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柔知道现在是拉拢吴家的好时机,就忍住在后花园的委屈,对吴夫人甜甜一笑,道:“吴夫人贵为尚书夫人,一直以礼对待伽罗,伽罗已经很满足了,区区商人女,实在不敢高攀尚书家。”
吴夫人爽朗一笑:“可如今冯将军也是三品大将……你不怕被人说?”她问得有些戏谑,却没有嘲讽她的意思。
唐月柔脸红了:“不瞒吴夫人说,我与辟疆定下婚事时,他只是一名普通兵卒,现在他官拜三品,能对我不离不弃,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今天他为我触怒了那些官家小姐,可他在帝都没人提点,我看他日后怕是难以出头了。不出头也好,还是让他辞了官,我们回云中城去比较自在。”
吴夫人义愤填膺道:“今天的事错不在你们!哼,吴不益、吴梦蝶那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要不是和我家老头沾亲带故,我早把他们打了出去!我说这几天吴梦蝶怎么突然来府上帮忙,原来是要害你!冯将军的前途你不用担心,我家老头也是行伍出身,他今天见识了冯将军的身手和魄力,能眼看着冯将军被人欺压么!”
唐月柔热泪盈眶:“多谢吴夫人、吴尚书!吴夫人心胸宽广,吴尚书大公无私。往小了说,日后吴公子娶了少夫人,吴家定会和和美美;往大了说,二位能有如此度量,是大祁之幸、皇帝陛下之幸啊!”
吴夫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唐征待吴家确实不错,心里暗叹:可我家老头子还想着和魏家谋反呢!那死老头被魏林跃迷了心窍了!
两人又说些在云中城行商的经历。
“小薛还好吗?”吴夫人忽然来一句。
唐月柔回过神来,笑道:“薛城主很好,勤政爱民,百姓很喜欢他。”
“你说沙盗都被冯将军剿灭了?当年我们一家往来中原和西疆,吃了不少苦,我爹就是被沙盗……”吴夫人说不下去了,神情有些怔怔的。
唐月柔抚了抚她的手背,说道:“去年沙盗在云中城内外闹了几次,害了许多人命,好在辟疆和薛城主把他们都剿灭了。最厉害的沙盗头领天狼,去过琳琅国和阇耆国,通敌攻打云中城,被辟疆斩杀在阵中。现在云中城外已经没有沙盗出没了。”
“杀得好!那贼小子,当年才十岁就会拿刀杀人,老娘就盼着他死!”
吴家侍女们看见主母面目有些狰狞,都不由抖了抖,她们看惯了吴夫人笑呵呵的样子,没想到她也有深仇大恨埋在心里。
唐月柔点点头:“他做了那么多恶事,死后魂魄在冥界地府一定会被酷刑伺候。那些无辜冤魂,还有吴夫人不幸遇难的家人,应该已经轮回转世,现在不知道出生在大祁的什么地方呢。”
“你也信神魔鬼怪、转世轮回?”
“信的。”唐月柔说道。
怎么能不信,自己已经死过一回,还亲眼见过冥王!
吴夫人眼里含了希冀:“那我爹、我家那些忠心的护卫,现在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啦!当年是乱世,现在天下太平,希望他们过得好。”
唐月柔微微一笑:“大祁君臣一心,何愁迎不来盛世;盛世之下,不愁百姓过得不好。”
吴夫人回过神来,又在心里骂一句吴显:个死老头子!只要老娘活着,你就别想造反!
唐月柔察言观色,知道事情大概成了,又与吴夫人闲聊几句,正好秀华、阿戌等人都醒了,她便要告辞。
吴夫人总想往她车里塞珍奇宝贝,被她拒绝了。
冯辟疆看见她要走,就带上亲兵们护送,一起打道回府。
沿途有百姓和官宦人家的奴仆经过,无不侧目,用探索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马车。
到了家门外,冯辟疆一脚蹬在马车上,将唐月柔抱出来,大步抱进了家中。
唐月柔忽然涌出眼泪,抓住他的衣服又哭了起来。
冯辟疆把她抱进卧室,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柔地低语:“哭吧,有委屈就要哭出来,要是憋在心里,你要我这个男人干什么用。”
她想起孙长老和那些黑袍人的笑,恐惧到颤抖,哭个不停。
过了会儿,冯辟疆见哭声小了下去,让侍女端来水,想要给她洗脸,没想到她忽然转为了嚎啕大哭。
“怎么了?”他把她抱紧了,用了十二分的耐心和温柔说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别难过了,嗯?”
