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牛氏听她叫这一句“师母”,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心想这样的好姑娘虽然没做成她的儿媳妇,好歹也算是嫁给了自己人,没有便宜外人,跟做了她儿媳妇是一样的。
  牛氏欢喜地拉着黄清芳的手,嘱咐了许多夫妻过日子的决窍,其中有好些都是关于妻子如何“御夫”的,都是她多年的心得,以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经验。秦柏嘱咐过吴少英,便频频侧目,对老妻与黄清芳聊天的内容十分关注。吴少英只低头做乖巧状,好象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而秦含真早已忍笑着躲到自家父亲秦平身后去了。秦平也是一脸的好笑,听闻外头的婆子报说赵陌来了,方才轻咳了一声,试图转移牛氏的注意力:“母亲,广路到了。”这才让牛氏闭了呢。
  赵陌来得有些迟了,几乎把整个认亲仪式都错了过去,一进屋就先向长辈们赔了礼。他昨晚喝得有些多了,早上便起得晚了些,匆匆赶来,到底还是迟了。不过大家都没怎么怪罪,秦柏父子与吴少英还挺高兴的呢——他们其实真的不想让牛氏继续教导黄清芳御夫之道了。
  为了转移牛氏的注意力,吴少英非常聪明地选了个极好的话题:“我已经成了亲,老师师母就再也不必为我担心了,接下来要操心的,应该就是师兄的婚事了吧?”
  秦平脸上笑容僵了一僵,立时暗暗瞪了师弟一眼。
  吴少英脸上保持微笑不变,心想这也是在为师兄着想。况且死道友不死贫道,他的新婚妻子性情温柔,知书达礼,与他相处得非常融洽,实在不需要学太多杂乱的东西。虽然说老师和师母也是恩爱了三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但老师的性情为人乃是他的楷模,他怎敢拿自己跟恩师相比?
  吴少英一直就是牛氏的贴心好晚辈,说的话果然正中牛氏心事:“是呀,接下来我们老两口要操心的,就是你师兄的亲事了。他总说已经有了中意的媳妇人选,可问他是哪家的,他又不肯说,真叫人着急!不过那家人今年就该上京了吧?既然你师兄往后就要留在京城做官了,多等几个月也没什么。今年之内,一定要把他的媳妇给定下来才好。”
  秦平额头上暗暗冒出汗来。
  他上哪儿找这么一家人,这么一个妻子人选去?
  秦含真看得分明,心知自家父亲当日的说辞不过是搪塞,如今表舅婚礼已毕,这搪塞的说辞也就可以功臣身退了。只是为了父亲将来的清静日子着想,最好还是别让祖母牛氏知道实情才好。
  她咳了一声,企图插话转移话题:“表舅是哪一天出发?赵表哥也准备要回肃宁封地上去了吧?不知会不会正好撞上日期呢?”
  赵陌立刻就领会到了未婚妻的用意,本着讨好未来岳父的心理,他配合地回答道:“本来是打算明天十六走的,不过表舅母明日回门,预计是十七那日出发吧?其实若我能与表舅、表舅母同行,自然再好不过。我名下有船队,坐的是自家的船,比外头雇来的要干净宽敞,又有卫兵随行,不用担心会遇上不长眼的人。表舅索性就与我一道出发吧?我可以往后推两天。”
  吴少英有些惊喜,但还是迟疑:“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你从京中出发,若是骑马走陆路,两天功夫也就到了,坐船走运河,可要多花上几天时间。况且你到了沧州就要上岸,我们却还要继续南下济宁,原也只能同路一小段。”
  赵陌笑道:“我虽然到沧州就要上岸,但船队却是要继续南下江南运货去的,顺道载表舅表舅母一段路,又有什么不行的呢?表舅不必为我担心,封地上的春播事务,自有地方官吏与属官盯着,我就是回去看一看,再到做试验田的几处庄子上转一圈,看看往年种的果树与药材长势如何,再让庄里的人照我的吩咐,将粮种、菜种、树种等种下而已。这些事都是有章程的,我虽然一向不在封地上,但庄头按月给我上报,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晓,出不了大岔子。我绕道沧州,也正好顺道去瞧瞧码头上的货栈建好了没有,再往皇上赏赐给我的田庄上巡一巡,看那里的春播如何,是否有适合做试验田的地方。表舅瞧,我此行都是有目的的,并非专程为了您和表舅母,方才绕道。”
  既然赵陌这么说了,吴少英就接受了他的好意。事实上,就算赵陌没有邀请他们夫妻坐他的船,他们也会在知道两家出发的日期相近之后,让自己雇的船跟在赵陌船队之后,一路跟着沾点光,图个方便吧?
