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锅熬得浓乎乎的热粥,上面飘着点星油花,勺子一搅能看出里面熬得快要化掉的鱼肉。
“先是吊四个时辰的高汤,再用高汤煮粥,下入如纸一般薄的鱼片,得近五个时辰才煮出这么两三碗,这些皇室的人到底是会享受。”周书郊一边复述他在御膳房偷听到的话,一边手脚麻利的盛了两碗,给夏幼幼推过去一碗。
一口热粥下肚,夏幼幼不能见夫君的丧气一扫而空,赞赏的看了周书郊一眼:“御膳房那么多好吃的,我还以为你会拿些山珍海味,怎么想到拿这盅粥的?”
“哦,我本来是要拿些稀奇玩意儿的,但听到他们说是给东宫太后做的,我就想着东宫太后喝的会差么,便果断拿了。”周书郊一本正经道。
夏幼幼在听到东宫太后四个字后脸就开始发僵,等他说完恨不得把粥泼过去,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舍,只得瞪着他道:“你知道我们跑来宫里的事是要保密的吗?”
“知道啊。”
“那你还偷太后吃的东西?!”夏幼幼无语道。
周书郊瞥她一眼:“怕什么,我又没露出马脚。”
“……他们会查啊大哥!”
“他们又不会跑来司礼监查,就算查,也是查那些太监,查的时候我们躲起来不就好了。”周书郊振振有词。
“……”迅速被说服了呢。夏幼幼往嘴里舀了一勺粥,心情又治愈了。
二人吃完饭各回各屋,夏幼幼怀着明天就能见到夫君的美好愿望、抱着一肚子美味的热粥,愉快的睡着了。
只可惜第二天刘成没有回来,第三天刘成也没有回来,第四天、第五天……第七天,刘成依然没有回来,而每当她问起送饭的小太监,都是一句“皇上要刘公公当值”来打发她。
她深刻的怀疑,要么是徐延看上刘成了,不找后宫的女人非要刘成留下,要么就是尚言的意思,虽然让她住进宫里了,可并不打算让她掺和其中,所以把她困在司礼监这么大点儿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要抑制不住打破约定的冲动了,为了抑制这种冲动,她加入到周书郊的‘没事去御膳房溜达两圈’活动,用美食抚慰自己受伤的心。
另一边徐延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身旁伺候的并非是他一直号称留在身边伺候的刘成,而是另一个太监。
等他将奏折批示完,太监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刘公公来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徐延蹙眉。
太监顿了一下,迟疑道:“来了一会儿了,奴才怕打扰到皇上,便没有敢通报。”
徐延冷淡的看他一眼:“宣。”
“是。”他这一眼分明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太监却是慌了一下,忙往外走去。
在门外等了许久的刘成见他宣自己了,步履匆匆的走进书房:“皇上。”
徐延看了一眼跟进来的太监:“你先出去,没有朕的准许,不得进来。”
“……是。”太监不甘愿的看了地上跪着的刘成一眼,小步往后退了出去。
“起来,可是有什么进展了?”等关门声响起,徐延忙站了起来。
刘成点了点头,垂首道:“先前傅家那些旧部已经找得差不多了,里面有个关键人证还不肯松口,不过他撑不了多久了,奴才会让他说实话的。”
“注意分寸,莫让人抓了把柄。”
“是!”刘成掩下眼底的疲惫答应道,他这些日子被徐延派去找傅家冤案的人证,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徐延看出他如今已然是强撑,叹了声气道:“你今日先回去休息一日,此事急不得,慢慢来。”
“……是。”刘成应下,却没有离开,而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徐延。
徐延皱眉:“还有事?”
“奴才觉得周海此人心太活,不适合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不如找个老实些的,定然更能尽心尽力伺候皇上。”刘成犹豫之下,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他口中的周海便是方才召他的太监,这人没来皇上身边伺候之前,端的是一副憨厚老实样,自打来了之后,便越来越不像话,如今敢这般怠慢他,无非是觉得自己也能取代督主的位置。
简直是又蠢又可笑。
徐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再派几个人选过来,朕亲自挑选。”
“是!”刘成面色一松,忙答应下来。
徐延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等他离开后,便将周海叫了进来:“你今后不必来朕身旁当值了……”
“奴才可是做了什么错事?”不等徐延说完,周海便大惊着跪下。
徐延不悦的看他一眼,忍下心底的烦躁道:“御膳房这些时日总是丢膳食,扰得整个宫里都不甚安宁,你去将偷东西的毛贼给朕抓了。”
“……是。”周海看他主意已定,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满肚子后悔的离开了。
刘成离了御书房之后,便急匆匆先去司礼监找夏幼幼了,进院时正撞上夏幼幼准备出门,二人皆是一愣。
夏幼幼磨着牙看他:“你还知道回来?”他回来的太是时候,恰好赶在她要溜去见尚言时,让她不得不怀疑是周书郊那厮告的状。
“夫人,我这几日不在,你可闯祸了?”刘成一本正经的担忧。
夏幼幼立刻想到她和周书郊偷吃食的事,气势立刻下去一半:“……没有,你少转移话题,我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奴才这几日被皇上派去查傅家的案子,因为是临时离开,没办法告知夫人,夫人这几日等得辛苦了,”刘成说完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奴才这便带夫人去见督主。”
“……行了行了,”夏幼幼无语的看着他的黑眼圈,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愧疚一刻钟,“你先回去休息,什么时候醒了就什么时候带我去,我这近十日都等了,又哪里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刘成犹豫一下,看到夏幼幼坚定的眼神后只得点头:“多谢夫人体恤,奴才先去休息片刻,再带夫人去见督主。“他再不休息,恐怕就真撑不住了。
“去吧去吧。“夏幼幼朝他摆摆手,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房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彻底黑了下来,周书郊觅食都回来了,刘成还没醒过来。
周书郊一边往桌上摆盘,一边扫了眼心情不错的夏幼幼:“得什么好处了,笑得这么高兴。”
“刘大哥回来了,待会儿他醒了之后就带我去见尚言。”夏幼幼笑眯眯的往碗里盛米饭。
周书郊奇道:“他不是一直在躲着你么,怎么舍得回来了?”
