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儿压下心中对吕吉山滔天的恨意,抖抖索索看向上首的吕皇。虽说吕之不会将自己当作普通闺秀随意就给处置了,但今日吕吉山“立了大功”,吕皇怕是不好直接把吕吉山给驳了。
吕之不说话,她噙着微笑看着吕吉山想了挺久,她在想怎样维护侄儿吕吉山的脸面。她不能确定苏琬儿的真实心思,但她能确定如果直通通问苏琬儿的意思,自家侄儿吕吉山的脸皮怕是就别再想要了。
苏琬儿没有父亲,母亲也没有封号或爵位,很明显琬儿的终身她吕之一人定了就行。可是她知道琬儿不会喜欢吕吉山这种人,就算有可能有奇迹发生,她也不能不问琬儿的意思就随意把她打发了。更何况,琬儿身居要职,她还需要琬儿替自己干活。
吕之决定,还是得私下里解决吕吉山的亲事才行,今日是定然不能让琬儿开口说成话的,苏琬儿说话不留情面,她怕伤了她的侄儿。
于是吕之开口了,吉山啊,琬儿是朕的左膀右臂,你把她抢走了,朕怎么办?不是朕要把着琬儿的终身不放,好歹宫女们都会有放出宫的机会,琬儿如此出众的女子更不能由着朕让她孤老终身。只是琬儿不同于普通宫人,朕这心里没个准备的,你突然提出来,让朕无所适从啊!要不这样,咱先放放,回头咱去太极宫合计合计,定然不会亏待山儿你的!
吕吉山颔首,他并不指望自己这求赐婚能成功,他很清楚如此求赐婚是一定不会成功的,他只是需要这个噱头,让全体人民都知道她苏琬儿是有个“主”的,哪怕还是个没转正的主。
其实有了这个名头就成,有了这场求娶风波,那女人想与自己撇开关系就更不容易了。回想过去与自己的偷偷摸摸,吕吉山就不舒服得紧:我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如此藏着掖着,把自己当什么了?
那女人随时准备抛开自己,你不真诚,就别怪我不厚道了!
……
回到太极宫后,吕皇唤来苏琬儿询问她对吕吉山今日当众求娶的态度,意料之中的看见苏琬儿跪地求放过。
琬儿指天发誓自己与吕吉山之间是清白的,而且并没有想要高攀吕吉山的意思,琬儿就喜欢留在陛下身边,求陛下不要撵她走。
吕之扶额,摆摆手让琬儿快起来,面上和蔼又可亲:好了好了,不行便罢了,琬儿不喜欢山儿也没啥,朕替你拒了他便是。琬儿若是有了心上人,大方与朕说,朕会替你做主。
琬儿大舒一口气,跪地致谢。吕吉山的一番求娶,最终换得吕皇送了二十名新招的美貌宫娥予他。
次日,琬儿寻了个时机,将吕吉山拦在了静谧的甬道。
“吕吉山,你什么意思?”苏琬儿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昨日,你为何当着众人的面予我难堪?”
“难堪?”吕吉山满脸难以置信,“你不觉得应该难堪的人是我吗?我一腔热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你表露心迹,结果换来了什么?”
他满面激动,伸手一把攥住了琬儿的胳膊,“琬儿,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你的心里到底有我没有?”
望着吕吉山真诚的脸,琬儿口中准备好的批驳的话倒真说不出口了。是啊,我把他当成什么了?
琬儿认真思考着自己的行为,初时,他与自己是对立的敌人,为了方便给吕派挖坑,于是自己有意与他接近。只是,如今还等不到李韧回来,自己似乎就快要把自己给卖出去了。
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由猎人变成了猎物的?苏琬儿有点晕,她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任由眼前这个一脸痴汉相的男人爬进自己心房,并占据了一个角落的。
或许是铜马宫里那摄人心魄的吻柔软了她的心,又或许是吕吉山偶然闪现的独具一格的智慧与魅力吸引了她的目光。总之,眼前吕吉山那满心不甘的脸,让苏琬儿再也伸不出推开他的手——他似乎是真的有点可怜呢。
琬儿咽了一口唾沫,终于放柔了声音,她以讨好的姿态冲吕吉山说话,“吉山,莫要多想,琬儿舍不得眼前这一切……就让琬儿……就让琬儿多享受两年可好?”
