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少主都发现了折颜,暗中帮助女院的舞姬逃跑。他十分震怒,认为她背叛了自己,便将她锁在房间里,好久不去看她。殊不知,就在这段时间里,这位少主的父亲,趁乱……糟蹋了折颜。”明月夜冷冷道。
“住口!住口!你住口!”柳文渊拍案而起:“本公子没有时间,听你胡说八道的讲故事……”
“折颜吓坏了,她大声呼喊着少主的名字,希望他能来救自己。可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出现。她明白,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她。她死心了,哭了整整一夜……”明月夜停住话语,停顿几个呼吸又道:“你对这故事,也有自己的困惑吧,你若不想听就请走出这里,而关于折颜的一切,你都不会再知道……”
“明月夜,信不信,我会杀了你!”柳文渊紧紧盯着面前的白衣女子,她犀利而清凉的眼眸却让自己心生恐慌。
“第二天,那食之味髓的老禽兽又来侮辱折颜,这一次颜撞壁自绝,她撞得真狠血流了一地,吓坏了那老禽兽,便逃走了。女院的执事掌柜见事情闹大,不敢不禀报少主。他匆匆忙忙赶回来,折颜已经不吃不喝三天了,她想死的心已固若磐石。”
“少主很后悔自己不该,把折颜一个人丢在女院,任其自生自灭。可大祸已铸,悔不当初又如何?他根本救不了折颜。还好,请来的医官告诉他,折颜已有身孕一个半月。他便利用折颜对这无辜孩子的母子连心,终归让折颜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只是,他知道,折颜对他,终归回不到最初了。即便,他对她,比从前加倍的好,但她的心……凉了。”
柳文渊终归忍不住动容,他深深吁气,一言不发,遂而肩膀微微抽动,原来终归摁耐不住,清泪长流,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这位少主并不知道,折颜开始悄悄收集,女院迫害舞姬的各种证据,直到最后一个被迫害的舞姬潇湘遇难。少主的父亲,很看重那位兵部的将军,为了保住这枚重要的棋子,逼迫少主务必要将潇湘和折颜,斩草除根。于是,一场大火终将一切罪恶的证据,烧了个干干净净。”明月夜叹息一声:“可惜啊,折颜为情而困,为情而伤,也为情……而亡!”
“原来,火是你放的,柳文渊你还真狠心啊!”流千树狠声道,他忍不住跳过去,揪住隐泣中的柳文渊。
“不是我!我去救她了,我去找她了,但没有找到……他们说她烧死了,只剩下一段……焦尸!”柳文渊狠声道:“他把我关起来,把折颜的尸身扔进了枯井,密封了那井,还贴上了符文,要让她灰飞烟灭!但……不是我杀了折颜,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她……受伤!”
“对,火不是你放的。火是你父亲放的。人也不是你杀的,二十九个人都不是你亲手杀死。但她们中哪一个,不是因为你而死?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心知肚明。如今你所受的折磨,都是报应!”明月夜冷冷道。
“我知道,受着便是。”柳文渊剧烈的喘息着,他紧紧盯着明月夜,眼眸红肿,遍布血丝,他嘴唇哆嗦道:“你知道这么多事,只有折颜亲口告诉你才有可能。她没有死,对吗?她被你……救了?”
“焦尸你都看见了,又怎知折颜未死?我知道这些事情,还要多亏你那块通天犀,灵性至极。”明月夜淡淡道。
“那通天犀,必须要用至亲之人的血,才能呼唤灵魂,你与折颜,有什么至情至深?”柳文渊突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他出其不意扼住明月夜的脖颈,威逼道:“明月夜,咱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让我见折颜一面。我便认罪伏法,所有的罪我都认在自己身上。让你和温亭羽交差。”
“柳文渊,你敢胁迫西凉王妃?这可是重罪!”流千树步步紧逼。
温亭羽紧跟其后,蹙眉道:“柳文渊,你莫要意气用事,再铸大错!人不是你杀的,火不是你放的,只要你如实供述,不是没有机会获得赦免!”
