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的语气极冷,眼神比那冰天雪地还要寒气十足。
“殿下,我劝过您的,劝您不要走,”伦纳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花园拱门外, 眸光闪动之际,语气也便变幽冷,“可您执意不听。”
血落得越来越多, 雪地染红一大片。她的双腿渐渐发软,血染双手, 握住腹部剑柄,踉跄跌倒在地上, “你们……太卑鄙。”
“女王的剑术高强,我们不敢对决,只能偷袭了。”南茜似笑非笑地道。
听得这话,她的唇角泛起一丝不着痕迹的笑,蓦地暗念符咒, 一柄紫色发光长剑出现在右手掌心。
用尽全身力气,左手竟同时抽出腹部长剑,甩手扔地, 强忍剧痛,一个跃起,挥起紫剑,刺向那两人,可他们的反应速度更快,飞快避开。
轰——
一声巨响,原先站立的地方白雪冰块四溅,炸得粉碎。
南茜仓皇而逃。
伦纳斯狼狈不堪。
没想到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使出剑法,剑头上可是抹了致人麻醉并致命的毒.药。
可能药性发作需要时间,幸而他们早有准备。
顷刻,适才避站在外的两个死士头领抽剑而起,一冲而上,飞跃半空,与女王凶猛对战起来。
轰——
轰隆——
连着几声剑鸣巨响,惊起雪地的碎冰四溅,也使漫天雪花狂飞乱舞,疯狂迷失了方向。
女王狠压剧痛,扬起紫色利剑,满脸戾色,挥舞高举,剑尖流溢无数道璀璨剑光,狠狠冲向两个死士。
竟使出全身力气也要与他们对抗,似乎拼出全力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两个死士丝毫不惧,挥剑迎上,砰的一声,两道闪耀得晃眼的剑光变幻为防御光墙,挡住女王攻击。
同时又齐齐挥出漫天凌厉的剑光,像两道光柱般直冲而向女王。
轰——
光柱变幻为满天尖锐短刃,如横飞的急雨般,直直冲破女王防御。
女王的胸口被重创,猛喷出几口鲜血,后背、前胸、手臂,全都鲜血淋漓。
在半空连退好几步,竭力稳住身形,似要夺路而逃。
但两个死士紧追不舍,剑光四溢间,硬是抵住了女王所有出逃的路。
女王再次拔剑,尖厉一喝,使出全力,白色剑光再次凶猛袭了过去。
死士们扬剑力挡,竟轻轻松松挡了回去。
轰隆——
一声巨响,死士们再次扬剑,迎头劈去。
密密麻麻的雪花中,剑光闪动耀眼,几乎看不清过招的招术,但却能见女王挥剑的力道越来越小,似乎已疲于应付围攻她的死士。
就在其中一死士高举利剑,腾空跃起,从她的身后偷袭,大声一吼,对准她的脆弱脖子,就要恶狠狠削下其头颅,南茜等人屏住了呼吸。
突然听得噗的一声,女王的毒性竟发作,她一下子喷出一大口鲜血。
血花四溅的同时,整个人如同失控般,从高高的空中猛地坠落,怦的一声响后,直直地重重摔落在雪地。
仿佛无穷无尽的殷红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出来。
就像一条红色的细细河流,沿着雪地缓缓而流。
她一动不动地倒覆在雪地上。
秀发凌乱。
眼睛紧闭。
脸色惨白。
仿佛一朵被血红包围的未盛开的玫瑰花。
疯狂的风雪再次刮过,仿若唱着哀歌,扬起一层又一层雪花,在她身上覆上浅浅的白。
鲜血无止境地流,仿佛永远也流不尽。
血红,雪白,在越下越大的暴雪中看起来尤为惊悚。
死寂。
还是死寂。
刚才拼死挣扎的惊心动魄仿佛只是昨天的一场梦。
无人敢说话。
空气被凝住。
所有的呼吸也都被凝住。
此时此刻,仿佛多说一句话便是亵渎。
不知过了多久,人们才渐渐清醒过来。
风雪肆虐,南茜小心走近,微微弯身,手指探向她的鼻息,不过两秒,竟是全身舒展放松。
“很好,死了。”她笑道。
只是不知是死于毒性发作还是死士剑下。
伦纳斯站得远远,密密风雪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速去地牢回禀温伽顿大人,”南茜命令其中一位死士头领,“我们已经成功了。”眸子泛着冰冷透顶、森寒无情的光芒。
“恭喜你了,南茜,”伦纳斯的声音缓缓传来,“你的家族一百多年来都没有什么长进,这下可以晋升一个等级了。”
南茜的鼻子里冷哼一下,没有理他,仍直勾勾盯着女王冰冷的身体。
是的,她的家族历代只对在位君主效忠,可是又获得了什么?一百多年来从没有晋升过,家族长辈们不以为意,她却愤愤不平。
他们家族为君主兢兢业业,在生死边缘舔血,可是又获得了什么?
