,该办什么事还是得办的。”
  秦平想想也是,笑了笑,便不再多说了。
  李子自去探听消息,效率极高,第二日便报了上来,确实有人寻吴少英的仆人与随从打听过些他的事。不过吴少英治家看着宽松,其实也很有章法,仆人随从护卫,等闲是不会把家里的事往外说的,顶多是把那些人尽皆知的事提上一提,但也要看人。
  吴少英与黄晋成相交数年,交情不错,他手下的人与黄家的仆人也有交好的。本来一直相安无事,黄家的人也不会忽然跑来打听吴家什么事。不过他们住进永嘉侯府后,确实曾经遇到过从前黄家的旧识,对方身边总是会跟着一两个黄家的仆人,有的自称是黄晋成父母跟前当差的,还有人是给黄晋成的妹子做了陪房,陪嫁到了闵家的。这些下人都是家生子,彼此联络有亲,与吴家下人相熟的人带了亲友来与他们闲谈吃酒,他们自然是要笑脸相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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