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主帅。玄武城外赤焰光军重重包围,我军几次出城闯阵,已经阵亡了五员大将,损兵过万。即便金令兵侥幸出城,冲出包围,将金令送到朱云镇。恐怕东朔王也很难与城东驻军会和。末将已将主帅金令飞鸽传书朱云镇,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主帅稍安勿躁。”桑多田低声道。
“蠢货,本帅说那小白脸子收到金令,就是收到了。如今,本帅命你去朱云镇,治他违抗军令之罪,你想抗命不遵?”都泽恶声道,牙缝里呲出阴狠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末将不敢。可……纯钧乃御封东朔王,美多公主的驸马。若无皇上旨意,恐怕……主帅此举不妥?”桑多田的身体低得更深了,余音有些模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帅乃三军大元帅,军令如山。你若抗命,本帅便将你先斩首示众。”都泽冷笑道。
他踱步走到桑多田面前,微微躬身,语气阴险:“桑多田,把你的头挂在城墙外,还是把纯钧的脑袋带回来敬献本帅。你……选……”
“是,末将遵命,即刻出发。”桑多田幽幽叹息一声,他站起身来,却弓着腰,从身后黑衣人手中端过一坛陈年老酒,毕恭毕敬呈上。
“主帅,末将听说您的酒喝完了。这是末将从城中富商府邸,搜出来美酒二十坛。敬献给主帅解乏。”他将酒坛子打开,往酒盏中小心翼翼倒了一盏。
那酒液如琥珀般醇厚晶莹,一股令人馋涎欲滴的酒香,登时弥漫在大帐之中,都泽不禁挑眉吸气,神情欣喜。
都泽拿起酒盏,却不急于入口。他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低头恭站一旁的桑多田。狗熊般的凶脸扬起虚伪的笑容。他将酒盏递到桑多田面前,语气刻意和缓了许多:“副将有心了,本帅欣慰。不过,这盏酒,就赏给你,喝了再上路。”
桑多田唇角不易察觉的冷笑,知道这奸诈狡猾的主帅,看着粗苯其实心思缜密。这酒貌似赏给他,却是怕他暗中下毒,用他先行试探。他鞠礼后,大方接过,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
“多谢主帅赏赐,桑多田感恩……不尽。”桑多田依旧低眉顺眼。
都泽不说话,静静看着桑多田一会,见他安然无恙,心中暗暗放下戒备,终于不耐烦的挥挥手:“下去吧,记住本帅说的话。仔细办事。”
“是,末将告退。”桑多田带着黑衣人退出了大帐。
都泽已经忍不住酒瘾,他拿过整坛酒,径直灌了几大口,他惬意的长叹一声,不吝赞叹:“好酒。”
“十步断肠酒,自然好酒,入口醇香,念念不忘。十步……走十步,便飘仙欲死……”一个黑衣人魅惑道,他周而复转,鬼魂一般悄然走入大帐。
都泽一惊,手中酒坛跌落。酒水淋漓,撒了一地。他倒退了好几步,惊怒道:“大胆,你是何人?”
“连着刚才几步,主帅已经走了十步,不要再走了。再走……就会死。”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从音调上听起来,却是熟悉的女声。
都泽看看地上的酒坛,虽然自己暂时并无异状,但他后背上仿佛爬上了一条蠢蠢欲动的毒蛇,正吐着红芯子,轻轻舔舐着他的后脖梗。他一路冷汗,顺流而下。他本能的不敢再迈出新的一步。
“你是谁?为何……谋害本帅。桑多田,桑多田……”都泽惊惧的大喝着。
桑多田闻声疾步走近大帐,恭恭敬敬道:“末将在,主帅有何军令?”
