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可当时薛氏与小薛氏、秦锦春都不在跟前,丫头婆子们又离得远,直到听见秦伯复的惨叫声后才赶来,现场就只有秦伯复与秦锦仪父女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只有他们俩才知道。无奈如今秦伯复心灰意冷,连一个字都不想说,旁人也不好打搅他养伤,秦锦仪则除了一再辩称自己没有推父亲以外,也不肯说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疑问,似乎暂时得不到答案。
  后来还是蔡十七帮上了忙。
  他今日来得早,本来就是因为已经定下了离京前往辽东上任的日子,特地到未来岳家这边通知一声,顺道送些礼物来的。谁知恰巧碰上了未来岳父出事,他自然是当仁不让地留下来帮忙了。因他来得早,头两位大夫上门来给秦伯复医治时,他就在边上,所以比较清晰地听到了秦伯复的喃喃低语:“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拦那畜生!她就算去了三房,也不过是丢了我二房的脸罢了,难道三叔还能答应她不成?”
  从秦伯复的这句话推断,再结合当时赶过来的下人们目击到的情形,秦含真等人大概能猜测,当时估计是秦锦仪见没办法说服父亲答应自己的要求,便吵着要去三房找秦柏开这个口,可是秦伯复不允许她丢二房的脸,便上前阻拦。推攮间,两人都没有留意到他们已经站在了台阶边上。兴许是秦伯复自己失足,也有可能是秦锦仪为了摆脱父亲的阻拦,或是甩开了他,又或是推了一把,致使秦伯复摔下了台阶,扭了脚,摔了跤,压断了腕骨。
  秦伯复脚上的伤不重,贴上膏药养上十天半月,也就差不多了。严重的是他的手腕。事实上,他之所以伤得这样重,是因为他摔下去的时候,正好身体右侧着地,手被压在了身体下面,拐了一下。而他如今又身宽体胖的,体重大增,兴许还有手腕弯曲的角度问题,才使得他的伤势加重。如果不是这样,他很可能就只是摔个跤,扭个脚,身上擦破点皮而已?但他运气不好,才落得了如今的下场。
  秦锦春拿着这个猜测,去问了父亲秦伯复。秦伯复无精打采地肯定了这个答案,只不过,在他心目中,就算秦锦仪很可能只是无心之失,他也依然无法原谅,他坚信,这个女儿根本毫无孝心,一定要严惩才行!他恨不得把人逐出门去,从此以后再也不认她了!
  秦锦春没在秦伯复面前说什么,就回到长辈们跟前,将父亲的答案告诉了他们。得知秦锦仪并非存心要害父亲,只是意外,长房与三房的人都松了口气。是意外还是存心,差别是很大的。如果是前者,秦锦仪需要受罚,但还不至于影响全家族的名声;但如果是后者,家族里出了一个能对亲生父亲下毒手的女儿,合家上下的品行都要受到外界的质疑!秦家还有那么多小辈的前程未定呢,自然不愿意受早早分家出去又出了嫁的秦锦仪连累。
  得到答案后,秦柏便先发了话:“既如此,先把人送回裴家,与裴家说明原委,在锦仪真心悔改之前,就不要再与她往来了。她如今已是裴家妇,万没有一直扣在秦家的道理。就算要教导她什么道理,她如今也还有公婆丈夫在呢。至于她的陪嫁与陪房,你们二房的东西,便自行处置吧。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让伯复把伤养好。”
  秦柏说完,便看向妻子牛氏,示意下面的话由她接着说。
  牛氏心领神会,她其实已经跟长媳蔡胜男与大孙女儿秦含真商量过二房的章程了,此时心里有成算。她犹豫地看了许氏一眼,便道:“那就这样,二房接下来只能让伯复媳妇和四丫头支撑家门,你们母女俩先替伯复去鸿胪寺告假吧。二嫂子那边,也需得请个大夫来看才好。她先前是中过风的,可别又犯了。她不肯见大夫,你们也不必管,直接请了大夫进屋诊治就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由得她胡闹么?你们母女俩要侍候一个受伤的病人,就不容易了。她一把年纪了,不能帮着小辈们分忧,也不能给你们添麻烦才是。”
  说罢牛氏又看向芳姨娘和秦逊:“你们也老实点儿,不要净想着给家里添乱!芳姨娘可以帮着你们大奶奶打打下手,逊哥儿如今也大了,这几日若有客人上门来探病,家里没有别的男人在,逊哥儿就得立起来,记得听你母亲和四姐姐的安排。”
  小薛氏、秦锦春、秦逊与芳姨娘四人都乖乖应声。
