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昼——蟹总
时间:2018-09-16 09:19:06

  把车停在路边,四人下来休息。
  李道曲肘抻了抻筋骨,靠着车身拆了片口香糖。
  纪纲也下来,两人互看一眼,走到山坡那边说话。
  “今晚在重阳落脚?”纪纲问。
  李道T恤下摆向上翻折少许,露出一截精壮腰身,插着胯:“还有三个多小时,六点就能到。”
  “落脚一晚?”
  李道是这么打算的,他知道,纪纲也在担心同一个问题,说:“想问接下来怎么走?”
  纪纲点头,“不是不相信大卫,他这人没心眼儿,又直愣,我怕他说多了再坏事儿。”
  李道拽一把大腿处的布料,悬着脚跟蹲下来。
  到了重阳再经过顺泉镇就是广宁,广宁是边境城市,邱爷在那边有生意,出境他能帮上忙。
  重阳到广宁之间这段路不算近,又是最险峻荒凉的地界,会出什么事确实不好说。
  李道像是很犹豫,捡起块石子在地上划拉着,很久后终于抬起头:“要不走绵州。”
  “绵州?”
  “跟广宁相邻,也临边境。”
  这是李道的出生地,十七岁才离开,之后千里迢迢去了上陵,误入歧途。
  现在绵州没剩什么亲戚,自打去年的地震把父亲带走,李道一次没回去,熟悉的一草一木太扎心,他是不敢回。
  家中事情他从未提及,纪纲不知道。
  他问:“绵州邱爷能帮忙?”
  “能。”
  纪纲点点头,也跟着他蹲下;“那大卫他……?”
  李道扔掉石子,拍拍手上灰尘,回过头去,那俩小屁孩正蹲车边逗蜥蜴。
  要说这蜥蜴叫小强算对了,那晚它在后备箱里,山路上的折腾颠簸它竟毫发无损,到洋子那儿一看,还高昂着头,双眼炯炯,生命力十分顽强。
  李道沉下臀,坐在地上。
  “伍儿。”
  小伍抬起头:“咋了,哥?”
  “你来。”他朝他一勾手。
  伍明喆站起来提了下裤子,咧着嘴,颠儿颠儿跑过来,这孩子身上总有用不完的精气神儿。
  李道说:“给许大卫打个电话。”
  “哥你手机没电了?”
  “叫你打你就打。”
  李道说这话时语调很平,有点心不在焉,他正扭头看顾津,那傻妞儿蹲在地上,用脚尖试探着碰小强。
  小强本是静止状态,经她一碰忽然动了下。
  顾津吓得一躲,手没扶稳,坐了个大屁堆儿。
  李道弯唇。
  小伍说:“没开机。”
  “发条消息。”李道说:“到重阳汇合,最晚等到后天。”
  ***
  傍晚六点半到重阳,两辆车开进市区。
  他们这次没往偏僻的地方走,找了间中档宾馆住下,地段繁华,车流不息,郭盛的人即使追来总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李道看着顾津戴好口罩,又在她头上压了顶鸭舌帽,“他们俩办入住,你和我直接上楼。”
  顾津点点头。
  四人只要了个套间,在八楼,下面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柏油路,正值晚高峰,车辆紧紧相连,尾部红灯亮起,通往远方,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红色河流。
  夕阳在楼宇后降落,天空是淡淡的橘红色。
  顾津自己住里面的卧室,三个男人睡外间沙发。
  她顺窗台向下看,李道走进来,手臂撑住她两侧窗台,将人环进怀里。
  “看什么呢?”他略弓背,嘴巴贴她耳上说。
  顾津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好像有一个夜市。”
  那夜市在柏油路的另一侧、两片低矮住宅楼的中间,夜幕虽未完全落下,那条街的灯火已然比别处明亮,亮黄色的一条,看上去很热闹。
  李道看她一眼:“想去逛逛?”
  顾津眼睛望着那边,却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是尽量让自己乖顺听话,不多惹麻烦。
  李道差点忘了,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可能和别的同龄人一样,喜欢吃没营养的垃圾食品,喜欢逛路边小店,喜欢买一些奇特、有个性的小玩意。
  而最近这段日子,赶路、睡觉、痛哭、生病,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李道扳过她的身体,低头看着她。
  顾津被他看毛了,下意识向后倾着身体,在他手掌的支撑下,后腰弯成一道优美柔软的弧,不可避免,小腹贴了过去。
  他腰带扣刚好抵在她肚脐向上一寸处,触感又硬又有存在感。
  顾津退开一些,干笑问:“怎么了?”
