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诺尔的思绪飞快转了个来回,便明白怎么回事了。看向烈西坦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阴戾。
他勾了勾唇角,对着烈西坦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怎么,一座图尔城还满足不了吗?”
“陛下,图尔城再昂贵也比不过我嫡子的一条性命啊。”烈西坦的语气夸张,“您以我的嫡子作饵终于干掉您的这个死敌姘头,可我的嫡子却死得冤啊。”
裴诺尔唇角的嘲弄笑意浓郁,“你那嫡子早已被养废,有这折腾的功夫不如再生一个。”
“陛下,我那嫡子的命在您眼里不值钱,在我眼里可是无价之宝啊。”烈西坦不依不饶地道,似是极不服气国君的想法。
裴诺尔嘲弄地一笑,“烈西坦,说吧,到底是什么让你反了?一个当成私生子养的嫡子还掀不起这么大的仇恨。”
“还能有什么呢,”一向不喜说话的安德鲁竟然开口了,缓缓地走到烈西坦身前,“自然是为了权势和地位,而这世上最高的权势,莫过于您头上的那顶王冠。”
安德鲁又对着裴诺尔说道:“陛下,我自是知道烈西坦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将秘密证据递于我,可我没有没有办法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您一步步毁我长子,损我家族名誉,然后像对付泰温柏大人一样最后灭掉我们。”
一阵死寂后,裴诺尔猛然爆出一阵大笑,笑得似乎喘不过气来,好一阵子后才停了下来。
他的眼神凌厉阴狠,一字一顿地道:“明明是你二人借着由头起势,却偏偏将一顶损害家族利益的帽子盖在我头上。”
他早在几年前就得了消息,安德鲁与烈西坦与他国巨贾秘密合作,垄断王国某些买卖渠道,获得了大量利润,私自扩大了私军。
他从安德鲁的长子放高利贷之事着手,为的是敲断其家族的一条重要财路。料想泰温柏之事才过不久,他们应该不敢这么快就有反应,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迫不及待,想着趁乱起势。
“陛下,”烈西坦不紧不慢地道,“原本,我们还不想这么快的,可是一想到您将泰温柏大人一家连锅端起,我们就怕啊。”
安德鲁的眼里此时还出现了隐隐的泪珠,颇有点老泪纵横的感觉,“陛下,我们不能让家族几百年来的基业毁在我们的手中。”
意思是,就算我们起兵造兵了,也请您多多担待,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也是无辜的。
裴诺尔唇角的嘲弄更甚,“你们还真是不怕被天下人指手画脚,也不怕其他家族不服你们。”
烈西坦脸上的笑容更为浓烈,“这就不劳陛下担心了,在天下人眼里,我们俩一个是受不了失子之痛而不得不报复的可怜父亲,另一个是因长子高利贷之事被揭,为家族荣誉迫不得已拼死一争的族老。”
安德鲁的老泪几乎快要落下,难过地道:“陛下,您放心吧,奥美黛已经怀孕,我会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捧上王座,怎么说也是您的血脉继承了王位。”
裴诺尔不怒反笑,调侃似的回道:“哦,那就多谢了。”
雪下得更大了,密密麻麻布满了整片天空,纷纷扬扬之际,几乎看不清站在雪地里的任何人,全都覆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白。
一群又一群的铠甲卫兵从四面八方冲来,黑压压的一大片,迅速将庭院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整座皇宫已被烈西坦和安德鲁控制,几大权贵家族也被他们成功策反,精心策划了十几年的逼宫政变终于实施。
裴诺尔王这次是插翅也难飞。
雪花一片片落到裴诺尔的浓密长睫,覆盖了他的金色半透明眼瞳,带着凝冰的残忍。
高高地伫立在雪地中,像一道残酷冷寒的修长白色影子。
今年的冬季,尤较往年冷,简直冰寒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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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寒风里,暴雪肆虐。
刚经历战变的森暗之国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清洗。
温伽顿的保证书一写完,便与薇妮等人一起被打入死牢。
随后,由真正的女王亲自下令斩首温伽顿在王国的所有党羽,同时薇妮寝宫的所有侍女、女官等一个不留。
莫尔家族被连锅端起,上至九十老人,下至一岁婴孩,被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与莫尔勾结的家族也被深夜火烧、弑杀,别说人,连一棵草都没留下。
娜塔妮亚还以弑君罪名被送上断头台。被押走时,惊恐大哭,撕扯着嗓子乞求女王原谅,可女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杀!杀!杀!