唐月柔点点头,又摇摇头,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想起、了别的、事……帮我、把金奴叫来……”
金奴还带着伤,被叫了过来。
唐月柔勉强止住了痛哭,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他脸色变了变,就匆匆离去了。
“出了什么事,非要金奴去办?我让阿师那和菩提摩跟着他吧?”冯辟疆说。
“买卖上出了点差错,金奴只是去传个话,不要紧的。”她说着,心里忐忑不已。
算起来,从两位驸马作乱那晚,自己就再也没有和符叔说过话,直到在吴家被人欺负,她才明白符叔早就不在自己身边了!
十有八.九是那晚受了伤,却没人发现,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她想起上一世符鹤被乱军杀害的惨状,心痛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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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正在沉沉西下,方泠才等来了魏仪。这么久没见他,现在看他稳步走来,她的心乱跳起来。
他走近了,她红了脸,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是千头万绪,最后只是礼貌地叫了声“世子”。
“你客气了。”魏仪不冷不热地说道。
两人沉默,林子里只有飞鸟归巢的声音。
方泠不知道他叫自己来的意图,焦灼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今天的事,其实我们只是想试试她会不会来后花园……我没想到吴小姐还安排了人……我想她也没想到孙长老会做出那样的事……”
“你不用解释了,我不是来指责你的。”魏仪淡淡说道,“云姑娘从来没有看上过我,再说她和冯将军有了婚约,我早就对她断了念头。”
方泠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
那么多贵女都把目光从魏仪转到了冯辟疆身上,可在她眼里,冯辟疆算什么,不过是个边远来的匹夫罢了,论修养、论家世,哪里比得上魏仪?
缓缓回了神,问道:“那么世子来找我,所为何事?”
魏仪俯下来,低声说了几句。
方泠欣慰地看他,他果然是没有忘记旧情,这时候还在替她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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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吴夫人装扮一新,去找吴显:“老头子,我有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吴显头有些大,他也欣赏冯辟疆,可是和魏林跃相交了几十年,不能说反叛就反叛,他两边为难。
吴夫人笑得格外灿烂:“果真是夫妻,心有灵犀不点就通!那你是答应我了?”
吴显不敢看她。
吴夫人拉住他的手,扭捏着撒娇:“吴将军……吴尚书……”
吴显忍住不去看她。
她揪了揪吴显花白的胡子,笑了:“显哥哥!”
吴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虎着脸:“你别再叫了,我答应你!”
吴悉多在屋外看见两人拉拉扯扯,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说我整天不正经,我这个小不正经,就是你们两个老不正经教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插播一个有趣搞siao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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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吴显:再不服软,我的魂都要被这半老徐娘叫没了!
女主:拉拢兵部尚书任务达成!
魏仪:去他的兵部!老子家多的是棋子!
第68章 番外·大漠往事
大祁建国第两百零九年, 唐家被靖国公齐昭篡位已十一年,恒王唐征出逃, 与齐昭争夺皇权,天下大乱。
只有西疆一带还算安宁富庶,成了中原商人的福地。
云中城的一家客栈内, 侍女绿珠垂着头,偷偷瞄一眼跪坐在屋中看信的小姐, 大气不敢出。
虽然小姐脾气好,不会因为小事责难下人, 但她此时的脸色实在太差了,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绿珠, 带上钱, 我要去买东西!真是太气人了!”小姐把信一甩,就去梳妆打扮起来。
“是……”绿珠去包了几大包金银,命仆人扛着, 在屋外等小姐出门。
小姐叫钱宁宁,十八岁,跟随老爷来往于西疆和中原之间, 贩卖西疆的珍奇异宝到明阙城, 便因此结识了许多拥护齐昭的高官之女。
但要说能惹她生这么大气的, 非礼部尚书之子慕容岩不可。
他与钱宁宁两情相悦, 因为地位悬殊,到处都是反对之声,这回应该是慕容岩那边出了问题。
钱宁宁骑在马上, 倒豆子似地向绿珠诉苦:“慕容岩那个王八蛋,我一离开明阙城,他转头就去娶别的女人!人家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一言既出等于放屁!”