女王没有真正重视过他们,莫尔把他们当作一条狗,只有温伽顿承诺,若他上位,她的家族将荣升为王国第一家族。
什么历代效忠,不过是屁话。
好处不够的话,谁替你卖命。
两人渐渐走远。
风雪狠狠刮着,就像凶猛野兽一样嚎叫。只有剩下的死士们默默站立着,虽然雪大得几乎看不见眼前一切,更看不清雪地里的女王,但却不知为何仍然默然坚持站立着。
或许是对王者之逝的一种尊敬。
无论是否心甘情愿地尊敬,此时全都立于风雪之中。
也由于风雪太大,他们谁都没能看见女王胸口的红宝石粉末正慢慢透过伤口浸入身体,竟散发出一种极淡极淡的微红光芒,几近看不见,正在慢慢扩散……
*******
风雪茫茫,几乎看不见天际,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范德生腰间挂的铁剑忽然嗡嗡作响,紧急一拉缰绳,高大黑马嘶鸣一声,骤然停下。
将铁剑取下,握在手中,惊奇地看见铁剑周身散发出夺目耀眼的黑色光芒,越来越亮,与四周围的白色天地成为鲜明对比。
范德生跳下黑马,铁剑从他的手中忽然脱出,飞上半空,旋转着,继续发着光,那种奇异的黑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狂风暴雪中,形成一种奇特的黑色发光旋涡,仿佛能将四周围的密集雪花全都卷入。
呼呼呼——
暴风雪的声音与黑色旋涡卷起的风声交融为一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黑色光芒也越来越强烈,终于使范德生和所有的骷髅卫兵全都闭上了眼。
约莫一刻钟后,睁眼之际,惊悚地发现风雪中出现了一道高高伫立的黑色颀长人影。
他一袭王者华贵黑袍,背肌宽阔富有张力,肌肉深刻立体有力,如黑豹一般危险蓄势待发,两条裸.露的手臂的肌肉线条壮硕,双腿笔直修长极具壮力的美感。
再大的风雪也遮掩不住他深刻立体的五官。
深邃的冰蓝眼眸晶莹剔透,浓密而纤长的深蓝近黑的睫毛,线条优美的性感唇形,一张熟悉异常而又光芒四射的脸庞,张扬着王者野性不羁的邪魅气场。
抬眸之际,精光四射,锐不可挡。
骷髅卫兵们纷纷跪倒在地。
“父王!”范德生也立刻半跪,恭敬行礼,难掩一脸的震惊。
父王怎会从这柄生锈的铁剑里出来?
女王不知何故竟隐瞒了此事?
“父王……”范德生欲言又止,斟酌着是否问出。
却见满脸疲惫憔悴的父王淡淡地环视一下四周,平静地问道:“女王在哪里?”
范德生的脸色微变,眸光变深。
他于一天前刚刚收到了秘密消息。这是他离开前收买的一个秘密暗卫传达过来的。
范德生的嘴唇动了两下,终是没能开口。
冷冷的寒风如锋利刀子般刮过范德生的脸,也拂过了英诺森完美深刻的高挺鼻梁。
*********
华丽的灯火通明的偏殿,燃着整夜不灭的千盏白色烛火。
即使是遭谋刺而死的女王,因为是王者之逝,葬礼依旧隆重风光。
原本接待外客的精美偏殿,已被改造成灵堂。
偌大的殿内此刻什么都没有放,只停放着一具精美晶莹透明的水晶棺材,显得空旷而凄凉。
棺材里躺着一袭华美白色长裙的紫发绝世美女,脸色惨白如霜,紧紧闭着双眼,紫色羽睫长长,绝美动人,仿佛睡着了一般。
灵堂内空无一人,甚至连守护的侍女与卫兵都没看见。
阴寒森冷的风从白色石柱后吹入,白色纱幔被吹得呼呼作响。
阴冷!
透寒入骨!
