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别送了,柴禾我都给佃户讲好了,他们直接垛在我空着的院子里,十几亩田的秸秆够您一人烧的了。让大哥帮您汲水,没水用,苦的不是还有平儿吗,是吧大哥?”江沛似笑非笑的望着木着脸沉默的江大牛。
“看二牛说的,好像我和你大哥多虐待咱娘一样,你们对她再好,她还不是不愿挪窝,情愿挨着我们住嘛!你哥俩若真有心,让你们大哥也跟着沾沾光,帮衬着在府城谋份营生,咱一大家子都去府城,到时家里没人,咱娘不得跟着去嘛?”
小李氏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语气太尖酸刻薄,况且心里又有求于他们俩,只好忍着气性,皮笑肉不笑的同他迂回。
“我好胳膊好腿的哪用人照顾,都不用你们管,在府城好好过日子。路上要照顾好淘淘,别急着给他换单衣,晚上还有些凉,小褂里记得穿个肚兜。春枝,到了城里要听你哥嫂子的……三顺啊,麻烦你了!”
李氏对大儿媳妇的话置若罔闻,只当完全没她,为防江沛同她斗嘴,立刻把话接过来,细细叮嘱着儿子媳妇们。
“看婶子说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再说今儿镇上还有两家豆腐要送,刚好一起把事情办了。”姚家人心疼女儿和外孙让姚大顺架着牛车送他们到镇上,在镇上再租辆马车赶往府城。
时逢农忙时节,村道上人来人往,碰到江沛他们,当知晓要回府城时,都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把江沛和三牛好夸一顿。众人的赞扬羡慕,更让江大牛夫妇感到不自在,后悔来给他们送行。
…………
时隔五个月,兄弟俩带着家小再次回到了府城。蒲阳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珍珠满脸的欣喜雀跃,终于可以见到爹娘了,第一次远离他们,心中特别想念,在婆家碍于是新嫁娘不好表现的太娇气。
而江春枝第一次出远门来府城,宽阔的街道,气派的临街门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接不暇使得她眼中充满好奇,虽心有好奇,却不敢四处张望,怕两个嫂子笑话她没见过世面。
“三牛,你直接回家吧,待收拾妥帖先带弟妹回门,再去饼铺,反正都这么多天了,也不急于一时。小妹以后就住我那吧,也好帮你嫂子照看着淘淘,现在一个人弄不住他。”
八个月的孩子越来越好动,在屋里呆不住,睡醒后就哭闹着要看外面的花花世界,转眼爬的没影,他在身旁还好,力气大可以抱着他随便走,待兰香一人在家时,肯定累的要死。
“放心吧,二哥,我晓的,今日回去把院子给整整,再添置些物什。明儿一早回门,后天再去店里。”
三牛成亲后,想的自然会多些,原本就觉得自己的条件差,配不上珍珠,这次连三朝回门也被耽搁,挺对不住她的,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一定会对她好,不让她后悔选择了自己。
江沛也打算先回家把房间院落打扫一番后,再去商号销假,五个月不回家必定到处落满灰尘,院中杂草丛生。
“兰香,你们回来啦?!这一走有小半年了吧,鸡子帮你喂的好好的,下的蛋给你收着呢。老人家还是去了?唉,你们节哀顺变,也别太伤心了,这俊的妹子是谁啊?”
季氏出月子已两个月多月,天热房里没法呆,正要抱着小儿子到处在风口的邻居家串门,恰巧碰到往家赶的江沛一行人,见他们身着素服,便知江父已病故,真诚安慰一番。瞅到兰香身旁与江沛眉眼有三分相似的俊俏姑娘,想着应是亲戚,便笑着问。
“这是家妹,春枝快叫季大嫂,还是男娃?这下淘淘有伴了。”江沛作了介绍后,动作轻柔的点点李氏怀里的小儿子的嫩脸蛋,天热穿着宽松开裆裤,一看便知晓她这胎又是儿子。
“可不是,有苗不愁长,淘淘都这般大了,快学走路了吧,哎吆,小乖乖耶,你可不能抓二宝弟弟!”
