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点上烟之后,谁也没说话,周围的音乐声和人声依然在,又仿佛消失了。他们之间的静默也不尴尬,只是很默契。
烟快抽完了,劳伦斯突然揽住喻子的肩膀,用手指点了点玻璃门前的一个人说,“那个就是我的表兄克里斯托弗-劳伦斯。”
喻子望了过去。那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乍一看跟她平日里常见的男模很像,细看则不像。很根本的一个原因是男模们虽然瘦,但很匀称,均是宽肩翘臀,克里斯托弗显然没有这些优点。仍然,他遗传了劳伦斯家的身高,也并非瘦的像个病人。他穿着讲究,戴着细黑框的眼镜,同样是亚麻色头发,面容文质彬彬的,倒是有些像IT geek。她是这么想的,于是这么说了出来。
“克里斯可不是个geek,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近视。”劳伦斯笑着说。
喻子仍然望着那个方向。克里斯托弗正在跟先前跟她和劳伦斯寒暄的议员聊天。她当然知道克里斯托弗不是个geek。那晚她问劳伦斯他去阿布扎比做什么,劳伦斯第一次聊了聊自己的“工作”,也第一次提到了这个表兄。
五年前,老劳伦斯是心肌梗塞猝死的,所以很多事情根本来不及安排妥当。不过这些亿万富翁们富可敌国,早早安排好了遗嘱是肯定的。没什么意外,老劳伦斯基本上把一切都留给了自己的独生子,这让当时还未满二十五岁的小劳伦斯成为了最年轻的亿万富翁之一。
“我父亲是个聪明勤奋又野心勃勃的男人,如果你读过任何一本亿万富翁的传记,他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这也是为什么他成为了劳伦斯家族里最有钱的那一个。他死之前还在酝酿一个大项目,Crossbow。Crossbow事实上是我祖父创建的酒店,但没人知道为什么在酒店业兴起的时代没有一个子孙想过把它扩大。似乎大家默认了Crossbow只属于曼哈顿。我父亲自然是Crossbow最大的股东,他的目标是把它做成下一个Hyatt。但他死了。原本故事结束,不过结果是有这个野心的不仅只有他,克里斯托弗也是这么想的。葬礼的第二天,克里斯托弗就找到我说了这件事,我无心实业,且hotel business非常繁琐,所以我告诉他我这个最大股东会全力支持他,意思是我不想要实权但也不会让出股份,他想做什么都是他的事,我的钱不能因此减少。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相信克里斯托弗,他能力很强,他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宝贝,你知不知道我在耶鲁学的什么?”在比弗利山庄的那个夜晚,劳伦斯这么告诉喻子。
喻子当然知道,这个男人在耶鲁学的是建筑设计。
“你的答案是正确的,我一会儿再奖励你。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他当时喝了口酒才继续,“五年的时间,Crossbow并没有像克里斯托弗所预期的那样遍布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大都会,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全美也只有四家,分别在纽约、洛杉矶、维加斯和火奴鲁鲁。他在我父亲原始的计划上做了诸多改动——是的,我看了我父亲生前的企划,我一定是那天太无聊了……总之,克里斯托弗做的不算糟糕只是遭遇到了瓶颈,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看着那个死了的老混蛋的计划就这么坍圮,克里斯托弗又正好打电话来,就是我们去科尼岛的那天,所以我去了趟阿布扎比。在那里,会有第五家Crossbow。就连设计图纸我都看过了,主设计师也是耶鲁的,当然了,他是大师,我大概连学徒都算不上,所以我憋住没提建议,就像我不会去教QPR和纽约喷气机的教练怎么排兵布阵一样……”
也就是那个时候,喻子又看到了劳伦斯的另外一面。所以,也许,每一个人,都有二十四重人格,只不过大多数的我们和大多数的人格,我们无法去面对,也不想去释放。
克里斯托弗往这边瞄了一眼,喻子和劳伦斯正好掐了烟。劳伦斯低声问喻子有兴趣去打个招呼吗,喻子耸耸肩,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
这天晚上,喻子认识了很多人,又由于没有伊森和珍跟着,她总是上一个的姓氏都没记住,这一对才介绍的身份也忘了。
“我早跟你说了,宝贝,记名字很难的。”劳伦斯看出了她的郁闷,贴着她的耳朵如此调侃。
喻子不得不同意他,另外一面,她也感到自己的记忆力变差了。她十五岁的时候,一首诗看两三遍就能基本背下来。但说到底,人脸不是文字。又或者,这不是她所擅长的。
派对的高/潮无疑是麦格先生示爱麦格女士,南希自己发表五十二岁感言,所有人祝福他们。
喻子问劳伦斯是不是很不喜欢汤姆-麦格。劳伦斯说这里大多数人他都不喜欢,汤姆算没那么讨厌的。
“那为什么你刚才对他的态度有些粗鲁?”
