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文苦笑:“她都不肯见我。”
王仲元叹道:“我年前忙乱, 今日见没动静,打问起来才知道。说来说去, 不就是一百两银子的事么?人家一个那般能干的女儿给了你, 想收些聘礼也是该的。”
潘志文道:“我说写个欠条,明岁给一百二十两, 他们也不肯。”
王仲元道:“罢了, 我那还有些银子,你抬去做了聘礼。回头还我便是。”
潘志文怔住。
王仲元笑道:“走, 去我家抬银子。”
潘志文摇头:“我借得到。不瞒你说,不过一百两, 我若愿意,休说借,便是要,你说哪个商户敢不给?实是两边怄上气,这个扣儿,一时半会解不开。不是钱的事。”
王仲元想了想,点头道:“很是。你打算怎么办?”
潘志文道:“我跟杨欣,已经结婚了。”
王仲元呆了呆。
潘志文道:“虎贲军只认结婚证,不认酒席,更不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王仲元:“……”
潘志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现在愁的,是杨欣将来如何才能不受委屈。我妈说是杨欣扒着嫁给我。这话难听是难听,可世人真个就这么想。我们知道有什么用?此事不撕虏清楚,杨家如何在岛上抬头?两下里要是怨上了,将来烦心事更多。”
王仲元听的干笑,婆媳关系千古难题,开头就没开好,后头几乎无解。然虎贲军内还真只认结婚证的,潘志文已经结婚,他们拆伙,就得再走离婚的程序。一层层审批上去,休说旁的,脸面就挂不住。
潘志文揪着自己的短发道:“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题难解,不是钱的问题,王仲元也没了法子。堂堂石竹游击与后勤处长的婚礼,竟是闹成了个笑话。二人的爹娘真是干人事!
杨欣在屋中关了两日,饭都不曾好生吃。她半是恼怒,半是觉得丢脸。彭季娘的话声声入耳,的确是她想嫁给潘志文,的确是她喜欢潘志文,可女子看上一个汉子,就该被这般嘲笑么?她甚至不由的想,若是她与元宵对调,元宵又该如何应对?
元宵不会应对,元宵只会告状。她跟杨欣再不对付,也觉得双方父母太过。把几日发生的事写了封长信,直接发去了飞水,问管平波怎么解决。
赶上了年前最后一波送信的船,镇抚司下的信件直呈陆观颐的案头。陆观颐打开一看,就无语了。好好的两个孩子,两情相悦,年前管平波还拨了二百银子的嫁妆给了杨欣,加上之前的首饰,好些都是从洪家得的。
统共三个女弟子,各得的折合银钱能有上千两。五品官家的小姐都未必有的体面。潘家是不是傻?杨家也不是善茬。这种时候,母老虎出马是最好的,把信扔给管平波,她只看了一眼,就道:“给他们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的办婚礼,要么拖家带口的滚出窦家!叫他们看着办。顺便,告诉杨兴旺一声,不管选哪条路,潘家元家杨家所有掺和进去的人,一人一百板子,给我当众打!叫他们醒醒脑子,知道什么是奴才的本分。”
陆观颐摇摇头,她就知道会这样。不在虎贲军内就治不了你了?不是虎贲军的人,那便从窦家家奴论,打不死你们这帮王八蛋。她母老虎的人,是你们想动就能动的么?
管平波忙的飞起,过年都没有一日安生,陆观颐也不敢拿着鸡毛蒜皮烦他。心里记挂着杨欣的委屈,拿着信件,往居住区最后头走。果然在一块空地上找到了正练刀法的石茂勋,招手唤至跟前,笑道:“有件差事叫你做去。”
石茂勋被撤职后,一直闲在北矿营,听说有差事,眼睛一亮,兴奋的跺着脚道:“什么事?”
陆观颐把信递给石茂勋,石茂勋快速扫过一遍,就变了颜色。旁的不提,无非是争彩礼嫁妆。元家居然胆敢把元宵“嫁”给了潘伟清。招呼都不跟管平波打一个,想死么?
陆观颐道:“多了三个州,便多出了无数的事。潘志文与杨欣满腹委屈,我们也无人能去劝解。说来你们都小,婚礼实该由长辈操持。现你师父不得闲,你便替她走一趟。好赖把婚礼热热闹闹的办了。那起子糊涂蛋,你师父自会收拾。”
石茂勋撇嘴道:“还好谭将军不在家。师父下手可比他轻多了。”
陆观颐笑道:“还记仇呢?”
