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靖给自己倒了一杯酪浆慢慢的喝,“你以为,为父是心血来潮,突然给那小子说好话的么?”
自然不是,人到了这个位子上,利害看的比旁人要清楚,也看的重。当初能应下慕容家的婚事,就是看中慕容家和自家门当户对,而且慕容渊自己人脉丰厚。
“是陛下记挂着这小子,”说着,尉迟靖眼里露出些许羡慕和感叹。“他虽然人在守孝,但是一刻都没有闲着。这三年来,他哪怕回了代郡,也做了不少事。早就入了陛下的眼了。”
少帝在宫里的时候,和左右时不时提起慕容叡。最近慕容叡出了孝期,脱了孝服。更是有重用的意思。
尉迟靖不知道少帝到底从哪里知道慕容叡的,但是慕容叡必定有他自己的门路。既然少帝有心,那么他就稍稍示个好。成了能被慕容叡记在心里最好,就算不成,那也得罪不了人。
尉迟显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自家父亲出力了,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不疼不痒的一句?想起慕容叡的冷淡,他到现明了为什么这家伙有那个底气对他傲慢。恐怕也明了其中的内情。
“你在他面前到底说了甚么?”尉迟靖问道,他双目锐利,不容儿子狡辩。他虽然没有见过慕容叡的人,但是能有那些成就的,就算再傲慢,也会有一定的度。肯定是自己的儿子有失礼之处。
尉迟显哪里抵挡的住尉迟靖的注视,撑不住一五一十全部都说了。
尉迟靖听后勃然大怒,一掌重重把手下的凭几拍翻,“你过去是要结仇家是不是?耍威风也得看人来,明明知道他不吃这套,你还摆上脸给他看。他脾气已经够好的了,不然你换个暴躁的人试试。”
尉迟显被骂的都不敢抬头。尉迟靖骂完他之后,亲自准备去信一封给慕容叡赔礼道歉。
尉迟显缩在那儿,“阿爷,现在朝政不是还有太后掌管吗?”
少帝已经大婚好几年了,可是太后也没有半点归政的意思,就算慕容叡以后得了官职,在太后手下,又能有什么作为!
“蠢货!两边搭线,将来不管是谁当权,我们家都有一份。”尉迟靖怒斥。
尉迟显这才大彻大悟,对父亲的安排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123章 担心
洛阳皇宫里愁云惨淡, 皇帝和太后斗法多时, 皇帝都已经二十了, 放在寻常宗室家里都已经是可以给父亲出谋划策的成人了。可皇太后却还是没有半点归政的打算,在朝臣和宗室的压力之下,李太后被迫让出些许权力给少帝,但是母子俩的矛盾日益剧增, 猜忌不断。
少帝元翊怒气冲冲从太后寝宫里回来,在明光殿里发了一通怒火。甚至把手边的玉珏都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殿内宫女噤若寒蝉,头都深深垂在胸前。生怕自己一个不慎, 撞在少帝的怒火上丢了性命。
少帝发了好一通火之后,坐在御座上,伸手扶额。满脸的头痛。
过了好久,他终于抬头,“召惠猛法师。”
惠猛法师是朝廷掌管佛门事宜的昭玄寺的统领官, 原本是昭玄寺的都维那, 后来因为一次入宫为帝后讲解佛经,入了少帝的眼, 等前面一任沙门统圆寂之后, 便提升他为新一任沙门统,统领沙门僧人。
惠猛得令,很快就入了明光殿。
“贫僧拜见陛下。”惠猛入殿就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给上首的少帝行礼。
少帝摆了摆手,叫他起来。
惠猛起来之后,站在那儿,小心的觑了少帝几眼, 看见少帝垂拉的嘴角,“陛下可是有不顺心之事?”
少帝听他这么问,令他坐下,“我想要用个人,可是太后一直不肯。”
惠猛垂首,皇帝和太后之间的争权夺势,整个洛阳城就没人不知道的。听少帝这么说,惠猛没有任何意外,“是此人出身不够,还是……”
“出身么,够了。”少帝把自己腰下佩戴的玉佩扯下来捏在掌心里,掌心的肌肤摩挲着玉佩,“他家里世代是刺史,轮到他,家世够,他自己也有功劳。”
说着少帝的眉心狠狠揪起来,“阿娘这到底是甚么意思,朕想要用的人,哪怕照着规矩明明已经轮到他了,就是因为是朕要用的人,所以就一直晾到一边?”
