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不给大山加工钱,也说不过去,太没人情味了。于是同意了江沛的建议,给红利,不加工钱,说出来还好听些。
随后两人边招呼客人边抽空畅聊以后生意怎么规划,憧憬着他们可能要开大酒楼时,哥俩都乐个不停。
…………
“淘淘,抓勺子!以后三叔把传家手艺都教给你,馅饼铺交给你打理!”
“瞧你说的什么话,淘淘才不像你一样一天到晚的想着吃食呢”珍珠笑着瞥了眼拍着手掌逗着淘淘的丈夫,手掌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小腹。
“淘淘抓算盘!以后做生意挣大钱,像你爹也不错,当个账房先生……”
“我想淘弟弟也抓大刀,我们俩一起当将军,淘弟弟,抓大刀!要不我就不和你玩了!”
江沛看着儿子穿着喜庆的红衣红裤,带着绣着精致图案的虎头帽,跪爬在两张并拢的桌子上对旁人的话语置之不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看着面前各种用来抓周的东西,高兴的手舞足蹈,抓到什么时都嘎嘎的笑起来,还没等大伙恭喜声落,又随手丢下去抓另一件物品,最后拿起一块印章就往嘴里塞,夫妻两人连忙上前要去制止。
“哈哈,咱们淘淘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人。”
“儿子,想读书是吧,以后阿爹砸锅卖铁也让你读。”江沛把儿子抓在手心里的假印章抠出来,在他饱满光亮的额头上连亲了几口,喜不自禁。
“娘~咘咘~要……”淘淘见老爹把自己稀罕的玩具夺走,皱着眉头咧着嘴,小爪子伸着要去夺,江沛不给,哼哼着抬头向身旁的兰香求救。
兰香把他快要掉下来的虎头帽扶正,从江沛怀里接过儿子哄着去准备好的饭菜的桌上吃过生面。
抓周礼过去没几天,待江沛下工返家时,祁达突然神情慌乱的冲到账房,让四个账房先生留下,有重要的事情同他们说。
见他惶恐不安的神情,几人相视而望,便从对方的眼神中印证他们的猜测,知道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待其它人走后,祁达竟然叮嘱他们不再记暗账,只做明账,更让人不解的是要把全部暗账进行销毁,一册不剩。
说到这里,四人便明白这次发生的事定然非比寻常,否则怎会连一个商号顶机密的账目都要销毁呢。
于是连带着祁达在内的五人,打开密室把几大樟木箱的账册,连火烧带水浸的,直至看不到任何字迹,趁着夜深人静时,把残余埋入了后院里的花园里。
而后把做的明账再放进箱子里,藏在暗室里,祁达见他们戚戚然的样子,安抚说即使祁家出什么事情,也不会与他们这些非祈姓的人相干,说完面如死灰的摆摆手让各自归家回家。
“咋流这多汗,快换件干衣服,转眼都霜降了还穿着单衣,明儿加件夹衣。锅里有汤,我去填把火给你热热。喝了汤再洗澡。”
兰香心知商号最近有事,对他的晚归没出声询问,只是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把他的生活照顾好。
江沛被她这一说,才发现自己浑身湿腻,除了汗水,还有浸账册时被溅上的水。
看着那些被销毁的账册,心思复杂难辨,一旦祁家出事,那意味他将要离开这个让他有归属感的地方。一想到这,心里难受的紧。
“二牛哥,脸色咋这难看,是不是商号出事了?”兰香走近前瞅见他满额头的汗水,虽然房内灯光昏暗不明,但也能看出他面色不好,忙踮起脚尖,用袖子擦拭汗水。
“恩,兰香,以后有可能我要离开商号……”江沛心里堵的难受,憋闷不已,夫妻两人也没什么不可以说,且现在兰香已成长的足够承受这些。
“离开商号?既然二牛哥这样说,想来必有因由。离开也好,看你这些日子被折腾的,要不直接去咱们的食肆做掌柜的得了,还可以兼做账房先生。”兰香听他话语,知他定是不情愿离开的,担心他抑郁寡欢放不下,忙笑着安慰他。
他们的江记小酒馆已开张一月有余,由于有馅饼的捆绑宣传,目前的生意相当不错。
目前饼铺差不多都是大山在打理,酒馆除了俩伙计之外,剩下的都是三牛在管,可畏是身兼多职,忙的一点空闲都没有。
“恩,也好,三牛一个人太辛苦了。如今弟妹还怀着身孕,老是让她住娘家,也说不过去。”假若他真的被迫离开商号,那他就去给自家打工。
“谁是祁达,拿下!带走!院中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否则一律拿下,搜!”