眼见桑多田并无大碍,都泽心中微微放松了几分。他转身拿起自己的圆月弯刀,狠厉的劈向黑衣人。后者灵巧的闪过,冷笑就像艰险的毒药,寻找缝隙钻进人心。
“十一步……都泽,你死定了。”黑衣人哈哈大笑,似乎这是一个太有趣的游戏。
话音未落,都泽一阵钻心的腹痛。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他慌张抠住自己的喉咙,迫使自己吐出了好几口酒液。但腹中疼痛却益发激烈。他试图再呕吐,但随之而来吐出来的,是一大口腥臭的黑血。
都泽轰然坐倒,他试图运功祛毒。但剧痛已经扩散到心脑部位,他没力气了。
“运功,毒发更快。”桑多田淡淡道。
“你……”都泽剧痛之中,仍有不解。他指着桑多田,低低嘶吼。
“没错,本将走了,不止十步……又何止百步。不过,主帅啊,你果然蠢笨如熊……本将自然先吃了解药,才敢喝酒。您放心,潘多达会长命百岁的。哈哈。”桑多田抬起头,心满意足的得意大笑。
“解药……给本帅……解药。你们……想要什么……本帅都给……”都泽艰难的爬过来,抱住桑多田的膝盖,苦苦哀求。
“让你苛待下属,不把咱们当做人看,你也有今天,纯属活该!”桑多田一脚踢开都泽,又狠狠踢着他的肚腹,阴毒道:“本将不想要什么,除了你的狗命!去死吧!”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都泽拼尽力气,嘶吼着。
从账外猛然跌进几个守卫的尸体,咽喉之处血流如注,显然已经被一剑毙命。身染鲜血的剩余黑衣人,手持圆月弯刀,陆续走进大帐,站在蒙面那人身后。
都泽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他一边口吐黑血,一边指着蒙面人,嗫喏道:“你……到底是谁?”
“本宫就让你死而瞑目。”美多摘下自己的面纱,阴森森笑道:“都泽,毒杀你的人,就是幺离凰啊……至少,突兀术那老头儿,会得到这个消息。都泽,你必须死,对不住了。”
“美多?公主美多……美多,你竟然……毒杀自己的表哥……你……”都泽剧痛之余,震惊不已,他有气无力道:“我……我……和你……曾……你好狠!”
都泽终于心脉俱断,拼尽最后一口气,吐尽了郁闷的黑血,倒地气绝。
美多躲闪得飞快,保证自己的靴面没有沾染丝毫龌龊。她妖娆的攀住桑多田的肩膀,魅惑道:“亲爱的桑多田,本宫的心肝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桑多田忍不住亲吻了下美多厚重的嘴唇,目光灼灼:“公主殿下放心,桑多田愿为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桑多田整理整理衣衫,挥舞着圆月弯刀,大喝道:“不好了,有刺客。大元帅被燕军刺客暗杀了。快来人啊。”
吐波军营中,一阵混乱。
一个时辰后,燕军大营也得到了消息。
“启禀皇上、凰后。据报,吐波元帅都泽死于凰后毒杀……副将桑多田带领大军,弃城。他们从守卫最薄弱的南山处,突围。退守到了朱云镇。”
赤霄微微一笑,看着幺离凰,轻轻拍掌,揶揄道:“幺幺厉害,竟然可以隔空杀人了。”
幺离凰扬眉,冷笑道:“美多与纯钧狼狈为奸,恐以朱云镇的四万俘虏为要挟。不好对付。”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前往朱云镇,再想办法救人。”赤霄镇静道。
幺离凰思忖片刻,莞尔:“既然本宫已经落下毒杀吐波三军大元帅的恶名,不在朱云镇用毒,会让纯钧……失望的。”
正文卷 427.阴兵
随后,都泽被大燕凰后幺离凰下毒暗害的消息,迅速传到金鼎城,老皇帝突兀术震怒不已。但大军不可一日无帅,他便令东朔王纯钧临危受命,暂领大元帅之位,统领剩余十六万吐波军队,与大燕决一死战。
五日后,赤霄的赤焰光军与纯钧的黑羽军,便在朱云镇交锋。
不同于都泽,纯钧对赤焰光军的行军布阵十分了解。首日交战,赤焰光军便吃亏不已。
纯钧更令吐波骑兵同样为战马覆甲,并在马脖处安置锋利的齿轮暗器,竟然比射马钉杀伤力更为惊人,不必近身交战,便可令对方骑兵的马首与士兵胸腹造成重伤,惨不忍睹。大燕骑兵因此折损甚重。