  李道没说话,大掌一收,嘴唇直接压下去。
  这个吻来得挺突然,顾津一时没缓过神儿。
  他却温柔,缓慢又认真地吮着她的唇,没有攻击性,也不含情。欲,在她印象中,这么缱绻的吻好像没有过。
  顾津刚想闭眼,他却在她下唇咬了口,结束了。
  李道嘴角挂着捉弄的笑:“带你去夜市。”
  “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他拉了出去。
  身在其中,夜市要比楼上看到的热闹许多倍,灯火璀璨,人群接踵,路边大排档的门口摆满桌椅板凳,烧烤架架上,炭火已经烧起来。
  顾津走在李道身边,不自觉向上拉了拉口罩,许久没来过这么喧闹的地方,她显得有些拘谨。
  李道注意到,在她耳旁轻声说:“不用怕,我看着呢。”
  顾津稍微放松脊背,口罩上的眼睛朝他稍微弯了弯。
  李道把她口罩拉下来,卡在下巴上:“大晚上的,不用带了。”
  顾津呼吸顺畅,立即闻到各种食物交杂的味道。
  两人一路上走走看看,和周围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顾津没有李道想的那样有兴致,只是整个人放松一些。
  他给她买了份炒年糕,一杯柠檬茶。
  顾津吃很少,剩下的给他。
  李道从前哪儿吃过这玩意,甜不甜咸不咸,又黏牙,吃两口就给扔了。
  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街角有家西饼店,门外墙根处挤满了人群。
  顾津看一眼李道,李道默许,她捧着塑料杯走过去,在人群最外围停下。
  她个子太矮,踮起脚也没看见人们为什么而驻足。
  李道双眼警惕地扫一圈周围,目光落回来,看一眼身前的傻妞儿,促狭心起,两手卡着她细长脖子向上提,不过这回控制了力气。
  “能看见吗?”
  顾津跟个萝卜头一样,踮着脚,高抬着下巴,脖子虽然不疼,却被他的大掌控制住,动弹不得。
  她回手抓他肚子:“头,头!”
  李道撤下与她相反那只手,抓住她作乱的手腕,顺势别到她身后,另一手也随之放开。
  顾津回头瞪她。
  他稍微收力,她便别着手乖乖靠进他怀里。
  李道昂起头,轻而易举看见里面做什么。
  “画画的。”他告诉她。
  顾津后背贴着他胸口,像靠着一座山。
  微凉的风吹动她细碎的鬓发,其实也没多想看热闹,在这样的夜晚,只融入喧嚣的氛围,依偎着他,待一会儿就挺好的。
  顾津把一半重量交给他,向后仰头:“画画有什么稀奇?为什么大家都围观?”
  李道说:“那人用脚画。”
  “怎么不用手?”
  他大臂自然而然搭上她肩头,充当她的眼睛:“两只袖管都是空的,手肘以下全部截肢。”并中肯评价:“画的不错。”
  顾津愣了下,没再踮脚张望。
  李道:“抱你看看?”
  顾津咬着吸管摇头。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为了生存在战斗。
  想活着,总要接受生活给予的不公平待遇,找到一个坚强的理由,走下去,结局或许会出乎意料。
  顾津有点想走了,他却看得认真。
  李道说:“在你活不下去的时候,上天总会给你另一个希望。”
  这话音量很低,却每一个字都印在她脑中。
  顾津转头去看他,还是那副冷硬略凶的面孔,此刻眼睛却幽黑明亮,好像燃着一团火。
  要是从前的她,会乐观相信。现在不了。
  可她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那扇缓缓闭合的大门,好像又要被什么撬开。
  心猛跳一阵,她很想回身抱一抱他。
  也许盯他盯久了,李道低头:“看什么?”
