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爷愣了一愣,无奈地改了口风,委婉的表示,他们听说桂二公子的优秀已经很长时间了,如今有望能得此佳婿,实在不胜荣幸。
企图稍稍挽回一点脸面。
桂夫人本来就没觉得许家长房还有什么脸面,看到许大奶奶心急火燎地应下亲事,她丝毫没感到惊讶,很平静地放下了信物,讨要了庚帖,便告辞了。
没两日功夫,桂家就已经对好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确认并无相克的地方,即使称不是天作之合,但也是能和睦相处的,便正式与许家长房定下了婚约。
快得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许氏听说消息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桂家?哪个桂家?吏部侍郎?这倒也罢了。难道先前他们想要说的就是这一家?那外头的人怎么还说这门亲事定得太快呢?他们前前后后不是已经议了好几个月的亲了么?!”
姚氏嗤笑了一声:“夫人记错了,这个桂家应该不是先前许大奶奶说的那家人。这一个桂家,听说那位桂二公子是在元宵灯会上初见许大姑娘,两天后就让母亲上门提亲去了,想必是一见钟情吧?怎么可能会已经议了几个月的亲呢?也不知道许大奶奶当初到底是吹牛,还是那门亲事已经吹了,许大奶奶却不敢跟您提。反正许家长房的人已经好些天没来给您请安了,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许氏听得板起了脸,一边咳嗽着,一边说:“不管是什么时候开始议的亲,只要是正经定下了亲事,又是正经官宦人家就行。他们说那位桂二公子是翰林院编修?又是侍郎之子,这般青年才俊,倒也配得上岫姐儿。”
姚氏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夫人这话在家里说说便罢了,到了外头可别在人前提起,要叫人笑话的!这哪里是人家桂二公子配得上岫姐儿呀?岫姐儿能攀上这门亲,就是她家祖上烧了高香了!桂家如今在朝廷上可是风头正盛呢,桂二公子又是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哪怕是娶填房,配岫姐儿也是绰绰有余的!听说许大奶奶听到桂夫人上门提亲,人家话都还没说完,就巴巴儿地立刻答应下来了呢,那副上赶着嫁女儿的谄媚样,连桂夫人见了,都愣了好一阵子!”
许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你说什么?娶填房?!你说那桂二向岫姐儿提亲,是娶的填房?!”
姚氏瞥了婆婆一眼:“当然是填房呀,世人谁不知道桂二公子三年前妻子亡故,他是守足了三年孝方才松口说要续弦的,京城上下的人都道他是个痴情种子呢。能嫁给这样的痴情君子为妻,也是岫姐儿的造化了!”
许氏的脸都涨红了。
居然是填房!
当初许大奶奶是怎么答应她的?不是说好了,绝不会把女儿嫁人做填房继室的么?!怎么她就……
许氏咬了咬牙,忍住再次吐血的冲动,对姚氏道:“你打发个人去许家长房,将峥哥儿的父亲叫过来,我有话问他。”这种事,不能吩咐丫头一声就算了。近来她也算看明白了,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根本无法抵抗姚氏,甚至有很多人已经倒向了姚氏。她有所吩咐,还不如直接跟姚氏说的好。至于是叫许大爷来,而不是叫许大奶奶,是因为许氏已经无法再相信这个侄媳妇了。
姚氏笑笑说:“夫人请许大爷来做什么?亲事都已经定下了,改不得的,总不能叫外头的人再次笑话许家,又要毁婚背约了吧?”
许氏死死咽下了一口血。许峥婚事顺利完成,姚氏此时再说一个“又”字,分明就是在影射她当年背约毁婚,放弃了与秦柏的婚约,到头来却让许家陷入了更大的绝境,不得已再次寻求联姻,结果却只能改而嫁给了秦松。许氏知道这是自己做错了的是,哪怕是自家晚辈们因此有非议,她也只能死忍。
她板着脸瞪着姚氏,半晌才道:“你把人叫过来就好!岫姐儿亲事定得这样急,我不放心,怎么也要问清楚的。这与你并不相干,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姚氏冷哼了一声,她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想看笑话罢了。许岫当年还妄想给她做儿媳呢,如今怎样?就算桂家是侍郎府又如何?填房就是填房,还真以为嫁进了桂家,许家长房就能扬眉吐气了么?!