兰香抱着儿子站在季氏身旁,正慈爱的看着她怀里熟睡的婴孩,没注意儿子瞪着圆溜溜的黑眸子,挥舞着小爪子,向二宝抓去。吓得季氏赶紧躲闪两步远,淘淘见没得逞,憋着小嘴委屈的想要哭的样子。
江沛见此直想抚额,天啊,这才八月大,就这么难带,待满地跑时那得成什么样子。两家都有孩子,天气又热,况且季氏知道他们几个月没进院,肯定得一番忙碌才清闲下来,没谈多久便各自离开。
院子正如江沛所料,长满杂草,把菜园子也给霸占了,他们趁着大太阳,把房里的被子床单衣物开始晾晒消毒,而后挽起袖子开始进行大扫除。
几人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让家里焕然一新,古代虽然没有驱虫化学制剂,但家家户户储放的有干艾叶艾草,江沛把去年剩的一捆全都给点上,把整个院子房间都给熏熏,消消毒,反正马上新艾要出来了。
连日坐车赶路,白天又劳累一天,一家人随便做了点晚饭,吃了便回房休息。
“怎么,淘淘又咬你了,这个臭小子,再吃俩月让他断奶。”江沛察觉正给儿子喂奶的兰香眉头突然皱了皱,知晓淘淘又咬她了。
他已试着让儿子吃辅食一个多月,目前适应的还不错,想着再过两个月可以断奶,母乳喂养久了也没啥营养,断了后兰香也不用再受这罪。
“一岁是不是太小了点?”家里的侄子她记的能吃到两三岁的,听丈夫说让儿子一岁就断奶,心疼道。
“不小了,吃饭还长的壮实些,米汤里加些肉糜青菜比奶水还中用!”一下子肯定断不了的,想来兰香也舍不得他哭闹,到时彻底断奶时也是一岁多的时候了,于淘淘的健康无碍。
一夜无梦,等他起床后,发现春枝已把饭做的差不多了,自己不用再像往常做早饭,雇的短工王嫂他们临走前已结账走人,现在有了小妹,没必要再花钱请人,何况兰香也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
“小妹,你看需要添置什么,给你嫂子讲,别外道。让她陪着你去布庄扯点布,做几身衣裳。”
“二哥,上次你让徐婶子捎回来的布,娘给我做了两身新衣,还没穿呢!淘淘醒了吧,我看着他,让嫂子洗涑。你快去吃饭吧,今儿不是要上工吗?”
江春枝对于自己能来到府城已经满怀感激,现在相当于二哥在养着她,如果自己再伸手要这要那,那就太不知足了,因此坚决不让他买新衣。
江沛了解她当下的心态,春枝还没完全融入到这个家庭,等过段时间相信会好很多。
匆匆吃过饭,在淘淘咿咿呀呀声中迫不及待的赶往商号。长时间不摸账本,不碰算盘他觉的还挺想慌的。
由于早饭比以往吃的早,他提前近半个时辰到了粮行,后院的住宿职工碰到江沛,纷纷和他打招呼,每个账房先生都有房间的钥匙,此时二楼账房里还没有人,他熟门熟路的走到被小厮擦的干干净净的书桌旁。
本着空间不浪费原则,他书桌上放满了码好的待整理核算的账册,随便拿起一本看了起来,发现是近一个月的新账,又扒了扒还有上个季度各分号的账目,告假那么久,本属于自己的任务,必然被其它三位帮他分摊了。如今他已回归,理应替他们分担一些。
于是挽起袖子,坐下来开始集中精力算起账来。有了祁达的那次清理运动,现在整个商号的账目清晰很多,没有出现那种强塞的尴尬数据。
第68章 风起(一)
随着上工时辰临近, 账房的职工陆陆续续的到来,见到告假五个月的江沛, 内心的欣喜比愤懑要多些。
习惯了四人分担账务的两位账房先生,更是如此, 自他回老家后, 他们突然不适应了, 算起账来有些手忙脚乱。
上个季度的账务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整理出来, 这眼看再过两个月, 下季度的账本又要送过来, 众人正发愁呢, 因此当看到江沛伏案执笔理帐时, 捋着胡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当得知他老爹病故时, 都敛笑容,对他失去父亲的悲痛心情,表示感同身受,体贴的安慰一番。
张先生没有另外两人爱恨交加的情绪, 看到爱徒得穿着打扮, 知他父亲已过世,凝重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着,对他能早早来到商号处理账务的做法,很是赞同, 低调点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谦卑些好。
接下来的两日里, 江沛都没看到祁达来账房巡视,在粮行的其它地方也未碰到过他,按捺不住疑惑,便向张先生问道
“师傅,这两日怎没见到大掌柜?”
