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想起什么,匆匆下到一楼,给林谨承打电话, 开门见山地说:“包曼盈来餐厅吃饭了。”
“嗯。”
“她现在就在。”
“她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闻萤抠着手机壳的边缘,迟疑地说,“是……是你让她来的吗?”
“她上次说想去,让我给个折扣。”
“你们一直有来往?”
“包家以前是鸿海的水产供应商,现在不是了, 我会帮他们拿回来,互利互惠。”
“为什么非得是姓包的……”
“闻萤, 我也需要扶植我自己的人。”
很想讥讽地笑一笑, 沉重却抵住闻萤的牙齿。
是啊,和你联手陷害方沐海, 配合无间,老搭档了。
听闻萤半天没吭声,林谨承会错意,有些好笑地说:“你不会以为我跟她……我看起来这么饥不择食吗?别多想,我还在忙,你下了班早点回家。”
半小时后包曼盈一行人终于酒足饭饱。
闻萤按林谨承的交代,打了八八折的账单。
包曼盈掏钱利落,就是嘲弄的眼神让闻萤十分不舒服,但她依然面带微笑,恭敬送他们离开。
不过比起厌恶她,这些人没惹乱子,闻萤心里已经烧高香了。
*
一连多日,李达豪面容愁苦,唉声叹气。
闻萤忍不住问怎么了,他只是摇头。
江双喜鬼鬼祟祟地靠过来,刚想开口就让李达豪恶狠狠地按住脑袋,“敢说半个字就掐死你!”
转身看向闻萤,他没精打采地摆手:“没事,没事。”
闻萤狐疑地看他,找不到更多线索。
生活平淡,她一如既往地忙碌。
年关将近的某天夜里,闻萤让兰靖的电话叫醒。
兰靖慌慌张张地叫嚷:“不好了不好了!”
印象中她还没有这么失态的时候,闻萤随之紧张:“怎么了?你慢慢说。”
“你还记得下午订了包间吃饭的那家公司吗?叫什么……什么星……”
“吉星,高新区的一家科技公司。”
“对对,就是他们,我家老刘刚才接到医院熟人的电话,说从晚上十点多陆续去了十几个人,都是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
闻萤顿时傻了眼:“……不是吧?”
兰靖急得快哭:“愁死我了,他们那顿饭就是老刘做的!可我们的原料一向没问题啊!”
“主管和经理他们知道吗?”
“说了,让等到早上再看看,可是我……我担心……”
“兰姐姐,别着急,情况兴许没那么坏,和我们没关系,只是偶然事件。”
“真的吗?”
“还是先睡吧,去酒店看了再说,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猜测啊!”
闻萤的安慰多少起了点作用,兰靖恢复一贯的从容,很快挂了线。
天还只是微亮,闻萤就出门,披着一身细碎小雨前往酒店,意外和林谨承坐同一部电梯。
他手里握着伞,西装笔挺,因为工作时间非常注意精神面貌,整个人仪表堂堂。
闻萤肩膀和头发都淋湿了,相对显得狼狈,便不去看他,挂上一脸职业性的笑:“林经理,早上好。”
林谨承淡淡地瞥去:“早上好。”
近来几个同事轮流休假,闻萤帮着值了几次夜班,有日子没去他那。
他面色漠然,眼中流露不满。
电梯内壁是镜面金属材质,清晰映出每个人,另外几个客房部的还在小声说话,林谨承毫不在意地盯着镜面里的闻萤。
害她一下看看天,一下看看地,眼睛不知该放哪里。
幸好很快到她的楼层,闻萤几乎是冲出去。
餐饮部经理的办公室外围满人,这才得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昨晚聚餐的那家公司,已经有二十八个人食物中毒,初步诊断为急性肠胃炎,患者还在继续增加。
谁都没想到鸿海突遇重大危机,眼看就要过年了,这起事件将直接影响餐饮客源。
好巧不巧董事长林肇伦和总经理谢狄出差去了北京,担子一下落在林谨承的身上。
他雷厉风行地责令中餐厅暂停营业,等监管部门和卫生部门赶到后,配合全面检查。
疾控部门很快从病人的排泄物中化验到副溶血性弧菌,怀疑食物受到污染,或保存食物的环境温度不当。
