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被妥善对待了。
是继续装死呢?
还是诈尸呢?
装死吧,被拖到后堂去,是否有可能变成真死?
诈尸吧,直接对上太子殿下,那铁定不死也要蜕层皮。
可是京兆尹大人这个阴险小人,嘴皮子这般厉害,定然将他推出去做替死鬼,估计最后会是躺尸。
或许,到了后堂,他可以先发制人。
就这么想着,掌柜已经被阮鸿飞搀扶进了后堂,刚避开围观群众的耳目,就突然觉得身子凌空腾飞,再一反应过来,直接脸着地。
‘啪’地一声巨响。
脑门撞在凳子上,鼓起一个大包。
掌柜的尚且来不及哎哟一声惨嚎,又被阮鸿飞拽进衣襟拎了起来,正对视上布满杀气的一双眼瞳,双手不自主地攀上自个衣襟上的那只手,尴尬地笑道:“小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刚才太子殿下不是才让你好好对待我,怎么就动起武来了?”
“看来是清醒过来了,刚才在堂上不是死的挺透彻了,如今怎么连太子殿下提醒过我的话,掌柜都还听见了。”阮鸿飞咧嘴一笑,露出大白牙,面目狰狞地问道。
这会掌柜的没敢再打马虎眼,直言道:“刚才我不是怕太子殿下同我这个小市民计较,这才装死,让京兆尹大人顶锅。如今装不下去了,自然就要说大实话了。”
喔?
阮鸿飞挑眉注视着他,实在没想到比猪皮还要厚的人,还没动用大刑,就事先招了供,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那你说一说,此事要如何善了?明明是一百两银子的小事,掌柜非要闹到公堂上来,还收买了京兆尹大人,企图污蔑白姑娘,竟想到杀人灭口这种恶毒行径,这一桩桩一件件,应该怎么与围观群众说明清楚?”
“额,小兄弟不妨先松开手,你是文化人,就不要用这么暴力的手段对付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市民了,以免脏了小兄弟的手。”掌柜脸上的神情委曲求全,哀求着。
他是文化人?
对,文化人觉得掌柜说的十分有道理,应该制止暴力。
松开手前,先狠狠地将掌柜摔在地上,自个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中,悠哉闲哉地质问道:“说吧。”
掌柜揉了揉屁股,抬起眼帘,努力回想这话应该从何说起。
不料,肩膀上突然被一柄剑鞘搭在其上,立时嘴角抽搐了下,堆满笑容道:“小兄弟放心,我如实说,如实说,都是文化人,不用上刑屈打成招。”
“这事还要从购买《水石闲谈》说起,本来也没多大的事,这不是白姑娘为了一百两银子非要讨个说法,我当时看书局里的客人太多,怕外人知道我贩卖假冒伪劣古籍,败坏了我的名声,这才与白姑娘争执不休。”
阮鸿飞微微眯着眼,呵斥道:“所以你就动了歹念,将白姑娘骗到京兆尹府,企图借京兆尹大人的手将她谋害了?”
“没!没!我就是一个生意人,平日里是有一些奸猾,还有一副小算盘,可是断然不敢起了谋害人命这等恶毒的念头!”
见阮鸿飞眼瞳里的血光丝毫未曾消退,赶忙补充说明:“真的,真的,小兄弟要信我的话。我们做生意的每个月都要孝敬京兆尹大人好大一笔银子,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倘若出了事,就可以将状告的人领到京兆尹府,只要不是太荒唐的事,大人都会替我们压住,案子判我们赢,小惩对方。”
阮鸿飞沉默不语,却低垂头思索了下,才继续问道:“然后呢?你说不想取白姑娘的性命,难道京兆尹大人投掷下的四支红头签,还能作假?”
“这件事,我也很是疑惑!”掌柜苦瓜脸看着他,见他怒目圆瞪,赶忙又陪笑道:“小兄弟仔细回想一下,我一个书局的老板,平日里讹人挣的其实也不算少,一百两银子还真不算个大数目,我虽然和白姑娘有怨,可是没有仇恨啊!我真的犯不着谋害了她的性命。况且,我这双眼睛可谓阅人无数,一看白姑娘那身行头,就脑海里警钟奏响,标准的行走直带晦气,谁招惹了她,必定倒大霉。起初我也不愿招惹,奈何白姑娘执意不肯放过我,这才迫不得已被逼上了京兆尹府。”
掌柜这一句话,说的很长,前因后果尽数说了个清楚明白,阮鸿飞也没挑出毛病。
既然事实如此,想取白姑娘性命之人,就是京兆尹大人了。
可他有何动机?