“年节后他来商号不到一个月便又回广陵了,至今还没见着人影。估摸是三爷有什么指令吧。”
祁达如往年一样,过完年节二月中旬回到蒲阳商号,结果未至一月,便被从广陵来的传信小厮给叫走,说是祁越有要事找他,为今离开一月有余,还未返回。
江沛猜想应是重要之事,要不然也不会被紧急召回,但愿不要影响到商号,他对目前生活状况还挺满足的,工作算是自己喜欢的,工钱也不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不想有什么大变动。
“二牛哥,你仔细看着淘淘,别让他到处乱爬,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兰香趁着江沛休沐时,让他在家带淘淘,她和江春枝还有珍珠约好一起去布庄买些布匹,为家人做些素静的衣服,夏季换衣服勤,以前的衣服不全是素色的。
临走前不放心的提醒丈夫让他好好看顾着儿子,如今天热,只能在地下摊上凉竹席让他在上面爬着玩,现在学走路有些早。
“放心吧,领着春枝好好逛逛,不用着急回来,家里有我……臭小子,脚趾头都啃,脏不脏!”江沛坐在槐树下的凉席上,长腿一圈双脚相对,围个圈圈,让淘淘在里面玩,抬头笑着对兰香打包票道。
话没说完淘淘小手抱着他的一只脚啃了上去,江沛连忙把他掐抱到怀里,用汗巾子擦擦流出的涎水,兰香笑着白他一眼才同春枝一起离去。
“别哭啊淘淘,爹爹抱你出去望望风好不好。”
小孩子受不得束缚,江沛只让他在席子那么片大的地方耍,没一会开始闹腾起来,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咧着嘴开始哭起来,他忍不住的感叹休沐比不休沐时还要劳累。
“大强哥,今儿你也轮休啊!”江沛抱着淘淘准备去古城坡下的一处清凉之地纳凉,刚出门口碰到刘大强抱着小儿子往回走,两人很少赶在一起沐休,因此看到对方都很惊喜。
“天热,你嫂子不小心着了暑,我告两日假。这孩子别看小,脾气坏的很,非得人抱着睡,丢手就哭,小时候惯下的坏毛病,若不是担心哭闹扰他娘休息,非治治他这个毛病不可。咱俩傻站在这里干嘛,走,去我家,让大宝陪淘淘玩。”
江沛休假回来后,两人只碰过几次面,没细聊什么。刘大强在府城除了他,也没什么投缘之人,因此有什么都会同他讲。
他的提议正和江沛的心意,虽然城坡凉快,但还要走半公里,如今没必要再顶着大太阳到处乱跑。
两人把小客厅里的案几移到墙边,在阴凉的地面铺了两张席子,垫双薄被子把淘淘放上面,让大宝在一旁逗着他玩。刘大强则盘腿坐在凉席边上,让小儿子躺在腿上,与江沛聊着最近商号的动态。
“大哥,二月份布庄生意怎突然比以往好上许多。”他回来半个月加班加点的把账房里剩余的账目清理一遍,发现布庄二月份的收入比一月份和三月份明显增多不少,猜想必然是有原因的,故由此一问。
“你不知道?万岁爷二月份颁诏立二皇子为新储君,天下大赦,举国同庆三日,百姓们心里畅快,布庄生意自然比以往要好。”
刘大强晃动着腿,让儿子舒服些,三月分他可没少得赏钱,恨不得梁朝再有几件这样的大喜事,提起这个就让他,就让他非常高兴。
“哦,立了储君?”二月份他们在老家忙的连轴转,红事办完办白事,况且乡下老百姓哪会关心朝中大事,只会操心田里庄稼收成咋样,赋税是否减免,农闲时去哪找个短工干这些眼前的于己有利的事情,因此他从没听众人谈论立储君的事情。
他怀疑祁达回广陵可能与立太子的事情有关,想起账目上那些大额的空白户头,不免有些忧虑,若祁家没有押对宝,以后商号岂不是没好日子过了。
不过随后安慰自己,祁家有位大将军,朝中人脉甚广,应该对争储情形洞若观火,了若指掌,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下注的,能屹立两朝而不倒的经商世家,定是有其独特的生存之道。
“是啊,城里可热闹了,只不过我那三天从早忙到晚,都没顾得上出去……”刘大强没有注意到江沛的神情变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当时他的辉煌战绩。
…………
“怎么了,二牛哥,是不是天热睡不着。”
马上又要入伏,房里虽然放着两桶井水降温,可还是闷热的受不了,又加上白日里听了刘大强的话,心里有了一层顾虑,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此时江沛感觉五心烦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日间陪淘淘睡了的,现在不瞌睡,那个……兰香咱家还有多少银子?”
自财政大权交付后,江沛便当起甩手掌柜,挣的钱往家里拿,需要钱时再管兰香要,时间一久,自己都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银两了。
“算上三牛前几日送来饼铺的红利分成,还有两百四十多两,我想着过些日子家里银钱再宽松些,置办个小铺子,租出去也好收个租钱。怎么了二牛哥,怎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急需用钱?需要多少,明早我拿给你!”兰香察觉他今日有些反常,又问起她银钱上面的事,困顿被惊跑,忙问道。
“没啥事,这不是看着淘淘转眼长这般大,想着再过两三年可以读书习字了,怕存的钱不够用。是要过些日子再买铺面,起码到明年吧,手里没些银两心里不踏实。”
听她说家里还有两百多两存银,江沛心里踏实多了,即使以后不能在祁家商号做事,新东家给的工钱少,那时他们日子也不会过的太差,何况他家在明华街还有处宅子,半个饼铺,在蒲阳城生存完全没任何问题。
“好,还热吗,我给你扇扇风,凉快些,明一早还得起来上工,睡晚又要犯困。”
江沛心头之事暂去,困意立马涌上来,带了一天孩子,真是累啊,真不知道兰香每日是怎么过来的,真是为母则刚,以后自己得多为她分担一些。
自五月底雨水开始多起来,暑天的高温也随着雨水的到来降了下来,使得三伏天要好过许多。
馅饼铺子因离开几个月,营业额只有原先的一半,不过这已超出预想,得全靠大山一人忙里忙外,除了租钱,还能盈利。因此当三牛提出要给他加工钱时,江沛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