最后查出,事故原因是昨晚菜品中的生蚝和龙虾变质了。
于是林谨承迅速成立酒店内部的调查小组,整个餐饮部但凡和那两道菜扯上关系,哪怕只有皮毛,也让他扒了个底朝天。
等林肇伦和谢狄赶回酒店,林谨承不仅联合公关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还亲自率队去医院慰问中毒食客,诚挚道歉,进行治疗赔偿,并提升为VIP客户享受酒店优惠,尽一切努力挽回声誉。
林肇伦通知各部门召开紧急会议,希望众人群策群力,携手度过难关。
大家纷纷举荐林谨承继续牵头处理,毕竟几天来他亲力亲为,救火救得不错,外界并没有多少责难的声音。
中餐厅最终停业整顿五天,事故相关的责任人或遭解聘,或降职减薪。
不过能在除夕恢复营业,酒店上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谨承则马不停蹄地撰写一份详细报告,指出餐饮部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董事会受到几大股东施压,将那份报告甩在林肇伦面前。
报告上不但质疑餐饮部的日常管理,尤其批评了后厨的采购、验货和供应商没有一个环节是干净的。
林肇伦面如土色,却辩无可辩。
这份报告是以调查小组的名义上交,旨在向全体酒店员工和客户给出交代。
里面的每一条都经过调查取证,有理有据。
林肇伦不得已,将餐饮部的经理和主管调离,换上林谨承推荐的人,供应商也全部更新。
公告发布的那天,闻萤感叹林谨承运气真好,这么快就打了一个漂亮仗,如愿拿下餐饮部。
同时扼腕,兰靖的丈夫受到牵连,离开了酒店。
*
停业整顿的几天里,为了安抚人心,遭受波及的员工一律带薪休假。
林谨承忙过这一阵,总算有了喘气的时间,给闻萤三天分别发了三条信息:
“今晚来。”
“我晚上十点到家。”
“晚上去你那吧?”
闻萤则回复三条:
“没空。”
“不去了。”
“在兰靖家住。”
“闻萤,你有事吗?没关系,有事就先去忙。”兰靖端来炖好的雪梨汤,见她拿着手机,好心提议。
冬季干燥,汤里放了些润燥的百合与川贝。
兰靖束一条长辫子,身前系着格纹围裙,少了工作时的强势,一副宜家宜室的温婉模样。
闻萤收起手机,“我没事,你们明天就走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都说人走茶凉,看她这么顾念旧情,兰靖不禁眼眶发红。
其实兰靖和丈夫去年就计划着,再干两年,回家乡开饭店。
如今丈夫惨遭解聘,她自然待不下去了,两人决定提前行动。
屋子里外堆满行李,他们陆续寄走了两批,剩下的靠人力。一室一厅的格局让闻萤想起了曾经住在小街,可兰靖显然比赵姝萍勤快,处处窗明几净。
客厅正中的大餐桌铺有白色桌布,四面结着精致的法式花边,桌上放有一丛小苍兰。
闻萤喝了两口雪梨汤,好奇地问:“你儿子呢?”
兰靖说:“前天被我妈接走了。”
“哦……”闻萤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兰姐姐,如果我想升职,是餐饮部适合发展,还是别的部门?”
“你想升职?”兰靖微讶。
闻萤下意识想否认,出口的瞬间顿了下,羞赧地笑:“人还是要有点目标吧?”
兰靖认同地说:“有目标是好事。餐饮部升职,往上不就是领班主管吗?如果你有野心,就不要局限于一个部门。这个行业流动性大,跳槽很普遍,多出去看看也不错。有需要的话,我还认识些其他朋友,可以介绍给你。”
“那我先谢谢了。”闻萤巧笑倩兮,手捧炖盅比了个敬酒的动作。
她是被包曼盈上次那句“真出了事,你家那位不一定帮你”戳痛了。
那时才发现,要是没有林谨承,她摊开两手,空空如也。
“但我走得很不甘心。”兰靖语调一转,换上森然面孔,说是不甘实则无奈,“那天的东西被人动过手脚,是内鬼干的。”
闻萤心口猛地一跳,“你怎么知道?”
“老刘在厨房做了十年,我信他。”
“那……那刘师傅怎么不说出来?”
