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若是执意,那就随便好了,但是娶不娶都是儿的事。”慕容叡放下碗箸,直接掉头就走。
明姝瞧着慕容叡走出去,瞬间她差点站起来追出去。
有这么一遭,就算饭食准备的再丰盛,也食不下咽了。慕容陟在那儿尴尬,他随便吃几口就放了碗箸,明姝送他回去。
夫妻两人到现在都还是分房睡的,慕容陟伤了腿脚,行动不便,一个不注意很有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所以刘氏盯着不准儿子和儿媳同房,明姝自然乐得遵命。白日里陪伴照顾,等到晚上,还是各自回自己院子里。
慕容陟和明姝稍稍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先回去。明姝选了条偏僻道儿,走到半道,有人从黑暗里窜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腰,拖到了黑暗里头。
在刺史府还这么胆大包天的简直不做其他人选。
她被重重抵在墙上,慕容叡的力道很大,几乎是恨不得把她给生拆了,她吞下痛叫,两人的喘息在昏暗的天色里越发明显,过了好会,捂住嘴上的手松开,明姝这才能喘喘气。
“你还来作甚么。”明姝压低声量,她看了下左右。
慕容叡道,“我怎么来不得了,你那屋子我都睡了好几次,现在来找你就不行了?”
此刻起了微风,吹在身上凉意一直往衣服里钻。
“行了,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咱们断了。”
说着,她就要往外面走,慕容叡一把扯过她,两臂紧紧将她绞住,他的力气很大,她整个都窝在他的怀中,几乎镶嵌在他的身体里。
他贴在她的耳朵上。
她听到他的嗓在抖,“你对那个才见面没有多久的窝囊废都那么好,怎么对我,就如此绝情?”
第92章 金坚
明姝浑身僵住, 慕容叡的唇还贴在她的耳朵上。她瞬间防备和挣扎全都松下来。
怀中僵硬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 慕容叡察觉到她的变化, 欣喜若狂。他的嘴唇依旧贴在她的耳朵上,“阿蕊,你心里还有我,是不是, 阿蕊。”
他一边说,一边热切的吻她的耳朵,寒风之中, 他火热的躯体贴在她的身上,将那份几乎要沁入肌骨的寒意给驱散开。天地之中,自有他才是她的依靠。
明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慕容叡的手掌已经抚上了她的脸,“你从来就不是甚么狠心的人, 对那个窝囊废这样, 难道对我还能绝情如斯?”
他知道她的心肠软的和绵絮一样,别说冷酷无情, 就连硬起心肠, 都要犹犹豫豫,哪怕硬起那么点儿心肠,只要被他戳一戳,那硬起来的都软成了一汪春水。
明姝抓住他的手,想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可是她少稍稍用了点力, 还是放开了。
“我们这样算甚么?奸夫□□?以前你阿兄不在,好歹还说的过去。现在你阿兄回来了,要是这话传出去了,你要怎么办?”
慕容家在朝堂之上,比不得那些宗室还有汉人士族。宗室和汉人士族里头丑事多,哪怕就算被人爆出来,也不怕在仕途上有太多的阻碍,可是慕容叡这样,万一有人拿这个攻击他,他要怎么办。慕容渊还在的时候,再恨铁不成钢,也会替他遮掩一二。
可外人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何况慕容陟对她不错,她实在是做不出背他和他弟弟勾勾搭搭的事来。
“这个放心,我会有自己的办法。”
“咱们两个还能这样一辈子么?”明姝咬住嘴唇,“家公已经给你选新妇了,难道以后还是这样?”
若是慕容叡娶妻,她是怎么也不肯再和他有这种往来了。
“那个女人我不会娶她,只是爷娘按着我的头而已。阿蕊你等着,我就去把这个给推了。”
“推了之后呢?难道阿家就不会给你继续选人了?”明姝咬破了下唇,唇舌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慕容叡不说话了。就算推了这个,马上还会有下个。做官的人家数不胜数,门当户对的也有好几家,只要家里父母有心,哪怕他万般不愿意,都是能给塞进来的。
明姝察觉到他的力度小了,狠了狠心,伸手把他的的手给掰开。
这次他的力道变得很轻很轻,只要她稍稍使些劲,手掌就松开了。
“你非得这样?”
浓厚的夜色中,明姝听到慕容叡这么问。
“……不然如何,将来你娶妻了,咱们还是这么勾勾搭搭的,你阿兄也好,你妻子也罢,是不是都太残忍了?”明姝说完,狠下心来,转身就走。
她走了几步,忍不住停下来,后面没有慕容叡的半点声响。
明姝这一夜都没有睡好,早上起来顶着两只乌黑的眼圈。她不得不精心打扮,结果慕容陟看到她,就问,“昨夜里是不是没睡好?”