  牛氏又看了许氏一眼。许氏面无表情,这时候才接口道:“明日符老姨奶奶会带着张姨娘过来看伯复,你们侍候好了,不得怠慢。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别叫她老人家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别拿规矩什么的去压张姨娘。”
  在座的人里谁都不会干这种事,许氏暗指的就只有薛氏一个罢了。不过薛氏如今那副沮丧的样子,明日是否有精神跑出院子外头骂人,还是未知之数。她又不是得了重病,符老姨奶奶与张姨娘自然也不会愚蠢地主动送上门去找不痛快了。
  该嘱咐的嘱咐完了,秦家长房与三房的人也该离开了。二房本来就是分了家的,眼下已经不是必须要他们过府来镇场子的时候了,自然是要各归各家。
  连蔡十七也得要走了。
  他有些舍不得。早知道今天岳家会发生这样的事,兴许他会把出发去赴任的日子再往后推迟一些。然而这个日期已经上报给了兵部,同行的还有其他武官,不是他想推迟,就能推迟得了的。可一想到他离开之后,未婚妻秦锦春就要独自面对娘家的这一团乱局,心里便觉得难过。
  他也顾不上是否有人听见、看见了,走到秦锦春面前,便低声对她说:“我走之后,若你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寻三婶娘。三婶娘一向喜欢你,又不象伯娘那般身份尊贵,难以求见到人。或者你去找大嫂子也行,她与你本来就是表姐妹,自然比别人亲近些。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扛。”
  秦锦春抬头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低头道:“我晓得的。你放心,我没事。此去路远,边疆苦寒,请十七哥多多保重。”
  她这样硬撑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实际上却又透出几分脆弱来,反而更能引起蔡十七的怜惜。他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会儿……我给你打发两个人来做帮手。有事你就吩咐他们去办,多少能轻省些。”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云阳侯夫人送他的一房家人先行送过来了。这对夫妻原本应该替他先行操办好置宅、置产以及筹备婚礼等琐事的。但如今似乎是秦锦春这里更需要人手。
  秦锦春察觉到了蔡十七话中的情谊。她含泪再看他一眼,没有拒绝,只深深拜下去:“多谢十七哥。小妹感激不尽!”
  蔡十七又是一脸的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依依不舍地向她告了别,又向秦家众位长辈辞行,连岳父床前都去打了招呼,方才离开了秦家二房。
  秦简拉着秦逊送他出门,回来后对众人道:“蔡十七真不错。可惜他马上就要去赴任,否则二房这边有他这个女婿相助,何愁家里无人支撑,还得要逊哥儿小小年纪就出头与人应酬?”
  秦逊心里却隐隐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闻言对秦简道:“大哥,我不怕的。我也想帮上母亲和四姐姐的忙。”说得十分乖巧。
  不过众人听了都只是一笑,除了秦仲海夸上一句“好孩子”,没人多说什么。秦逊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只要自己表现好了,大家自然就会夸奖他。那他就真的能争取到唯一继承人的荣光了,而不是明明身为父亲唯一的子嗣,却还要事事听从嫡姐的吩咐。如今既然父亲仕途已然断绝,这个家将来能指望的,就只剩下他了吧?四姐姐明年就要嫁出去了,嫡母是个没主意的,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家众人都没有察觉到秦逊的小心思,各人回归各家。而恢复了平静的二房,首先做的就是找人驾车,把秦锦仪给送回裴家去。但秦锦春扣下了秦锦仪的陪房,只让她带着陪嫁丫头离开。陪房还管着她陪嫁的产业,一旦被扣下,秦锦仪能动用的财物,就只剩下手上的现银与首饰了。
  秦伯复不想让这件事宣扬得街知巷闻,他是以生病为借口,让家人去鸿胪寺告假的,心里还想着先养上几个月的伤,如果伤势恢复得不错,就能假装没受过伤,回去继续做官呢。就算不能写字又如何?他有书童有幕僚有下属,谁说一定要亲自动笔?
