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本来可以打得一手好牌,却非要作死,连自己的后路都要断了,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秦锦仪真是没法埋怨别人,只能怪自己。不过,她其实也是幸运的。秦家二房还有亲人愿意关心她,那裴家想必还不至于对她太过分吧?
  秦含真为这位大堂姐感叹一声,也就没有多想了。反正秦锦仪如今被裴家关起来了,不会到外头来碍人的眼,今后秦家人说不定还能轻松些呢。
  秦含真给秦锦春回了信,问起她这几日过得怎么样?虽说秦伯复的伤情稳定下来了,但这种伤没有一年半载也不可能真正好得起来,还得长期休养呢。秦伯复是什么性子?能耐得住?这种时候肯定是照顾病人的人更辛苦些。
  另外,薛氏也是个麻烦,她似乎在屋里发了一天呆之后,也开始大发脾气了,骂儿媳,骂孙女,骂儿子的妾,连孙子都挨了好几句难听的话。如今只有芳姨娘迫不得已被派去侍候她,据说一天下来,就已经挨了好几脚,脸上也肿得老高,秦锦春与秦逊都亲眼看到她在偷偷哭呢。
  在这种环境下,秦锦春一个还没满十五周岁的小姑娘,压力可想而知了。
  秦锦春很快就给秦含真回了信,信中的语气倒是还算平和。
  她说,蔡家推荐来的大夫挺给力的,还提供了一种有奇效的膏药,虽然臭,却很管用,至少秦伯复的伤口疼得没那么厉害了。这让他的脾气好了不少,不再动不动就冲人发脾气,摔杯砸碗的,也让全家人晚上都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
  至于祖母薛氏,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场变故令她大受打击的原因,在闹了两日后,她就出现了四肢僵硬、行动不便、嘴歪眼斜等症状。到了这一步,她再拒绝看大夫也没用了,秦锦春坚持让母亲小薛氏请了名医上门为祖母诊治,确定她再次中了风,还得要长时间静养。虽说芳姨娘依旧要承担起照顾病人的责任,但薛氏如今手脚僵硬,说话也不便,常常不由自主地歪嘴流口水,为了维持贵妇人形象,只好少张嘴说话,因此也没法再打芳姨娘。
  芳姨娘的处境顿时好过了许多,还非常诚恳地表示,愿意接手为薛氏侍疾的全部工作,好为夫主与主母分忧,把薛氏身边的大丫头都挤到了一边。小薛氏见她如此诚心,秦伯复也希望妻女能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自己身上,便答应了。作为回报,她也开始让秦逊出面,处理一些简单的人际往来,还会时不时指点一下。
  没办法,秦伯复这个模样,还不知要养多久,家里该由男人出面去办的事,除了庶子,也没别人能指望了。若是小女婿在京中还罢,可是蔡十七已经接到了调令,不日即将启程前往辽东。就算他这几天几乎日日上门,还借了一房得力的家人来帮秦锦春,也终究当不了自家子弟使……
  秦锦春倒是没有太为此事遗憾。她在给秦含真的书信中道,蔡十七是武官,马上就要去边疆保家卫国,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能让他为这些家中琐事烦心?其实她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都没法再出夭蛾子了。至于庶弟,他虽有些小心思,但人不蠢。他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掌得了家,难道还能靠自己发达么?看他的天资,便知道他离不得秦家长房与三房的助力。只要长房和三房尚在,秦锦春就不愁自家母亲小薛氏会在二房受什么委屈。
  倒是那位芳姨娘,委屈是受了,心思也挺深。秦锦春有些怀疑她如此殷勤地揽过为薛氏侍疾的任务,是想趁机报复来着。但她要是真这么做了,留下话柄来,可就再蠢不过了……
  秦含真看完了信,笑着摇摇头。不过,二房能平静下来,也是件好事。
  信中有几句不太恰当的话,不过也是秦锦春的心声。秦含真再看了一遍信,确定没什么遗漏的地方了,便点燃了灯台,把信给烧了,免得叫旁人看见,给堂妹留下隐患。
  丰儿挎着个篮子从门外起来。秦含真抬头问:“如何?今日符老姨奶奶可好些了?送去的山药糕她都收下了吗?”
