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掌捏着她肩头, 她两肩被迫向内缩着, 锁骨深深凹陷, 之后又使劲儿掐一把她没剩几两肉的腰, 整个人要被他捏碎了。
顾津晕晕乎乎地觉得,他可能有施暴倾向。
她哪里知道, 男人骨子里充满了强烈的摧毁因子, 何况这人是李道。
顾津喉咙深处不自觉发出个音节, 可怜又挠心。
他起先是想表达内心激动, 庆祝她坚强地撑过一劫, 哪想半途变了味道。
李道用上所有意志力,喷着气离开,“老子以为你要死了。”
她轻声:“估计是饿死的。”竟懂得开玩笑。
李道说:“饿小了。”
顾津抿着嘴挥开他,他没动,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搂着她,等待身体慢慢平静。
半晌,他叹气:“我是真没别的法子了。”
缠绵病榻好几日,顾津还很虚弱,洗漱完其他人已在桌旁等她。
李道旁边坐着肖海洋,许大卫、伍明喆都在,纪纲也终于能下床,唯独少了顾维和苏颖。
顾津看了一圈儿,在李道另一侧坐下,略略低头,眨了下眼,嘴角赶紧拉开一个弧度。
这是在肖海洋这儿留宿的第五天,阴霾沉重的气氛,终于随顾津嘴角挂的淡笑渐渐冲开。
人到齐了,大家开动。
李道把一碗白粥推到她面前,加了两勺肉松堆上面:“拌着吃。”他伺候出惯性来了,自己一口还未动,先伸筷子帮她搅白粥。
顾津说:“我自己来吧。”
“挺烫。”
她点点头,似乎意识到大家注视的目光,说了句:“你也吃。”
李道手撑桌面,咬了口包子,边咀嚼边扭着头淡笑看她:“味儿行吗?”
顾津点头:“很好吃。”多日没怎么进食,当热乎乎的白粥滑进胃里,她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又一笑,极自然地拍了拍她的头。
对面碗碟弄出点动静,稍静的环境里,不大不小。
李道转眸看过去,许大卫头不抬眼不睁,吃得狼吞虎咽。
肖海洋微妙地观察几秒,碰碰李道胳膊:“尝尝这小菜,我家一个工人做的,味道不错。”
李道收回视线,尝一口:“挺好,就淡点儿。”
“口这么重,别齁死你吧。”
小伍也凑热闹来夹一筷子,眼睛一亮:“洋子哥,走时给我们带点呗。”
肖海洋说:“连坛子搬走都行。”
李道点着筷子骂小伍没出息,就他的话同洋子说:“再歇一天,我们明早走。”
两人之间不需要客气,他也不留人:“什么时候都成,看你们安排。”
李道点点头,把剩下包子扔嘴里,余光伸来一只手,他迅速拍过去,顾津抓的肉包掉在了桌子上。
她缩回手,疼得暗暗吸气。
李道说:“病刚好,吃肉类你的胃不好消化。”
总感觉光喝粥不扎实,她摸着手背:“我没怎么吃饱。”
李道巴不得她多吃把肉长回来,只好说:“中午再吃。”
顾津点点头,继续喝粥。
李道扭头看着她,他手太重,拍过去时也没意识到自己多大力:“打疼了?”
她刚想开口,对面忽然啪地撂了筷,许大卫站起来:“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吃完饭,一上午的时间没事做。
顾津去院中活动筋骨,今天风和日丽,不再阴雨绵绵,她定定看着远山,心中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被任何事打败,她若痛苦,天上的人也一定不会好受。
鼻腔开始泛酸的时候,她收回视线,命令自己去想别的事。
午饭吃了些面食跟易消化的蔬菜,顾津感觉身上力气恢复不少。
她端着水盆洗自己那件白衬衣,前襟染了顾维的血迹,怎样揉搓都是掉不了的。
顾津看着星星点点的红愣神,视线里多出一只脚,不知有意无意,踢翻小凳上的水盆。
顾津及时扶住,淡红色的水漾出一半,撒了她一裤脚。
许大卫两手插着口袋,居高临下:“抱歉,没看见这儿还蹲个人。”最后的字加重语气。
顾津笑笑:“没事儿。”
她这笑在阳光下极为碍眼,许大卫面无表情:“你哥刚死没几天,你也笑得出来?”
