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含真一哂,不想多提许氏了:“不知三伯父定了什么地方和官职没有?他盘算了这么长的时间,二伯父也有意,想必早就看好了位置?”
  秦简点头道:“差不多了,该打点的都打点过,就只等祖母点头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其实就是……许氏只要点了头,其他意见都不重要了?但事实上,她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跟秦家兄弟的想法也差不了多少。秦简告诉秦含真:“父亲为三叔挑中的,是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正五品佥事之位。三叔在京中做过类似的差使,想必很快就能上手。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原是蔡家的旧部,副使则是闵家的人,都是姻亲,能照应一下三叔。三叔先在这个位置上历练历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秦含真忙道:“这样就最好了。三伯娘应该会跟着一块儿上任吧?以后跟副使大人来往起来,就更加亲近。”
  秦简又一次面露尴尬:“祖母想要留三婶在家,但三婶坚持要跟着三叔一块儿上任。因为直隶提刑按察使司的副使大人是三婶的族叔,有她跟着,确实对三叔更有利,更别说这一回,嵘哥儿也要同行。因此祖母还是答应了……”
  闵氏这一回真是铁了心要随丈夫放外任。在秦简看来,秦叔涛忽然提出要外放,只怕跟三婶的怂恿劝说,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三婶闵氏对婆婆许氏的态度冷了不少,虽然礼数上不缺,但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如从前关切体贴了。秦简听母亲姚氏猜测过,说是那回在许家长房的事情上,祖母许氏怒极吐血,却不顾三婶闵氏的体面,当众喝斥了她,伤了她的心。闵氏明明只是为了婆母的身体着想,却被这般当众落了脸面,心里始终气不平。因为许氏,她连女儿的亲事都舍出去了,却不想再留在家中容忍婆母的任性。有机会外放,当然是要跟着丈夫外放的好。哪怕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能喘一口气也是好的。
  秦简对秦含真说:“如今祖母与三婶的关系也转差了。若不是还有许家二房的人帮着劝说,祖母说不定还要再次训斥三婶呢。三婶如今倒是不再为了这种事生气,可我与父亲、三叔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受。因为祖母的心情,三叔答应了只做三年外任,三年任满后就想法子调回京城。到时候,三婶还是要继续在祖母跟前度日的。到时候婆媳失和,又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凉拌呗。许氏一直压着儿子媳妇孙辈们为许家出力,对儿子媳妇孙辈们又不上心,会有此报应也是理所应当的。她该庆幸的是,儿子媳妇通通都是正派又守礼的人,就算对她再不满,也没有公然忤逆顶撞她,顶多是暗地里行事不肯顺她的心意罢了,表面功夫却还是会做的……
  秦含真撇了撇嘴,又对秦简道:“许家二房这回真是难得做了件好事。许嵘愿意放弃京中的舒适生活,到外地去见识世情,也是好事。虽然保定离京城也没多远,但论生活环境,肯定是不如京城繁华的。”
  秦简点头:“嵘哥儿如今是越发懂事了。他与五妹妹相处得也好。这门亲事初看不着调,但说不定反而是天作之合。嵘哥儿不但读书越发用心,功课也好,还懂得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的道理。三叔让他同行,他欢欢喜喜地就答应了,还主动回家劝说父母答应。相比之下……许大表哥就不一样了。”
  秦含真挑眉:“许峥吗?他怎么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遇阻
  许峥与堂弟许嵘谈过那一回后,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但其实还是有些心动的。
  他这辈子几乎就没出过京城。
  由于许家在京城落地生根几十年了,因此,哪怕原籍并不在京中,也早早办理了相关手续,让家中子弟得以在京中应试科举。许峥从县试开始,到乡试,都是在京畿考的,没有去过外地。充其量,也就是小时候曾经随祖父母与父母回过老家,祭过一回祖。但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又是一路坐船、坐车,被父母护得紧,别说四处见识风土人情了,连本家族人都少见,也就是几房血缘近又在族中地位比较高的长辈,见过他几面罢了。说起行万里路,许峥是万万没有过经验的。
  但读书人不好闭门造车,应当多出门见识民生人情,方能写好文章,懂得做官,这个道理却是许多士林的前辈们都说过的。许峥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还听说过永嘉侯秦柏的学生吴少英,当初在国子监就读时成绩优异,但会试却始终不中,后来是在外游学一年,走了几千里路,又重新跟着少年时的恩师秦柏读了一段时间的书,方才一举高中,还是二甲二十六名的好成绩。可见这读书人该多出门走走,增长见闻,是十分有道理的。