在江沛他们销毁账册的第三天,粮行突然被官兵包围,领头之人神情严肃的大声呵斥着商号的众人,向身后整齐列队的带刀士兵一挥手,那些人立马冲向商号的各个角落,哄人的哄人,翻东西的翻东西。
商号里的人惶恐不安的纷纷逃难,江沛被推的跌跌撞撞,刚巧看到祁达身披枷锁被几名官兵推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眼眶一热,呼喊着奔上前去
“大掌柜!官老爷行行好,我们掌柜的就拜托你们了,麻烦帮忙看顾着些……”他直接把钱袋从腰带上拽下来,趁人不注意塞给了其中一个官兵。
“想探监去府城羁押所探,快走!”说话的士兵收了银子,自然给他指条路,反正祁达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要抓到打入大牢即可。
何况士兵多数都是普通百姓出身,自去年时疫祁家商号捐药施粥,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善行,能通融一下就通融一下。
“哎,谢谢官老爷!大掌柜,我明日去看你!”江沛弯腰连声道谢,直至他们离开,然后怔神的看着被带走祁达的背影,回不过神来。
内心不停的发问,怎么会瞬间变成这个样子,难道皇帝连正在漠南征战的祈趠也不顾忌了吗,到底出了何事,让朝廷猝然发难,连点余地都不留,蒲阳都是这个样子,那广陵可想而知了。
祁家商号突然被官府查封之事,在整个蒲阳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受顾祁家善行的百姓私下里纷纷为他们抱不平,可随之而来的消息更让他们嗔目结舌。
因为他们的一国储君竟然命陨漠南战场,尽管事后大将军祈趠已为给皇太子报仇,血杀四方大败漠南,可最终还是被押解进京等后发落。
话说这已是当今圣上第三个儿子战死疆场了,在朝代更替之时战况异常惨烈,皇帝最看重的嫡长子都折进去,皇帝哀痛至极,化悲痛为力量把前朝迅速的给灭了。
这也是梁朝多年未立储君的原因,没想到这才刚确立太子没多久,竟然发生这样的惊天大事。至于太子如何陨落,不在场的人谁都不知晓。
自这个惊天消息传到蒲阳城时,大家都不由的摇头叹息,祁家的大当家身陷囹圄,商号失去了靠山,在有心人眼中就是一块肥肉。
再加上广南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朝廷派下来的官员不可能查不到些蛛丝马迹,墙倒众人推,自然那些平日里害红眼病的人必定会踩上一脚,落井下石。
自古皇家多是薄幸之人,太子在你眼皮底下被贼人所害,想想也知道后果,天子一怒,浮尸百万,而且在世人眼里祁家有累世资产,想必皇帝也是眼馋的,几种因由加在一起,让皇帝对祁家下手。
第71章 云涌(二)
江沛失魂落魄的亦步亦趋的走在喧闹的街道上, 周围人群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一字都未听入心里,脑海中一直回放着粮行被查封时的画面, 像是做梦一般不真实。
“江老弟!江老弟!”刘大强被官兵从布庄里轰出来时,心中发慌, 不知发生了何事, 想着江沛在总号应该知道的比他多, 正要跑过去询问, 没想到迎面同他碰到一起。
“刘大哥”江沛看到他后, 有气无力的打声招呼, 突然间什么话都不想说。
刘大强见它情状, 便知商号确实出事了, 看样子还是摊上大事, 看来布庄是回不去了,心里不由把朝廷咒骂一顿,好好的商号干嘛要查封,东家哪里像恶人了, 不但对商号的伙计好, 逢上灾害时还慷慨的捐粮施药,救济穷苦百姓,反正在自己是没看到祁家的恶行。
随后长叹一口气,锁着眉头, 不由想着以后可能要面对的困境。
他家二宝刚出生,在府城养两个孩子压力比较大,大宝都六七岁了, 现在他们还在租着人家的院子,前些日子他还偷偷的向牙行中人打听有没有没小点的院落呢,结果当前闹出这事。
“江老弟,离开商号对你影响不大,以后同三牛一起学做馅饼,你家的酒馆不是没人看吗,刚好可以过去照看,如果我是你,怕早离开来了。唉,只是可怜咱们的东家啊,到底出啥事啊,弄出这大的阵势。”
说完重重的拍了拍低头沉默着的江沛,唉声叹气无奈的说道。
“恩,刘大哥,照此情形,商号是经营不下去的,反正你在布庄已学了不少经营之道,也容易找事做,或者你自己租间铺子单干也成啊,生意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江沛知晓他心中烦闷,若论带来的坏处,他比自己更甚,毕竟刘大强是靠布庄的差事养家糊口的,一旦失去又要重新开始奔波找事做。
“我晓得,但开布庄肯定是不成的,我那点钱咋够折腾的,我同你嫂子好好商量下,实在不行先找个营生干干。”
布料生意不同别的,因为布料种类多,一些面料比较贵,还容易积货,手头的钱不够周转的。
随后两人都沉默着往家走,心中想着各自的烦恼事。
“爹~爹~”
祁家突然被查封的消息传的特别快,得知消息的兰香生怕自家的丈夫出了什么事,焦急的和江春枝一起,抱着淘淘向粮行这边急切的赶。