她两只眼睛下,乌黑的一片,哪怕脸上敷粉,都没有把眼下的青黑遮住。
“嗯,昨夜里不知道怎么就是睡不着。”明姝擦擦眼睛。
“睡不着就叫人给煮点安神饮子,喝了之后就能睡着了。”慕容陟说着又笑,“说起来,阿蕊生辰快到了吧?”
他看过她的庚贴,想起她的生辰就在最近这几天了。
明姝是不怎么过生辰的,到了慕容家也没这个习惯,反正每年都有那个日子,过与不过都是一样的。
“阿蕊要过生辰,我和阿娘说一句,摆个宴,请走的进的亲戚朋友过来。好好热闹下。”慕容陟看向明姝的目光里有股愧疚,明姝只当是他对之前的事还记在心里。
“不必了,哪里有小辈过生辰还得劳烦长辈摆宴的。”明姝连忙否决了慕容陟的这话,她和慕容叡的事都还没过去,刘氏还记着这事呢,没寻她的麻烦已经是够好了,还不知死活要去过甚么生辰,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明姝就是不肯过这个生辰,慕容陟没办法,只得依着她。
“可惜我身子不好,要不然带你出去走走也好。”慕容陟看着自己两条腿,神情落寞。他两条腿还在养,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且他伤的比平常的伤筋动骨还要重,所以只能好好安坐养伤,最多只能被她推出去,在家里逛逛,至于带她出门,简直是痴心妄想。
“不了,只要你好,我也就放心了。”明姝轻声道。
慕容陟嗯了几声,心下熨帖,他叫人取来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个精致的锦盒。伸手把锦盒打开,里头竟然是一只金步摇。
“戴上吧。”慕容陟把盒子里的金步摇拿出来,插到她的发髻里。
金步摇乃是赤金打造而成,金灿灿沉甸甸的挂在头上,稍稍一动金光闪闪,枝叶翩飞。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明姝一手扶住头上的步摇,满脸惊讶的问。
慕容陟笑的别样得意,“既然我会提起,自然是做了准备的。”他说着左右端详,“甚好,很衬你的肤色。”
金灿灿的东西戴上头,就对佩戴者的要求格外高,肤白才能互衬,要是肌肤蜡黄,戴这个东西也只能显的自己越发丑陋不堪。
珠宝配美人,才能称得上是绝配。而面貌平庸,就只能靠内里的气势了。可惜这世上,有真正气势的人并不多,哪怕出身高贵,也不是个个都有令人佩服的气质。
“果然,还是阿蕊能配的上。”慕容陟左右看了一回很是满意,他之前想要给她个惊喜,所以打造这个首饰的事,从来没有告诉她。甚至式样都是自己斟酌的,也没在她头上比划,没想到美人戴什么都好看。
他凝视她,慕容陟休养已经有段日子了,此刻不复当初的落魄,贵公子的清俊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五官和慕容叡有些相似,可是也不是完全想象,慕容叡的眼眸里锐利如鹰隼,可是慕容陟的眼里却是两汪柔水,柔和近人。
面前美人娇娇滴滴,哪怕没有半点撒娇的姿态,也是娇媚入骨。
慕容陟心下生出绮意,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抬起她的下巴。突然的举动让明姝有些心慌,可是慕容陟是她的丈夫,做些什么,简直天经地义。
明姝浑身僵硬,看着他清俊的容貌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鼻息很暖,夹杂着药汤的清苦气。
唇马上就要碰在一起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明姝脑袋一低,慕容陟也迅速坐好在轮椅里,他恼怒外面的人坏了好事,可看娇妻羞恼的模样,又怪自己唐突。
“外面甚么人!”慕容陟高声道。
外面家仆毕恭毕敬,“大郎君,郎主唤你过去议事。”
慕容陟一愣,这些天他都闷在院子里养伤,除非必要,几乎不会出去,更加不会出现在除去亲人之外的人的面前。
现在怎么要他出去议事?
明姝也有些意外,“怎么突然……”
不过她问,“身体撑得住吗?”