  丰儿答道:“张姨奶奶代为收下了。我瞧着符老姨奶奶的气色还好,只是心里不好受罢了,因此也不思饮食。这也难怪,二老爷伤得那样,到底是亲孙子呢,老姨奶奶见到他那样,当场几乎晕过去,回到家里,又怎能好过?天儿又热得厉害……”
  秦含真道:“那明日我们再送几味清爽开胃的小菜过去,给老姨奶奶送粥。”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觉得这几日天气热得有些不正常,这该不会……是有暴风雨要来了吧?”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雨
  秦含真一语成谶。不到半天后,雨就下来了。起初还只是浠浠沥沥的规模,慢慢地越下越大,到了后半夜,就演变成了暴雨。
  次日一大早起来,秦含真推开窗去看,便闻到了清新又带着浓重水气的空气,也看到了满院子的残枝败叶,一地狼藉。
  这时候,雨还没有完全停呢。
  待秦含真梳洗毕,前往正院陪祖父祖母用早饭时,雨势又渐渐加大起来,把她的裙脚都溅湿了。据同样前来陪秦柏与牛氏用早饭的继母蔡胜男说,后院方向似乎还有些地方堵塞了下水道,需得打发人去清理。外头街道上也出现了积水。早上秦平出门去上差时,上马之前就被水沾湿了鞋面,幸好他当时穿的是皮靴,有防水作用,随行的小厮又带了预备更换的衣裳鞋袜,等到了衙门,倒也不会太难过。
  秦含真有些担心:“看这天色,只怕今儿还要下一天的雨呢。要是一直有积水,少不得要多派些人把府里府外的下水道都通一通,别真把院子给淹了。还有城外的庄子上,也要打发人去瞧瞧才行。眼看着就快到秋收的时候了,万一在这当口,田地里的庄稼出了问题,今年说不得就得颗粒无收。”
  蔡胜男忙道:“今儿一早,我就打发人去庄子上了,想必下晌就会有回音。我还叫丫头过去长房、二房提醒了一声。长房那边倒罢了,二房近日出了事,正是忙碌的时候,只怕一时半会儿顾不上。”
  秦柏点头:“你们想得周到,做得很好。”
  牛氏笑着说:“我们家的庄子,排水的沟渠和水利设施什么的,都是认认真真修葺过的,不怕大雨。当初三丫头非要劳师动众地做这些事,我还嫌她多事呢,后来每年夏天大雨,冬天里大雪,倒是都有了排水和存水的去处,旱天的时候,庄子上的庄稼也不愁没有水浇,年年地里产出都是附近几个庄子里最好的。可见这丫头当初劳师动众,并不是没有好处。”
  秦含真嘻嘻一笑,给祖母舀了一碗小米粥,送到她面前。
  她既然要在自家庄子上做种田实验,又怎么能不先把水利设施给弄好了?好歹她在家里的事务上还插得上嘴,不好折腾着做生意,就只能靠种田为家里多积攒些家底了,否则如今她哪里有这样舒适的好日子可过?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国舅家也是需要生财有道的。
  蔡胜男赞叹道:“那回我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看过一眼,瞧见那么多不同花样的水利设施,着实是开了眼界。从前我在朔州,哪里见过这么多的水利法子?那边也有屯田,但每年产出都不高,只勉强够一半人糊口罢了,军中还是要靠外地运来的粮食,才支撑得住。我心里都忍不住想,若是朔州军民知晓这许多提高庄稼产出的法子,兴许他们也就不必年年都为粮食发愁了。”
  秦含真说:“兴修水利这种事,还是要因地制宜的。京城和南方能用得上的水利设施,不一定适合朔州。要是母亲有兴趣,让人翻查一下农书,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法子,告诉朔州那边的熟人一声就好。”
  蔡胜男笑着点头:“好,回头我就去书房找书。”
  秦柏还提了一句农书是放在哪个书架上:“平哥媳妇往丙三书架上寻就是。”
  蔡胜男连忙谢过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完早饭。秦柏照旧往外书房去了,不一会儿就把几套农书送到了长子的院落。他说是让长媳去寻书,其实已经替她代劳了。蔡胜男领了公公的好意,小心将书存放好,等到闲暇时再去翻看。她要看的,当然不仅仅是适合朔州的水利设施而已,如今蔡家子弟分散到了各处边镇,按照朝廷的惯例,大多数边镇都是有屯田任务的,她要找的东西多着呢。