顾津笑容僵在脸上,顿了顿,端着盆准备进屋。
许大卫说:“甭装一副可怜相,道哥被猪油蒙了心才吃你这套。”他倚着墙:“没你顾维也死不了。”
顾津蓦地停下,捏着盆子的指尖微微泛白:“为什么?”
“你他妈拖了大家后腿不知道?没你我们早出境了,顾维用把命搭上?”
她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颤,牙齿也抖得咯咯作响,胸口的怒气和憎恨不可抑制,猛地转身,将盆里的脏水朝他扬过去。
许大卫根本没料到她敢这么做,大张着口,满身满脸是水,带血的衬衫挂在他肩头。
顾津厉声:“当初离开不是我自愿,后来我肯接受,因为他是我哥,是我亲人。决定是你们做的,离开的方式也是你们选的,我乖乖跟着你们走,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说顾维的死是我造成,我又该责怪谁?谁透露行程路线心知肚明,我说没你他死不了,现在我要你陪我个哥哥,你赔得起吗?”
她说到最后几乎吼起来,这一次却一滴泪都没掉。
许大卫难以置信,觉得她痊愈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其实没有底,不确定是不是杜广美把行车路线透露给郭盛。
他心中也自责难受,死的是他兄弟,甚至比亲人还要亲。许大卫自小没双亲,他体会不到血缘相连那份亲情,也没遇过动心的女人,女人如衣服,不懂爱情,他只在乎肝胆相照的兄弟情。
所以觉得顾津是累赘,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是破坏他们五人团体的一枚炸。弹。
也许一开始就对顾津存在偏见,所以憋在肚子里的气早晚要释放。
许大卫甩掉身上的衬衫,上前去拽她胳膊。
顾津下意识一躲,手里盆子向他挥去,拍在他脸上和身上。
许大卫被她彻底激怒了,这人犯起浑来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呲着牙,朝顾津举拳头。
可没等落下,势头被另一股力量阻隔。
李道以掌相抵,向后推了把。
许大卫退远几步。
李道回过头先看顾津,见她无恙,突然猛地转身,一拳打在许大卫颌骨上。
这一下动作迅捷,拳风很猛,许大卫踉跄着撞到墙壁上。
这是两人多年来第一次动手,许大卫抹了把嘴角,难以置信地看李道,指着顾津:“你为了这娘们儿打我?”
“这娘们儿先是顾维的妹妹,再是老子女人。”
“我是你兄弟!”他突然冲上前怒吼。
李道面色阴冷:“我以为你眼里只有杜广美,忘了这层关系。”
许大卫瞪着眼不说话,稳住身形,愤慨又不甘地贴站到他面前。
牛一样强壮的两个男人相对而立,锐利的双眸紧盯彼此,气氛剑拔弩张。
然后突然间,两人不说废话,冲上前扭打到一起。
相较而言,许大卫身量相较占优势,但不如李道灵活。
李道先挨了几拳,而后趁他不备半蹲身体,匐地翻滚至他身后,一脚向前踹去。
这一下冲劲儿很猛,许大卫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顾津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浑身脱力:“你们别打了。”
然而两人谁也听不进去。
李道骑坐在他身上,用力击打:“这拳为顾津,她没对不起你。”
许大卫抬臂抵挡,去扯他领口。
李道捏住他手腕反拧,又挥一拳:“这是老纪的。”
他继续打:“伍儿的。”
“还有苏颖的。”
忽然间,许大卫放弃反抗,李道出拳很重,击向他面门:“这一拳是他妈顾维的!”
打完一下不够,又连续来了几拳。
李道表情狰狞,眼眶通红,瞳孔在日光下亮得出奇。
许大卫不再挣扎,拳拳受着。
顾津指尖冰凉,跑进去喊人,到半路碰到循声而来的肖海洋几人。
他们拉开李道和许大卫。
许大卫四仰八叉摊在地上,望着天空,鼻孔冒血,半晌,他眼尾蓦地滑下一滴液体。
他不是男人,他在为自己的过失找替罪羊,不想承认,不想让顾维死。
良久,许大卫慢慢起身,踱回房里。
没多会儿,他拎着自己的包,没看任何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院子。
李道稍微攥实拳头,咬紧牙,没有拦。
伍明喆要去追,李道没让。
当晚许大卫不见踪影。
转天一早要出发,几人很早就起来,小伍跑前跑后往车上搬东西。
李道问顾津:“要走了,想不想再去看一眼顾维?”