  赵陌还提醒吴少英,他在自己的商队里还有股份呢,有什么需要用船的地方,很不必客气外道。将来若有家书要往京城中送,也尽可托船队、商队的人捎过来。济宁州城中,温家有一处分号,这处分号,如今其实是在肃宁郡王府的控制之下,温家不过是挂个名儿罢了,明面上的主事,还是赵陌嫡亲表兄温绍阳的人。吴少英与黄清芳有什么书信或物件要给家里人送,交给这家分号的伙计,最是可靠不过。
  如果需要用钱,也可照此办理。赵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印,就要递给吴少英。那是信物。
  吴少英无奈地伸手挡住了他:“广路,不必如此。表舅我还有些家底,用不着你的银子。倘若未来真的缺了钱,表舅再找你不迟。”
  赵陌眨了眨眼,看向秦含真。见秦含真在瞪自己,他立刻就收回了小印:“哦,是我唐突了。信物就罢了,横竖表舅去济宁是要任父母官的,那边分号的人不可能认不出表舅,到时候表舅只管吩咐他们就是了。”
  吴少英真不知道该生气笑还是该笑了。
  秦含真忙打圆场:“赵表哥也是担心表舅任上可能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表舅虽然家底不薄,但凡事就怕万一嘛。”
  黄清芳抿嘴笑了笑:“不会有这个万一的。”她陪嫁也很丰厚来着,不可能让丈夫举债。
  秦柏便问赵陌:“可是济宁当地出了什么变故?”他知道这个未来孙女婿在御前得脸,消息一向很灵通。
  赵陌笑了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再与表舅细说好了。其实银子应该是没什么用武之地的,我只是以防万一而已。真有用得着的地方,表舅千万别与我客气,只需要事后修书,告知我一声就好。皇上面前,有我兜着呢,表舅不必担心会被人算计了。”
  吴少英严肃地点了点头,眉间微微皱起。
  秦含真听出来了,济宁当地似乎还真有点什么事儿?不过赵陌既然说不要紧,那她就相信他一回吧。当然,回头单独相处的时候,她还是得找他问清楚的。
  众人听赵陌说了,就没有多问。真有大事,赵陌是不可能不提的。若只是小事,吴少英身为一地父母官,自然要凭真本事去解决,否则接下来三年,他在济宁州如何能服众?他与黄清芳夫妻便都挺淡定的,觉得自家稳得住。牛氏开始有几分担心,叫秦含真与赵陌合力安抚几句,也很快把事情抛到了脑后。
  她只感叹:“少英和广路这么快就要走了,那我接下来想要找人商量正事儿,都难了,真让人烦心。”
  秦含真笑道:“祖母可以找我商量呀?”
  牛氏看了孙女儿一眼:“找你不成。我要商量的是你爹的婚事呀!”