姚氏最终还是答应了,让许大爷过来见许氏。为此她还特地到丈夫秦仲海面前诉了一大通苦,表示婆婆总是抱怨她许多话,说她刻薄,其实她根本就没干过那回事,也没有阻止婆婆见许家的人,云云。
秦仲海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理会,拿些好话把姚氏哄住了就罢。反正如今姚氏把心思都放在防备婆婆上了,对家中中馈大权不再关心,也不听底下人的谗言,跟儿媳争权夺利,仿佛只要许家倒霉,许氏心情不佳,她就心情顺畅了一般,可省大事儿了!儿媳余心兰如今已经基本掌握住了中馈大权,家里的刺头儿也都收服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完成权力过渡。姚氏自个儿还没醒觉呢,几个曾经重用过的陪房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她也没心情理会。
既然妻子这般好说话,秦仲海当然不介意让她继续看许家的笑话。
许大爷并不是独自过来见许氏的。许氏没打算叫许大奶奶来,可许大奶奶又怎会放心让丈夫一个人来见姑太太?万一许氏又把许大爷说服了,做出违逆她心意的事可怎么办?桂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许岫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夫家了,他们总不能还指望许氏去!
许氏与娘家侄儿侄媳的这一场会面,自然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许大爷夫妻都不肯放弃桂家这样的好姻亲,许大爷甚至还说:“如今与吏部侍郎做了亲家,侄儿起复之事便有了指望,怎能在这时候无故翻脸背约,得罪了吏部侍郎?填房也没什么不好的,元配并未留下子嗣。女婿无论人品才学、容貌风度,都是上上之选。岫姐儿嫁过去,跟元配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填房就是填房!更何况桂二公子的元配,娘家就与桂家是近邻,至今还常来常往。许岫嫁过去,这一世便要在元配面前弯下腰来,许家也要在桂二奶奶的娘家人面前弯下腰去。这样的亲事,有什么好?!
看到许大爷与许大奶奶那副懵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模样,许氏喉咙里的那口血,还是没忍住,喷了出来。
第六百六十七章 谄媚
许氏吐血的次数多了,每次吐完都好象一副要死的模样,但用不了几日,总能有所好转。因此,秦家人也好,许家人也好,看到她再次吐血,都没有太过慌张。就连她身边侍候的丫头们,也都秩序井然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喂药、报信、请太医……松风堂正屋里很快就镇静了下来。
许大爷有些讪讪地,许大奶奶起初也有些不安,但很快又理直气壮地对丈夫说:“姑太太的气性也太大了些。明明岫姐儿说了一门好亲事,对她有好处,对家里也有好处,再没什么可挑剔的。姑太太无缘无故就要我们去退婚,我们遵守诺言,不肯背约,她还要吐血。姑太太如今病着,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呀?怎么好象越来越糊涂了呢?莫非真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许大爷瞥了妻子一眼,明白她这是想抢在秦家人指责他们之前,先把责任给推卸掉,但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果然,姚氏很快就不客气地让人把许大爷夫妻俩请出了松风堂,还冷笑道:“我们夫人不过是担心侄孙女儿受委屈了,希望她能觅得更好的姻缘,而不是年纪轻轻就嫁人做填房罢了。你们夫妻利欲熏心,为了攀高枝儿,不顾许家世代书香的体面,我们夫人可没这么不要脸!你们倒还好意思,将我们夫人气得吐了血,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既然那么看不上我们夫人这位长辈的教诲,那你们还上我们承恩侯府的门做什么?赶紧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别玷污了我们秦家的门楣!”再一次把人轰走了。过后,她还毫不客气地在外散布自己的言论,将许氏病情加重的责任全都算在了许家长房头上。
为此,连许家二房都要在人前与长房划清界限了,还时不时跑到承恩侯府来探病,以表示自家不是许家长房那般不敬尊长、忘恩负义的人。许家长房才攀上了好亲事,就这般嚣张,平日里也对许家二房上下看不上眼,他们也是有骨气的,才不要跟他们同流合污呢!
