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许氏听得直皱眉头:“你是被简哥儿一朝上榜的喜讯冲昏头脑了吧?今科才考得二百多名,你还指望他能中状元?别做梦了!他多读三年书,下一科能考中百名以内,我就要烧高香了。状元?我还不如多指望峥哥儿呢。”她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想跟儿媳争吵下去,便挥了挥手,“罢了,随你们去吧。横竖我们承恩侯府的子弟,不管是同进士还是进士,都一样能做官。我也不指望简哥儿将来能入阁拜相,随他折腾去吧。下一科不中,大不了再考一回。白头进士多得是,实在考不中,也不是做不了官。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你们做父母的觉得可行,我哪里管得了这许多?”
  姚氏顿时涨红了脸,手都开始颤抖了,仿佛气得随时都要爆炸。
  秦简都听得呆住了。虽然他挺高兴看到母亲姚氏似乎改变了主意,但他绝对不希望看到祖母与母亲吵起来呀!
  秦仲海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看了秦柏一眼,觉得母亲与妻子就这样把彼此的矛盾暴露在隔房的三叔面前,实在叫人难堪。他不得不试着把场面圆过去:“简哥儿的请求,不知三叔怎么看?”
  秦柏一直挺平静地看着长房婆媳的争端,来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场面发生了,半点都不惊讶。他淡淡地对秦仲海道:“简哥儿能有这样的志气,是一件好事。他到底在我跟前读了这几年的书,我也盼着他能考得更好些。我门下的学生,但凡是过了会试这一关的,几乎都是进士出身,还没出过一位同进士。我希望简哥儿也不例外。”
  秦仲海立刻就想起了吴少英与传闻中的王复中,还有今科高中的王复林、于承枝与胡昆。这几个年轻人他都见过好几次,知道他们都是出色的读书人,与秦简也相处得很好。他明白了秦柏的意思,笑道:“若没有三叔的教导,简哥儿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若三叔认为他还有些天赋,愿意继续指点他,侄儿身为父亲,自然也盼着儿子能有更好的前程。”
  秦柏微笑道:“简哥儿的根基确实有所不足,主要是文采略有欠缺。然而我在诗词歌赋上头,也不是十分出色。过几日,我带他去拜访几位京中有名的诗家,看哪位愿意指点他几句,或许会有所长进,也未可知。倘若能拜得其中一位正式修习,那就更好了。”
  秦仲海忙起身正色行了一礼:“谢过三叔。倘若简哥儿日后果真有所成就,都是三叔所赐,我们父子终生都感激不尽。”又给儿子使了个眼色,秦简忙凑了过来,与父亲一道向秦柏行了礼。
  秦柏微笑着受了他们的礼,又开始嘱咐起秦仲海,既然要放弃今科殿试,另拜名师,该做些什么,准备些什么样的礼物,去拜访诗词名家时又该注意些什么,等等等等。秦简也在认真地听着,将秦柏的话铭记在心。
  秦柏并没有跟许氏和姚氏多说什么。这件事,只要得到了秦仲海的支持,许氏与姚氏的意见就没那么重要了。
  许氏见状,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沉默着低头喝茶。她是不会反驳秦柏意见的。
  而姚氏刚刚几乎气坏了,这会子见没人理她,便有些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就发现自己本来是反对儿子放弃殿试的,如今却变成赞成了,想要再改口,已然来不及。因为丈夫秦仲海已经做出了决定,而她又没办法硬逼着儿子去参加殿试,取得好成绩,那么她能做的事,除了支持儿子的决定以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姚氏有些悻悻然,暗暗埋怨地瞥了丈夫一眼,怨秦仲海没有先跟自己商量过,就匆忙做了决定。不过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在佛祖面前祈求儿子下一科能顺利高中,名列前茅,同时再祈求许峥考得不好,成绩要比儿子差,好让许氏没机会再贬低儿子了。
  秦简弃考之事,就这么决定下来。长房与三房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只是长房的下人之中,难免会有些议论,不少人觉得秦简这么做,有些冒险了。秦家从来就没出现过进士和同进士,就算他考了一个同进士又如何?但也有人觉得他这么做很有志气,反正以他的出身,又不必考虑日后的营生,他如今又还年轻,早几年做官和晚几年做官,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两天,二房也得到消息了。秦伯复带着妻子儿女一同来了长房,极其反对秦简的做法。他觉得侄儿把科举想得太简单了,现成能到手的做官机会,居然就这么放弃了!若是换了他,哪里管得了是三甲还是二甲?早一日进入仕途,就早一日掌握权势,这才是最实际的事!
