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夏一怔又道:“原来这是座岛?”
应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方便,明倾出乎宴夏意料的耐心,将眼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道:“魔晶本就是我的力量,我能够感觉得到它的存在,但有人给它下了禁制,我只知它在岛上,却不知它的位置,所以我们只能找。”
宴夏于是点头道:“之前在魔城里那块魔晶也是这样?”
明倾默认了她的问话。
难得明倾肯说这么多话,宴夏自是要抓紧机会好好与他交谈,将那些关于魔晶的乱七八糟的情报都问完了,宴夏这才开始问起了更重要的事情:“明倾公子这些年在魔门过得好吗?”
相别十年,宴夏知道纵然有着相同的容貌,但对方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明倾。自重逢以来,她也一直都克制着没有去唤出那个熟悉的名字,但如今或许是身处这海岛之上让她心情终于微微松懈,或许明倾的回应让她觉出了与回忆的相似之处,她跟随着明倾的脚步,不知不觉便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
几乎是在脱口的瞬间,宴夏也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但她却没有立即纠正,反倒是带着些期待看着对方,等待他的回应。
明倾依然往前走着,没有回头,甚至神情没有任何异样,语气依旧冷淡,他如常般回应道:“从未有什么好与不好。”
宴夏顿住了脚步,视线依旧在那背影之上,眸中映着海岛远处夕阳的颜色。
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了下来,明倾依旧没有停步,头也不回的道:“是你非要跟来,现在怎么反倒不跟了?”
“我跟!”宴夏连忙回神,面上笑意更浓,快步来到明倾身侧,大声道:“只要是你,天涯海角我都跟。”宴夏说出这种话早已经能够面不改色。
明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言语,魔君选择了沉默。
“明倾公子,我宫间说你与魔君之间应是做了什么交易,所以你才会成为魔君,魔君才会成为你。”宴夏犹豫片刻,终于将这话给问了出来,“你们当初……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听到这个问话,明倾终于侧目看了宴夏一眼,看神情宴夏就知道对方没有丝毫要回答的意思,果然,明倾哂笑道:“你该是问错了,你应该问,我与明倾,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虽是同样的说法,但却强调了他的身份。
他在告诉宴夏,他是魔君而非明倾。
宴夏毫不失望,自十年前亲眼见到明倾化身魔君开始,她便早已经有过许多设想,这样的回应并没有让她气馁,她从善如流道:“那你们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我可以知道吗?”
明倾唇角带笑,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不可以。”
宴夏:“……”
她越挫越勇,再接再厉,继续尝试与魔君进行沟通:“所以你现在是魔君不是明倾公子?”
“应该是说我们如今是同一个人,但现在与你对话的意识,是属于我的。”明倾这般解释,话中的“我”自然便是魔君。
宴夏不解道:“那明倾公子呢?你能让他出来说话吗?”
明倾没有回应,径自往前而去,宴夏拎着衣摆快步跟上:“能不能让他跟我说话?就几句话也好!”
然而这次宴夏追了没几步,就撞到了明倾的后背。
明倾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有些嫌弃的看着宴夏,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步与之保持了距离。
宴夏抬起头来看向前方,这才发觉明倾停下脚步的原因。
就在他们面前的山林之中,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空地,而就在这空地之间,正坐落着一座十分简陋的木屋。
木屋看起来已经盖了不知有多少年头,屋顶的茅草上甚至长出了些许绿色的草叶,四周的墙角也有青苔与藤蔓覆盖其间。这整座荒岛上的林子看起来荒凉一片,木屋也陈旧无比,但木屋四周却分明留着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且这些痕迹都是新的,必是有人在不久之前方来过此地。
宴夏看出了端倪,随之往明倾看去。
明倾的猜测与宴夏相仿,他没有回应宴夏的视线,只负手道:“看来有人提早一步来了。”
“那人也是为了寻魔晶而来的吗?”宴夏问道。
明倾道:“多半是。”
“进去看看。”宴夏心下有着不少疑惑,却知道询问明倾也得不到结果,于是便当先抬步往那木屋走去。
明倾头一次走在宴夏的后方,堂堂魔君竟有些不习惯起来。
两人就这么走进了屋子。
木屋之中的模样看起来与外面一般陈旧,这间屋子独立于荒岛林间,早已不知经历了多少载的岁月,自外面看是摇摇欲坠,自内中看则是蛛网密布,屋中结构简陋的桌椅与木床上皆布满尘埃,空气中四处透着潮湿的霉味,屋中唯一看起来比较新的,就是自外面延伸进来的一行脚印。
那脚印十分明显,似乎刚落下不久。
不过一眼,宴夏便判断道:“那人从这里离开不会超过一天的时间。”
明倾难得的主动发问道:“你懂这个?”