许大奶奶在家里大发雷霆,埋怨许氏吐血吐得不是时候,还无理取闹得很,也深恨姚氏翻脸不认人,在外头胡乱散播谣言,以至于世人都误会了他们家。他们哪里就仗着好姻亲嚣张跋扈了?真是冤枉死人了!许大爷尝试着去向左邻右舍与亲友们解释,人家当面自然是笑着说不会相信流言的,但实际上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人能说得清?
许大爷开始担心,这些流言会影响长子的仕途名声与长女的婚事了。还好许峥在外头结交的朋友们暂时还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们熟悉许峥的为人,顶多只会觉得他运气不好,家中亲长没有德行,却不会因此误会他本人的人品操守。至于许岫,桂家那边没有退婚的打算,只是急着要把人娶进门。为此,一应婚前的程序、礼节,都是从简、从速进行的。依照这个速度,许岫竟然要在开春后不久,二月里头,就要正式嫁人了。
虽然许岫的嫁妆,许家长房早就有所准备了,只差些需得现采买的时新物品而已,可是这个速度,也实在是太过吓人。从定亲到成亲,竟然就只有一个月的功夫!哪怕是续弦,这也太过了,还显得有些……不够尊重。
若换了是别的人家,女儿受到这样的怠慢,说不定就要拒婚了,起码也要向亲家抗议一番,逼得对方改变态度才行。然而,许家长房如今只怕桂家变卦,只要桂家没有嫌弃许岫的意思,只是婚期定得仓促一点,又有什么要紧?
许大爷与许大奶奶商量过后,决定咬牙应承下来,依照桂家的意思,在二月嫁女。等到女儿嫁进了桂家,抓住了丈夫的心,再把婆家人都笼络住了,等到许峥恩科会试考完,需要选官的时候,也能得到桂侍郎的助力,谋得一个好位子,从此平步青云。倘若女儿许岫能更争气一些,尽早怀上桂二公子的孩子,那么等到许峥需要桂家助力时,形势也会更加有利。
因此,桂家提的种种要求,许家长房毫不犹豫地全盘答应了下来。就连桂家派来传话的人都有些惊讶了,回去后私下里跟桂夫人嘀咕:“许家看来是一心要巴着我们家二公子不放了,无论如何也要抓紧这门亲事,哪怕我们家提的要求再过分,他们也不在乎。这哪里是正经做亲的模样?就算许家如今不如从前风光了,急需要助力,也不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吧?这哪里还有点儿读书人的气节?”
桂夫人不置可否。桂大奶奶心里倒是有些想法,悄悄与婆婆说:“虽说是二叔偶然遇见了许大姑娘,见她生得象二弟妹,方才动了迎娶的心思,但许家这般迫切的模样,可不象是偶然……会不会就连元宵灯会上的相遇,也是许家人故意为之?许家大公子,不是与二叔相熟么?兴许是他听说了二叔与二弟妹的旧事,便……否则哪儿有这般巧的?那日下定,我亲自过府见了许大姑娘一面,觉得她也不是很象二弟妹,兴许是元宵那晚的穿着打扮衬得她更象了。如此处心积虑,这人品实在是堪忧……”
桂夫人心中明镜似的,早已有数了:“这事儿你们不必多言了。亲事既然已经定下,老二又乐意迎娶,就这么办吧。许家不好,早些把姑娘娶进门就是,往后也不必跟许家多来往。我只求老二身边能有人服侍,也能早日生儿育女,旁的事都在其次。横竖在我们桂家,老二媳妇始终就只有一个人,谁都不可能越过她去!”
