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津视线从手中匕首往上挪,不知是何意:“……”
“割准大动脉才会像喷泉。”
顾津:“……”
“你信苏颖说的?”
她抿了抿唇,不知应该怎样作答,生怕拿不准会触了他逆鳞,于是犹豫着:“我信?”见他正看她:“还是……不信?”
李道盯着那张红透的小脸儿,撑着洗手台,忽然放声大笑。
他蓦地觉得,在这种逃亡日子里,有个傻乎乎的姑娘解闷,也挺有趣儿的。
顾津当然不知他在想什么,面上没表示,心中早已将他凌迟数次。
李道半天才止住笑,接过刀:“那你还是信吧。”
顾津:“……”
“知道上陵棚户区的灭门案么?至今没抓到凶手。”他突然弓身,凑近她耳朵:“我干的,就用的这把刀。”
随即又大笑。
一股廉价洗发水的味道混合着男人特有的陌生气息闯过来,顾津浑身一麻,臀部抵向洗手台,不禁缩起肩膀。
实话实说,适才苏颖那番话的确吓到了她,后来慢慢消化,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他们这种混黑的人,身上挂几条人命或许有可能。但他刚刚说的,别说她根本没听过,更不相信,那架势分明是把她当成小猫小狗,逗弄着玩儿呢。
顾津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抬眼愤愤然瞪着他,心中琢磨着这目光够狠吧,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哪想放在别人眼中,却是另一番味道。
李道直起身,嘴角弧度尚未收回。
见她双眼溜圆地瞪着他,睫毛忽闪,眸中带光,犹似藏着一泓清泉。
怒不够,反倒似惊似怕、似娇似嗔。
“所以,别惹我。”他看了她一会儿,食指和中指交叠,在她脑门一弹:“以后服从指挥。”
这动作过于亲昵,语调也低,与先前凶神恶煞的形象太不相符。
顾津愣了下,心里的感觉有点怪,这人阴晴不定,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李道转身出去,在门口遇见顾维进来,他又笑,拍拍他肩膀:“你这妹,挺招人疼。”
顾维拍掉他的手,比了个中指,“还是留着力气疼妞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以为李道杀过人,其实没有,是顾津的心里活动。
津妹是有点固执的软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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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顾津没心情继续吃饭,她提出想先回房,苏颖不情不愿地放下碗筷,自然也要跟她回去。
打开电视,调了挡综艺节目,苏颖翻出一包乌梅,有一下没一下地嚼。
“你吃不吃?”
顾津进屋就直挺挺躺在床上,听见她说话也不搭理,仍然闭着眼,翻身朝向墙壁。
苏颖嘁了声,盘着腿继续嚼乌梅,乐得自在。
顾津迷迷糊糊似乎睡着了,乱七八糟做了好些梦,最清晰一个是有头狼在追她,她怎样呼叫都无人相救,拼命奔跑,好容易甩掉它,却发现它突然冲到她面前,最后竟变成李道的脸……他对她笑着,一步步靠近,抖开黑色的衣服,将她兜头罩住……
顾津一抖,猛地睁开眼,见苏颖捏着被角正站在她床边。
“……”苏颖也吓一大跳:“干什么?诈尸啊!”
顾津稳了稳呼吸,垂眼看向身上的被子,小声说:“谢谢。”
苏颖哼道:“千万别自作多情,你病了还得去医院,麻烦。”
她虽这样说,顾津心里还是一暖,双手藏在被子里,眼睛绕房间滴溜转一圈儿:“几点了。”
“九点一刻。”
窗外天色黑透,乱摆的柳枝扫着玻璃,似乎风很大,雨还在下。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打底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空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颤。
苏颖问:“要不要洗澡?你那衣服像抹布一样,应该换换了。”
顾津咬了下嘴唇:“我没换洗衣服。”
苏颖翻行李,找出几样扔到她床上:“内衣裤是新的,标签还没摘,睡裙只穿两次,你先凑合一晚吧。”
顾津看着被单上光亮的一团布,手指挑起来:“这也……太……”
“不然你穿这个?”苏颖手指勾着另一件,微挑眉。
“……”顾津慢吞吞爬下床:“算了,这件挺好。”
她抱着衣服走进卫生间,没过几秒又出来,到床边拿起听筒想要打给前台。
苏颖:“怎么了?”