“这落霞苑的事情我认!他是我父亲,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所以,我并无选择的余地。所有的事情,我来扛!我没别的要求,只想再见折颜一面。这辈子,我相欠的人,只有折颜。柳文渊,对不起折颜。我答应她的事,有生之年没有完成。我愿意用命来还她……但我要再见她一面。我不想黄泉路上,忘记她的模样……我不想带着她的恨,去死。”柳文渊淡淡道,眼角有泪淌下一行。
他偏过头去,眸光凛然道:“我宁愿天下人负我,我不愿负……折颜一人。”
“柳文渊,你口口声声不负我……可你……又负了我多少次?”木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青衣女子瘦弱的身影缓缓而进。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愣住了。
那青衣女子裹着厚厚的清灰色斗篷,裹住了头脸与发髻,只露出一双邃黑眼眸,眼神疲惫,似乎心灰意冷。
“折颜,我知道你没死。那通天犀之所以无法通灵,就是因为……你尚在人间!”柳文渊松开明月夜,他上前一步,想要拥住对面女子,但后者受惊般仓促推了几步。
“不要过来!”折颜嘶声道:“柳文渊,今生情断,何必再见?”
“折颜!你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柳文渊颓然的退后一步,紧紧盯住折颜的眼眸。
“告发柳程君,你做得到吗?把你知道的事实公诸于世,为那二十九个姐妹明雪伸冤!你看到的那具焦尸,是我的侍女小梅,她穿了我的衣裳,假装我的样子,活活被大火烧死,也才换来我苟且偷生。”折颜唏嘘道。
“你活着,活着就好,孩子呢……咱们的孩子呢?”柳文渊紧张的盯住折颜的腹部。
“我宁愿他死了,却不愿他流着你柳家的血。我怕……他会有你们的暴虐与无情,那还不如,不要出生的好……”
折颜情不自禁握紧了双手:“但孩子是无辜的,他那么想活下去,跟着我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竟然活了下来。是个男孩子,长得很好看,他很健康,刚刚会喊娘亲……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活不下了去了……夜夜噩梦,都会梦见绿萝和潇湘她们。”
“孩子还在,太好了……”柳文渊喜极而泣道:“我柳文渊有后了。折颜,你和孩子要好好活下去。温亭羽,你让人拿来笔墨,我愿意认罪。只是,请善待我的妻子和……儿子。”
“柳文渊,你还是要为柳程君掩盖罪行吗?他差点杀了你的妻子和孩子。”明月夜淡淡道:“折颜,为了这个孩子,吃尽了苦头,你若还想看到这孩子平安长大,便要保护好她们母子,可你以为即便你承担了所有罪责,你那父亲大人,还有柳贵妃,能放过折颜吗?”
“即便你认下所有罪责,我一样会站出来,揭露柳家恶行。”折颜深深吸气:“即便拼尽我的性命,也一定要为姐妹们报仇雪恨。至于甜宝儿,月夜姐姐,就拜托你和雪莲了。帮我养大他,但千万不要告诉他,他还有个见不得天日的……爹。”
“甜宝儿,他叫甜宝儿。真好,你还记得我们当时玩笑时给他起的名字。你还在乎我对吗?折颜,相信我,孩子是无辜的!若父亲知道你有了柳家的血脉,他会接受你。他会保护你和孩子。至于你们,只要我认了罪,让你们交了差便好,你们又何必纠结于到底柳家的什么人认罪,只要你们破案有功便罢了。何必欺人太甚!”柳文渊绝望道。
“柳文渊,你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吧……”折颜苦笑着,终于鼓足勇气揭掉了自己的风帽,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孔。
众人惊愕不已。只见面前少女,一边脸颊洁白无瑕,一边却布满了血红色的厚重伤痕,像被火舌舔坏了的美丽娃娃,狰狞而恐怖。天使与魔鬼,美丽与丑陋的综合体,令人唏嘘不已。
“你的脸……”柳文渊唇角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仅脸,身上还有更多……你的父亲,把我绑起来,倒上火油,他亲手点的火……我求他……放过我的孩子……可是,他狞笑着,把剑插进了这里。”折颜抚住自己的心窝,痛极反笑道:“若不是小梅,扑灭了我身上的火,放走了我,恐怕我已遇难。小梅为了不让柳程君怀疑,竟然换了我的衣衫,为我赴死……柳文渊,我虽得以苟活,但心早就死了,如今……不过行尸走肉一具。我拼了命一定要为冤死的姐妹们报仇。若我无缘再陪伴甜宝儿,待他长大让他为冤死的娘亲,报仇就是。柳文渊,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与你死生不见。因为,我恨你!狠毒了你!”
