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奶奶拿定了主意,就开始想,要拿什么理由去说服婆婆好呢?大好日子就等着他们二房呢,可不能在这等小事上头犯糊涂!
第六百四十一章 路遇
许嵘暂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打什么主意,更不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一个从前视作平常的福利。他对于秦锦容这个小未婚妻,还是挺满意的。
虽然对方年纪小了些,但是也不难哄,还给他带来了许多好处,让他得以在堂兄的光辉笼罩之下,有了出头露脸的机会。如今他事事顺意,前程光明,还有什么不满的呢?未婚妻也就是脾气固执古怪些,能哄得过来,就不是大问题。
他近日开始在新拜的名师指点下学习功课,也察觉到了自己并没有原本以为的那般愚钝。原来父母夸他小时候聪明,并非因溺爱而生的夸大。他在读书上头,确实是有几分天赋的。如此说来,他小时候轻易放纵自己,无心读书,实在是太愚蠢了。倘若他前些年没有荒废,多多努力,是不是今日早就有堂兄那般的才名了?
哪怕及不上堂兄,有一半也好呀。从前家中长辈们总说秦家大表哥秦简不如堂兄许峥聪慧好学,可如今秦简也会试上榜了呀?只差一步,就可以入仕为官了。堂兄许峥却还是个举人。倘若他有秦简八成聪明,至少也是举人有望吧?许嵘觉得自己能做个举人,就已经不错了。他父亲也是举人,若不是舍不得京城的舒适生活,早就可以谋个地方上的官外放了呢!
许嵘就这么努力又满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天学习、交际、与家人相处,隔日就去探望自己的小未婚妻,给她送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生活十分充实。兴许是他的态度透露出一种不骄不躁的意味,先生还挺喜欢他的,有时候会给他开点小灶。先生的儿子,他唤作师兄,也愿意带他出门认识人。慢慢地,许嵘便同时在读书人的圈子与勋贵王公圈子里有了朋友,两边都混得开,两边的人都对他高看几分。
许嵘倒也没有因此而生出骄傲之心来。他见过秦简这位同样在两边圈子都混得很好的表兄,也见过在士人圈子里地位超然的永嘉侯秦柏,以及在王公贵族圈子里极有体面的肃宁郡王赵陌。他有什么底气骄傲呢?他心里清楚,今天所得来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有了秦锦容这个未婚妻,秦家人愿意带着他玩儿罢了。他若是不知好歹,自以为是,做出让人看不惯的事情来,秦家随时可以抛弃他,而他却连为自己求情的资本都没有。他没有生出不满,也没有怨恨,就是继续积极努力地争取做到更好。
从小到大,他都懂得一个道理:他不是最出色的人,什么东西都不是他应得的,他老实听从长辈安排就行了。不甘心?那就努力去争取。如果能争取得到,那是他的幸运;得不到,那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理由埋怨。
从某种程度上说,许家分家之前对子弟的差别教育,也未必是件坏事就是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许嵘约了几个同窗,按照师兄私底下的指点,到一处书铺林立的街道上寻找几本功课上可能需要用到的书。他已经问过秦简了,这本书是近年新出的,就连永嘉侯秦柏的书房里都不曾收藏有。倘若他买到了这本书,那就多买一本,还能借着献书的机会,去请永嘉侯指点一下功课。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没有好理由,他一个小学生也没脸去打扰永嘉侯的清静。所以,这本书,他一定要找到不可!
他与几个同窗分头行动,终于在街角一处不起眼的小书铺内找到了这本书,每人买了一两本,都十分欢喜。正巧已经快到傍晚时分了,几个人都觉得有些饥饿,便打算一块儿到附近的茶馆去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家里晚饭又开得迟,他们一群大小伙子都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最耐不得饿了。在学里上课时,半天的功夫还要劳烦师母给他们备一顿加餐呢。更别说今日午饭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了,越饿就会觉得越冷,大家都有些受不了。
说来也是凑巧,许嵘与同窗们一起走到茶馆门口,迎面便遇上了堂兄许峥与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他愣了一愣,马上就上前见礼了。许峥看到他,似乎比他还要惊讶,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同行的男子,才跟许嵘问好,又向身边的男子介绍:“桂兄,这是我二弟许嵘。”他没有向许嵘介绍那位“桂兄”的身份。
桂兄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生得一表人材,气度不凡,虽然人还年轻,看起来却象是个当官的,至少也是高官人家的子弟。他对许嵘倒还客气,冷淡归冷淡,却并不失礼,还邀请许嵘一道来吃茶。
许峥心里不大情愿,但也不想驳了桂兄的好意,便朝许嵘点了点头:“既如此,你就一道来吧。”他瞥了许嵘的同行人几眼,没有吭声。虽然那几个少年看起来都是读书人的打扮,但他素知堂弟无心向学,后者的朋友又能是什么正经好学的孩子?