宴夏眨眼笑道:“五道宗主必须要处理许多事情,这十年来我学会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两人同行,魔君慢慢就会知道,带着我一起办事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明倾似乎有些后悔打开了宴夏的话匣子,很快便又闭口不语。
宴夏于是又将心思落到了当下的木屋之间,她往四处看去,不多时便发现了房中一些东西被动过的痕迹,其中还包括床头一处木板。
“这里!”宴夏立即来到那床前,看着那块被人动过的木板道,“这里应该有个机关。”
明倾同样行至床边,停在了宴夏的身旁,盯着那块满是灰尘的床板用眼神准确的表达出了自己的嫌弃。
宴夏:“……”这种事情看来是劳不得魔君亲自出手了,宴夏俯身看了片刻,果然找到了其中机关,床板于是从旁掀开,露出了床下的暗格。
这暗格的机关看起来与那魔城房间墙上的机关如出一辙,宴夏一看之下便明白了过来,喃喃问明倾道:“这魔晶也是当初魔门的人藏在此处的?”
“应该是有人看守,但那人已经不见了。”明倾随口说了一句,看着那暗格内中道:“魔晶被人带走了。”
暗格当中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
宴夏迟疑片刻道:“这里离岸上远吗?”
明倾道:“四周没有别的岛屿,想要回到中原至少须得乘船半月以上,除非那个人也会五道阵法或者拥有我一成以上的力量。”顿了一瞬,明倾语气平淡的否认了这种说法,“不过这不可能。”
可以说魔君对自己的实力已经自信到了极点,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反驳他的这种自信。
可惜宴夏现在没时间对魔君的说法作出评价,她看着那被人打开的暗格,口中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人肯定会选择乘船,那么我们此刻朝着中原的方向追出去,很快就能在海上找到他了是吗?”
明倾不置可否。
宴夏很快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我觉得那人现在应当还在岛上。”
明倾对于宴夏的判断并不惊讶,“他会提前来这里,必然早已知晓我也会来。”
听到明倾的分析,宴夏也接着道:“所以他肯定也考虑过自己会被你发现的问题,而在海上太过明显,只要我们去找,必然能够发现他,所以他才绝对不可能去海上。”
“他能做的事情只有躲在这里,等我们去海上寻他,他才能真正的安全离开。”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在这岛上找到他。”宴夏这番分析说到最后,已经是在五道众人面前习惯性的做决定的口气,但她停下话头,这才记起此时站在面前的人是魔君。她于是将声音低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魔君你说对不对?”
明倾有些不想说话。
宴夏还在想着要怎么去哄魔君,对方已经开了口道:“你说得不错,我们现在要在岛上找到那个人,这需要你的出手。”
“当然。”宴夏连忙答应下来,她觉得若是等到明倾出手,这座岛怕是会与魔城一般消失不见。
明倾于是道:“我需要你在岛上布阵。”
宴夏点头,等到明倾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宴夏,宴夏才走出木屋,自空地中再次召出四象图,阵图再开,宴夏调用周身力量开始启用阵法。
宴夏紧闭着眼睛。
荒岛上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宴夏能够听见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听见飞鸟划过黄昏的天际翅膀扇动的声音,甚至是更远的地方,鱼儿自海面跃出而传来的清脆水声。
闭上眼后的一片黑暗间,突然出现了一缕光亮。
那是属于修行者的力量。
宴夏能够分辨得出,那道力量就在岛上,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那人似乎正在往更远的地方走去,他身上的力量对于宴夏来说有些熟悉。
那是一种宴夏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却又印象深刻的力量。
那是……
以阵法探看至此,宴夏倏然睁眸,脸上平静的神色终于被彻底打破。
她脸色苍白,看着身侧的明倾,声音近乎呢喃的低语道:“是他,白发。”
白发是个人。