石茂勋摇头:“不是记仇,潘志文欠抽。爹妈都摁不下去,姑娘你想,要是我们谭将军在家会怎么说?”
陆观颐也笑了:“很是。爱唠叨的是你师父,换成他定是直接用揍的。”
石茂勋想着自己后背的鞭伤,叹道:“他的鞭子,出神入化了都。潘志文命大啊!”说毕,拿袖子擦了把汗道,“我就去收拾行李。立刻起程去石竹。”
陆观颐道:“一路上多听、多看、多想。你师父缺人使,你可争气些。”
石茂勋郑重点头:“知道。”
不一时,石茂勋收拾好行李,背在背上,去跟管平波请辞。管平波见了石茂勋,就翻白眼:“我等哪天韦高义来我跟前犯蠢。”
石茂勋蹭到跟前道:“好师父,别恼了好不好?”
管平波疲倦的道:“你们几个,能有玉娇的一半,我也就不叫累成这副模样了。”
石茂勋脸一红,低低唤了声:“师父……”
管平波揉揉太阳穴道:“罢了,以后多用心。多大的事,也能闹到我跟前。”
石茂勋无奈的道:“那是元宵告状精。”
管平波笑骂一句:“放屁。你们还不如她呢,她至少会告状,你们连状都告不利索。滚吧,今日下山,在韦高义那里歇一夜,清早往石竹去吧。”
“师父……”石茂勋又低低的喊了一声。
“嗯?”
石茂勋郑重的道:“我会努力的。”
管平波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师父不想一棍子打死你们,你们能竭力的往上,便是不尽如人意,我也是满意的。”
石茂勋眼睛一热,一把抱住管平波,哽咽着道:“师父……”
张金培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吐槽道:“石茂勋你没断奶吗?”
石茂勋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张金培挑衅的道:“不服来战!”
石茂勋一直打不过张金培,当场就怂了。管平波笑个不住,对张金培道:“他去石竹,你要回家看看么?”
张金培道:“看屁,我家没人了。”
管平波心下一动,便道:“唔,石竹离高山牧场不远啊。”
张金培心中警铃大作:“那又怎样?”
管平波扬起一个笑脸道:“说来潘志文杨欣结婚是大事,我去不成,他们的小师妹是该去贺一贺。”
张金培立刻炸毛:“靠!你当谁都是谭副将,有耐心给你带孩子!”
管平波不理会张金培,只对石茂勋道:“你等一天,我叫观颐替甘临收拾行李。我调一队人出来,你和张金培带甘临去一趟石竹,然后从牧场绕回来。石竹不消呆太久,牧场却要看个仔细。”
石茂勋不由问:“为什么?”
管平波理所当然的道:“她没见过牧场,她该去见一见。”
石茂勋道:“会不会太辛苦?”
管平波轻笑:“那便许她回来时再绕去潭州,见见她师父的火器营。她会愿意的。”
张金培真的很烦小孩子,痛苦的道:“你就不问问我的意见么?”
管平波看着张金培,直把张金培看的后背发凉,才淡淡道:“她是将来虎贲军的主将。你想要个胸无点墨的蠢货当主将吗?”
张金培呆了下,好半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的嫁不出去了。”
管平波低头批复着文件,头也不抬的道:“她不嫁。”
石茂勋忍不住“啊?”了一声。
管平波抬头笑看石茂勋:“她肯定是娶啊。又不像你一样,一直娶不到。”
没有对象的石茂勋万箭穿心。想想潘志文娶了杨欣,韦高义在追李玉娇,他们门下就只剩一个元宵了。想到此处,石茂勋不由打了个寒颤,都是同门,情同手足,你们到底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管平波放下笔,揉揉发胀的手腕道:“张金培。”
“干嘛?”
“高山牧场的情况探回来给我,我要画地形图。”管平波道,“顺便,教甘临什么是测绘。她没必要学会,但要了解,做得到么”
张金培得意的笑,就不识字,看你用不用我!
管平波露出谜之微笑,得到了再失去的滋味……跟我扭是吧?我整不死你!