她稍微抿了下嘴:“不看了吧。”
李道没有勉强。
他拿了一瓶白酒和两盒利群,同肖海洋来到那片梨树后。
几天雨水将翻新地面浇灌的平整不少,几乎和旁边别无二致。
李道洒了圈儿白酒,点根烟插进泥土,他蹲在那儿,耸着肩膀,半天都没动一下。
肖海洋站后面:“放心吧,有我在一天,这兄弟就没事儿。”
李道眸光动了动,抬起眼看对面那片果树林,两眉高低不一,额上挤出几道崎岖轻纹。
半晌,李道起身:“逢年过节的,帮我给他烧点纸。”
肖海洋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你兄弟就是我兄弟,绝对亏待不了。”
李道无话可说,张开手臂,用男人的力量拥抱他:“谢了。”
他也回抱他:感慨道:“希望能再会。”
李道笑笑:“再会。”
第34章
原定早上就离开, 要走时李道干这干那反倒磨蹭起来。
老纪没点破,小伍傻不拉几地跑过去, 挠着脑袋问李道:“哥, 咋还不走?你准备再等等大卫哥?”
李道看他一眼, 不屑轻哼:“等他干什么, 爱回不回。”
小伍赞同:“我说也是, 他那脾气太暴躁, 我昨晚给他打电话,他给按了。就应该治治他,让他在后面追咱们。”
李道又看他一眼。
启程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从肖海洋的厂子出来,还有百十来公里就是白泽镇。
没在镇上歇脚,继续往南。
上陵出来时有七人,现在只剩四人。
李道想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出去, 但他没有做到。
还是两辆车, 纪纲和伍明喆开着尼桑跟在后, 老纪伤没好利索, 只能小伍驾车。
这边顾津坐在李道旁边, 今早起来她精神不错,脸上气色也红润起来。
李道一手松散搭着方向盘, 眼睛看前方, 车里很静, 两人好一阵儿都没开口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 旁边传来窸窣的扭动声, 顾津探身去后座够什么。
李道注意力被动静吸引过去,看她一眼:“想喝水?”
顾津拿来水瓶:“你喝吗?”
“不喝。”他眼睛仍旧盯着路况,手伸过去接瓶子:“拿来。”
“没事儿的,我自己能打开。”
李道还是拿过去,左手小指勾着方向盘,其余四指捏住瓶身,右手轻轻一旋,“嗒”的轻响后,又把瓶盖拧回去,再递给她。
他的手虽不斯文秀气,但手背脉络明显,指长,掌宽,关节突出,带着强韧稳固的力量感。
顾津看着他动作,忽然就想起她被拐的那一晚,在不知名的村子里,她坐在矮墙上,他递给她水,扭瓶盖时,也是这样随意又自然的小动作。
她的心思总是容易被一些无意义的细节所牵动。
男人不是不会,是他愿不愿意为你去做,法则通用,也包括他这种不拘小节的男人。
顾津看了看他:“谢谢。”
“就用嘴谢?”
听语调就知没好话,顾津后悔上一刻的动容:“你想怎么谢?”
李道问:“你嘴就用来说话的?”
顾津答:“还能吃饭。”
他勾唇一哼:“装傻充愣你最在行。”李道转头,伸手在她脑门上干脆一弹:“看来还得我身体力行教教你,除了亲嘴儿,它的用途总有无限可能。”
顾津脸颊腾地烧起来,忽略他最后一句的不怀好意,假装听不懂。
她摸着额头,李道这次仍旧没掌握好力道,被他弹的头晕目眩。
“疼了?”
顾津慢悠悠摇着头:“没事儿。”又转移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
李道微顿几秒,说:“想一件想不通的事。”
她试探着问:“我能帮到你吗?”
“智商估计够呛。”
顾津:“。……”
李道问:“那你想什么?”
顾津握着那瓶矿泉水,稍微低头:“想苏颖。”
李道默了几秒:“别想了,没用。”这话虽冷酷,却现实:“顾津,我们自身不保。”
情势她明白,只是顾维临死都叫着她名字,彼此用情很深,苏颖命不好,顾维这辈子不能护她爱她,也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吧。
万事总存遗憾,任谁都无法改变。
下午时,到达一处山冈。
此处在目光所及的最高点,远山和谷底绿意盎然,空气凉爽,天幕浩瀚高远,一片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