慕容陟颔首,“没有大碍,准备一下,我就过去。”
慕容陟被家仆推了出去,到了门口,慕容陟抬手让家仆停住,回头看她,“我就回来。”
明姝屈膝应了。
慕容渊议事的地方是他的书房,慕容陟进去之后,发现慕容叡也在那儿。以前这地方慕容陟没少来,但是现在再到这个地方,就有一股很浓烈的陌生感。好像他不该来这儿,这里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慕容陟压下心头的诡异感,他在椅子上对慕容渊抱拳,“阿爷。”
慕容渊看到他,点点头,“来了就好。”
说着让人把他推到慕容叡手边,“这是朝廷这个月发下来的军饷,你们都看看。”说着,把几卷卷轴递给兄弟俩人。
慕容叡看了一下,就看出了端倪,“少了。而且少了不少。”
“朝廷拨下来的军饷已经一年比一年少,就算军士们的东西,例如马具刀具绝大多数是由他们家里自己承担,但是他们还是要吃饭,家里妻儿也要吃用。这点发下去,恐怕会哗变。”
慕容陟听着,面容上有些尴尬。慕容叡说的话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
他沉默不言,想要等到慕容渊让他回去,可是慕容叡却没有放过他,转头来问,“阿兄在军中呆过,现在军中如何,阿兄可知道情况?”
这段对慕容陟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每次回想那段往事,都会冷汗涔涔,心悸不已。
他看到这个弟弟,满脸凝重,似乎在问他什么大事一般。
慕容陟喉咙一紧,“我、我……”
他开口有些语不成句,慕容叡眉梢挑起,“阿兄怎么了?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慕容陟‘我’了好几句,终于开口,“兵士们朝不保夕,而且也没有多少赏赐,军饷迟迟发不下。战死之人也没有抚恤……”
他说话的时候,回忆起军营的种种,冷汗涔涔。甚至慕容渊都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现在朝廷发的不够数,军府府库那儿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慕容叡出声道,他眼角余光里看到慕容陟似乎松了口气,甚至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二郎你的意思呢。”
“要不然我们先垫一垫。然后放话出去,知道是我们家做的。”慕容叡略加思索,“锦上添花远远比不上雪里送炭。何况将士们都是知恩求报之人,到时候忠于朝廷还是……都很难说。”
慕容叡这话语引来慕容陟的惊愕一瞥。慕容叡察觉到他的目光,回首对他安抚一笑,慕容陟满脸怪异,“阿爷,这不妥当吧?”
慕容陟自小在爷娘的手心里捧着长大,十五六岁的时候,还曾经和好几个管家少年一起去洛阳,感受一把帝都风情。对朝廷,慕容陟远远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慕容叡那些话在他听来简直就是造反的言论了。
慕容渊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神情,听两个儿子说完,“好,你们想的我都知道了。大郎的腿脚好的怎么样了?”
“回禀阿爷,儿的腿还是有些不方便,恐怕骨头还未痊愈。”
慕容渊点点头,“按道理来说,我也应该让你好好休养,但是现在事务太多,若是可以,大郎你也帮我一点。”
对上阿爷,作为儿子,哪里有推辞的道理。慕容陟应下。
慕容叡嘴角抽动。
出来之后,慕容叡满身的火气,硬生生直接将身边的人避开一丈之外,回到他自个书房内,兰洳不敢上前,慕容允还在学堂内读书。
幸好慕容叡的怒火没有和上次一样,把屋子里的东西砍了个七零八落,但是还是叫人不敢清漪靠近。他坐在床上,整个人都靠进凭几里。
想起慕容陟,慕容叡突然笑了几声,笑声尖锐,令人不寒而栗。
“阿爷在警告我呢。”
以前只有他一个,不管他怎么做,反正都替他兜着。其实慕容叡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多少自己干出什么叫爷娘不得不替他兜着的事,除了明姝,但是他半点都不后悔。
现在长子回来了,他这个回来就该丢到一边去了?
“怎么会?”兰洳宽慰他,“就连我都听说了,你那个阿兄夜里睡觉都做噩梦,看来是被吓破胆了。你阿爷的那个性子,儿子窝囊成这样,还能倚重吗?”
“可是再窝囊,也是他亲自养大的儿子。”慕容叡说起来,脸上浮现冷笑,“你要知道,亲生的孩子,远远比不得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我自小就不在他们身边,比起我那阿兄,自然要亲近。”
他不在父母身边养大,又是因为那个缘由回来。不管怎么样,都不如长兄那样和爷娘亲近。
何况两兄弟之间又夹着明姝。
“那怎么办?”兰洳听了后,不由得皱眉头,“你那阿兄我看着也就那样了。难不成你阿爷还想再教教他?”
慕容叡阴沉着脸,他坐在那儿,许久都没有说话。
“秋猎没有多久了吧?”慕容叡突然开口。
兰洳一愣,算了算日子,“是,没有几天了。”
平城的秋日来的要比南边早,这会风一日比一日寒,但还没到秀容河水结冰狂风大作的地步。但是也快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大雪连天,别说深山,就连大道说不定都要被雪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