  许峥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连科举都是在京城考的,少有出门在外的机会。他读书日久,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文章辞藻他从来不担心,四书五经中的字句,他也都背得滚瓜烂熟,诗词歌赋,他亦有一定的信心,但他每每拿自己的文章去请前辈师长们斧正,得到的评价却是大同小异:基本功是扎实的,道理也明白,文采出众,可说不上有什么过人的见解,一旦遇上关于政务民生方面的题目,他就写得太浅了,显得稚嫩,全篇都是书生意气,陈辞滥调,却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这样的文章水平,如果运气好,遇上擅长的题目,再遇上喜欢辞藻优美文章的考官,兴许还能搏一搏二甲后段名次;倘若运气不好,遇上他不擅长的题目,又或是碰上一位偏爱实务的考官,别说落入三甲了,名落孙山都是正常的。
  许峥自幼便有才名,自视甚高,怎会容许自己落到这样的处境?就连秦简,都能因为不想落入三甲而放弃殿试,下科再试,更别说是一向被人夸赞的许峥了。为了确保自己不会沦落到那个境地,叫无数人耻笑,许峥觉得,有必要趁着如今离下科会试还早,出门游学,增长见闻,也补一补自己的短板。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惋惜,倘若祖父尚未辞官、中风,又或是父亲出孝后起复顺利就好了,哪怕是许家两房人尚未分家反目也行,他还能跟在长辈们身边,亲自去官衙见识一番,听那些为官做宦的长辈说说官场道理,也不至于人人都评价他的文章写得过于稚嫩。他本来没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缺点,但既然人人都这么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他必须想办法去改善自己的缺陷。
  然而,他想要出门去游学的想法,才在父母面前提起,就糟到了母亲许大奶奶的激烈反对。许大奶奶将儿子当成宝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恨不得将他拘在家里天天看着才好,就怕他在外头叫人欺负了,又或是磕了碰了,有个好歹,怎么可能会愿意放他出远门?昔年许大爷考科举时,还不是一路没出门游过学,顶多是回老家祭过祖?许峥也祭过祖,这就算是出过门了,已经足够。倘若想增长什么见识,多去请教士林中的前辈就是了,也可以多翻翻前人游记什么的,用不着自己辛苦。
  许大奶奶苦劝许峥:“你听许嵘胡说什么?他知道怎么做文章?他正经连个童生都还不是呢!你何必听他的话?有本事,他先把举人功名给考下来了,再给我儿指点迷津吧!真真是……才上了两天学,《四书》都不知道背全了没有,就开始妄自尊大。他以为攀上秦家五丫头,这辈子就不用愁了?好峥哥儿,你别理会他。你是要入阁拜相的人,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许嵘一介纨绔子弟,如何能与你相比?”
  许峥无奈地劝母亲:“孩儿并非因为嵘弟的话,方才生出这个念头来。早就有前辈指点过孩儿的文章,道是孩儿见识浅薄,应会试尚有不足。为了下一科会试能更有把握,孩儿才想要好好增长一下见闻的。再者,出门游学并非单纯的游山玩水,孩儿还能顺道去拜访各地的名士大家,向他们请教学问,如此自身亦能有所进益。孩儿答应母亲,不会往那些穷乡僻壤去,也不会孤身行路。到时候,孩儿会与几位乡试的同年同行,去的都是繁华大城,再多带上几个随从,也就是了。”
  许大奶奶却不以为然:“你道多带两个人,有人同行就成了么?出门在外,哪里比得家里舒服?你身子又不甚强健,万一水土不服,在中途生了病,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吧,别叫母亲担心。母亲小时在家未出嫁时,有一位族叔,也说要出门游学,银子、随从都不缺,谁知路上水土不服,病得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在坐船时遇上风浪,船翻了,同行的几个人都死了,好几个人都是举人呢!几家人都哭得象是天塌下来一般。我那族叔家里几乎倾家荡产,才把人的尸首打捞上来装殓,运回家乡安葬。只因那位族叔是独子,他父母妻女后来不知过得多么凄凉。好峥哥儿,你是你父亲与我的独苗苗,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父母怎么活?叫你妹妹们怎么活?你就当是孝顺父母了,不要再想什么出远门了。若真想见识什么世情民生,咱们京郊的庄子秋收了,你随家里的管事们过去赏赏秋景如何?庄子虽然小些,但打扫干净了,也还能住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就把庄头叫过来说话,原也是一样的。”
  这如何能一样?
  许峥无可奈何,但母亲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父亲那边也不大赞成,他也只能打消了出门游学的念头。
  本来,这事儿原本只是许家长房的内务,他们自家商量定了,外人也不会知情。但由于许大奶奶心里恼恨许嵘劝许峥出远门的话,亲自跑到许家二房门上骂了一通,许家二房那边就知道了。许二爷与许二奶奶虽然觉得儿子太过厚道了,有好事还知道要劝着那冷心冷情的堂兄,但面对长房许大奶奶的挑刺,自然是要护崽的。两房人又吵了一大架,许二奶奶还跑到承恩侯府来诉苦,秦简自然就不可避免地听说了。
  秦简告诉秦含真:“我瞧许大表哥也不是不知道一些道理,但他父母不是明白人,拌着他的脚,还以为是为了儿子好,他念着孝心,也不肯忤逆父母,甚至连多劝说几句都不敢。许大表哥下一科会试的成绩,只怕够呛。”
  秦含真好笑地说:“许大奶奶居然会把明摆着对许峥有好处的事往外推,她是傻的吗?万一许峥会试时,真的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没考上,她要怎么办?”