“因为他在假装我的继父,我他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准备分点遗产给我吗?那他的四个儿女一定恨死我。”
喻子笑了出来,劳伦斯亲了亲她的头顶,说去帮她取外套,让她等着。
也就是在这时候,喻子碰到了辛迪。说也奇怪,她和劳伦斯整晚都没跟辛迪说过话,似乎也没有故意避开彼此,远远看到了还会微笑致意。其实喻子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辛迪会来,在派对上第一眼看到还有些惊讶。劳伦斯只是说这是辛迪梦寐以求的场合,没有批判也没讽刺,只是叙述。那么他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1,之前忘了说NFL最大的收入来源跟英超一样,都是电视转播,且国内是大头
2,Crossbow在女王里出现过,Pat和Tina当时去纽约住的就是这家,俩人房间还是通的,记得吗,哈哈
3,还有一个是表兄表亲这个用法,前面没太注意,因为心里想的都是cousin,这里正确的应该是堂兄,大家见谅,我可能还是会延用表兄表亲,反正对应cousin这个意思
4,谢谢大家,周末愉快
☆、Chapter 70
【喻子】
最近一个月, 喻子绞尽脑汁的在想究竟该送内森尼尔-劳伦斯什么生日礼物,他三十岁的生日礼物。不像感恩节与圣诞-新年礼物,她觉得自己可以直接问他,反正以后还有那么多的节日要一起度过, 而他三十岁生日是不一样的。
劳伦斯什么都有,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他什么都不想要。喻子想不到, 只能换个角度, 想想自己的欲望。礼物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你想不到对方想要什么, 就想想你想让他拥有什么, 你自己喜欢什么。不想不要紧,真的开始想了, 喻子发现自己快被这个问题逼成一个哲学家。她有很多欲望,且很杂乱。
她想让法其尼女士来求她;她想有架自己的私人飞机;她希望陈女士和喻先生身体健康,子延的工作不要那么忙, 子翔拿到他想拿到的所有荣誉;她希望嘉瑶、Lee、伊森、珍妮这些朋友们都好好的……她也不是那么善良,她其实有点想看薇薇安出丑,别太严重的那种;她希望不喜欢她的那些人突然幡然醒悟的意识到:“啊原来AY这么棒”……
她想让劳伦斯爱她,永远爱她。
喻子便想,她要是能把这个“潜意识”送给劳伦斯就好了。
有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想到这个莫名笑了出来。那时候,劳伦斯快睡着了,被她诡异的笑声惊醒, 他翻了个身抱住她的腰在她耳后用有点恼火的语气跟她说话:“Don’t be silly!”她还来不及解释和反驳,他的手就开始乱摸,最后演变成睡前Sex。他终于沉沉睡去以后,喻子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那个想法,是的,像个神经兮兮的女巫,想要熬出神奇的爱情药水,让心爱的人对自己意乱情迷,永不离开。
第二天早上,喻子醒来以后爬到劳伦斯身上把他叫醒,严肃的甚至是生气的跟他说:“我想了一整晚,不,不是一整晚,想了一个月,实在想不到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他原本迷迷糊糊的,一下清醒了,双手往后脑勺上一枕,理所当然又浪荡地说:“Morning sex, babe.”喻子双手撑在他强壮的胸肌上,强调道:“我是说你的生日礼物!”他的眼睛望向天花板,艰难的思考着,然后他也放弃了,“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宝贝,你不用送我生日礼物,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很想送,随便什么都行。小提示:morning sex、BJ、role play...”喻子眼睛一亮,“你想玩什么角色扮演?”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用她难以描述的认真的口吻说:“亿万富翁和超模?”
……
那可能是发生在他们身上最无聊的一段对话,不过确实是个激情四射的早晨。
很多次,喻子坐在飞机上望着窗外,心想干脆就按他说的做得了。送不送无所谓,或者随便送什么。他都不在乎,她为什么要?
直到今天晚上,汤姆-麦格问劳伦斯生日是不是只准备跟她度过,他说是的就是这样,喻子才确定他把他的三十岁生日计划和感恩节计划放在一起了,尽管她还不知道是什么。
回去的车上,喻子有些心不在焉,而劳伦斯就像知道她为什么心不在焉一样,没有吻她,没有说话,他跟她一样也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只不过他们一个往左看,一个往右看。车里很暖和,以至于会让人忘记这是深秋,冬天就要来了。
辛迪刚才跟她说:“你出现在了对的时间。你真年轻,你才二十岁,别让你的世界只有他。”
辛迪说的时候那么云淡风轻显得那么充满智慧,可喻子就是觉得辛迪只是想让她离开劳伦斯。也许辛迪没有骗过她,她从来不是她的敌人,但也许,辛迪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希望别人得到。喻子又在心里暗暗发誓,她过了三十岁才不要变成那个样子,用那种经历了一切的语气跟二十岁的女孩儿说话。一点儿都不酷。
“你知道辛迪会来?”喻子扭过头问劳伦斯。
他也转过头,看着她,说:“算是她跟我母亲的一个deal。”模糊不清的回答。
喻子张了张嘴,一瞬间也懒得问了。她知道如果她问,他就会说,但他肯定认为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情。
还是那样的,他都不在乎,她为什么要?