  原以为已经逃过一劫的秦平顿时又僵硬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分别
  二月十七日,赵陌与吴少英夫妻带齐随从与行李,出发往通州码头去,要坐船沿运河南下了。
  秦含真依依不舍,同祖父祖母父亲一同在家门口送别了未婚夫与表舅夫妻。秦柏与牛氏拉着吴少英、黄清芳嘱咐了许多话,秦平跟吴少英则是前一晚上私下交谈了许久。想到吴少英夫妻这一去,要好几年才能回京,众人心里都有些难过。
  秦柏还道,什么时候身体条件许可,天气又好的话,他打算要走运河去山东看学生去,还嘱咐吴少英在任上要用心任事,若遇到什么麻烦了,记得要写信回来告知。
  黄晋成一家子也一大早就坐车赶到女婿家中送别,然后随着女儿女婿一块儿到了永嘉侯府。此时吴少英夫妻与秦家人道别,黄三夫人便一直在抹泪。即使早就知道,女儿出嫁后定会离京,但真正面对时,她还是忍不住难过。想想女儿回家,也没几个月,这么快便又要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京中,与娘家亲人共享天伦之乐呢?黄晋成之妻一直在低声安抚她,黄晋成则走到吴少英面前,嘱咐了妹夫一番,让他千万要好生对待自家妹子,不可有丝毫怠慢。
  虽然昨日回门时,黄清芳已经再三说了婚后夫妻和美,看她脸色也知道她过得很好,陪嫁的丫头与陪房们对吴少英这位姑爷也是赞赏有加,但做哥哥的,哪里能真正放心呢?啰嗦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赵陌则是在与秦柏牛氏说完话后,便躲开了这一大群人,在角落里拉着秦含真的手道别。他与秦含真曾经分别了好几年,期间不得见面,只能通信,但进京后,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就能见着她,如今更是几乎日日相见、耳鬓厮磨。猛地说要分开,而且一分就少说要分上个把月,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他便抓紧最后的时间,跟未婚妻拉小手,说心里话了。
  秦含真便安慰他:“没事儿,个把月罢了,你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好好处理封地上的事务,也好安心回京中来。你若是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我也给你写信。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等你回到京中,若没有什么意外,直到我们婚礼前都就不会再走了,那时我们还不是一样可以日日相见?”两家就隔着一堵墙,后门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方便得很。
  赵陌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不舍罢了。他拉着秦含真的手道:“我已经吩咐封地上的人修葺府第,让商队南下采买我们婚礼所需的物品。表妹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说。我知道你家里也有采买物品的人,也能买到江南的东西,但未必有我方便。你我又不是外人,很不必与我客气。你不说,我手下的人也一样要花银子的。既然花了,倒不如把银子花在更合你我心意的物事上,表妹说是不是?”
  秦含真想了想,也觉得这话有理,便道:“我倒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婚礼呀嫁妆什么的,需要我家里置办的,基本都有了去处。如果你想帮我买些将来要用的东西的话……松江细棉布可以多买一些,那个做衣裳舒服,丝绸锦缎就没必要了,家里有的是。除此之外,就是笔墨纸砚什么的,还有画画的颜料。这些东西都是扬州或江南那边出产的比较好,在京中买有些贵了,数量也有限。要是能大批量从江南采买,既省银子,又容易买到,比别的东西更实惠些。”这都是她平日要大量使用的东西。
  赵陌明白了,笑着点了头,又问:“胭脂水粉不要么?还有些时兴新款的首饰?”
  秦含真笑道:“这个么,我倒不是十分热衷于打扮,平时用的那些就够了,就算是将来要参加皇家、宗室的各种活动,需要些行头什么的,祖父祖母和父亲也会为我置办的,更别说宫里还会有赏赐。差不多够用就行了,我又不经常出门,要那么多首饰脂粉做什么?脂粉用得多了,对皮肤也没好处。”
  赵陌便应了声,又道:“我再让人为表妹从江南挑些新书新画来,闲时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两人琐琐碎碎地聊个没完,那边厢,吴少英与黄清芳夫妻已经与所有人道完别,要预备起程了。秦平叫了赵陌,赵陌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未婚妻的小手,道:“表妹等我,我做完了该做的事,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秦含真笑了:“耐心些做事,别粗心大意,万一因为行事太过急躁,出了岔子,你回京后又要折返回去善后,难道不扫兴?”