  牛氏拉着大孙女儿看小孙子小孙女去了。秦安长年在昌平大营,西院那边是小冯氏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庄哥儿渐渐长大之后,除非遇上不好的天气,否则每日都要往正院去用餐的。但今日有雨,路上还有积水,牛氏心疼孙子,就早早打发人去西院传话,让小冯氏母子三个在西院用餐就行了。眼下她闲下来了,家务事又有长媳代劳,她便带着秦含真过去看孙子了。
  牛氏如今最疼庄哥儿,快一岁大的孩子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她光是逗孩子,每次都能花上大半个时辰。秦含真陪着玩了一会儿,就跟秦含珠说话去了,不跟牛氏、小冯氏聊孩子经。
  日上三竿的时候,姚氏冒雨过来了一趟。瞧她眼圈红红的样子,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牛氏一问,果然她又跟秦仲海生口角了。起因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秦仲海却嫌她无事生非,有挑拨他和秦叔涛兄弟情谊的嫌疑,骂了她一顿。她分明觉得自己只是为了丈夫和儿子着想,心里委屈不已。家里婆婆一向看她不顺眼,丈夫又是这样的态度,小叔子和妯娌当然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儿子又专心读书,而且听口风也是不耐烦见她这样闹的,姚氏没处诉苦去,只好来三房找要好的蔡胜男商量了,顺便,也是让三婶娘牛氏帮着评评理。
  姚氏近来与秦仲海的口角似乎日益增多了,多到牛氏开始觉得不耐烦。她先前还愿意帮着她和秦仲海说和,后来发现姚氏这个侄媳妇嘈点太多,实在帮不下手,只能和和稀泥,实际上根本就不去跟秦仲海说什么。
  象今天的事儿,牛氏一听便知道,姚氏定是又有意无意间损及长房小二房的利益了。姚氏兴许觉得自家是承恩侯府的继承人,秦叔涛早晚是要分家出去的,所以没太把人放在眼里,但身为长嫂,做这种事也未免太过分了。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俩一向和睦,连小一辈的孩子们也是和和气气地,可别因为姚氏那点私心,闹得他们兄弟间尴尬才好。
  因此,牛氏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姚氏,又道:“你总想着叔涛一家子是要分家出去的,所以不把人放在心上,可好歹他们还没分出去呢!你公公婆婆还在,你又没正式受封世子夫人,还当不了承恩侯府的家呢,急个什么?!”
  姚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偷偷去看小冯氏的反应,觉得很丢脸。
  小冯氏低头逗着儿子,好象什么都没听见。她不傻,婆婆在教训隔房的妯娌,她不在跟前就罢了,既然在跟前,那就别说话,说什么都是错的。
  秦含真在外间听见了,跟秦含珠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起身出了门,沿着抄手游廊去看雨景。
  秦含珠小声对秦含真说:“五姐姐有时候也会私下抱怨一声的。她虽然听不得别人说六哥的好话,但看到二伯娘想要让六哥换个地方住,新屋子又不如从前的宽敞,还是会看不过眼。”
  她说的六哥是指秦端。看来姚氏想要调整长房男孩子们的住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了。毕竟,秦简的新居必须要开工了,长房是盼着他能在年内娶亲的。趁着要动土,索性把折桂台、燕归来连着前院的清风馆也一并动了,倒是能省许多事。但姚氏的方案,似乎还没获得家中男人们的同意呢,这么急躁着要采取行动,也难怪夫妻俩要吵架了。
  秦含真对此不置可否:“五妹妹要是能念着与六弟有那么一丝姐弟情谊,三伯父三伯娘想必也能松口气吧?小时候气性再大,长大之后,也该懂事了。”
  秦含珠顿了一顿,又小声说:“大伯祖母前些日子跟五姐姐说,要去许家省亲,顺便给先人上炷香,好象是大伯祖母的母亲祭日快要到了。大伯祖母要带上五姐姐,五姐姐想让我陪着一块儿去,我问了母亲,母亲却说不好。三姐姐,你说我要不要一起去?”