  秦简叹道:“许大奶奶对许大表哥的信心一向很足,怎会觉得他会考不上?她只会觉得许大表哥早晚要中状元的,就算是一时失手,起码也得是个传胪。大概也是因为许大表哥自小被人夸得多了,人人都道他聪慧过人,是难得的读书种子,也难怪许大奶奶会如此看好自己的儿子。”
  秦含真有些不以为然:“伤仲永的故事,谁还没听说过?许峥再有天资再聪慧,也得有个好老师教他,又没有旁人带他走上歪路才行。许大奶奶这般行事,许大爷也不吭声,难道就没有个靠谱些的师长能劝一劝许峥吗?”
  秦简摇头:“他从小就跟许多名师请教过功课,但并未正式拜师某位名家。那时节,许家还有些名声,许大老爷的学问也不错,想必许家是觉得许大表哥没有拜师他人的必要吧?”他顿了一顿,“也有可能是许家当时在士林中的名声不太好,真正的名家看不上他家,不愿意正式收徒,顶多是见许大表哥性情不错,偶尔指点一二;而那些愿意收许大表哥为徒的,许家又看不上,这才耽误下来了。”
  秦含真吐嘈:“真蠢。难道拜师求学,就真的仅仅是为了有个老师能指点功课而已吗?师门人脉也是人脉,因为眼界太高就主动放弃什么的,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许家遇事就只会求许氏与承恩侯府,半点都没想过靠别的人脉,真真是被许氏宠坏了。秦含真回想自家祖父秦柏,收了几个学生,彼此互爱互助,又与秦柏的几位友人门下相处融洽。这难道不是一个关系网?人脉这种东西,不是只能靠姻亲得来的。许家也算是世代书香?净挑些歪门左道走。
  秦简也在为许峥叹息。他如今是越发觉得许峥可惜了。不过,可惜归可惜,他并没有强烈要拉表兄一把的意思。他自己为了备考与准备婚礼,就已经忙得喘不过气来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惹许大奶奶不高兴?
  他对秦含真道:“祖母听许二奶奶提过许大表哥出行的事后,也曾问过许大奶奶。不过许大奶奶说,眼下许大表哥以备考为要,想要出门游历,大可以等到会试与殿试结束后再说。”他估计,祖母许氏已经猜到明年会有恩科了,如今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功夫,因此许氏没有强求。
  秦含真很想说下科会试要是许峥落榜,再出门去游历确实挺合适的,但话还未出口,赵陌就从门外急匆匆赶了进来。
  秦含真见他脸色大变,不由起身问:“出什么事了?”秦简也关心地站起来询问。
  赵陌皱眉道:“刚刚我从宫里回来,见到有边镇急报从街上急驰而过,往宫门方向去了。只怕是辽东有变!”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万寿
  辽东那边确实有了异动。边镇传来消息,有几股北戎骑兵在国境线上游弋,动向未明,还有一处小山村半夜被袭击了,只走脱了两个当晚并未回村中休息的猎人。那处小山村的地点非常敏感,正好在边境线的一处山口上,紧挨着一大片原始森林,位置相当隐蔽。边镇守将怀疑,这是北戎人暗地里偷进森林中潜伏,预备随时对我朝边关军民进行偷袭。
  这只是从辽东传回来的第一份急报,算是个预警。紧接着的两天,又接连有辽东急报驰至京城,前一天是我朝的边镇守军在巡视森林过程中,与北戎士兵短兵相接,发生了战斗,互有死伤,暂时把人给赶回北戎国境去了;后一天则成了北戎人正式出兵,攻打我朝边镇守军,而且是三面开花,兵分三路同时攻打三处边镇。
  虽然朝廷早有提防,在辽东那边布置了许多人力、物力,连军粮都调配了一大批过去,但北戎人的行动比朝廷预料的要早很多,一些原本正在路上的物资,受大战影响,可能要暂时停滞在途中,没法按时送到边镇去。还有原本正在路上的几支军队,也一时半会儿赶不到战场上,这都是需要烦恼的事儿。朝廷可以说是胸有成竹,但也有些始料未及,在短时间的忙乱过后,才算是调整到了秩序井然的状态。
  赵陌并未参与军务,但他有份调配军粮,这一回也必须天天往宫里、兵部、户部跑,日日早出晚归,忙得象陀螺一样。
  他愧疚地向新婚妻子秦含真赔罪:“本以为还能多陪你悠闲几日的,没想到北戎人如此没眼色,皇上那边又实在需要人手……”
  秦含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说什么呢?我是这么不懂事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吗?就算是新婚又怎样?我们的人生又不是除了你侬我侬,便再没别的事可做了。等把北戎人解决了,你有的是时间能陪我,哪里就差这几个月了?你也不必给我赔不是,关键是尽量辅助皇上与太子殿下,把北戎人给解决了再说。我才不会因为你忙于公事,陪我的时间少了,就会生气呢。正相反,你表现得越能干,越出色,我就越开心。这证明我挑选丈夫的眼光再好不过了,这京城内外,有几个女孩儿的眼光能比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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