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跟着封煦一步一步的沿着深渊的边缘前行。
两边原本挤挤挨挨赶来的其他魔修并魔族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昨夜那般声势,怕是四城一山的修士都要赶来了。
“三十二弟!”这么叫的自然是封煦的兄长,吞天城的那位魔君封肆。
封煦迎上来,预备与他见礼。
但还来不及开口,那万魔之渊之中黑色的岩浆翻出赤红的纹路,渐渐的竟形成一个了漩涡。
灼热的热浪滚滚升腾,封煦撑起防护罩,陶紫才觉得好了些。
但那漩涡却愈发巨大,待日头渐渐爬上山坳的时候,那漩涡之中更隐隐有铮铮之声传来……
陶紫攥紧手掌,当时头脑一热,来到此次,不知是对是错。
这漩涡隐隐像是要有什么东西出来一样。
果不其然,在那铮铮之声没多久,有一把古朴的巨剑冲天而起。
似剑鸣,似龙吟!
随着整个剑身都露出全貌,无数的黑色岩浆也飞溅出来。陶紫躲在封煦身后,抬头看着那气势不减,直冲云霄的巨剑。
在场众人大多与她一般无二,极少有人在意深渊之中的变化,那漩涡再巨剑出世之后,不但没有收缩减小,反而愈发张大。
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巨口,一下子就席卷至岸上。
待众人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陶紫跟着封煦站在最靠近深渊的地方,是被这漩涡第一批吞没的人。
隐约中,她看到封煦正竭力拉着她的斗篷,但随即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黑暗中,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她被大伯和陶凌华送到张家的时候。
她躲在撷芳阁,绝望的服下洗得发白的荷包里的破毒丸。但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破毒丸并没有发作。
那张少爷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而入,接着身上的衣服就被撕开……
陶紫哭泣、愤怒、羞恼,又无可奈何。她猛然的红了眼眸,她要杀了这人,杀了大伯,杀了陶凌华!
这般想着,手中竟然多出一把剑来,陶紫双眼愈发赤红,提剑就欲斩断这张家少爷的头颅。
可是……这手中并不是自己的剑。
对,自己是有剑的,它叫凤仪……
黑暗渐渐退散,陶紫撑开沉重的眼皮。
她是趴着的姿势,所以首先入目的是身下层层叠叠的白骨。
她连忙爬了起来,这骨头有人也有妖兽的,怕是也有不少魔兽的。
再举目四望,在火红的日头之下,这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尸骨海……
但自己依旧没有灵力,身体也有些沉重。
随手捡起一块儿不知是什么妖兽的长骨充当拐杖,她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没有风,也说不上炎热,但陶紫只觉得呼吸愈发沉重。似乎是魔气入体了。
她取出一粒祛魔丹,碾成两半,只取了半颗服下。
加上被吞服的这半粒,身上统共也只有三粒。她一点都舍不得浪费,毕竟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这皑皑白骨。
这里是当年那魔道大战的埋骨之地么?但仅仅万年,这里的大半尸骨却像是经历了更久远的岁月一般。毕竟修士的尸骨,万年不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里却有大半几近风化成尘了。
嘴唇干得脱皮,陶紫却只能忽视身上的难受,向着红日的方向而去。
但这红日似乎没变化位置,陶紫停下脚步,抿了抿流血的嘴唇。
她需要更换个方向。
但举目四望周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嘴唇的血却流的更凶了,像是有什么在汲取她的血液一样。
陶紫警惕着看着四周,这里不仅有魔气,还夹杂着不少煞气、戾气,比深渊之上沉重十倍百倍。
她明白过来,想此前那陷入环境,怕不只是魔气入体那么简单,更多的恐怕还是戾气。
只是即便想通了,又该如何防备?
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陷入深渊之时,封煦是想拉住她,还是想要拿回斗篷?