  但秦伯复不想闹大,不代表他就放过长女了。秦锦仪虽然完整地回到了裴国公府,可她在娘家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也都被娘家的亲人报给了婆家人知道。无论是裴国公夫人,还是裴程一家,都被她的所作所为惊呆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处罚
  秦锦仪出婆家门时,跟丈夫与婆家长辈们说的是,要去求娘家,看裴二姑娘的事是否还有转机?若是实在不成,帮着打听看看,是否能求得三房的叔祖父,永嘉侯秦柏,收裴程做个门生也好。若有秦柏举荐,哪怕裴程考不到进士功名呢,旁人也能高看他三分。若是秦柏愿意帮他谋个官做,就更好了。即使这是孝满之后才能做的事,好歹先筹谋一番,日后多去求几回,也能体现出裴家的诚意不是?
  秦锦仪拿出这样的理由,裴家人万没有阻拦她的道理。裴大奶奶还难得地想让裴程陪秦锦仪走一趟。但秦锦仪当时说了,让她先出面,若是能求得动娘家人点头,自然再好不过,求不动了,她少不得要哭闹一番,到时候再让裴程出面劝和,也显得裴程懂事知礼。裴家人信了她,便真个让她只带着陪嫁丫头与陪房出了门。
  想也知道,秦锦仪回家是为了求娘家人做主,帮她与裴程和离,为裴程求前程,只能说是不得已时的退路,只要能和离,她就绝不会选。这种事怎能让裴程与裴家人知道?因此她一个裴家人都不带,连裴家下人都没让跟。
  她还事先在婆家人面前铺垫过了,这一趟若不能成事,日后还得多走几趟。只要她陪嫁过来的人手嘴巴够紧,不愁裴家不肯放人。真闹得多了,她的父亲母亲都要脸,秦家长房三房也要为孙女儿们的名声考虑,肯定就会出手帮忙了。有秦家出面,她还怕摆脱不了裴家么?谅裴家也反抗不得。
  然而,她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没预料到这世上还会有“意外”这种事发生。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父亲摔伤真不是她害的。谁叫他当时就站在台阶边上,还不看路,又非要来拉扯阻拦自己?她只不过是轻轻一甩袖罢了,谁知道父亲就摔下去了呢?摔就摔了,他为什么长那么胖,又举止那么笨重,竟然把自己的手给压在身体底下?若不是如此,他顶多就是摔上一跤,不伤筋不动骨的。他自己把自己的手腕给摔断了,竟然还要将责任推到亲生女儿身上,这也是做父亲该干的事儿?!定是因为裴家如今没有前程了,他嫌自己这个女儿没有了用处,才会将她往泥地里踩。
  秦锦仪心里满怀着对父亲的怨恨,一腔怒火在被妹妹命人押上马车,送返裴家时,升到了顶点。
  居然连她闯了这么大的锅,娘家人也不肯留她下来多住几日,反而是迫不及待地将她送回裴家去。他们就这么容不得亲生骨肉么?!
  然而,原本还理直气壮地发着火的秦锦仪,在听到秦家长房那边被借调过来负责压力的秦仲海长随秦忠,向裴家人一一禀明她今日在娘家做了什么事、导致了什么结果,以及秦家三个房头对此的态度之后,便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不明白,如此有损秦家名声的事,二房也好,长房也好,还有三房,怎么就敢直接跟裴家人说?他们就不怕她坏了名声,会影响到几个姐妹的嫁娶么?!就算赵陌是从小深受秦家恩德,婚事又是御赐,不敢变卦,可刚刚出嫁的秦锦华,婆家难道不是个家风严谨的人家?不会挑剔秦锦华的娘家人?还有才定下亲事的秦锦春,说的可是云阳侯府的侄儿,难道就不怕云阳侯府会变卦退婚么?!还有五妹妹秦锦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怎么秦家就没人担心她这事儿被宣扬开来,会影响五妹妹的前程呢?!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父亲秦伯复不伤都伤了,自己前程已断,就该多为儿孙们着想才是。让她在裴家难以立足,他又能有什么好处?!果然是嫌弃裴家没有前程了,想要趁机跟裴家断亲,又把她这个没用的女儿抛掉,是不是?!