第180章 处理
第132章 处理
从飞水到石竹的货船,通常要开一个多月, 且水路复杂, 中间不停的换船, 还得走一段陆路。马蹄溪段水流湍急, 偏偏船又小, 晃的个天昏地暗不说,从水里扬起的水花动不动就溅人满脸。时值二月,春寒陡峭。
石茂勋怕甘临着凉, 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还是叫打湿了鞋子,冻的甘临直哆嗦。好容易下了船, 刘奶妈一面抱怨管平波带孩子的方式, 一面从油布包里翻出干净的鞋袜替甘临换上。石茂勋更是顾不得自己一身的水,抱着甘临就往石竹营里跑。
一行人登记毕, 潘志文几个早接到了甘临来了的消息, 齐齐从营内飞奔出来迎接。甘临打了个喷嚏,元宵忙道:“我屋里有火盆。”
几个人又呼啦啦的往元宵屋里跑。元宵的亲卫跑在前头, 飞快的在屋里点起了炭盆, 石茂勋等人进了屋,方觉活了过来, 不由抱怨道:“今年的水怎地那么大?往年没见那么难行船啊!”
潘志文道:“才下了几天大雨, 一点不像春天,跟龙舟水似的, 哗啦啦的下,可不是水大么?”又问, “好端端的,你怎么跑来了?还带着小姐。”
甘临烤着火,缓过劲来了,笑问:“你是潘师兄!”
潘志文笑道:“哟,你还记得我呐?”
甘临摇头道:“猜的,我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杨师姐和元师姐。”
杨欣笑呵呵的搂住甘临道:“你竟还记得我,叫师姐亲上一口。”
甘临大方的把脸颊送出去叫杨欣亲了一口,而后略带严肃的道:“妈妈此回派我来,是有差事的。”
杨欣忍笑道:“什么差事?”
甘临道:“妈妈说你和潘师兄的婚礼,原该她来主持。却是实在走不开,怕委屈了你们。叫石师兄带着我来走一趟。我比你小,不能说主持,就是喝杯酒,热闹热闹。还有我师父并后来拜的孔师父、莫日根师父有贺礼,我一并带来了。在后头的箱笼里,待会我翻出来给你。”
杨欣惊讶了一下,大概猜到是元宵告诉了管平波,觉得有些丢脸,又有些感动。甘临是窦家小姐,她天生的身份就能压的潘杨两家一头。
元宵则是看着甘临不住的打喷嚏,心疼不已,摸了摸甘临的脸蛋道:“这里原先就是你的屋子,你今天别出门了,好生暖和暖和。我晚间去别处睡。你放心,才洗了铺盖,一应都是干净的。”
甘临又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道:“没事,我过会子就好了。你不用挪出去,我跟你睡得了。”又扭头问潘志文,“你们什么时候办酒?我不是没赶上吧?”
潘志文笑道:“还没办呢。”
石茂勋道:“最近可有好日子?择个日子就摆起来。再有,你们的父母还没见过甘临吧?若是得闲,彼此认认吧。”
潘杨两家的父母在石竹杠上了,恰都没走。甘临来了,他们是该来拜见。潘志文就问甘临:“你什么时候想见人?”
甘临想了想道:“我去哪里见?在这里的话,就可以见。但我坐船坐的脚软,不想出门。极要紧的少不得换身衣裳去,不然明天见可使得?”
杨欣笑道:“没有让你去见他们的理。”说毕暗自叹了一声,他们这几个弟子,平素里威风八面。甘临一来,顿时现了原型。
甘临点头道:“那我就见见吧。”
不一时,接到消息的潘杨两家忙忙的赶来请安。半路上遇见,就开始骂骂咧咧互丢眼刀,到底新换了衣裳,不敢打起来。
行到厅里,只见上首端坐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一身大红滚雪白兔毛边的袄儿,下着金银双色绣虫草的棉裙,胸前还戴了个如意云纹的金项圈。腰背笔挺,面容严肃。仔细看去,眼睛像管平波,脸型轮廓却十足像了窦向东。潘杨两家的人便知是二小姐了,忙不迭的跪下请安。
甘临出来之前,便被告知自己有两套身份。在虎贲军中,入目皆为袍泽,只论官职年纪大小,她是小辈,要向各级军官见礼,便是遇着战兵,也须得先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