十年前出现在南河镇,打破宴夏所有平静生活的人。那人是鬼门的杀手,最后鬼门门众被大爹爹以阵法带走,消失不见,而如今,他终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今,消失多年的人,终于再次现出了踪迹。
第60章
这座荒岛很大, 对于宴夏来说,甚至有些过于大了。
且因为只知晓大致方向, 却不知晓那人的具体位置,两人只得使用最原始的办法来追踪那人, 便是赶路。
作为五道宗主,修行阵法多年,宴夏除了阵法, 实在没有再修行过别的刀剑或是术法, 体力比之旁人自是要差了许多,不过走了半日的时间,便已经连脚步都蹒跚了起来。
在回头看到已经落后自己许多的宴夏之后,魔君终于也停下了脚步, 神色冷淡的道:“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宴夏趁着对方停下说话的时候赶紧跟了上去, “当然是。”
明倾瞥她一眼道:“我觉得你是来拖累我的。”
宴夏:“……”
她自知自己这番表现的确没什么可以解释,只得低下头再度召出四象图,以阵法感知了片刻才抬眸道:“白发应该就在海岛西边, 只是他隐匿了身形我很难找到他的真正位置,现在只能一步步在林子里找。”
明倾“嗯”了一声, 依旧不语,却没有要动身去寻人的意思。
宴夏扶着树在原地稍站片刻,苦笑着道:“我们能不能先休息一小会儿?”
听见这话,明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下便道:“好。”
这回应的速度之快,简直就像是……他本就一直在等宴夏说出这个请求来。
宴夏霎时一怔, 还没等开口,明倾便又道:“那人喜欢躲我们就让他躲,我们便在此等着,这座岛不与外界相连,只要他还在这岛上,我们总会遇上他。”
差点忘记魔君也是个不喜欢动弹的人,不过这也正好让宴夏有了休息的时间,她点了点头,很快寻了一处地方坐下休息起来。
而魔君大人不愿在这种脏乱的地方休息,宴夏一眨眼便不见了他的踪影,也不知究竟去了何处。
不过宴夏并不担心将人弄丢,他既然肯带着自己,便不会在这时候将她扔在这。
不论如何,他肯定还会回来。
宴夏抱着膝盖坐在林间厚厚的落叶上,背靠着树干,抬头看着阳光自叶间缝隙穿出,被分开成丝丝缕缕的光屑,不禁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四象图适时钻了出来,它将画卷展开,飘在宴夏的身侧,画卷上的人探头往四下望去,小声道:“那家伙走了?”
“嗯,还会回来的。”宴夏含笑应道。
四象图听到这个答案显得并不是十分开心,它皱眉道:“你怎么会想和这家伙混在一起?”
“他是明倾公子啊。”宴夏说得理所当然,“你忘了当初是他和我一起将你自七海深渊找出来的,他那时候……”
“他不是。”图像上的人眉心紧锁,打断了宴夏的话道,“你没听见他之前说什么吗,他们虽然是同一个人,但现在明倾的身体早已经被魔君所占据,他根本不是以前的明倾。”
这话说出,两者顿时陷入了沉默。
四象图常年待在宴夏的身旁,自然知道她对于明倾的感情,它似也知晓自己这话说得重了,于是犹豫了一瞬便又出言安慰道:“我的意思是,他现在……”
“他是。”沉默之中的宴夏突然再度开口,她视线落在满地的落叶之上,出神一般道:“虽然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我从他的身上能够找到熟悉的感觉,虽然他说他是魔君,但他也一定就是明倾公子。”
四象图顿时语塞,只是又过了片刻,它才轻声问道:“那又如何呢?”
“就算他是明倾,但他也是魔君,他是两千年钱祸乱整个人界的家伙,你跟着他帮他做事,最终只会害了五道。”四象图毫不留情道。
这一席话显得过于沉重,宴夏眨眼半晌回神,才低声道:“不会的。”
四象图还要再说,但见宴夏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已是很快明白过来,宴夏口中所说的“不会”,并不是指魔君一定不会对五道出手,她的意思是若是魔君真的要做危害苍生的事情,她就算是拼上性命,也必然会阻止这一切。
将话说到这种份上,四象图已经不知该要再如何去劝说,它最后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画像上的人头一次露出了苦笑:“我怕的就是这个。”
宴夏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是尽快的将话题带了过去:“对了,我或许能见到干爹干娘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