凑巧碰到返家的江沛和刘大强,淘淘看到江沛后,笑的露出已长出白白的小牙齿,难得异常清脆的喊出江沛纠正过无数次的爹爹的读音,伸着短胳膊求抱抱。
“你们咋过来了?”江沛长臂一伸,把儿子接过来,尽量隐藏自己郁郁的情绪,亲亲他的脸蛋。
“二嫂担心你,二哥你没事吧?大强哥,季嫂去布庄找你了,你跑快点兴许还能追上,她抱着二宝走不快。”
由于家中有孩子,不可能一直呆在屋里,常常要带孩子出去逛悠,因此祁家被查封,她们很快就知道了,担心自家丈夫也受到牵连,连忙向他们做事的地方跑,看看他们是否平安。
“那我得赶紧去找找,看热闹的人多,她抱着孩子万一被挤着了咋办,江老弟,你们先回去,回头咱们再细聊……”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拨开前面的行人,小跑起来。布庄被查封,门口都有官兵把守,依他媳妇的性子,寻不到自己,说不定会找那些人要人,万一得罪他们,抓去蹲大牢怎么办。
“别担心,我没事,咱们回家吧。”江沛一只胳膊抱着儿子,另一只手拍拍兰香拉着他衣襟的纤手。见她翦水双眸里满含忧心,忙出声宽慰她。
淘淘好像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好,十分乖巧的撅着小屁股趴在他肩头,不似往常那般活泼闹腾。
兰香此时也顾不得羞涩,拉着江沛的大手与其十指紧紧交握,无声的鼓励着他,江沛侧首看着她微微一笑,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他要尽快调整好心态。
“二牛哥,不知东家的家眷在不在牢房里面,我备几套女装在包裹里,用不着你再拿回来。”
由于江沛要去牢房探望祁达,两人都不知道他的家眷是否在蒲阳城,只能尽己所能的把能想到的事做好。
“祁家人脉那么广,不会只有我去探望大掌柜的,咱尽个心意就成。”
江沛当时因粮行被封,思绪有些慌乱,现在想想,定是背后有人相助,否则祁达不可能早在商号查封前得到消息,才使得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账册。但愿相助之人的能力大的可以让祁家免于灭门之祸。
…………
“大掌柜,尝尝我家酒馆做的吃食,我还特意给您带坛桂花酿,是海棠巷那家的。”江沛打点好衙役后,背着行李提着食盒来到祁达所在的单人牢房。
如今天气寒凉,牢房更显阴冷,虽是单间,可并没有被褥,只是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不过官府能让他住个单间对他看来还算照顾,又观他白色的囚服上没有什么血渍,精气神看着尚可,便暂时放下心来。
“真香!今儿咱哥俩喝一杯!”祁达倒也豁达,面上看不出什么愁苦抑郁之态,带着镣铐的手夺了江沛怀里的酒坛,掀开封泥,凑上去闻了闻,一副陶醉的模样。
“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好似我要吃断头饭一样,放心吧,祁家那么多人,皇帝老狗杀的完吗,动手之前他还得掂量掂量呢,唉,只是不知道广陵那边如何了。”
他闭着眼睛品味完酒香后,待睁眼看到江沛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嗤笑起来,说起当今圣上时,不由咬牙切齿。
“大掌柜的,来来,咱们先喝酒。”
不忍让他往深处想,江沛故意叉开话题。祁达敛了笑容,沉默的点点头。
半个时辰的探监时间即将结束时,江沛问他可有家眷在此,得知他的正室子女都在广陵,蒲阳只有两房小妾,已被他提前遣散,心中为今的牵挂只有广陵老家的家小。
江沛想要开口说自己去广陵帮他探视一番,结果祁达摆摆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以他如今的能力也帮不上忙,希望那些平日里素来交好的知己好友能帮衬一把。
可能是有人在朝堂上斡旋,最后皇帝下令抄没祁家所有家产,归公所有,褫夺祈趠大将军的封号,削其兵权,发配到梁朝最苦寒的凉州府做苦役。
祁家其它人等,处罚严厉程度不等,各有轻重,其中祁家嫡系的一支被发配广南府。这些江沛是不知晓的,他只知道祁达被判四年苦役。
“大掌柜,您保重自己,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您尽管提。”
祁达被押送着做苦工的这天,江沛特意来送行,从心里讲,他对祁达是非常感恩的。这两年来多蒙他的照顾,能让自己小小的金手指发挥出来,其实他还有更深远的规划的,可惜还没成形,祁家一夕之间就衰落了。
“阿沛啊,既然天不绝我祁家,自有东山再起的那天,到时我还来请你做祁家的账房先生,咱们君子协定,你可不能不认账啊。”祁达似笑非笑的同他开着玩笑。
“瞧大掌柜说的,阿沛能有今天,全是因当时三爷不嫌弃我愚钝,把咱捡回商号的。您也知道阿沛只在算账这一块还能拿出手,倘若有天三爷招阿沛做账房先生,我自是不会推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