柳文渊猛的倒退了几步,直接让脊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突然抱住自己的头,蹲在青石地上,嚎啕大哭。众人望着这个像孩子一样狼狈哭泣的男人,无言以对。
正文卷 217.解惑
柳文渊终于认罪了,他将落霞轩的前因后果,以及曾经通过落霞轩贿赂朝中大臣的名单,都一一招来。
温亭羽命人连夜录入文书,让其画押签字,连同所有证据、证物以及证人笔录,都整理成册,并密封金匣内,快马加鞭密呈常皇黎臻御批。
折颜当真决绝不与柳文渊再见,但明月夜知道她心里正在备受煎熬,还好有雪莲和其父亲,前来认亲。一家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折颜的容颜确实无法再恢复了,就像心里的伤痕,层层叠叠,或许一生一世难消难灭。
明月夜为折颜诊脉疗伤,她还见到了折颜的儿子甜宝儿,一个相当可爱的宝宝,虽比同龄孩子更加瘦小,但能吃能喝极为活泼,甚为可爱。为折颜熬好了药,喂她服下,明月夜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拿起那枚通天犀,抚摸着牛角上隐现的银线,若有所思。
“忙了一天,都顾不上自己吃口饭,你这样想做拼命三郎不成?”身后传来流千树不满的声音。
明月夜转身,发现流千树正端着食盒走过来,他把食盒放在自己的面前,一一取出四碟小菜,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粥香四溢的枸杞红枣小米粥。
“樱桃毕罗、醴鱼臆、水晶龙凤糕、玉露金汁菘菜……都是你爱吃的。还有这粥,小火文煮了一个时辰,刚刚好。你用些吧。”流千树拿起玉白瓷碗,用银汤匙舀了半碗粥,递到明月夜手边。
“流千树,你说这通天犀,真的能通灵吗?可以让人见到故去亲人的灵魂吗。”明月夜喃喃道。
流千树的动作迟滞了一下,垂眸叹息道:“你……想你娘亲了?”
“想,想得紧,我更想问问娘亲,当年在长焱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谁,害了她。”明月夜淡淡一笑道:“娘亲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起过,她在宫里那半年时间,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都怪我,当年若不是我受伤,被汪忠嗣送回我父王那边疗伤,耽误了半年时间,我若在妤婳身边保护,她或许不会出事。怪我,都怪我!早不伤晚不伤,哎……”流千树郁闷得双手挠头,神情郁闷。
“流千树,这怎么能怪你?若没有你得知消息,及时赶回长焱宫,为娘亲找来了千年灵芝续命,她甚至不能活着走出长焱宫。又怎么还会有我。在宫外的那些年,你跟我们一起吃尽了苦头,这份恩情我都不知道今生是否还得清……”明月夜说到动情处,握住了流千树冰凉的手掌,苦笑道:“如果没有你守护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熬得过熬不过,那些苦日子。”
“明丫头,可我最看不得,你伤心难过的样子。”流千树任由那温暖柔软的小手拉着自己的,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太想知道当年之事。说实话,我也想。我一直以为,汪忠嗣就是你父亲,没想到竟然是黎臻……但妤婳刻意隐瞒你我,必然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你有没想过,她真的想让你仇恨自己的父亲吗?她从来没有说过你父亲的坏话,她只是说,他在做一些重要的事情,早晚会来接你们回家。”
“是啊,若不是当年我们被柳江云赶出家门,我无意间得到娘亲的手札,竟然不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的典书女官莫无涯。当年她含恨而去,我发誓要为她报仇雪恨,而我的仇人仅仅柳氏一脉吗?是不是还有旁人……既然娘亲深爱汪忠嗣,可为何又有了我?除非不是她心甘情愿,我这样想不对吗……但真的见了他,见了他。他对我,是真的疼爱。我亦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想要做什么?”明月夜悄悄抹掉自己眼角的眼泪,勉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