“琬儿不想被人关进后宅,吉山理解。琬儿如此出类拔萃,若是被吉山一人据为己有,也有负陛下多年对你的栽培。琬儿想待在陛下身边,吉山不阻拦,只希望琬儿能记住,吉山是你身后最温柔的港湾,在你乏了,困了,想休息时,只能回到吉山的怀抱,旁的地方,都不许去……”
吕吉山手上一个用力,将琬儿紧紧揽入怀中,他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舍不得放开。
听得此话,苏琬儿无端地有些心酸,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对不住他。上一辈子,自己就将他视作棋子,这一辈子的吕吉山更加“单纯又执着”。再利用,玩弄他一次,自己就算活下去了,这心里也会不安的……
“山……”
琬儿热情回应着吕吉山的拥抱,她就着心中激荡的柔软,细细轻吻着吕吉山的脸颊,耳垂。她吻得投入,似乎只有这样,她心中的愧疚与歉意才会稍微得到缓解。
得到回应的吕吉山心中有喜悦蒸腾,苏琬儿对自己似乎比预想中的要温柔,或许自己真的在她心中占据了不小的位置。这是自己的成功,也是自己的希望。
此时的吕吉山并不想娶她,他只要琬儿站在自己阵营即可,他的战争尚未开始,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他需要琬儿替自己冲锋,为自己陷阵,她是最有力的剑,最聪明的鹰。她必须留在吕皇身边,做自己的耳目,为自己谋划。
昨日的求婚似乎比前两次的效果好了许多,吕吉山扬起嘴角,他将脸藏进了苏琬儿的如云绿鬓——
这一次的策略果然对了。
琬儿,你终究会是我的,我们是如此的默契,你我就是天生的一对,征服这天下的,最契合的,最恰当的一对。
第56章 立嗣
宫宴刺客案件很快就被侦破了, 是惠帝生前的贴身侍卫, 羽林军原右中尉裘伟, 勾结了数名李派老臣,针对吕太后的“篡权”逆施,开展的一场“复国行动”。
这场行动最终以惨烈的失败而告终, 因为这次失败的“复国行动”, 导致朝堂上又有逾百名官员先后入狱。一时间朝堂上众官员谈“李”色变,人人自危, 皆谨守独善其身的原则, 生怕与逆党沾上关系, 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自这场投毒、绑架案中获利最多的除了一路高歌猛进的吕皇, 还有一个吕家的人,那就是吕吉山。
因为吕吉山在宴会上求亲受了委屈, 苏琬儿与吕吉山之间似乎真的“和谐”了许多。琬儿再不好延续以往的“人后谈情, 人前超脱”的女神路线,她已无法再开口拒绝吕吉山的当众示好,毕竟吕吉山“一腔赤诚”,自己就算不能嫁给他,也犯不着当众贬损这个“纯真”男人的自尊。
苏琬儿与吕吉山, 已然成为朝堂上最耀眼的“政坛情侣”。
苏琬儿一面尴尬地应承着每日来自四面八方“看稀奇”般的目光, 一面尽心竭力地辅佐吕吉山完成了史书编撰的最后扫尾工作。就在吕皇即位后的这一年秋天, 吕吉山为主导编写的这部纪传体史书终于完工了!
吕皇亲自来到铜马宫,亲切慰问与看望这数百名抛洒了大量心血的全体编撰人员。她细细翻看这部出自自家侄儿之手的伟大著作,心潮澎湃。
这部书纪次完美, 详略得当,文采斐然,史实完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史学钜著。山儿的这份差使完成得相当不错!
吕皇抬起头,她望向环立身侧的,参与了编撰工作的诸位臣工,眼中有微光闪动。
“吉山好样的,书编得不错,朕很满意。朕要嘉奖诸位,回头吉山上个奏疏,列个名单,朕按名单嘉奖在座的诸位。”
吕吉山领命后,吕皇依然舍不得放下书,她抬起手,举起手中的书朝吕吉山说话,“此书文采粲然,体例严谨,是谁负责的这艺文志的部分?”
吕吉山颔首,“是乔松乔大人负责这艺文志,主笔及统筹为宋知忆。”
吕皇转头,便看见乔松领着一个年轻人出了列,冲自己毕恭毕敬地行礼。
“这位后生可是宋知忆?”吕皇饶有兴致。
“回陛下的话,微臣正是宋知忆。”年轻人生的唇红齿白,仪表堂堂,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材。
吕皇欢喜,手边正好有一张玉制的齿签,抬手便递给了宋知忆。当她得知宋知忆还只是文史馆一名小小的编修时,金口一开,当场就将他擢升为五品大学士,入阁殿议军政事。
吕皇身侧的吕吉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头便悄悄询问宋知忆是否想要“一步登天”?
这位聪慧过人的后生看着吕吉山那副贱兮兮的嘴脸怎能不知他的意思?一步踏上凤床,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也不失为升官发财的另一捷径。
于是这位胸怀大志的年轻人扭捏了半天,终于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塞进吕吉山手里,“劳动吕大人了……”
吕吉山直起身,捏着手中的金锭笑得爽朗,“宋大人客气,好说好说!”