  秦含真有些惊讶:“许家这时候还在守孝吧?好好的在这时候过去做什么?”就算许氏是想给亡母上个香,也不一定要亲自跑一趟许家吧?许氏不是在自个儿的小佛堂里供奉了父母的灵位么?更别说还要带上秦锦容。通常情况下,她要带也该带个年长的孙子才是,比如秦简或秦素。
  秦含真皱眉想了想,道:“那家子家风不正,整天想着跟我们秦家攀亲。你年纪还小,倒是不需要太担心,但如果真的跟着去了,也要多提防一下才行,身边更不能离了人,尽量贴紧了五妹妹行动,如果要单独行动的话,至少要带上两个丫头!天知道那家子人会不会来讹你?”
  秦含珠笑着应了。
  说话间,姚氏匆匆从屋里走了出来,僵着一张脸往外走。看得出来,她在三房这里碰了壁。牛氏虽然好性儿,却也不是次次都会被她糊弄住的。她做的事本来就不占理,凭什么叫长辈替她撑腰呢?
  姚氏无视秦含真与秦含珠姐妹俩,径自走了。到院门口处时,正巧遇上蔡胜男迎面而来。姚氏早已没有了跟她说话的心情,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声称家里还有事,直接告了辞。
  蔡胜男皱眉送了她几步,折返回来,看脸色似乎也不大好看。
  秦含真便对她说:“母亲,二伯娘只是耍小性子罢了。这种事她也不是头一回了,你不必放在心上的。”
  “我并不是为了她的事烦心。”蔡胜男道,“方才外院送来的消息,你嫁妆里新打的家具出了些问题。”
 
 
第五百六十二章 雨后
  秦含真的嫁妆里,有一大批家具,都是新打的。找了一队手艺上佳的匠人,专门安置在通州的庄子上,利用运河从南边运了好木料过来,从码头拉到庄子上,就直接在那里打了。虽然大体上是传统的式样,但秦含真也亲自看过图纸,照着自己的喜好做过修改,以图日后用起来能更舒适。
  这样的家具,自然是独此一份儿,再没别处可找了。
  如今离秦含真与赵陌的婚期已经很近了,通州庄子上,木匠们也都把活做得差不多了。大件的家具已然完工,还剩下些小件的花几、炕桌之类的需得收尾。正值太阳高照的晴朗天气,负责家具监工的小管事就命人把完工的大部分家具装了车,先行拉回城里来。
  修葺过的肃宁郡王府也已经完工了,最近正在养花木。虽然还没到送家具的日子,但肃宁郡王府与永嘉侯府离得这样近,肃宁郡王赵陌本人又不住在王府里,而是仍旧留住在街对面的别院里,在郡王府里空出个院子来,先存放一部分家具,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永嘉侯府里也存放上一部分,等到送家具的日期时依礼送过肃宁郡王府去就行了。大家都省事,郡王府里的人若是有空,说不定还能提前把一部分家具放到新房里去呢。
  可谁知就是这么倒霉,运家具的马车走到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遇上下雨了。匆匆忙忙寻了个破庙避雨,打算等雨停了再继续上路,结果雨越下越大,连破庙的屋顶都不停地漏雨,把庙里给淹了一大半。那几大马车的家具,自然也受到了影响,有的淋了雨,有的是脚部被积水淹了,还有因为雷雨交加,拉车的马受了惊,结果乱跑乱动,把车上的家具给磕碰出口子来,甚至是摔下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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