桂大奶奶心里虽然有些醋意,但她没打算跟死人计较,便顺从地笑道:“既然母亲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早些给二叔娶了人回来,全家人都能早日安心。”
桂夫人点点头,又道:“老二媳妇娘家那边,你亲自走一趟,把话说清楚了,让他们心里别留下疙瘩。这新人娶回来,将来也是要唤老二媳妇一声母亲的,老二媳妇的香火,也还得靠他来供奉呢。不管将来如何,老二心里的岳家也只有他们而已,许家老实倒还罢了,不老实,就让老爷把人远远地调开,省得成天在那里碍眼!”
桂大奶奶笑着应了,立刻就与婆婆商量起给桂二奶奶娘家人要准备些什么上门礼物来。
许家长房哪里知道桂家人是这个打算?他们还在忙活着为许岫准备嫁妆呢。怎么说也是联姻权臣,即使是嫁作填房,也不能太寒酸了。许大奶奶心里甚至还存着让女儿压过元配的想法,悄悄儿打听得桂二奶奶当日嫁进桂家时的嫁妆数量,想要搞事。只是许家分过一次家,如今家底也比不得从前了。许大奶奶又更看重儿子,不舍得拿那些可以传家的藏书、字画、古董之类的给女儿撑场面,便索性多采买些各色绸缎绫罗、绣品,又把家里从前从许氏那里得的一些贵重却不实用的摆设给添上了,诸如珊瑚盆景之类的,既不实用,又不是如今的许家能用得了的,原本打算日后可以拿来送礼,如今先拿给女儿使吧。
不过嫁妆单子事先是要送到桂家去的,桂家次日就把单子打了回来,要求把新娘子的嫁妆抬数压制在一定的数量之内,比桂二奶奶低了一个档次。
那传话的婆子态度还有些硬,几乎是在明说,桂家是书香名门,不习惯暴发户的作风,进门的新媳妇,陪嫁宁可多些书本字画,也没有拿黄白之物充场面的道理。
许家也是世代书香,一直自认是名门望族,在京城为官的时日比桂家更久,没想到还会被桂家人这般打脸。许大奶奶面上臊得慌,许大爷便一直抱怨她,何必非要在这种事上出风头?许岫既然是要嫁过去做继室,一开始就摆出这副恨不得压过元配去的态度,就不怕婆家人误会么?在生下儿子之前,许岫无论如何都要摆出低调柔顺知礼的态度来。毕竟她是仗着生得有几分象桂二奶奶,才得到这门亲事的。万一惹得桂二公子生气,就算在嫁妆上把桂二奶奶比下去了,又有什么用?!
得不偿失,轻重不分!许大爷毫不客气地把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大奶奶郁闷地将嫁妆单子改了,删减了一些贵重摆设,衣料倒是没减,只是添了些藏书和古董,心里疼得很。给女儿的东西,跟留给儿子的不一样。东西陪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除非女儿一辈子无儿无女,否则怎么也回不到许家手上的。可许岫怎么可能一辈子都无儿女呢?这拿的都是原属于儿子许峥的财产呀!
许大奶奶叹气着,挑挑剔剔地重新拟着女儿的嫁妆单子,既怕送走了真正珍贵的东西,又怕东西太差了,会让女儿在夫家抬不起头来,纠结万分,左右迟疑。
她心里想,若不是为了丈夫儿子的前程,还有女儿的颜面,她是绝不会这么忍气吞声的!但事情既然已经做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到底了。吃点小亏,就当是为了将来能得到更大的回报吧!只要许峥日后前程光明,失去的东西,终有一日能得回更好的!
许大奶奶这么想着,心里总算好过了些。她认真地重新写下女儿的嫁妆单子。而侍立在一旁的许峥之妻鲁氏,面无表情地替她磨着墨,双眼闪过一丝嘲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