少帝说到这里,心中愤慨越发浓郁。他咬着牙,愤恨不已。
惠猛能有今日,全是靠了少帝,少帝若是不好,他恐怕也落不到什么下场。他迟疑一二,“太后是说……”
“说他年轻,恐怕不堪重任。”少帝说起李太后给他的理由,都忍不住冷笑。宗室们十多岁就外出镇守一州的都有,何况他要抬举的那个人比同龄的不少世家子弟都要出众。他若是不堪重任,恐怕天底下也没能寻出几个能用的了。
“太后分明就是搪塞朕,以为朕不明白么?都这么久了,还当朕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小孩子?”少帝说到这里,愤恨的握紧了拳头。
惠猛小心道,“陛下,贫僧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少帝道。
“既然太后这么说了,陛下何不让那位郎君建一个大功呢。也可以借此来试探一下那位郎君是否有真才实干。”惠猛压低声音,说出来的话只够少帝和他两人听到。
“若是成了,到时候太后也无话可说,陛下强势一二,应该也能成了。若是那位郎君不幸,只能说他才能不够,没有那个福气能让陛下重用。”
少帝听后,垂下眼睛思索一二。
“好,这也是个办法。”他听后,点了点头。
*
慕容叡难得有一天空闲,不必跑出去到傍晚才回来,他选了一根木头,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把木头给削直。
明姝过来寻他,在院门外看见了,活动了一下面颊,进来道,“小叔在干甚么呢?”
慕容叡抬眼看了明姝一眼,她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软软嫩嫩的。带着汉女独有的温柔婉转。一声“小叔”叫的他骨头都酥了半边,可那两个字却叫他心下老大不喜。
女人在乎个名分,男人也讲究这个。他现在言不正名不顺,比外头那些外室还要惨些。儿子要别的男人阿爷,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那小子脑子里头缺根筋,对他好点,他竟然还真的把慕容陟当成自己的亲阿爷,天天‘阿爷阿爷’叫的嘴甜,跟在慕容陟屁股后面和个尾巴似得。
慕容叡每次看到都心塞不已,突然发觉血缘这东西,有时候对这些甚么都不懂的小孩来说,还真算不上甚么,至少比不上日日的陪伴。
“给长生做个木剑。”慕容叡说着,伸手从后面拿过一个胡床,让明姝坐下来。
胡床是胡人们放在马屁股后面的坐具,很矮很小的一只,适合随时坐下。明姝手把裙子整理了下,看他亲自做木剑,他力气足够,手里的匕首也是好东西,削铁如泥。不一会儿就把木剑的剑身给削了出来。
慕容叡做事专注,开头见她进来,和她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埋头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他小心的琢磨木剑的剑身,并没有因为这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就随意半点。棱角在剑身上浮现出来。
他把木剑拿到眼前,眯起眼端详,仔细的看是否平整,上面的木刺是否已经被处理掉。
等到两面都处理完了,这才回头看她,“今天嫂嫂怎么来了?”
他特意在‘嫂嫂’两字上咬重了音,明姝平日里带孩子,围着长生转圈。两三岁的孩子,金贵娇气的很,喜欢调皮捣蛋,又对母亲依恋的很。一天到晚事情不断,身边必须有人,要不然只是一个不注意,就不知道他能出什么岔子。
说着,他往院子门外看看,幽怨道,“嫂嫂能来我这儿,还真是少见。”
“长生呢?”
明姝听他吐了一肚子的酸水,“长生今日跟着阿家出去了,阿家去拜访几个亲戚,带着长生一块去。”
长生长得虎头虎脑,格外漂亮可爱,有这么一个孙子,没有道理只捂在家里,今天就带着孙子跑出去炫耀了。
“难怪。”慕容叡恍然大悟,原来是孩子不在身边,他说呢,她哪里来的空闲来找他?
