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云西点点头,“知道照葫芦画瓢就是第一步,但是这样还不够,小六,你知道如何才能做到先知先觉,提前预测出事情的走向吗?”
小六抬起头,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一霎不霎的望着她,极其专注的听着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与人打办事交道,不能总想自己想要如何。当然,明确自己的目的方向也很重要,只是在那之后,还要明白对手的出发点,对手想要的是什么。”
小六重重点头,“对,这就是书上说过的知己知彼!”
云西挑眉一笑,欣然道:“小六,云西姐交你一个公式吧,有了这个公式,碰到同样的问题就能解开啦。”
小六顿时一脸懵,疑惑问道:“什么是公式?”
“公式就是···”云西不觉顿了一下,果然人不能太嘚瑟,嘚瑟得忘了形,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式就是一个道理,”云西尴尬的笑了两声,赶紧岔开话题,亮出招牌式数手指式说教,
“这个道理分三步,一:要明白别人的目的。通过不同人说的话、做的事、和身份立场,就推出不同人的目的。二,要明白别人的行为方式。掌握了每个人的性格习惯,做事风格,就推出此人面对一个问题时,大体上会做出什么反应。三,往远处多想出两步,自己采取了措施后,对方会有几种可能的反应,一一做好应对准备。见招拆招,这样就做到了一种预知预判。”
待到云西数完三根手指,小六睁大着眼睛,愣愣的看着她,已经听呆了。
显然,他在脑子里一边又一边的过着她的话,脑细胞正在高温燃烧,叫嚣着报警了。
“道理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每一步的推断,如果建立在上一步错误的基础上,推出了预判就会是南辕北辙,所以,不要心急,要多动脑,慢慢学呢。”云西眼眸微弯,笑意清浅。
小六蹙着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云西姐说的,我一时半会还真的摸不清楚呢。”他挠挠头,又绽出一抹灿然微笑,“不过云西姐放心,您说的小六都记下来啦,小六一定用心,好好跟云西姐学习。”
云西点点头,“没事,慢慢来,不要把自己当小孩,什么事都开始独立琢磨,”她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捕班在曹家东山附近人家查的消息,上次只问了凶案发生当晚的事,第二天清早的事情有问到吗?”
“案发第二天清早的事?也就是昨天早上?”小六皱着眉,似在回忆。
“是的,第二天东山周围村镇有突然出现什么异常的人员往来吗?”云西继续问道。
“哎呀,”小六一脸愧疚惋惜的道:“之前就注意问杀人那晚的消息了,别的我根本都没想到,正好出去查消息的大哥们都住在衙门里,我这就回衙问问他们!”说着,小六转头就要跑。
“小六!”一个声音忽然从云西身后响起,叫住了邓泓。
声音短促,语气冷峻,正是云南的声音。
云西一时有些诧异。
两人刚才还赌着气,正常情况下,按照云南的性子,他绝不会轻易再说话。
而此时,他竟主动说话了,显然,不会是想要调侃打趣小六,而是有些对查案至关重要的细节,被她忽略了。
小六闻声急急止步刹车,回过头迟疑的望向云南。
“着重问一下,昨天早上有没有密集的车马在周围经过行动。如果捕班们没问,明天一早要尽快再回东山附近村庄问一遍。”
听到此处,云西不觉挑挑眉,看来自己想到的突破点,云南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说。
他一直在无声的考验,考察着自己。
或许,之前他莫名其妙的生气,真的是因为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重要的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几分释然,毕竟对于刑狱推专业断来说,云南就是她的一个没有人性的冷面魔鬼教练。
对她要求严苛一些,本就是他的一贯风格。
小六郑重的点点头,“嗯,云典吏,邓泓记下了!您看还有别的需要一起问吗?”“别的问题暂时没有了,”云西笑着接口道:“只是我们一会还会去囚房,小六你问完情况,就来囚房找我们回话吧。”
“好的,邓泓记下啦!”说完,他扶着腰间佩刀,快步跑回了衙门。
望着他一阵风似的匆匆背影,云西笑得很开心。
云南扬了一下马鞭,也驱马向前。
云西跟上前,“你早就猜到了一进杨府,就会得到杨拓的冷遇对吗?”她轻声说着,话语里带着一点讽意,讥诮如芒,“并且,你早就知道了,杨府最大的秘密与尧光白故布疑阵下真正的用意,对吗?”
第125章 近在咫尺
听到云西的问题,云南一拉缰绳,骏马蓦然止步。
他无声回首,静静望着云西,瓷白脸颊隐在幽幽暮色之中,冷若冰霜。云西驱马赶上,挑眉浅笑,嘲意十足,“要是我一直没猜到,你不会一直袖手旁观下去吧?”
他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侧眸望住她,“还想的起来再去囚室查问,证明,你离尧光白越来越近,”他双眼微眯,目光愈发凛冽,“而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云西耸耸肩,不屑轻笑,“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给人足够准备的时间。而我云西,从来不需要刻意准备。”
她唇角忽地弯出一抹浅笑,邪魅妖冶,摄人魂魄,“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之中。什么尧光白、尧光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足惧哉?”
说完,她右手猛地一扬,马鞭骤然劈开空气,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箭一般直直冲了出去!