  顾津只好说:“没想到你也有鸡汤。”
  李道漫不经心地哼了声:“鸡胸差不多。”
  顾津:“。……”
  热闹不看了,李道带一把她的腰,循着来路往回走。
  他无意中看她一眼,她捧着塑料杯,茶没喝多少,但吸管始终含在嘴里。
  李道自言自语:“还真他妈强。”
  “什么?”太吵了,顾津没听清。
  李道唇角抹开邪邪的笑,点一下她的嘴:“吸管咬烂了。”
  天完全黑透,这条街的人越聚越多。
  李道紧紧拉着顾津的手,稳健却快速地穿出这片闹市。
  回到宾馆,纪纲也刚好把饭买回来。
  顾津又吃了几口,歇一阵儿,先拿着衣服去洗澡,她只随便冲了下,便裹着头发走出来。
  李道躺沙发上看电视,转头睨她一眼。
  顾津没在外间停留,回了卧室。
  睡觉前,她准备去卫生间吹干头发,出去时,李道仍是先前的姿势,光着上身,双腿交叠,两臂抬起垫在脑后。
  他未动,只转着眼瞥她。
  小伍打了地铺,正用手机玩儿游戏。
  老纪看新闻,但目不斜视。
  李道说:“你露个大白腿瞎晃悠什么?”
 
 
第35章 
  顾津的睡裙是刚才在夜市上顺便买的。
  纯白色筒裙, 前面绘着卡通图案,领口很小,裙摆到大腿中部偏上一点, 其实是很保守的款式。
  只是那腿过分圆润,笔直修长,又绝不骨感, 大腿到小腿的曲线太有弹性, 肤色白皙, 好像刚浸过牛奶似的。
  出来一晃,也不用往别处看了。
  顾津被他说的有些愣,停住回头瞧他。
  李道朝卧室使了个眼色, 顾津一抿嘴, 头发也不吹了, 灰溜溜走回去。
  纪纲眼睛仍停留在电视上, 却摇头低笑几声。
  这是嘲笑他,李道听出来, 他目光也若无其事盯回电视上, 装傻没有理。
  客厅是个拐角长沙发, 纪纲占一头, 李道躺在另一头,伍明喆只好在下面打地铺。
  夜渐深,另两人都睡了。
  李道去浴室冲了个澡, 找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穿。
  他没睡意, 又躺回沙发看电视。电视调到静音, 李道随便调着台,不断变换的画面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
  夜晚时,他最清醒,面孔却显得落寞而疲惫。
  李道听觉十分灵敏,卧室内传出的轻微响动被他及时捕捉到。
  他腾地坐起来,没顾上穿鞋快步走进去。
  对面窗帘没有拉严,路灯的光斜斜打进房间里。
  枕头掉在地毯上,床中央隆起一个小山丘,顾津脑袋缩在被子里,房间很静,能听见细细弱弱的哭泣声。
  李道拽开被子,这动作显然吓到了她。
  顾津下意识惊坐起来,脸上全是泪。
  “做噩梦了?”
  顾津赶紧去擦脸,“没事儿,我没事儿。”
  她梦见在一片红色海洋里游泳,追赶前面的什么人,心中焦急,却怎样也无法和对方拉近距离。海水变得越来越浓稠,带着温热,她力气耗尽,一点一点被吞噬……
  顾津惊醒后,无法从梦中那种绝望恐惧的感觉里抽离。
  枕头掉在地上,她怕的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李道不多说,在她旁边躺下,拍拍胸膛。
  顾津明白他的意思,抹掉泪推他,小声说,“你去厅里吧,还有人在,我真没事儿了。”
  他揽住她脖子,把人扣在自己胸口上:“他们俩没闲心管你怎么睡。”
  顾津挣了几下没挣动,只好顺势侧躺着,没多会儿,手抬起来,搭在他的肚子上。
  那小手温凉带几分潮意,妥帖着他的皮肤,一呼一吸间也不曾离开,这感觉让他心发飘。
  李道大掌覆上去,捏了捏:“睡不着?”
  隔了会儿,顾津轻声说:“要不,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我还真在行。”他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十分低懒。
  顾津吸了下鼻子:“嗯。”
  “想听长的短的?”
  她问:“长有多长?短有多短?”
  李道停几秒:“你这问法容易让我误会。”
  顾津舔舔嘴唇不吭声,装听不懂。
  “先来短的吧。”李道说:“还是小强的故事。说,小强最近有了老婆,他准备戒烟……”
  他讲完,顾津没反应。
  李道又讲下一个。
  这一次顾津抿紧嘴巴,可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原本心中难过,听他讲完,那股悲伤冲淡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李道:“有一天,小强在学校里……”
  顾津赶紧捂住他的嘴:“这哪里是故事嘛,明明是黄段子。”她声音带那么点嗔怪,还有哭过的鼻音,软软糯糯,像是羽毛在他皮肤上挠痒痒。
  顾津转身,背对着他:“不听了,我还是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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