“他们给了一笔钱,说是补偿金,其实我们知道,那就是封口费。”兰靖语气透着无限凄婉,“还有什么用呢?如今认定餐饮部有问题,从上到下都被撤换,再说出来,也只是被查明的内部原因,这种烫手山芋谁会接。”
闻萤呆了半晌,喃喃:“那会是……”
兰靖苦笑:“林经理,后生可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差不多从第一章就在劝退,真是很感谢追文的各位了。
主角有各种让人诟病的地方,作者会给出合理操作,因为连载的关系,或许暂时还没写到。
不用怀疑,我的初衷就是虐男主。
感谢固他的地雷=3=
第29章 大排档
寥寥七个字, 如一桶冰水将闻萤浇成雪人,她上下牙齿磕碰着:“林……他……怎么会……”
“你也很意外,看不出来吧?”兰靖长叹。
过去林肇言手下的老人们猜想, 林谨承或许不如表面这么窝囊, 在暗中等待契机。而今亮出雷霆手腕,颇有他父亲当年的风采。
寒意从脚底冒出来, 直冲脑门,闻萤冷静少许,一遍遍摇头:“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非要这样……”
“怎么办呢?求告无门,我也只能开导自己是命不好,早一天晚一天都轮不到老刘, 人家也不是针对你。”兰靖失眠两天,自行纾解郁积的怨气。
照理说涉事员工开除了哪有补偿,可鸿海却补满整一年的薪水。
识时务者为俊杰, 见好就收的道理兰靖不是不懂。
闻萤却想到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内鬼会是谁?”
“那个人对后厨非常了解,所有关节都能打通,人缘好朋友多,无论走到哪都不会引人注意,少说待了两三年。”兰靖说完, 扭头看了眼闻萤。
目光交汇的一刹她们在心里亮出那个名字:
李达豪。
脑中滚过隆隆雷声,闻萤哽着说不出话。
想起林谨承让她给李达豪介绍那家麻将馆。
想起后来李达豪一反常态的忧色。
想起事情发生后, 他就彻底消失, 没再出现。
“兰姐姐,李达豪也辞职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那几天人心惶惶的,我只担心老刘有事,顾不上别人。不过……”兰靖出神地盯着某处,脑中回忆起什么,“他们能想到从李达豪下手,真是非常厉害了。”
闻萤不解:“为什么?”
“李达豪年轻能干,开朗外向,人也特别聪明,你知道他为什么没跳槽也没升职吗?”
闻萤等着她说。
“他那个人安于眼前,还好赌。”
这一晚,闻萤和兰靖坐靠床头,聊到凌晨。
遗憾兰靖进入鸿海时,饭店已是半壁风雨飘摇,能打听到林家的事,多为别人的口口相传。
似乎感觉到闻萤对林谨承兴趣非凡,兰靖半开玩笑地说:“林经理那样的人,和他相配的一定也是狠角色,普通人是圈不住的,你们平时掉掉口水就好,千万别栽进去呀!”
闻萤眉间锁着愁绪,嘴上却作云淡风轻:“放心吧兰姐姐,我知道自己斤两。”
后来兰靖抵不住困意侵袭,闻萤还醒着,纷乱心事撑起眼皮,看窗外的晨曦一点点抬亮。
*
兰靖和丈夫乘坐晚上九点的火车。
闻萤陪他们吃过饭,送到火车站,约着等夫妻店开起来一定关照生意。
转过身去,脸上笑容瞬间垮塌,闻萤理顺被风吹乱的长发,紧了紧风衣领口,绕开地铁站,径自走向一片民宅。
这附近有条狭窄弯曲的河,头顶的天空难得连成整片,兰靖的离去对闻萤谈不上有多伤感,她只是疲惫。
知道那个人狠,没想到他几乎不择手段。
闻萤去便利店买酸菜牛肉包,电视新闻正在播放鸿海大酒店的中餐厅将于明日重新营业,镜头切回前几天林谨承去医院探望食物中毒的病患,诚挚地鞠躬道歉。
了不起,好人坏人他全占。
身侧楼房的窗口参差不齐地亮,流泻市井的声音。
包子的热度透过纸袋捂暖指尖,每咬一口还得“嘶嘶”地吸气。
闻萤享受此时空旷的平静,努力把脑袋清干净,收回思绪的线头。
远方的写字楼稀稀落落,近处的河水是坚硬的黑色,像穿过城市的狭长伤痕。
闻萤吃完包子,走向路口的垃圾桶。
扔了纸袋后,她掏出餐巾纸擦拭唇上的油渍,原地站了片刻。
一辆闪烁转向灯的轿车就在这时驶过闻萤眼前,汇入队列后车速放缓,后排车窗下降半扇,伸出一只女人的手。她指甲涂满浓烈的紫色,柔柔地掸掉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