就算是干柴烈火,听到孩子醒了,她也能毫不犹豫的抽身而去,把他丢在那儿吹冷风。
“……”慕容叡故意把反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木剑上头,他削出个套,套在剑柄下头。明姝见了,伸手把他手里做的差不多的木剑拿过来,往剑柄哪里缠布,免得孩子玩闹的时候被木刺给扎了手。
“你生气了?”明姝看他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的。她看了看左右,她是瞧见他这儿左右无人,才跑过来。
慕容叡坐在哪里,板着一张脸,“哪里有和自己儿子生气的。”
明姝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心口不一,正在冒火。
她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轻轻的扯住,左右摇了摇。柔情万种,又有些娇憨。
慕容叡没动,她伸手去勾他手指。男人和女人的手很不一样。他手掌还没完全展开,就感觉到他那骨头都比她大了一倍不止。她手指勾住他的,撒娇的摇了摇。
女子指间的肌肤莹润柔软,和他的刚硬完全不同。
慕容叡脑子里头那根紧绷的弦断了,一把把她扯过来,摁在腿上,“你自己送上来的,这可怪不得我。”
他狰狞说完,就低头寻她的唇。
他吻的几乎凶狠,让她喘不过气来。气喘吁吁的抓住他的肩膀,他两腿长腿一撑,稳稳当当的就架住了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多少的重量。
他尝过她的唇,在她脖颈上游走,一手钻入她的衣襟,直接往温柔乡去了。
她就是想他来着。明姝迷迷糊糊的,也不反抗,也没什么好反抗的,软绵绵的胳膊虚虚实实挂在他的臂膀上,勉强算是风浪里唯一的倚靠。
正当一发不可收拾,自暴自弃干脆就在院子里胡来的时候。兰洳闯了进来,见到院子那干柴烈火的,吓得怪叫一声。院子里头两人纠缠在一块,下头的女人还露出一条雪白的胳膊挂在身上男人的脖子上。
要命了,大白天的,就这么光天化日办事。真是叫他骂一句操蛋还得给慕容叡这个色胆包天的东西鼓掌叫好。
明姝也吓得要叫,被慕容叡给捂住了嘴。他满脸肃杀的看了外面一眼,兰洳已经躲到院墙后面去了,他也知道自己闯祸,躲得连个衣角都没露出来。
他把明姝落到腰间的上襦给她套起来,明姝慌手慌脚把衣服穿上,身上一塌糊涂,只得跑到屋子里去整理。
慕容叡之前就让那些伺候的家仆侍女等人跑的远远的,不要来打扰他的安静,要不然也不会等到明姝来了。但是被人不敢闯入他的地方,但是兰洳却不管这些的。
他恨不得把这货吊起来打,儿子坏他好事也就算了。做阿爷的还能和儿子计较这些。但是兰洳他可就没打算那么简单放过他,长生是他儿子,兰洳又不是他儿子。打几顿一泄心头之恨才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
他出去,循着墙根把蹲在那里的兰洳给翻找出来,兰洳知道自己坏人好事,天理不容,赔笑连连。可是慕容叡哪里能被这几个笑脸都打发了去,摁在墙上,抬拳就要揍。
千钧一发之际,兰洳叫,“你别打我了,朝廷都来人了,都已经到了城门那儿,听说没有下来休整的打算,直接就往这儿来了。”
兰洳说到这里还庆幸自己打搅了慕容叡和明姝的好事,要不然过来的时候,这两个恐怕停不下来了,到时候难道要人等吗?
慕容叡听到这话,果然松开了抓住兰洳领子的手。
他进去和明姝说了几句话,把她送出去之后,就到前面去等着。明姝回来还没过上多久,就听到家里来洛阳使者的消息。
使者带来的是上头的命令,全家都得出来。明姝自顾得上整理一番就和慕容陟一起到前厅。
洛阳的人说了一大堆废话,终于道明最后的来意。河北那些六镇降兵又叛乱了,冀州刺史和当地太守镇压叛乱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慕容叡这次也被封了个武官,去打仗。
听完,慕容叡很快反应过来,低头应了。
来人笑眯眯的,“将军快些准备吧,平常官职调动,那些大人们也是听到旨意两三天之内立刻动身。这事……可不能拖。”
慕容叡说知道,伸手给人塞了几块金子。回头就让人收拾行李。
明姝心都要悬起来,明明应该是把慕容渊的位置接过来做。怎么现在要去打仗了?明姝想要上前询问使者,慕容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眸光里透着一股冷冽。
明姝眼睛转过去。
慕容陟放开她,明姝等那使者一走,直接道,“小叔,这怎么回事?”
慕容叡回过头来,冲明姝安抚的笑笑,“谁知道?不过应该也没事。打仗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
他看到后面慕容陟,嘴角咧的比之前还要更大,“其实也没甚么,就算直接是刺史,到时候要你打仗你还不是一样要去?就当是提前适应了。”
慕容陟笑了一声,他过来,上下打量了慕容叡一眼,“阿爷的官职如果在你身上丢了,你就是我们这一支的罪人。”
慕容叡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下,他很快扬起嘴角,“这个阿兄放心,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也不会把祖上一直做着的官位给丢了的。”
慕容陟的眼神在他脸上逡巡好会,似乎要寻出他的破绽,但最后放弃了。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他说着拄着拐杖离开。
朝廷的任命从来容不得人有半点推辞,但凡有任命,不管是谁,必须在一两天之内马上动身,否则就要被问罪。
慕容府里上上下下顿时都忙碌起来,为慕容叡收拾行装。在外的刘氏也有人去禀告,刘氏听到消息急忙赶回来,让慕容叡到她跟前去,少不得又是一阵忙乱。
慕容叡从刘氏那儿出来已经有好会,明姝等在他必经的路上等他,见到他来的时候,她快步走过去,“你真的要去?”
慕容叡看她,点点头。
明姝满脸失望,慕容叡见她头发上有落叶,伸手给她取下,“朝廷之命,不去不行,我现在就一白身,朝廷能给机会,我就要千恩万谢的接着。不能我说去不去的。”
何况这样也是个大好机会,他为什么要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