随即又哂笑一声,何必去管他的初衷,即便是他要收回,也是应有之意,更何况自己在这魔气、煞气、戾气深重的地方,能挺到现在都要多谢这斗篷。
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感谢才是。
这般想着,她双唇仅抿,想要通过压迫防止血液的流出。但下一刻,脚下却像踩空了一般,她的身体从重重白骨之中,直直下落。
片刻后,从这片尸骨海中看去,像是陶紫的身影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下坠的陶紫却还仅仅的握着手中的那块长骨。
渐渐的,周围的白骨都不见了,她竟然像是到了一个战场。
场上厮杀声、哀嚎声滚滚不绝,而空中、地上,随处可见到处都是断臂残肢。
她习惯性的观察四周,却没成想有一个魔兽正向着她背后袭去,目标就是她的后心。
“你是哪宗弟子?怎么还愣着?对面都是你的敌人,杀了他们,你才能活命!“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修,陶紫一时间辨别不出来他的修为,他是真正的人么?
那人却推了她一把:“去战斗,要么死!“
第一百五十九章 高姓大名
陶紫被她一推,直接跌进了一群魔兽中间,她下意识的就以手中的长骨为武器,将眼前疯狂攻击的魔兽都打散,甚至打死。
原本以为自己没有修为,即便仍然还有锻体的体魄,也很难是这魔兽的对手,可是这长骨下去,那魔兽竟纷纷倒下。
还来不及探究,又一批魔修连带魔兽一起冲了上来。
手中长骨挥舞不停,力气也像是用不完,一片又一片的魔族魔修以及魔兽,在陶紫的长骨下纷纷倒毙。
她呼出一口浊气,这里都是幻境么?是对手太菜还是自己手中的长骨太厉害?
敌人显然不想留给她太多的思考时间,前仆后继、纷至沓来。
“好样的!你是哪个宗门的?”是之前那个魁梧的男修,他现在站在了陶紫的身旁,但接下来就见他轻易的对陶紫交出了后背,大喝道:“来吧,我与你一同对敌。”
陶紫刚压下的各种猜测又再次浮现,这人、这魔修、魔兽定然都不是真人吧,但是这幻境也太真实了些。所以她不敢停下手中的动作,因为她自己已经相信了这人的话,不战斗,只能死。
二人并肩作战,更是击退了无数波、不知道多少个的敌人。
陶紫也渐渐杀红了眼。
“娘的,痛快,没想到我宋某人,还能有这般痛快的一天,兄弟,你光个脑门又戴个面具,难不成是佛修?倒是够义气,没想到佛修也来相助了!哈哈,看来我道门取胜指日可待了!”
陶紫击落了一个魔修,斟酌道:“前辈是哪宗的?”
那男修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驭兽宗的!我们驭兽宗可是这八大宗门之首。”
陶紫心下惊疑不定,这驭兽宗自然不是现在的驭兽宗,该是万年前一夜倾覆的前驭兽宗了。她继续问道:“前辈当真威武,但是为何只有我们两人?其他同道呢?”
“怎么会只有我们……两个?对啊,怎么会只有我们两个?”那男修也像是才刚反应过来一样。
陶紫背对着他,更有眼前打之不尽的敌人,并没有注意到,在她问完这句话后,那男修竟然原地哭了起来!
半晌,陶紫拼尽全力将周围清出一片空地,才去看他。只见这原本魁梧粗狂的汉子,现在竟然满脸泪痕,他哽咽道:“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我的师弟师妹,我的同门,还有其他宗门的师兄弟,都死了!连我的灵兽,也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只剩下我了……”
“啊!只剩下我了!”他嚎啕大哭,陶紫便去看他边清理周围的魔修与魔兽,半晌却听那人道:“不对,还有你!你也和我一起。”
他擦干脸上的泪水,手中剑光大做,瞬间周围又变成了一片尸海……
陶紫问道:“可以问一下前辈高姓大名么?”