绿珠尴尬地拉了拉钱宁宁的袖子,想提醒她注意言行,别被路人看了笑话去。
钱宁宁却不理她,一个劲地骂,一边骂还一边进路旁店铺买东西。
“那件胡服多少两银子?”钱宁宁指着一件火红色绣金线胡服,气呼呼地问店家。
“五十两。”店家知道她是有钱的主,尤其是生气时花起钱来比流水还快,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这么便宜?一定不是好东西!”钱宁宁转身要走,这种时候,只有买贵的东西才能解她心中的怒气。
“呃……是五十两黄金……”店家灵机一动,嘻嘻笑道。
“好,给我包了!”钱宁宁说着,一甩手走向下一家店铺,继续对绿珠说道,“死王八蛋,说好了我回明阙城就娶我,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绿珠不敢再沉默下去,就低声问:“叫什么名字呀?”
“儿子叫慕容王八,女儿叫慕容乌龟!”钱宁宁说着,被自己气笑了。
绿珠干笑两声,说:“小姐,哪有给自己孩子取这种名字的?”
“是慕容王八蛋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孩子!那王八蛋只能生出小王八蛋,难道还能生出鸡蛋鸭蛋吗?!”钱宁宁破口骂着,见眼前缓缓走来一只骆驼,背上坐着个娴静柔美的胡姬,她这才住了口,发现自己骂得过分了,就嘟着嘴继续去买东西。
不出半天,整条街的店铺都被她光顾了,她买的东西堆积成山,一个店掌柜自掏腰包给她叫了好几辆车,才把她的东西运走。
回客栈的路上,绿珠战战兢兢问钱宁宁:“小姐,您怎么给马小姐买了那么贵的胡锦啊?我们帮她把东西带过去,她可别又嫌贵,让我们自己留着,这些胡锦就白买了!”
钱宁宁笑道:“不就是一两黄金么,她出不起,慕容王八蛋会帮她出的!我要敲他几十两黄金,以解我心头之恨!”
“原来慕容公子要娶的是马小姐啊……一两黄金的胡锦,我们卖几十两黄金,这不是奸商才会做的事吗?”
“我就做奸商了!哼!”钱宁宁说道。
“小姐,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慕容公子当着小姐的面说那么多甜言蜜语,转头就娶官家小姐,在达官贵人眼中,小姐您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往后,小姐还是离帝都那些小姐姑娘们远一些吧,我知道她们心中也是看不起小姐的,她们面上和小姐交好,只是为了让小姐心甘情愿替她们来这边捎带东西。”
绿珠见钱宁宁的脸又垮了下来,忙低头说:“是绿珠僭越,说了不该说的话。”
钱宁宁笑笑:“你说得对,那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要不是为了慕容王八蛋,我也懒得理她们!从现在开始,我和慕容王八蛋,还有看不起我们钱家的名门贵女,一刀两断!”
钱宁宁说得干脆极了,被慕容岩抛弃的痛苦早就在买东西途中消散了。
回到客栈,她就把刚买来的所有东西送往明阙城的家中,接着才与商队整理行装,踏上返回明阙城的路。
那些被钱宁宁光顾过的商贩听说钱家人已经起程,都乐颠颠地上街手舞足蹈起来,纷纷说道:“多亏了孙掌柜出的主意,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赚到这么大一笔啊!走,去给孙掌柜送点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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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云中城,方圆百里都是沙漠,好不容易来到一片水源,商队的人们下了骆驼去洗漱取水。
绿珠凑到钱宁宁身边,低声说:“小姐,我听到消息说,您收到的那封信,是云中城的那群奸商派人写的,不是慕容公子送来的!”
“什么?!”钱宁宁大喊着跳起来,“就是说,慕容岩娶妻的事是假的?是那群奸商、他们、他们为了赚我的钱,故意编造了那么个破事,好让我去买他们的东西?”
“不知道慕容公子娶妻是不是真的,但那封信一定真不了。”
“该死!”钱宁宁跺了跺脚,“我在货物里放了一封骂慕容岩的书信,我要去把信追回来!”
在她的百般催促下,钱家商队准备起程。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七八岁孩子,身上不少地方都破了皮,应当是在沙漠中迷路了很久。
“漂亮姐姐,行行好,把我带出沙漠吧,只要你能救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孩子虚弱地跪在她脚边说道。
钱宁宁把他扶起来,说道:“我们不缺牛也不缺马。带你出沙漠不是难事,你不用许那么重的回报。”
“好,谢谢漂亮姐姐。”孩子感激地笑了,露出一口掉了大半的牙齿。
入夜,绿珠照顾钱宁宁睡下了,钱宁宁却突然坐起来,拿了面小铜镜,对着月光开始描眉画目起来。
“小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上妆?”小姐爱美是众所周知的,但夜晚也臭美,却是第一次,难道被那封书信刺激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