  赵陌一笑:“我才不会犯那样的错误。”捏了捏秦含真的手,到底是松开了。
  秦含真陪在祖父祖母身边,与黄家人一道,一路送人送出了大门口。看着一行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街道尽头,众人都不由得叹息一声。
  黄晋成夫人打起了圆场:“好啦,这一路有我们爷和秦世子一路送到码头上,自然可保无虞。等船离了码头,又有肃宁郡王同行,事事安排得周到,也同样是再稳妥不过。吴妹夫此去是做官的,将来定会有好前程。把人约束在家里,倒是能天天得享天伦之乐了,可妹夫的前程又该怎么办?我看我们大家呀,就算再舍不得,也别太难过了,反而该为妹妹妹夫高兴才是。将来吴妹夫高升回京了,岂不是又体面又荣耀?”
  黄三夫人这才破涕为笑:“你这张嘴呀,真不知叫人说什么好。在家里倒罢了,到永嘉侯与侯夫人面前也是这般,也不怕侯爷侯夫人笑话。”
  牛氏笑道:“怎么会笑话呢?黄夫人说得多好呀,咱们听了,心里的难过都飞走了。想想将来少英两口子能风风光光回家来,外人说的只有好话,再没人敢背地里胡说八道,做长辈的就为他们开心!”
  黄三夫人笑着点头:“老姐姐说得是。”她跟牛氏执手相视,忽然间觉得彼此的心都贴近了。她从前怎会想着女婿这位师母是村妇出身,便只维持面上情,心里不乐意亲近结交呢?如今看来,永嘉侯夫人分明是个脾气直爽又真心待人的。黄家在朝中数十年,起起落落,什么没见识过?就是这样的亲友,才真正值得结交呢。
  黄三夫人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后要多与牛氏来往。别提黄家与秦柏之间的尴尬关系了,那都是老黄历了,有什么可提的?两家如今亲上加亲,女婿又亲近师长,她哪怕是为了多得些女儿的消息,也该跟永嘉侯府多亲近亲近才是。
  且不说牛氏又多添了一位朋友,午后秦平与黄晋成送完了人,从通州码头回到城中,各自归家,前者才进家门,就被母亲牛氏给逮了去。等牛氏问完赵陌与吴少英夫妻上船离岸的各种细节,便开始问秦平了:“那日说起你的亲事,你支支唔唔的,到底怎么回事?这两天少英在,我忙着要盯他与广路收拾行李,也没顾得上细问,这会子才腾出手来。你给我老实说话,你心里到底是不是有数?果真有你看中的姑娘,马上就要进京来了吗?就算你顾虑着那姑娘的名声,不肯说出她是哪家的,也没必要隐瞒爹娘吧?要不你私下跟你爹说去?这官员调来调去的事儿,都是朝廷说了算的,你去年说他们要进京,天知道今年作不作数?告诉你爹一声,叫他去外头打点打点,总要保证这姑娘真的能进京才好。”
  秦平正喝茶呢,差点儿没被呛着,知道老娘不好应付,只能硬着头皮说:“儿子先去寻人打听打听,等有了准信儿,再告诉母亲不迟。母亲放心,若是那家子果然不能进京,儿子会向父亲求助的。”说完便声称有些累了,忙忙告辞回自个儿的院子。
  秦含真闻讯,偷偷溜到了父亲的院子里去。
  她对秦平道:“祖母忙完了表舅的婚事,如今闲下来了,肯定要盯上父亲的。父亲不可能一直拖延下去,总要想个法子解决这事儿才好。如今比不得从前,从前父亲在广州,离得几千里远,只能靠书信往来,祖父祖母要过去看你都不容易,你还能想法子推托。如今你都在京城了,每天都要回家住,就算能借着公务忙的理由,躲上一两回,难道还能一直躲下去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