女王连着签发数百道格杀令。
整座王国血腥一片,那浓郁的恶臭血腥气味十天十夜都不散。
这场血流遍地的宫廷政变直到半个月后才渐渐停止,直到很多年以后,人人仍闻之色变。
连着几日的暴风雪,仿佛将森暗之国冻结成一座冰封之国。
然而深深宫廷却一片浓浓暖意。
御书房内,地龙烧得火热,几乎连墙面都在发热。
在经历那场惊天动荡之后,心美才终于在规律的日常中慢慢恢复平静。
柔软的白色地毯上,拿着一柄生锈铁剑,反复看着。
“英诺森,今天已是你被关在里面的第三十天了,一个月了,你还不肯醒来吗?”
把玩两下,又吓唬道:“再不醒来我就把你丢掉了,怕不怕?”
铁剑仍然毫无反应。
她一边无奈地在御书房内四处走动着,一边仔细打量着铁剑。剑身刻着古怪的蝌蚪文,还刻着几朵玫瑰花,若不是上面有一些锈斑,这柄剑还真挺漂亮的。
可一想起这剑让他们吃了大苦头,她的心情就焦灼起来。
“真烦躁!”
郁闷至极的她愤愤地举着剑朝天花板随意扬起,没料到,轰的一声响,天花板立即出现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裂缝,粉尘石灰纷纷落下,落了她满身。
忙不迭地避开,可头发遭了殃,满头粉尘。
御书房的门是特制的,外面的人一点都听不到房内的声音,她正准备唤侍女进来清理时,听得咚的一声响,天花板居然掉下了一个黑色的背包。
一见到这个背包,她便被震住,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子先是一片空白,随之惊喜过望。
这可不是一只简单的背包,而是一只斜挎的纯黑色背包,单双肩背带,背包上还印有“LV”英文。
她之前也有一个现代款的玫瑰红背包,后在与幽灵、恶鬼的大战中弄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一个。
她蓦地想起从前从城堡图书馆里翻阅的资料,那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年轻男子的故事,难道是他的?
她扑了过去,抓起背包,如获至宝地迅速打开,一张薄薄的纸笺率先落了出来。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开看,竟是用英文写成的。她的英文水平还算不错,在来到异世之前刚以高分考过英语六级。
纸笺上的前几句话便是:
“我写下这封信是为了后来人能看到,当然,也许永远都没人能看到,就算有人能看到也不一定能看懂,但我还是怀着一线希望写下了这封信,希望有朝一日真能对来到这里的后来人起到帮助。
“如果你能看懂以上那些英文,就表示你与我都来自现代世界,一个高度文明的世界,而这里,则是一个未开化的罪恶之国。”
第72章 来自摄影师的信
看到这里, 她猛然一惊,稍适平复后,才能接着往下看:
“这里的居民将凶残的野兽奉为圣兽,将小孩与处女当作祭品,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批幼童与女孩被押往森林深处,献给圣兽作为最美味的食物。一些人还将圣兽的模样刻在这王宫的中心祭殿,方便贵族们来膜拜。
“可惜的是,当初提议修建这些浮雕的人没想到, 仅仅隔了一百年,便发生了一场内乱,祭殿被毁于一旦。
“在几个夺.权谋位、别有用心的贵族煽动下, 平民们冲进王宫,杀死了所有的王子和公子, 最后还把皇后吊死在城堡的门口。君王早已仓皇而逃,从此不见踪影。最后, 曾经辉煌一时的祭殿成为废墟后沉入地下,沦为了被废弃的地道……
“而我,便是通过这条地道来到了这座王国的城堡。我叫方友恒,男,32岁, 生于南方一座繁华城市,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摄影专业。
“五年前, 我受世界地理杂志所托,来南非拍摄年度广告,但没想到偶遇一场暴风雨外加连环车祸,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躺在这条被废弃的地道里。
“刚来这里时,为生活所迫,我不得不在皇宫的厨房里打杂。后来无意中认识了喜爱美食的蒂儿公主,为摆脱困境,不得不用各种方法讨好她。
“没想到的是,蒂儿公主居然爱上了我,还不顾一切地要与我结婚。凭心而论,我是不愿与她结婚的。因为我深知她性情喜怒无常,或许所有的上位者都有这样的毛病,但,我不喜欢。
“可我还是与她结婚了。我听说这里的御书房有神秘的机关,具有特殊的力量,我想或许能帮我回家。可是御书房除了王者能进入外,其他人都是无法入内的。这时的蒂儿已成了女王……”
看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阅读速度,这里写的与她之前看到的资料差不多,这个男人后来率领亲信破坏了王国结界,使整个王国被魔兽和幽灵入侵,想借此篡位。蒂儿公主愤起反抗,却被他杀掉。
“我不想杀她的,根本就不想。可是她一步步逼迫,甚至还威胁着要把我阉作宦官,我不得不反抗。她还污蔑她的母亲是被我暗杀,可我根本没动过她母亲一根手指头,礼仪廉耻我还是懂的。