  秦锦仪犹自钻了牛角尖,但秦忠说完该说的话后,便告辞离开了,只留下秦锦仪一个,面对愤怒而困惑的裴家人。
  裴程不敢置信地看着妻子:“娘子,这是真的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与我和离?!早上你出门时不是这么说的!”
  裴大奶奶直接一个耳光甩过去,将秦锦仪打得摔倒在地:“贱人!你当我们裴国公府是什么?!想嫁进来就嫁进来,想走就走,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竟然胆敢骗我?!不知羞耻的东西!”
  裴茵在一旁添油加醋:“我早就说过她不是好人了,母亲和哥哥总不相信。如今可算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吧?我看哪,她就是因为听说我们家要送二妹妹进宫,想着将来我们家定能长长久久地富贵荣华,才会厚着脸皮算计了哥哥,死乞白赖非要嫁进来的!如今二妹妹进不了宫,她就要甩开我们了。真是做梦!”
  裴国公夫人坐在最高的正座上,居高临下睨着长孙媳:“说!你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你怎么有脸这般算计我们裴家?!”
  饶是秦锦仪再自负,也知道自己在失去娘家支持的情况下,是无力与裴家人对抗的。更何况,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只得咬牙忍下挨打的怒气,装作委屈的样子,嘤嘤哭道:“太婆婆、婆婆,你们都误会了。我并不是真要跟相公和离,只是拿这话吓一吓家里人。秦家怎会容许女儿与女婿和离呢?既然他们不许,我再提出让他们给相公谋个差事,又或是把相公送到三叔祖那儿读书,他们也就不好再拒绝我了。我真的只是想讨价还价罢了……我也知道不该用这种借口,可我心里是向着相公的呀!”
  裴大奶奶冷笑:“你当我们真会相信?”谁家媳妇要为儿子求差事、求老师,是拿和离来威胁的?哪怕秦锦仪是拉着裴程去跪长辈,也比这话有说服力!
  裴程却面露犹豫之色。他倒是知道,妻子的脾气有些极端,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可能会用些过分的手段。若说她为了让娘家人答应自己的请求,先提出另一个他们不可能答应的要求来,然后再退而求其次地提出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是说得过去的。
  秦锦仪一看,便知道裴程有些动摇了,连忙道:“相公,你信我!我若不是跟你一条心,当初又何必委屈自己嫁给你?就算只是贪图裴家富贵,先定亲也是一样的,根本用不着答应娶荒亲!”
  裴茵在旁冷笑:“那是因为你非要巴着我们家不放,才会宁可答应娶荒亲,也不肯放过我哥哥!若不是为了让你娘家帮我二妹妹进宫,我们裴家会娶你这么一个瘸子进门做长孙媳?!”
  秦锦仪咬牙瞪向裴茵:“大妹妹说话要讲良心!我这腿当初是怎么伤的,你心知肚明?!就算我瘸了,那也是被你们裴家害的。娶我进门,难道不应该?!”
  裴茵嗤笑:“你以为你那点诡计没人看得出来么?!什么叫我们裴家害你瘸了腿?你腿上的伤分明是一年以上的旧伤!当人看不出来?事实上你只不过是利用腿伤讹我们裴家罢了。你本来就是瘸子,若不是骗了我哥哥,你以为自己能进得了裴家的门?!我们裴家堂堂国公府,不嫌弃你一个瘸子,就是你的福气了,如今你竟然还有胆子嫌弃我哥哥,想要和离?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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