赤霄震怒,不顾焰二的强烈反对,他亲自披挂上阵,要与纯钧阵前交手。
纯钧看见赤霄,多少心中忐忑。他挥手叫停身后弓箭手,自己则骑黑色战马,面向骑着汗血宝马的赤霄,缓缓走近。
纯钧一身银甲白袍,系着一条暗黑绣着秃鹰图腾的披风,只有头盔顶上垂洒着厚重的红缨子,将军俊俏,可惜眼神实在阴毒冷寒。
赤霄身材颀长彪悍,红袍金甲更显帝王之气。他的肩甲与头盔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猛龙昂首,整个人看起来霸气张扬,威风凛凛。他狭长的凤眸,明亮而犀利,仿佛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充满了光明与力量。更衬托出纯钧的畏缩与阴郁。
“皇兄……”纯钧并不敢直视赤霄的眼睛,他微微低下头,失魂落魄的吐出了两个字。
“你还敢口称寡人皇兄?逆贼,你是大燕的叛徒,你玷污了整个慕容皇族的清名!”赤霄冷冷道:“纯钧,悬崖勒马,为时不晚。你若幡然悔悟,弃械投降,寡人还可给你留下一具全尸。”
“皇兄,纯钧何错之有?你罔信妖后,导致朝廷动荡,大臣忧虑,百姓惶恐。臣弟不得已用兵谏的非常手段,清君侧,除妖孽。臣弟无罪!”纯钧突然抬起头来,急切道。
“你杀了多少自己的同胞,旭亲王也因为你悬梁自绝。你还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无罪?”赤霄吃惊道:“你果然并无悔改之心。寡人对你失望至极!”
“但凡战争,都会有人流血有人牺牲,弱肉强食,更是自然规律。不过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算为了大燕江山社稷的小小牺牲而已,何足挂齿?凡豪杰者,成事不必拘于小节。至于莫邪……他早就死了,从他失魂落魄从长安回来,就是个行尸走肉。他这一辈子,懦弱无能,唯唯诺诺。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跟他,自然要不一样!”纯钧扭了头,紧紧蹙眉,咬牙道。他的眸中滑过痛苦回忆,不由倒吸冷气。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讲得出口!旭亲王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为了保你而自我牺牲,他留下血书,希望寡人看在血亲情份上,留你全尸。纯钧,你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赤霄大喝道。
“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不……他称不上人……充其量一个生病的,肮脏的,羸弱的鬼而已……从惘之到纯钧,扒掉一层人皮后,便更没人味……何必为他浪费时间。”幺离凰冷冷道。
她骑着一匹白马,从不远处缓缓而来。同样的赤衫金甲,却是盔甲雕凤,英姿飒爽,有着劈裂天空般的耀眼与美艳。
“妖后!全都是你的错!你才是罪魁祸首。因为你,本王与皇兄分道扬镳。因为你,莫邪那老头儿不认本王这个儿子。因为你,弱尘也离开了本王,连她也背叛了本王。这世上的女人最恶毒,就应该杀个干干净净。皇兄,若你肯将妖后诛杀,纯钧便束手就擒,听从陛下治罪。”纯钧恶狠狠的用长剑劈向幺离凰,却被赤霄用逴明剑稳稳挡住。
“弱尘不爱你,她爱的是大常国君夜斩汐,一个比你不知道强了多少的男人,他比你光明磊落,宽容大度。你不知道吧,她已经重回爱人怀抱。像你这样身残,心里更残的乱臣贼子,世人唾弃,败中之败,其罪当诛,无可赦免。”幺离凰冷笑着,唇角旋起一抹残酷,字字锥心。
“本王要杀了你。”纯钧深受刺激,他的眼珠腥红,挥剑再劈。
幺离凰顺势射出一阵赤金羽毛暗器,纯钧不得不撤后一步。他勒住缰绳,阴森森盯住面前一对璧人。
“赤霄,若你痴迷不悟,也休怪纯钧无情。今日,本王一定要杀妖后泄愤。幺离凰,你已经死过一回了,这一次,本王绝不会让你再脱身!”纯钧恶狠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