“倒是她的母亲暗中勾引过我好几次,我不肯依从,她的母亲便对对外说我对她图谋不轨。蒂儿极信她的母亲,除了在与我结婚一事上违抗过她的母亲外,几乎从未违抗过她。自对我起了疑心后,便逐渐疏远。”
她看到这一段时也不由得想起真正的女王对她的母亲也是言听计从,难道她们天生就对母亲就种难以言喻的信赖感。
从之前的梦境来看,女王也几乎是百分百地相信自己的母亲,也许正因为此,才有了后来的悲剧。
女王恶意对待自己的未婚夫,恶意对待自己的妹妹,所以后来当发现母亲对自己下毒,背叛了自己时,才会那样痛心蚀骨,甚至在昏迷多年后都不愿醒来。
之前夺位之战时女王对温伽顿和薇妮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也对这事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不知从何时起,她们母女俩决定联手除掉我。但她的母亲,真的不是我所杀,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是我的情人——一位贵族夫人下的暗手……”
后面便详述了他的夺位过程,先杀掉了蒂儿公主,尔后利用药盅控制了所有的大家族,登上了王位。最后,他终于有了进入御书房的资格,并在天花板上发现了一个暗角。
“很多人都以为秘密机关是在地板下、床底下或者墙的后面,但没想到御书房的秘密是在天花板。
“那里有一个奇怪的方向盘似的东西,只要转动它,你就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我琢磨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翻阅过不少史料,最后终于发现了它的秘密。
“方向盘本身是没有多大威力的,最大力量的来源是盘中间的那颗红宝石。在王国最古老的一本书里有过关于它的力量的记载,不过这本书现在已被我烧毁了。
“我现在把方向盘的秘密写在这里。方向盘本身并不能助我们回到我们的世界,但是那颗红宝石能助一臂之力。
“先用最尖锐的切割刀,这种刀神殿才有,将红宝石的三分之一切割成粉末,记住,不要切多了,否则你不一定能回到自己世界,而极可能到未来的某个未知世界。然后将粉末带上,到城堡被废弃的那条祭殿地道,将粉末服下,握紧圣兽浮雕的右爪,一定要是右爪上有个凸起的地方,那里是积聚了森暗之国最大力量的地方,是王国守护结界的能量发源点。
“当你握紧那个凸起之处时,一定要用力想着自己的世界,并念上这样一段符咒……”
看到这段蝌蚪文时,她不禁闭眼默背,来回背上好几遍,直到背熟才又睁开眼。
“我也不知是否能用这种方法顺利回家,但是,我从古书上查到的便是这种方法,也只能一试了。应当写到这里了,祝我成功,也祝你将来能成功。”
握紧这张薄薄的纸笺,她的心潮起伏不定。
一个哈佛大学毕业的学霸型年轻摄影师,世界地理杂志的御用才子,还兼一手美食技能,必有着不同于流俗的魅力,难怪这里的女人会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地栽在他的手上。
他在信中所说的内容,她并非完全相信。因为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他会有意或无意地过滤掉对自己不利的一面;另外王权斗争十分复杂,他一个外来者能登上国君宝座,手上必会沾染不少无辜人的血腥。
但他信中提到的回去方法,她倒是十分感兴趣。弄到神殿的切割刀,现在对她来说应该不成问题,然后再找一个嘴巴紧的资深女官,与她一起将三分之一红宝石磨成粉末。
不管最后成与不成,她至少努力过了,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一个钟头后,当疲惫的她拿着铁剑走出御书房时,已是午夜,走廊上的悬灯的油脂香淡淡弥漫着,密卫南茜竟站在走廊一角安静等候。
“有什么事吗?”她有些意外。
南茜这么晚来找她,必是有紧急情报。
“殿下,刚收到来自希达尔斯的最新情报。”南茜垂首恭敬道,“希达尔斯再次发生政变。奥尔曼家族和耶加家族联手起势,逼宫成功,控制了整个希达尔斯,裴诺尔王被打入死牢。
“起势者还准备另捧王妃奥美黛,也就是耶加家族嫡女肚子里的孩子捧为下任君王,一出生便会登基。其他家族迫于他们势大,现在全都持观望态度。”
一股冰冷寒气突如其来,从脚底一直蔓延至她的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
南茜不知道,她刚才带来的消息不啻于投给了她一枚重磅炸.弹。
炸得她通体冰凉,全身发麻,摇摇欲坠。
半靠在长长的昏暗走廊墙壁,悬灯光芒昏黄摇曳,照在她的脸庞,忽明忽暗,竟看不清情绪变化。
半晌,她才缓缓道:“为什么其他家族会持观望态度?即使这两大家族势大,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乱臣贼子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