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多待。
更没人愿意守着一个已经死了多天的失势女王。
白色纱幔轻轻地被吹起,吹拂到了光洁美丽的地板。
地板能照得出人影,却照不出此刻灵堂内的两个人影。
“你说你是不是很笨,若是我的话,还不一定死得成。”一道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语气的声音出现。
“那可不一定。”另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之前你与温伽顿对战时,是我想到了收回光明之星的办法,要是你的话,肯定想不出。”
两个身形透明的女子各自坐在水晶棺材的两侧,两条腿扬得高高的,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着。
旁人是看不到她们的,但她们却可以看到彼此,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女王悠悠地笑道:“若是我的话,肯定不相信南茜。那娘儿们我早看不顺眼,一天到晚绷着脸,就像谁欠了她一千八百万似的。”
心美则不以为意地道:“她自会想到别的办法来治你。”
女王耸耸肩,“那倒有可能,不过我也会见招拆招。”
“他们为什么都想你死呢?”心美叹道,“是不是你以前杀戮太多,欠债太多,所以都来找你讨债了。”
女王的眼神变得深沉,“我承认我以前做错过很多,也杀过不少无辜的人。可我那时还小,我还不懂得分辨善恶,但是犯下杀戮错的不止我一个啊,要是每个王者都要用死还债的话,那世上还有王者吗?”
心美道:“王者还可以用其他的善行来弥补自己的恶行,比如造福百姓等,你有做过吗?”
女王歪着脑袋寻思了一下,“好像没有。我母后说,所有子民都是我们的奴仆,只能供我们奴役。他们能够存活都是上天的恩赐,还能够妄想其他什么吗?”
“你就这么相信你的母后吗?”心美不可思议地道“也许她的想法是错误的呢。”
“也许是错误的,”女王道,“但我仍然无法制止自己不去相信她。”
这句话很绕口,却充分显示了女王内心的纠结。
“我很小的时候,母后用各种方法让我来相信,只有相信她才是正确的。她将我最喜欢的小狗抱在怀里,问我信不信这只小狗会咬我,我说不信,她便立刻放开小狗,小狗冲上前狠狠咬了我一口。也许小狗被她下了药,但我从此就相信了她。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多数是我七岁前发生的事。”
心美叹息着,“你这是强迫症,强迫自己信她,时间一久,竟信以为真了。”
女王笑笑,再未与她说话。
漆黑午夜,呼啸风雪声中,隐隐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远远地从殿外飘来。
女王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感觉是英诺森来了。”
心美不敢置信地惊呼一下,转而又惊又喜,“英诺森?那他是从铁剑里出来了吗?他是怎么出来的?”
女王瞥了她一眼,语气由刚才的友善变为了冷硬,“你说,他爱上的是你还是我?”
心美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能说,他起先是因你的美貌才爱上了我。”
“哦?你的意思是,他爱上的是我的容貌和你的心?”
“是的,”心美直率地说出心中想法,“我感觉他最初是被你的容貌所吸引,但他真正爱上的,应该是我。”
女王的眼神一下变得阴冷,不悦地道:“我告诉你,米心美,若不是我,他不会注意到你。你的心灵再美又有什么用,心地善良的女人多得是,他会个个都爱上?还不是容貌漂亮的优先。”
心美别过脸,不再驳斥。因为,她明白她说的也有些道理。
若没有无与伦比的美貌,英诺森不会注意到她。
心地再善良,个性再独特,却因容貌的平庸,而不会被注意到。
这样的女人太多,王者太忙,哪里能注意得到。
正在这时,一阵带着极为凌厉的冷风袭入了灵堂。
伴着这股冷风,一干人等走进了宽大华丽的灵堂。
心美和女王同时看了过去。
走在最前方的是面无表情的温伽顿,两侧皆是护卫。
冷峻阴沉的英诺森走在其后,手握利剑的范德生紧紧跟着他,略微落后一两步。
一脸不安的薇妮走在最后,撩着长长的裙角,身边围拥着三四个侍女。
看到英诺森,心美心中涌上一种莫名酸楚和痛楚的情绪,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知道他与她之间将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点满烛光的灵堂里,璀璨的火光下,透明水晶棺材里的美人仿佛栩栩如生。
英诺森缓缓走上前,怔怔地看着棺材里让他朝思暮想的女王,目光竟有些痴了。
她苍白的容颜,紧闭的双眼,纤美的睫毛,雪白的天鹅颈,仍像她的生前一样牢牢地吸引他。
微微一扬手,水晶棺盖落到了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他俯下身,抱住她僵硬的身体,白皙如玉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冰凉脸庞,一寸一寸地,一点一点地,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甚至低头吻着她,仿佛她仍活着一样。
“你不可以死,你怎可以死?”他低低地道,声音近乎听不见,带着无限痛苦,“你死了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