“热水器是坏的,问问能不能修一下。”
“大晚上谁给你修。”苏颖想了想,顺手拎起睡裙和洗漱用品,拍拍她的背:“跟我来,带你去洗澡。”
两人踏上走廊,廊灯将原木色旧地板照得昏黄。
顾津被苏颖硬拉着,小碎步来到隔壁门口,敲几下房门。
“姐姐?”身后突然有人叫。
顾津回头。
只见走廊那头跑来个小姑娘,一头长发束起来,齐齐的刘海下大眼水润明亮,手里抱着半新不旧的被子,“真的是你?”她有些兴奋。
顾津回忆一瞬,想起是中午在服务区碰见那个小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吐了下舌:“我是搭车过来的,明天要赶去卜远。”
顾津点点头:“找到你朋友了?”
她把怀里的被子往上颠了颠:“中午我报警,他们说要通知我家长,本来这次是偷着跑出来的,我不敢和父母说,恰好那时候朋友打来电话,说导游点名查人数的时候她没说我不在,大巴就那样开走了……”
苏颖靠着门框,轻哼道:“我要是你,宰了这朋友。”
小姑娘胆怯地看了她一眼,又看顾津:“朋友道歉了,但大巴车上很多游客,不能停下等人,旅行社赶行程,开夜车到卜远,我明早五点出发,导游说可以等我到九点,应该来得及。”
“那就好。”顾津想了下:“你说明天要去卜远?”
“嗯。”
顾津看苏颖,晚上吃饭听他们提了几句:“我们明天也去那地方,能不能……”
“不能。”
顾津:“……”
小姑娘见苏颖黑着一张脸,赶紧说:“不用不用,明天我搭车到镇外的大路,那边有长途巴士直达卜远,已经问过了。”
“好。”顾津抱歉地笑笑:“你一个人,万事要小心。”
“谢谢你,姐姐。”
在这种陌生环境里,别人给予的些许关怀都是温暖的。
小姑娘挥了挥手,欢快跑开了。
等到那抹身影消失,又站一顺,顾维来开门。
苏颖笑眼弯弯,小懒猫似的偎进他怀里,踮脚索吻。
念及顾津站在后面,顾维仰头躲开,目光警告:“别闹,什么事儿?”
“来洗澡,我屋的没热水,你俩出去待一会儿。”
“外面下雨,往哪儿待。”顾维把她从身上拉下来,握着她的腰:“道哥要睡了,明天再洗吧。”
苏颖不悦,“跑一整天脏成什么样了,你闻闻,你闻闻……”她把胳膊顶到他鼻子上,努着嘴:“臭不臭?”
“不臭,香的。”他悄声,捏捏她的脸:“乖,带津津回去睡觉。”
顾津挪开视线,说实话,她第一次瞧见顾维对女孩这么柔声细气。抛开心中那些怨恨,觉得两人其实很般配,这样想着,心中竟含几分宽慰,再看他时也有一丝顺眼了。
这时房门拉开,李道走出来,“让她们洗吧,下去溜溜。”说完兀自往外走。
苏颖俏俏地哼了声,推开他,拉着顾津进门了。
顾津从未和别人一起洗过澡,身体背对着苏颖,动作拘谨。
水流落地砸出回声,旷荡的浴室里热气氤氲。
两个女孩的体态均都苗条婀娜,但顾津比她白了几度,浑身肤色均匀细腻,白瓷一般。
苏颖抻长脖子瞄她胸前,又看自己,撇撇嘴儿:“发育还挺好。”
顾津抱了下胸,赶紧背对着躲开,下意识回头瞥了眼,却见她背臀处遍布几条不规则的暗色伤痕,当即怔了怔。
另一头李道和顾维并未下楼,走廊空无一人,房门对面有窗户,窗扇摇曳,雨丝缕缕飘荡进来。
顾维斜身靠着墙壁,咬了根烟:“抽吗?”
虽这样问,却没有散烟的意思。
李道坐上窗台,一条腿也跟着撑上去,口中太闲,从屁股兜里摸出口香糖来嚼。
顾维还手点烟,轻吸了口:“没想到你定力这么强,去年伍明歆……”他话头忽然顿住,打量他表情,见无异样,继续说:“明歆让你戒烟,你真就不抽了。”
李道笑笑,并不辩驳。
“也是那时候开始,打算洗手不干的吧。”
他抬眼:“就你聪明?”