这个答案阮鸿飞求不出来,只能抬眸再看了眼掌柜:“一会回去,你知道该如何说话?”
“知道,知道!我是个明白人!在太子殿下的威势下,为了保命,一定见风使舵,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柜的急忙打包票。
……
对于这种跳梁小丑的角色,阮鸿飞是嗤之以鼻,也不愿再多留一刻,拎着人又拖回前堂。
堂上有太子坐镇,京兆尹大人翻不起浪。
离去多时的初童已然请来了鉴定古籍字画的专业人士,正在鉴定《水石闲谈》与《六祖坛经》的真伪。
阮鸿飞刚回来,就正好听见鉴定大师沙哑的嗓音,公布最终结果:“回禀太子殿下,臣刚才详细地比对过两部书籍,可以用人格担保,《水石闲谈》并非出自吴恩文大师之手,反观《六祖坛经》这本书,乃是吴恩文大师的真迹,还是一本精品,可谓十分难得一见。”
太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京兆尹大人身上,冰冷的话语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啊!原来是臣的眼力不到家,将假冒伪劣古籍看成了真迹,真是罪过!罪过!”京兆尹大人轻飘飘的一句眼神不好使,就想将罪责全部推卸出去,也是没谁有这等脸皮了。
围观群众这回可没再克制。
突然,人群中又飞出一物,呈抛物线,砸在京兆尹大人身上,带出一块粘稠状的黄色物。
一个接着一个,接踵而来。
京兆伊大人,刚开始尽数挨了个全,到后来估摸着躲闪出经验,险险避开鸡蛋袭击,还能得了空呵斥道:“素质,素质!有话好说,不要人身攻击!殴打朝廷命官,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要下大域!”
坐在官椅上的太子殿下紧闭双眼,两耳不闻窗外事。
最大的管事没制止,群众们手里的鸡蛋砸的更欢。
看到京兆尹大人这幅惨状,掌柜嘴巴再次抽搐。
这群吃瓜群众,竟然自带如此多的鸡蛋?
还好,还好,不是砸在他的身上。
不过一会儿,京兆尹大人已经抱头鼠窜,躲在一根柱子后,得了空,眼角余光不注意竟瞟到站在一旁看戏的掌柜,赶忙将他给卖了:“停,控诉白姑娘的人站在那里,开一百两天价银子讹人的掌柜就立在那里,你们怎么不砸他?”
……
围观群众手里的鸡蛋还没来得及飞出去,齐刷刷的目光落在掌柜身上,看的他不由得哆嗦了下,背脊发凉。
啐了一口吐沫,赶忙将后堂里对阮鸿飞招供的话,再全部事无巨细地陈诉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再次补充:“我真的就只是讹人,没想过害人,哪像京兆尹大人,他竟然起了歹念,想要谋害了白姑娘,将《六祖坛经》据为己有!一定是这样的,京兆尹大人看中了这本吴恩文大师的真迹!”
特么的,京兆尹大人心底咒骂道,果然这些奸商都靠不住,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将他给扒的连裤衩都不剩。
太子殿下挥了挥手,一众执法人员就将京兆尹大人强行驾到堂上,跪在了地上等待审问。
“你身为京城百姓的父母官,竟借着职位便利,以权谋是,草菅人命,谁给你的胆子!”
京兆尹大人哆嗦了下,不敢应答,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鸡蛋直接砸道他的脸上。
“来人,将他的乌纱帽摘了,押送大牢,择日候审!”
太子一声令下,执法人员哪敢不从,直接将人驾到大牢去了。
同跪地上的掌柜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太子殿下也来一句,押送大牢。
还好,等着等着,最后等来了四十支白签从案台上掷了下来。
皮肉白净如旧,依旧可以下地行走,好险。
第47章
这场突如其来的官司, 白筠仗着有太子撑腰, 最终还是将京兆尹大人扳倒,收押进了大牢候审。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还是太子管用, 至少比那个外表看起来风流倜傥,实则读书已成傻子的薛恒,要有能力的多了。
可是当事人, 那个傻子似乎尤不自知。
眼见案情结束, 吃瓜群众纷纷散去,薛恒想到刚才堂上惊险的一幕,很是自责,赶忙走到白筠跟前,赔罪道:“白姑娘, 都是在下的不是,倘若不是在下对掌柜的起了仁慈之心, 也不会纵容掌柜借此诬陷于你, 酿成今日之祸。”
白筠看着眼前身子单薄的少年, 满脸写着诚恳, 道歉的话语加上面部表情, 真是令人不忍心再加指责。
然而, 她说出口的话, 可没留下丝毫情面:“是啊!倘若不是薛恒公子一句对掌柜宽恕的话语,我又如何会与人对簿公堂?这一切可不得感谢薛恒公子的仁慈之心。反观我这个在前线据理力争的人, 当真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小人,竟然得理不饶人。”
薛恒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仍旧不敢相信刚才听见的这番话。
通常虚心认错,不是应该得到谅解,再被一番宽慰的话语安抚吗?