  重新起复之后,秦伯复心里不免生出几分自得之心,到了隔房的堂兄弟们面前,也似有若无地炫耀着他的官职。当然,这只是因为他心里埋怨三位堂弟过去不肯帮他起复,如今正好显摆他不必他们的帮助,也能东山再起,而不是他觉得自己的官职有多了不起。如今连秦叔涛都升了从六品,与他平起平坐,而秦仲海与秦平的官职,都是高于他的。他在这两位堂弟面前,并没有什么傲慢的资本,顶多就是小小地表达一下不满罢了。
  对于他这种不讨人喜欢的言辞和态度,秦仲海却是顾左右而言它,反倒埋怨起他接受了裴大爷让出来的职位:“说是起复,这与降职有什么不同?!大哥犯的错又不大,冠带闲住也就算了,好歹还能保住六品的头衔。可如今你又降了半品,在别人眼里成什么样了?鸿胪寺的职位又不是什么风光体面的差事,大哥竟也不觉得自己吃了亏?!早知道你连从六品的官职都肯接受,我还替你挑拣什么?京中也不是没有过从六品的空缺,若是外官,正六品和从五品都有!只是地方偏远又贫瘠,我怕委屈大哥罢了。再过不久,估计就有个还算不错的地方官职能空出来,正五品的知州,还是在比较富庶的江南地带。六品京官外放到地方去,升上两级也是寻常事。我早想着要替大哥打点打点,没想到你居然一声招呼不打,就到鸿胪寺去了!这个好缺只能便宜了别人,真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伯复大吃一惊:“竟然有这样的事儿?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秦仲海哂道:“我顶多只有五成的把握,万一事情没成,却先告诉了你,岂不是叫你空欢喜一场么?我还想着,等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再跟你说也不迟。结果……现在想让你调职也不可能了,从六品的京官,如何能升到正五品去?若是你政绩显卓也就罢了,还能说是破格提拔,偏偏你是才起复的,履历上又不大好看,不好操作。这一级之差,有时候就是天堑啊!”
  秦伯复顿时郁闷极了。事情怎么就这样不凑巧呢?
  他如今对于侄儿的科举,哪里还有什么谈兴?