许嵘只好向同窗告了罪,陪着许峥和那位桂兄一道上了楼上雅座。许峥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谈诗论文,他就安安静静地吃点心。
那位桂兄似乎还算和气,对许嵘也不曾忽视,偶尔会招呼他喝茶吃点心,也会问他想要玩什么,看起来就象是在照料自家幼弟一般。他对许峥也说了:“我弟弟比他小不了几岁,倒是与他一般高,在家时就照顾惯了。”
许峥笑着谢过他的好意,又觉得桂二公子如此和气,自己也不能显得对堂弟太过冷淡了,便问许嵘:“来这边做什么呢?我听说你在外附馆求学,怎么也不去上课,却跑出来与朋友厮混?”
许嵘忙辩解道:“哥哥误会了。我学里的先生每日只上半天课,我就跟几位同窗一道出来逛逛书铺子,找先生要我们看的书,并不是逃学厮混。”
许峥半信半疑,笑了笑:“你居然也会逛书铺子了?可见是真有了长进,只盼着不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才好。”又问他买的什么书。许嵘便拿出来给他看了,许峥看了一眼书皮,便道:“这样的书,家里也不是没有,你怎么不在家里找,却非要上外头买去?”
许嵘心道,家里的书几乎都叫长房分了去,就算他有心借书,也得看伯娘乐不乐意让他进门呢。何苦去找那不痛快?
不过许嵘没有明言,只是笑笑:“先生说这书编得好,叫我们看,我就去买了。”
桂二公子也看了一眼那书,道:“这书确实编得不错。近年新出的书,就数这本对《论语》的解析最精细齐全了,几乎将各家学说一网打尽。一书在手,省却多少力气。对于才进学的童生来说,是眼下最好的辅助。令弟的先生,眼光倒是不错。”又问许嵘他拜的是哪位先生。许嵘说了,他便点点头:“刘公学问扎实,乃是京城闻名的名师。”
许嵘顿时笑了。这一句,永嘉侯秦柏也说过。正因为秦柏对先生有这样的评价,他父母才放心让他去拜师的。他不知道这位“桂兄”是何人物,但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也极有见识。
许峥不置可否,把书还给了堂弟,继续与桂二公子闲谈。等到日落西山了,两人才分了手,各自归家。许峥带上许嵘一道踏上回家的路,路上不说话似乎有些奇怪,他便循例开始说教,劝堂弟多用心读书,不要再荒废时光。
许嵘心中觉得无趣。他都努力用功读书那么久了,快一年了吧?父母也没少在长房的长辈面前提起,怎么他在堂兄眼中,还是那个无心向学的纨绔少年呢?就算堂兄读书再好再出色,也不能对兄弟忽视到这个地步吧?他倒也没打算更正些什么。就算他说了,许峥又能上心么?反正兄弟俩见面说话的机会不多,他还是忍了吧。
许嵘听惯了许峥的说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容忍的,就这么“啊啊哦哦”地一路虚应过来,眼看着快到家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许峥见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气道:“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劝你的话说了不知多少箩筐,你还是这么不懂事。小时候就罢了,如今已经长大成人,连亲事都定了,你还不懂事,却叫你父母日后怎么办?你妻儿日后怎么办?!秦表叔将爱女许配给你,是盼着你能有出息,可以护得表妹风雨,不是指望你依赖他们一辈子的!”
许嵘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看向许峥,觉得有时候忍让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他还是有必要让堂兄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长到什么程度了的。他便对许峥到:“哥哥,我如今拜在名师门下读书,已经打算明春下场考县试。我的先生都觉得我有把握,我也不曾偷懒逃学,一直都是认认真真地读书。你拿着哪年的老黄历来跟我说这些话呢?”
许峥脸色变了一变。不等他多说什么,许嵘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向优秀,因此不大看得上我。我也没敢跟你比。只是我老老实实读书,孝顺爹娘,对岳家也十分恭敬,自问并没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长辈们都夸我好,为何到了哥哥这里,张口就只有数落?你都多久没问过我的事儿了?怎么就觉得我将来立不起来,非要靠岳家一辈子呢?”
许峥板着脸不说话了。
许嵘叹道:“好吧,我知道自己是在靠岳家,说不定还真要靠一辈子。可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吧?岳父大人对我还挺满意的呢,他打算要外放做官,还说要带上我,姑祖母已经有松口的意思了。我早跟家里说了,若真有机会能出门涨涨见识,是一定要去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没见识过世情民生,如何写得了好文章?就连永嘉侯与简哥儿,都劝我一定要出门去看看呢。”
他看向许峥:“哥哥呢?你要不要也出门走走?四处游学?长年待在家里,闭门造车,会试真能考得好么?”
许峥沉默着,转身走向了自家的大门。
第六百四十二章 喜帖
秦叔涛成功得到许氏许可,准备要外放地方为官的消息,秦含真是两天后才从秦简处听说的。
秦简一直忙着读书,虽然时常往隔壁永嘉侯府去,但赵陌这边,却还是秦含真婚后头一次上门。秦含真与赵陌在别院住得久了,随着天气转冷,已经在商量着要搬回郡王府那边去了。若是再晚两天,秦简恐怕就要多走几百米的路,才能见到他们了。
不过秦简能来,秦含真还是挺高兴的。接到秦简送来的喜宴帖子,就更欢喜了:“婚礼吉日已经定下来了?怎么是在十月?不会觉得太冷吗?”