可这位白姑娘,嘴巴利的犹如一柄尖刀,根本毫不留余地。
他真有错的那么离谱?
不至于吧。
倘若不是白姑娘咄咄逼人,或许掌柜的也不会狗急了跳墙,与她对簿公堂?
额,这般想着,心底似乎觉得舒坦多了。
白筠眼见面前的男人,神色间从错愕惊讶转变到了淡然自若,竟然恢复如初?
柳眉轻挑,唇角微微勾起的笑容透着凉薄,再次一针见血道:“薛恒公子这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禁不住嘴角都微微勾起,难道是忘不了我在公堂上与人对峙时牙尖嘴利的情景?”
“不敢!白姑娘真是说笑了。”薛恒敛了神色,赶忙解释道。
白筠轻哼一声,叹气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可是一想到这人竟然是娘亲多方面审核后,让她暗地里瞅一眼的相亲对象,就不由得恶寒。
再是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慨,嘴上也没点把控,又吐槽道:“想当年薛公子在国子监里也是一样受过崔博士的课程,怎么学习到的文化知识差距那么大呢?”
薛恒一愣,不明白这是何意,再一思量,难道白姑娘这是要夸赞他?
“崔博士的课程确实让我学习到了很多有用的文化知识,有良师指引方向,我才能不至于走了弯路。”
这番话免得令白筠咋舌,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和逻辑思维不再一个层次的人说话,真心累。
明明是想损他,怎么硬是听成了捧他?
好吧,心地善良不讲人心想的恶毒,也算是一种美德。
白筠投以尴尬的笑容,努力将怒火压制下去,平静道:“薛恒公子得了空不妨常回国子监再回炉重铸,想必镀完金出来,在朝堂上就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欸?
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薛恒懵逼地看着她,好半响才忍不住问道:“难道是你叔父说的这番话?”
叔父?
谁啊?
白筠脑子转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叔父,是她爹,因为薛恒以为她与白玉珩是亲兄妹。
……
原来以为白筠这个名字在京城已经很是响亮,没曾想到只是她以为。
整了半天,人家压根没弄清楚她是谁?
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白筠笑了笑,同他打完招呼正要离开时,提醒道:“我单名一个筠字,不叫云萱,薛恒公子想来是将我错认了。”
薛恒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然见到白筠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不由得嘀咕道:“白筠?不叫白云萱?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怎么耳熟。”
贺岚昇远远听到聊天的尾巴,再听到薛恒这番嘀咕,很是好心提醒道:“白筠就是白丞相的独女,三年前满京城都知晓的太子妃人选。”
喔!
可不就是那个白筠!
薛恒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对,岚昇说得对,原来是她啊!”
……
“我还以为是玉珩兄的亲妹妹呢!”
贺岚昇挑了下眉,点了点头,一时间不语。
是啊,才反应过来呢。
怪不得白姑娘临走时会再次提醒一句。
原来与某些人说话,真的要说个清楚明白,才能知道话中含义。
可真不容易。
真不知道玉珩兄看上他哪里了?
竟然特意嘱咐要将他约到古玩城一条街。
不过,看如今这种局面,戏散了,人也走了,想来他也不用在与薛恒闲逛。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贺岚昇招呼道。
“好。”
这边白筠刚离开,就被太子堵了个正着,一双桃花眼灼灼逼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瞅着她,让人无法忽视其中蕴含的情感。
可她不明白,干嘛这幅表情瞅着她?
太子薄唇轻启,唇角微微勾起,却似笑非笑地说:“筠筠就想这般回府?”
欸?
太子殿下的人情果然不好欠。
直接不要脸的来讨债了。
白筠故作镇定,淡然自若地回道:“是啊!爹娘不许我离府太久,办完事就要即刻回府,今儿个恐怕不能陪涵哥哥了。”
“喔?”太子听闻这话似乎也没生气,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愿意放人,白筠赶忙行礼打算落跑:“那就此与涵哥哥辞别。”
因太子堵在回府的正道上,不得已,她需绕行过去,哪想到人刚走到他的身边,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惊慌失措的白筠满脸懵逼疑惑地对视上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瞳,小脸顿时一垮,直言不讳道:“不是说好了放人的吗?二哥与三姐还在街道外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