 
 
第四百九十章 牛角尖
  当秦伯复从堂兄弟秦仲海处受到打击的时候,他的女儿秦锦春也拜访了堂姐秦锦华,然后姐妹俩便一块儿去了西府,看望多日不见的秦含真。
  秦含真得知秦锦春与蔡十七已经正式订下了婚事,心里也为她高兴:“可算能松一口气了。虽然早知道蔡家不会改变主意,但一日未正式下订,就总让人担心会不会有变故。”
  秦锦春红着脸道:“变故倒没有。只是父亲起初心里不太满意,还在念叨着云阳侯府不肯看在卢表姐的面上,为他起复之事出力。不过如今他有了裴家腾出来的官职,重新起复了,也就没过去这么在乎那些事儿了。他还想着,日后不再隔着卢家,而是真正与蔡家成了姻亲,就可以借一借云阳侯的势,为自己在鸿胪寺的升迁添些筹码呢。后来祖母跳出来反对,父亲为了维护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反倒更爽快地答应了亲事。”
  秦含真讶然:“大伯父还想借云阳侯的势?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秦锦春并不是很担心:“没事儿。父亲平日也曾想借长房与三房的势,又几时借成功了?鸿胪寺又是清闲衙门,鸿胪寺卿还是裴国公生前的门生,就算父亲真惹出了什么麻烦,也会有人替他善后的。”她觉得这也没什么,裴家拼命求娶秦家的女儿,总要为秦家出一点力的。况且她父亲也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人,闯出来的祸有限,严重不到哪里去。而秦锦春相信,只要自己将来嫁进蔡家后,能尽到自己的责任,令云阳侯府满意,蔡家族人也满意,那么她父亲犯点小错,也只是无伤大雅。蔡家又不是不知道她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秦含真便叹道:“如果大伯父能一直留在鸿胪寺,那也挺好的。清闲衙门,谈不上权势,也没有门路犯大错。”而且还是不管事的职位,只是辅佐。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独自落得替罪羊的下场。
  再说了,秦家虽然也有几个不肖之辈,皇帝与太子平时是看不上眼的,但真要威胁到生命了,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宫里的贵人多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要了哪个秦家人的性命。
  如此说来,裴大爷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既满足了秦伯复的愿望,又把他换到了一个更“安全”的官职上,比起秦伯复从前的职位,更加“安全”。
  秦锦华插言:“就是伯父的品阶比起原来低了一级,我父亲私下跟母亲说,伯父的做法有些不大明智。这一级降下来容易,想要再升上去就难了。特别是……伯父原本升迁就迁得极慢。”每一级都要花上许多年的时间。
  秦锦春道:“父亲在家里闲置久了,只要能重新做官,这一品半品的降职,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而且他还说,裴大爷当初让给他这个空缺的时候,还告诉他,鸿胪寺里有位大人,是从五品的官职,将要告老了。等他一告老,职位空了出来,我父亲就很有机会补上去。父亲就是因为裴大爷这句话,才立刻接下了从六品的职位。不过……”她顿了一顿,“我觉得裴大爷的话有些言不由衷。事实上那位老大人虽然打算告老,但那也是在三年任满之后了,他如今还不到六十岁,身体还康健呢。原本,裴国公若不是在这时候去世的话,接替这个职位的就应该是裴大爷。鸿胪寺卿是裴国公的门生,这上上下下早就打点好了。然而裴大爷要守孝三年,三年的变数太大了。倘若接替裴大爷职位的不是父亲,而是旁人,有这三年时间,一旦做得好了,年年评优,再有个不错的出身,或是有人脉支撑,三年后那位老大人的职位就未必是裴大爷的囊中之物了。鸿胪寺卿再帮着裴大爷,也不可能不顾自己的名声吧?我父亲在这时候补上,正好挡住了旁人的青云路,也算是为裴大爷保住了未来的前程。”
  至于三年后,秦伯复是否会得到他想要的升迁,占据裴大爷看好的官位?有鸿胪寺卿在,结果不是明摆着的么?更别说裴大爷年年的考评都是优,秦伯复的履历表上却有污点,曾经因为表现不佳而被罚冠带闲住,怎么看都不象是有资格升官的那一个。三年后,裴大爷孝满起复,顺利升上了从五品。秦伯复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往上升一级,到别的衙门去做正六品的职位;若是运气不好,继续在如今的职位上蹉跎,成为亲家的下属,也是很正常的事。那他就真的浪费这几年的时间了,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裴家真要送女儿入东宫,裴家兴许还会有所顾忌,对秦伯复客气一点,大不了给裴大爷另寻去处。但裴家女儿若是无望入东宫,秦伯复被坑也就被坑了,秦家长房与三房难道还会给他撑腰不成?当初可是他没跟任何人商量,就独自接下了裴大爷空出来的职位,又能怪得了谁?