“我姓宋,名瑞泽。”
宋瑞泽!前驭兽宗的宋瑞泽!那半片残简……
“啊,心!”宋瑞泽疾呼,陶紫转头,就见封煦双目赤红的杀了过来。她顾不得思索,连忙以长骨抵挡他的剑锋。
他是相当于道修化神的修为,但陶紫在这片战场上,丝毫感觉不到修为的压制,对封煦出手也没有畏首畏尾,那长骨一抵,不但阻挡的封煦的剑势,还将其直接击倒在地。
陶紫免不得有些雀跃,即便知道这最大的可能不过是个幻境,仍旧免不了有些高兴。她可以与他刀剑相向,斗个酣畅淋漓,不必惧怕修为的威压,也不必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试药。
一连百十个回合,封煦的双眼愈发血红,到最后还发出嘶哑的“嗬嗬”之声,陶紫这才觉得有些不对起来,因为封煦明显和其他的魔兽或者魔修不同。
其他魔修就像萝卜,切完也不觉得是在杀人。但封煦却不是,陶紫感受得到他的情绪。
陶紫看他银发倾泻、双目赤红、白袍染血,更感受到的到从他身上蔓延开来的悲愤与痛苦。她大声道:“前辈!停下来!”
但封煦不为所动,并再次提剑攻了过来。
陶紫边大喊:“封煦,停下来!这里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停下来……”
封煦面上闪过游移挣扎之色,青筋毕现、狰狞嘶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这不是真的……“
他委顿的抱头“好痛!娘,娘,煦儿好痛……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周围原本的魔兽、魔修都如潮水般的退去。
似乎世界上只余下了痛苦不已的封煦,和她身边的陶紫。
还有那魁梧男修,他上前拍拍陶紫的肩膀:“兄弟,别忘记,我叫宋瑞泽,是驭兽宗的金丹首席弟子。还有,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绝对不是丑人,不必时时带着面具。”
陶紫点头,将原本只露出鼻孔和下巴的银色面具摘了下来,看着宋瑞泽微笑着向自己点头,随即他的身影如同那些魔兽一般,渐渐消失不见。
这面具是件下品法器,虽然没有什么防御能力,但却十分牢固,陶紫折腾到现在都没有掉落。
她将面具揣进怀里,走到封煦跟前。
封煦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陶紫拍拍他的肩膀,轻轻的唤了声:“前辈?前辈您好些了么?”
封煦却突然上来一把就抱住了她:“娘,娘亲,你过不会不要煦儿的……我也知道娘是舍不得煦儿的……”
陶紫挣脱不得,只得听他继续道:“父君告诉我,娘回到了万溪林谷,可是我不信……”他眼中的赤红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泪水却如决堤。
陶紫没想到那看起来清冷的、高高在上的魔君,竟然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如果他清醒过来,回忆起这一切,他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威名受损,而杀人灭口……
她再次用力想要挣脱,但封煦却抱得更紧了,他嘶哑着道:“后来,我找到了娘亲的尸骸,父君又改口,娘是中了奇毒,毁了容貌,才狠心将面皮都剥掉的……所以,我为了治好娘娘,要认遍天下魔植、灵植,我要成为丹药大宗师,我治好娘的毒……”
第一百六十章 找回记忆
他用力将陶紫禁锢在怀里,有些阴狠的道:“可是,我怎么还会信父君的话,他有三十二个儿子,却有三百多个妾氏……他哪里会知道,当年娘被那两个姬妾剥去面皮、挑断脚筋、点燃魂魄,又一点点被折磨致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那个如姬将我捉来,让我睁大眼睛的看着这一切……娘,我好痛啊,心里痛!我好想杀了那如姬!”待哭泣渐渐止住,他有些恢复平静的道:“可是父君却包庇那两个姬妾,还任由那如姬整日带着用娘亲面皮做的团扇招摇过市……他以为洗去我的记忆,再编织一段记忆给我,我就会相信么?”
他松开陶紫,陶紫的牙齿却在打颤,她入道也将近十年,还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事。就算魔修大多随心所欲惯了,但这种手段也实在太过阴毒了些。
这得多大的仇,多深的怨?
封煦已经基本恢复常态,眼睛也已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往日最是整洁的他,现在却任由衣襟染血、满面尘垢,他对陶紫道:“你叫什么名字?”
陶紫从惊悚和颤抖中回过神来,连忙道:“晚辈陶紫。”
封煦点点头:“多谢你,陶友。”
陶紫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友,明她已经不是他砧板上的鱼肉了,当然前提是她能活着离开此地。
她仍然有些局促的不知该作何反应,却听那封煦继续道:“不必如此,前路茫茫,我如今能找回往日被篡改的记忆,确实要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