秦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家原本也觉得九月比较好,十月可能就会忙起来了,正巧遇上万寿节呢。但寿山伯府那边的意思是,余家的老夫人九月底做寿,希望能让孙女儿在家陪她再过一个生辰,十月再出嫁。父亲与母亲商量过,觉得晚几天也不要紧。十月虽然已经入了冬,但并没有寒冬腊月里冷,只要把喜棚扎得严实些,多放几个火盆,想必也没有大碍。只是这么一来,花园子里头就不好摆宴席了。幸好福贵居如今已经翻新得差不多了,那二进的院子,后进是我们夫妻成亲后的住处,前头院子却可以腾出来待客,地方不小,摆上十桌还是没问题的。若再把清风馆也算上,也就差不多了。”
秦含真笑道:“既然你们都计划好了,那就没问题。”想想也忍不住感叹,“你都要成亲了,我却才听说消息。一直以来,只知道你们是计划年内摆宴席的,可具体是哪个月,我就不知道了。嫁了人,娘家的消息就闭塞了许多。我这还是住在娘家隔壁呢,尚且如此,那些嫁得远些的女孩儿,只怕跟娘家亲人的联系就更少了。”
秦简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挂念起了自家妹妹:“锦华在唐家过得倒还好,我时常到唐家寻妹夫说话,每次见到妹妹,都觉得她气色不错。永寿郡君是个好婆婆,虽然看起来规矩重,但其实十分懂得体谅人,也能教导锦华,从不溺爱。锦华能遇上这么一个婆母,真真是她的福气了。”
但秦锦华如此,不代表同样出了嫁的秦锦仪也有这个福气。后者自打那回想要与丈夫和离的盘算曝了光,就已经很久没跟娘家人来往过了。二房的薛氏如今好象忘了自己曾经有多么宠溺这个大孙女似的,完全不闻不问,连提都不想提。秦伯涛倒不至于完全不提长女,但提起来都是骂。他眼下还在养伤,那伤势恐怕养好了,也会留下极大的后患,执笔无力。除非他有恒心有毅力,能练出左手笔来,否则他这辈子想要在仕途上再有作为,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哪怕是眼下这份差事,都有些岌岌可危。清闲如鸿胪寺,也不可能一直养着一个派不上用场又一直不能露面的废人呀……
秦家二房上下,估计只有小薛氏对秦锦仪这个亲骨肉还惦念几分了吧?但有婆婆与丈夫压着,以她的性子,也不敢替长女撑什么腰,只能每隔一段时间,给打发人去看看秦锦仪,送些吃食衣料药材什么的,表示秦家二房还没有完全放弃这个女儿,裴国公府不能真把人往死里糟蹋之类的……秦锦春并没有阻拦母亲的举动,她在娘家能待的时间不长了,就算能拦下一回,又能拦下多少回呢?等她出了嫁,家里的事,就不可能再插手多管了。只要母亲不是为了秦锦仪,做出太过分的事,这种低调的探视,她又有什么必要去阻拦呢?那岂不是显得她太没有手足情了?
反正裴家还有需要仰仗秦家的地方,不可能真把秦锦仪弄死的。秦锦春很淡定,有那闲功夫,她还不如多操心自己的嫁妆,以及出嫁之后庶弟庶母的问题呢。祖母与父亲都不是明白人,比起自己作死的秦锦仪,她得先保证自己嫁人之后,母亲不会被庶弟联合庶母欺负了去。
秦含真与秦简讨论了一番姐妹们的情况,就开始八卦秦叔涛外放的消息了,这才得知,许氏在秦仲海秦叔涛兄弟二人,再加上许家二房众人的连番劝说下,终于松口答应了秦叔涛的请求。只不过,由于许氏身体不好,她希望儿孙们都能多留在身边相伴,如今她是尚无大碍,儿子若真能高升,她也不好太过阻挡了儿子的前途。倘若秦叔涛的官职能高一些,将来对姻亲许家二房的帮助,不是也会更大么?所以,她放秦叔涛出京,秦叔涛却得保证尽量不要走得太远,能留在直隶最好,不能也尽可能在邻省,最好是离京城十天以前就能到达的地方。如此逢年过节,又或是家里有什么事时,秦叔涛要回家也方便……
秦含真忍不住吐嘈道:“就算三伯父是在离京城近的地方做官,不得旨意也不可能擅自回京的吧?没事也不可能向上司告事假呀!大伯祖母是不是糊涂了?”
秦简有些尴尬地笑笑:“父亲与三叔都从来没有做过外官,祖母她老人家兴许只是不习惯。其实我们也劝过她,卢姑父就在长芦,逢年过节也不能轻离任地。三叔就算在直隶任职,没有旨意,没有调令,也不可能回家来看望祖母的。但祖母却不以为然……兴许是觉得,只要有正当的理由,不可能会有哪位上司不放三叔回家探母吧?我们家怎么说也是……”他咳了一声,“这种话其实是祖父从前说过的,我小时候就听过。但那时祖父只是随口说说,做不得准。祖母却好象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