  秦锦春对两位堂姐道:“这些事,我在家也只跟母亲提过一提,却不敢说得太明白了,怕她心里担忧,会在父亲面前说漏嘴。当着父亲的面,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尤其先前新进的陈良媛的消息传出来后,我又去了一趟东宫,觉得裴家二姑娘想要得偿所愿,估计是不成了。除非东宫的运气真的很差,三年之内都不能添丁,那兴许还有轮到裴家二姑娘的那一天。”
  秦锦华忙道:“你去过东宫了?郡主知道了新良媛的事,可有什么想法?”
  “去过了。我一订亲,没两天就把这事儿禀报了太子妃娘娘和敏顺郡主。”秦锦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位贵人都挺为我高兴的,还赏了我不少东西。敏顺郡主说,等我出嫁的时候,她会再送我一份贺礼,说不定还能求得太后娘娘答应,许她出宫来给我道贺呢。”
  敏顺郡主对于新进的陈良媛没什么看法,虽然都是姓陈的,但陈良媛给她留下的印象远远好过陈良娣。据敏顺郡主说,陈良媛是个有点傻、有点憨的姑娘,“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性子却象棉花一样软,当面含沙射影地警告她,她都依然笑呵呵的,十足一个被家里娇宠着长大,因此不识人间烟火的女孩子。不过敏顺郡主也承认,陈良媛的性子挺讨人喜欢的,长得也很秀美,又白又嫩,她两次忍不住手去掐陈良媛的脸蛋,还被太子妃唐氏训斥了呢。
  太子妃唐氏对陈良媛的态度就要冷淡多了。明明对方的性子与陈良娣相差很远,但她好象还是觉得两者是同一类人,心里仍旧抱着警惕戒备的想法,不愿意让女儿与对方接触。至于太子殿下是否会宠爱陈良媛?太子妃唐氏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她对外依然告病中,已经有些日子没能出门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敏顺郡主私下有些不安,但见到太后娘娘对太子妃依然关心有加,并没有见怪的意思,才算松了口气。
  秦锦春小声对两位堂姐道:“我觉得太子妃娘娘好象钻牛角尖了。郡主私下跟我抱怨,太子妃娘娘提到陈良媛进东宫晋见她时的穿着打扮,有点儿象是当年陈良娣在闺中时,去拜访她,答应与她一同嫁进东宫时的穿戴很象,都是水红色的衣裙,戴珍珠首饰,连头发都是梳的倭堕髻,太子妃娘娘见了就有些生气。可是……穿水红色衣裙、梳倭堕髻、戴珍珠首饰的女孩儿多了,我就有两回是这般打扮去的东宫,当时也没见太子妃娘娘生我的气……”
  钻牛角尖的人,思维当然不能以正常人的方式去揣测。太子妃唐氏原本就对选秀一事不情不愿的,如今人选又是太后与皇帝越过她选中的,未经过她的考察与同意,她怎么可能看陈良媛顺眼?至于讨厌的原因,估计只是寻的借口。
  当然,也不能排除陈良媛这位娇憨的姑娘就是这么点儿背,偏偏穿戴得象是闺中时的陈良娣,去见太子妃了。太子妃忆起当年往事,再想想陈良娣曾经给她吃过的苦头,不就迁怒了么?但愿将来这妻妾之间相处得久了,太子妃能冷静下来吧。不管陈良媛是真的人品纯善性情娇憨,还是装出来的,她也只是被皇家视作生育工具而已,地位并不是太子殿下的原配嫡妻可比的。太子能为了妻子,撑到今时今日,才为了江山稳定,而决定纳新人,对太子妃的看重可想而知。一个新进的良媛,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太子妃的地位?
  但如果太子妃自己犯蠢,触怒了太后与皇帝,那就很难说了。
  秦含真对秦锦春道:“东宫的这些事,你私下跟我与二姐姐说说倒罢了,但最好不要传出去。平日在敏顺郡主面前,可以开解她,但不要插手东宫后院之争。咱们家说是皇亲,其实只是外人。太子殿下内院里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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