顾维摇头笑了笑,轻叹道:“人走快一年了,说句实话,还惦记明歆吗?”
伍明歆是小伍的姐姐,去年死于意外。
雨水落在他右侧肩膀上,李道大掌抹了一把,不好好答:“惦记怎样,不惦记怎样。”
顾维安慰道:“向前看吧,等出了境,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
李道轻哼了声。
有一会儿不说话,整个走廊里静悄悄,唯有雨声。
李道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今天生气了?”
“什么?”
“我收拾顾津。”
“没有。”顾维换了个站姿,烟夹在指间:“我这妹啊,就窝里横的能耐,跟我瞪眼睛时候底气十足,像小泼妇一样霸道,但凡碰见个唬人的,立马变成软柿子。”
李道觉得他这形容挺贴切,不由扯了扯唇角:“胆儿太小。”
“也不对。”顾维说:“说她胆小吧,地震重灾区,她报了什么狗屁志愿者,第一个往前冲。”
李道微滞,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哪里?”
“就去年,绵州。”他掐熄烟,顺窗口扔出去。
李道不由攥了攥拳,一时没吭声。
“知道我为什么非带她离开吗?”顾维并未发觉他的反常,兀自说。
“为什么?”
顾维把原因告诉他,低下头,有些沉默。
李道:“不如直接和她说。”
“她那性子像倔驴,口是心非得很,怕说完打死她都不跟我走。”
顾维撑着窗台,不知不觉今晚讲了许多,“我俩相依为命很多年,自从我走上这条路,她就拿我当仇人。”他忽而看李道,笑嘻嘻说:“哥,答应我件事儿呗。”
李道睨他:“放。”
“路上万一遇到凶险,我挂了,你得把津津帮我带出去。”
“不一定谁挂前头呢。”
顾维不要脸地说:“当你答应了。现在开始,我妹就交给你,我不敢管,你帮我管。”
李道却问:“你用这种方法把她带走,不怕她恨你?”
“如果不用这方法,好商好量她会跟我走?”顾维叹气:“咱这次离开就永远不回来了,我怎么可能把她自己留在上陵,恨就恨吧,她离我近点,我能看着她平安就行。”
李道没接茬,顾维还记着刚才的话,接着问:“你要是挂了,有没有什么事想嘱托我?”
“没有。”
顾维啧一声:“你这人真无趣儿。”
李道不再搭理他。
女人洗澡麻烦,小半个钟头也不见两人出来。
顾维又唠叨好些琐碎的儿时趣事,李道也没不耐烦,只是嘴里的口香糖失了味道,又换一片嚼。
顾维继续说:“津津三四岁的时候最好玩,白白软软的小人儿,跟面团子似的。那年她高烧不退,去村里赤脚大夫那儿拿药都不管用,我妈给津津物理降温,她浑身滚烫,像煮熟的红虾米……”顾维眼中带光:“知道最后什么救了她么?”
李道附和:“什么?”
“一瓶桃罐头。”
李道挑眉。
“那年代桃罐头可是奢侈东西,平常人家都不舍得买,没想到小丫头吃完以后就好了。”顾维摇头失笑:“后来我妈抱着津津,桃儿啊桃儿的叫了一晚上。自那以后她每每发烧都吃桃罐头,所以也多了个小名,只是我妈走后,没人那么叫她了。”
李道问:“叫小桃儿?”
顾维没等答,对面房门突然打开。
李道目光跟过去,只见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个姑娘,身穿真丝粉的睡裙,长度只及腿根,许是皮肤潮湿,单薄布料丝丝缕缕贴在身上,细腻的勾勒着曲线。
她外面虽然套着风衣,但胸前一览无遗。那睡裙布料节省,只包住半个乳,中间沟壑深浅恰到好处,可能长时间淋在热水下,肌肤白里透红。
李道目光别有深意,想着饱满那处倒是挺贴切那小名的,接着刚才的话问顾维:“还是,小仙桃儿?”
仙桃你老母!
顾维恨不得把他眼睛抠出来,褪下衣服,刚想冲上前,顾津已先一步反应过来,迅速裹紧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