*
礼拜二早上,劳伦斯还在睡觉,喻子已经登上了去L.A.的飞机,她在那里连续工作了三天,周四晚上飞回了纽约。她想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她都不会离开纽约了。事实是,当天晚上晚些时候她就和劳伦斯搭乘劳伦斯的私人飞机离开了纽约。目的地是密歇根州。
整个旅途不算漫长,也绝对算不得辛苦,但可能是喻子连续工作了几天,她感到身体很疲惫,所以无论是在飞机上还是随后在车里,她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偶尔醒来,劳伦斯都正看着她,他会抚着她的脸温柔地说,“我们还没到,继续睡,宝贝。”她则嘟囔一句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睡过去。
喻子真正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在劳伦斯的臂弯里,他刚把她从车里抱下来。
“噢感谢上帝你醒了,你知道吗你虽然不重,但抱个死人还担心会吵醒这个死人真是一件麻烦事。”他无赖的开着玩笑。
喻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有条毯子,但一阵风吹来,她还是抖了一下,她连忙往他怀里缩缩,抱紧了他的脖子。她知道他们到了。周围的一切不是她想象中的黑灯瞎火,跟恐怖片里的场景似的,而是前后都有人打着探照灯,光明的像是白天。她可以看到高大的枯黄的树木和不远处碧绿的宁静的湖水,不知道什么小动物正从草丛中穿过,发出一点窸窣的声音。
紧跟在他们侧后方的是钱斯,钱斯手里提着她的Gucci的行李箱,那精巧的皮箱拎在他手里显得很滑稽,好像玩具。最重要的是,喻子感到Gucci的logo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她没继续想下去,而是故作尖酸的调侃:“劳伦斯,你六尺三寸、一百八十磅,我五尺九寸、一百一十磅,你就是太懒了,承认吧。”
她说完,只听到钱斯和劳伦斯自己笑了。
喻子继续:“所以这个罗曼蒂克的湖边小屋计划还有钱斯团队是吗?”
她再次听到劳伦斯的笑声,然后是钱斯的声音:“我可以听到你,安妮塔,还有,你们摆脱不了我的。我真是活该,为一个亿万富翁工作……”
这时候,喻子看到了“湖边小屋”。说是小屋,不是不精确,而是肯定是错的。那是幢灰色的超大别墅。从外头看过去,里边灯火通明,喻子又忽然听到了狗叫声。这一声让她兴奋起来,“放我下来,劳伦斯。”她喊道。他还没完全放低,她就自己蹦了下去,穿了高跟鞋,差点摔倒。不过她还是没让人扶就站稳了。她也不觉得冷,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抬眼时,那只拉布拉多已经蹿了过来,但没往喻子身上蹦,而是扑到了劳伦斯的怀里。
“嘿,伙计,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喻子听到劳伦斯跟拉布拉多说。她于是仔细去看那只拉布拉多,颜色是最常见的暖黄色,正常体型的成年犬,非常热情,非常友好。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有一只拉布拉多。”喻子有点不满,她半蹲下去,手也探到了拉布拉多的脑袋上。
“拉波尔不是我的。”劳伦斯直起腰,低头笑着看着她,“是威尔森夫妇的,威尔森先生是我的管家。”他的目光往她身后飘去。
喻子放开拉波尔,缓缓起身,她顺着劳伦斯的目光转头看到了一对打着照明灯正朝他们走来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夫妇,想必就是劳伦斯嘴里的威尔森夫妇。她打了招呼,脑子里还在想,她在想什么呢,这个男人哪里像会养狗的样子。
到达别墅,劳伦斯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威尔森夫妇原本就不住在别墅里,而是住在一英里外他们自己的房子里,至于整个钱斯的团队则会住在半英里外的房车里,但会有人轮流在别墅周围转悠。她没有批判,也没有荣幸,更接近于啼笑皆非。
喻子好奇的在客厅四处转悠看着,这幢别墅的外观、装修风格及所有一切都跟劳伦斯的其他房子很不一样。这像是一座真正的不带有二十一世纪味道的房子。她转过身时看到劳伦斯倒了两杯红酒走过来。“你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带我躲到这里,那么担心有人来谋杀你吗?”喻子开始觉得挖苦他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难怪社交媒体上那么多人喜欢这么干。
他竟然楞了一下,正经说道:“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让钱斯他们离开,房子有安保系统,屋子里也有枪,我和你都学过搏击,我们会活下来的。”只是说到最后,还是变成了玩笑的语气。他把酒杯递给她,再次回归正经,“但威尔森夫妇不能走,我什么都不想干,也没试过,我是说洗衣做饭,我更不指望你照顾我一周。没有他们,我们真的可能活不下来。” 他又狡猾的眨眼,“也许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举个例子,唐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