云南望着她的背影,缓缓闭上眼。
只觉一种不能言说的复杂情绪,萦绕心间,久久不能散去,徒余无尽迷惘,怅然若失。
寂寂归途,两人都似隔了心事一般,再无言语。
回到衙门,他与她径直奔往囚牢。虽然三面墙壁上都掌着油灯,班房依旧昏昏暗暗,仿佛其中积蓄了太多冤戾的黑暗,再强的光线也射不穿。
还有一种混着腐臭味道的霉败的气味,阻塞着人的呼吸。
心情本就不好的云西,此时更是烦躁不堪,不觉掩住了口鼻,匆匆走进囚房狱吏值班房。
不同于衙门其他部门,囚房夜间也有狱卒值班把守。
三个满脸疲色的值班狱卒一见刑房来人,齐齐站起身。
其中一个眼熟些的狱卒,热络的走向前,脸上堆着笑,揖手打着招呼,“云典吏,云书吏,天都黑了,怎么还来囚房,是还要审问白天的那个徐霞客吗?”
云西拍了拍身上尘土,语气稀松平常得就像是在村口和老乡聊天,“这回不审他,跟他一块被押回衙门的那些渔场打手呢?还在狱里吧?”
“在,都关在一起了!”狱卒肯定的说着,转身取下挂在墙上的一大把钥匙,又擎了一盏油灯,“二位先去审讯房等候,俺这就把他们的头头带过去。”
“不必了,”云西走到狱卒跟前,星眸含笑,“我们直接去囚房,就在囚牢外面,一起审就行。”
狱卒点点头,“好,二位这边请。”
不多时,三人就走到了位于监牢最深处的大号囚室。
一踏进囚室门槛,云西就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为了防范越狱,还是只想专门折磨犯人,监狱深处通风效果非常不好。
又加上屋子里装了太多人,古代老百姓冬季基本不洗澡,一大帮壮汉吃喝拉撒又都在里面。
各种体臭,狐臭,脚臭,污秽之物加在一起,直冲鼻窦,熏得云西脑瓜仁嗡嗡的疼。
旁边云南却很淡定,眉目容色平静如常,一袭白衣更是整个囚室里最养眼的存在。
云西不禁皱了皱鼻子。
她很怀疑,这个从小扎在人骨堆里,闻着各种血腥尸臭长大的世家公子哥,就是跌进泥潭里,行至仪态的优雅高洁,也不会减损分毫吧?
勉强定了定神,云西从狱卒手中接过油灯,抬眼向囚室深处望去。
手中油灯随之缓缓移动,昏黄的光晕不断向前,驱散着浓浓的黑暗,一串被灯光拉成变形的人影恍然出现。
光线虽弱,却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有人立刻就转过身来,扒着囚栏,扯着嗓子喊道:“官差老爷,官差奶奶,小的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抓错人啦!”
有人跟着急急喊道:“就是就是,官差爷爷,官差奶奶,求求你们醒醒好,快快放了小的们啊!小的们真的是冤枉啊!”
还有有的喊,“俺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三岁小儿没人照应,求求爷爷们醒醒好!体恤体恤小的们!”
后面的则叫唤道:“爷爷奶奶们好人有好报!升官发财一年更比一年高!”
云西板着一张黑脸,目光冰冷,犀利如鹰。
她环视着囚房里争相扒着围栏,拼命伸出手求救的人们。
一个个虽然都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却都灰头土脸,头发蓬乱。 她只扫一眼就可知,这些都是是群油头滑脑的村疲流氓。
一个比一个会装孙子的大尾巴狼!
“吵吵什么?!”狱卒抄着铁棍,急急的敲打着囚栏,不耐烦的嘶吼着,“官爷们是来提审的,一个个的都给爷坐回去!别他娘的起哄!回头要有一句假话,就全他娘的给爷爷在里面过年!”
囚室众人闻言,立刻哀嚎着松开了围栏。面上虽然听话的全都坐成了一团,嘴上却还是在求饶不断。
不过已经没有任何心意,总还是那一套上有老母,下有儿女,一定不能在牢房里过年的陈腔滥调。
“云书吏,您看这儿这群泼皮实在太吵闹,不然还是一个一个单独的审?”狱吏凑到云西身边,看着混乱的囚室,小声建议。
云西冷冷哼笑一声,环视着众泼皮,故作怒色,狠狠说道,“不审了!这个样子,审也审不出什么实话,就关着吧!反正临县胡乱被抓住的,都在牢房里过了几个年了,咱们滕县牢房历来消停,有了这群,今年也热闹热闹!”说完,端着油灯,利落转身,大步就走。
身后登时传来一片凄厉的哀嚎声!
“官爷只管问!俺们保证问啥说啥!绝不说假!”一个身材最高的泼皮冲在最前面,拼命向外伸着手,唯恐云西真的走出监牢大门。
云西缓缓回过身,脸隐在灯光后,半面明晰半面幽暗,阴冷森然。
“我要问的话,很简单。不涉及你们那套糊弄百姓钱财的腌臜把戏,也与你们横行乡里的脏事无关。但要是一个字的假话,不仅今年出不去,明年后年也都得在这儿过年了!”
“官爷只管问,官爷只管问!俺们绝不说瞎话!要是有一个字的假话,管教俺们天打雷劈!”高个子的举着一只手,急急立誓。
云西眉梢一挑,慢慢转过身,“那就先说说,你们抓那个外乡人的所有经过。”
大个子头点得拨浪鼓一般,先从徐霞客扰了渔场正常的钓鱼活动时开始讲起,中间部分,虽然隐瞒了渔场蒙骗百姓的把戏,只说那个外乡人搅乱渔场生意买卖。但除了这一点,其余部分都与徐霞客说的能够对上号。
云西心里不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