……
且说吕皇仰仗自己男人般的霸气横扫天下,灭门阀贵族,除所有“不和谐的声音”,换来了吕氏政权的稳固。吕皇政治清明,革除时弊,发展生产,弘扬科举,不拘一格任用贤才。在她登基之后,新王朝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方面,还当真出现了新的气象。
若是这个时代有奥斯卡,那么此时奥斯卡金牌女主演的奖章,则一定要颁发给这位伟大的女人帝王。
当上皇帝的吕之,迅速调整了以往的酷吏政策,由高压变为怀柔,由恐怖改为开明。吕之毕竟不是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而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她知道不同的人有他们不同的位置,不同的时候自然应当实施不同的政策。宽容与严苛,安抚与整肃,统统取决于时政的需要。
于是吕皇以“雪苍生之愤”为名开始剪除身边的酷吏,听“民声”的家伙事也撤了,该杀的“鹰犬”一个不留。该抚恤的“罪臣”们也抚恤了。广大苍生们除了伏地山呼万岁,谢陛下救命之恩外,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政治逐渐太平,地位逐渐稳固,经济逐渐发展,吕家的天下日渐昌盛,吕皇也已年逾半百。年纪大了,手上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纵情享乐成了吕皇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
于是吕吉山又适时地出现在了自家姑母的面前,他装作无意般同吕皇提起,这宋知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为啥不将他调入“北门学士团”,让这样的人材能更好地为陛下您服务。
北门学士团是吕皇最为亲近的幕僚团,常年为她提供重大的策略建议,挤进了北门学士团的文人,就相当于挤进了吕皇的亲信圈。
吕皇叹了一口气:“朕不是不想招他进北门,只是这小子他口气太重,朕实在无法忍受。”
吕吉山扶额,满头黑线,话说这入北门与口气重有半毛钱关系?看来这个姑母她原本的目的也不单纯啊……
不管怎么说,吕皇虽宠幸男人,但也不是所有的美男她都爱,人还是有雷区的。吕吉山作为“资深老司机”,自然深知第一印象的重要性,这棵“好苗子”怕是只能废了,自己还得另寻他人才是。
吕吉山如此急迫地想要在吕皇身边插入新的男宠,并不是他想早日腐蚀垮自己的姑母,让她早些倒台。反而,吕吉山是最希望吕皇长久的人,他深知自己最终落败的原因。他与希望吕皇早日垮台,好早日迎接李韧的苏琬儿不同,吕吉山需要吕皇活下去,长久地活下去。
而那两名胸无点墨的市井小民,唐家两兄弟,则是吕皇最大的劫,吕吉山想要赶走他们。
可是吕吉山不是长容公主,他不能亲身检验吕皇最为看重的男人的“关键处”,所以导致了他一直未能寻得比唐家两兄弟更为出色的竞争对手,这让吕吉山心焦不已。
同吕吉山一样心焦的,还有朝堂上的众老臣工们。以唐谨中为首的老派臣工尤甚,他们为吕氏王朝没有后人心焦。眼看吕皇已经奔花甲了,帝国太子之位却始终空悬,这早已不是吕皇一个人的事了,是朝廷的大事,是国家的隐患!必须早日堵住才行!
被贬黜至贵州的唐谨中,在吕皇登基后又被召回了京,官复原职,依旧做他的御史大夫。唐谨中矜矜业业,为人臣,忠君事。在朝廷最危急,人民最需要的时刻,他又义不容辞地出现在了吕皇面前。
“陛下……立嗣之事已不能再拖,陛下您已经不年轻了,高祖皇帝而立之年便立了太子换得天下太平至今。前朝夺嫡之祸犹在眼前,陛下切不可勿忘记前车之鉴啊!”
唐谨中深深伏地,长跪不起,一副死谏到底的模样。
吕之是女人,最听不得人家说她老,可是这唐谨中压根无有顾忌,毫不委婉地告诉她她已经老得不能再等了。或许在唐谨中眼里,龙椅上坐的只是一个图腾,一个代号,与男女无关。
吕之鼓了许久的气,最终觉得与这老古董纠缠自己是否年轻毫无意义。于是她压下心中不悦,开始站在皇帝的立场认真思考唐谨中的建议。
“爱卿觉得,朕应该立何人为太子呢?”
“陛下,毋庸置疑,自然应是相州的相王,李砚殿下。”唐谨中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吕之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想要发作又生生忍住了。自己费了半天劲,改国号,立新朝的,为的就是灭了老李家的魂。如今自己老了,就又要把天下再还给李砚,那自己之前费的那些功夫岂不是白做了吗!
吕之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问唐谨中,难道这天下,就只有李砚那个不中用的家伙可以坐了吗?也不怕他败光了老李家的祖产?
唐谨中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陛下以为呢?那相王殿下乃先帝现存的嫡长子,立嗣不立长,难道立颍川王?颍川王可是轮不上啊。”
吕之扶额,在这帮臣工眼里这天下就只能交给姓李的人了吧?如若我非要把江山送给咱吕家人,你们又能把朕怎样!
于是,吕之淡淡地开口,“李砚愚钝,将这天下交予他,朕不放心。”
她冷冷地看进唐谨中疑惑的双眼,“朕想从咱吕家挑选合适的孩子守护朕的江山。”
唐谨中闻言,心下一凛,这吕皇看来是想让李家彻底成为过去式的节奏,形势可是有点不妙啊!唐谨中虽然迂腐,却并不愚钝,他甚是聪明,可以说是胸有丘壑,能谋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