“谁说他躲我了?刘大哥那是为了查傅家的案子,所以才一直没回来的。”夏幼幼不满的为刘成辩护。
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周书郊无语的看她一眼,决定还是不要跟她辩论了,吃饭要紧。
二人飞快的将桌上几个碟子吃干净,各自抱着肚子瘫在椅子上,周书郊叹了声气:“难怪人人都想做皇帝,皇帝的饭菜就是好,比两个太后的都要精致。”
“今天拿的是徐延的?”夏幼幼扫他一眼。
周书郊微微点了点头:“放心吧,没拿完,再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哪能让他饿肚子。”
“……你也得有那个本事能拿完才行啊。”皇帝的规格要比太后还高些,他就是想全拿了也心有余力不足。
周书郊笑嘻嘻道:“是没那个本事,近日御膳房监管严了许多,若不是我身手了得,恐怕早就被抓了。”
提起这个,夏幼幼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坐直了腰板道:“这件事你可谁都别告诉,刘大哥也不能说,听见没有。”
“我跟他说这个干嘛,放心吧。”周书郊保证。
“跟我说什么?”刘成不甚明白的走了进来。
二人俱是一惊,刘成本就脚步轻快,他们又心思都在吃上,竟没发觉他进来了。
周书郊讪笑一声:“刘管事,你听到什么了?”
“只听到要跟我说什么,”刘成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后目光扫向桌子上的几个菜。
周书郊立刻挡住他的视线:“我们是想说夫人见督主的事。”
“……是啊是啊,刘大哥我们快些走吧,”夏幼幼推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担心你休息不够就没敢叫你,其实我早就等得心急了,我们快些,再迟了尚言便要睡觉了。”
“哦、哦。”刘成莫名的看她一眼,总觉得他们方才在说的不是这件事,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纠结,带着夏幼幼直接往宗人府去了。
夏幼幼跟在刘成后头活脱脱像个眉目机灵的小太监,刘成身上又带着徐延亲赐的腰牌,二人很容易便进去了,等到了傅明礼门前时,刘成停了下来:“夫人,你告诉督主,就说案子的事一切顺利,要他莫担心。”
“你不进去和他亲自说?”夏幼幼疑惑的看着他。
刘成笑了起来:“夫人代为转告一句便是,奴才还是给二位多腾出些时间相处吧。”说完便自觉往前头的角落里去了。
夏幼幼不好意思的看他的背影一眼,转身去敲了傅明礼的门。
“谁?”傅明礼淡淡的声音响起。
虽然听着不甚高兴,但夏幼幼还是挺想念的,立刻小声道:“我。”
屋子里顿了一下,傅明礼便匆匆去开了门,看到夏幼幼的脸后先是一喜,随后沉下脸:“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夏幼幼说话间便溜进房间,傅明礼抿了抿唇,还是将门给关上了。
傅明礼刚一转身,怀里便钻进来一个温软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撒娇:“尚言,我好久没有跟你分开这么久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傅明礼顿了片刻,默默将她的手撒开,转身去椅子上坐下。
夏幼幼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搞得一愣,莫名的跟过去坐到他对面:“你今日不高兴?啊对了,刘大哥让我转告你,傅家案子一切顺利,要你不要担心。”
“嗯。”傅明礼听完也不见特别喜悦。
夏幼幼眨了眨眼睛:“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傅明礼看她一眼,垂首倒了杯茶,夏幼幼刚要伸手道谢,便见他往自己嘴边送了,只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收回手。
“可我看你好像不高兴,真的没什么事?”夏幼幼又问。
傅明礼静静的盯着她:“没有。”
气氛突然就沉默下来,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夏幼幼无辜的看着他,仔细的想了一下,好像他还从未因为旁的事像今日这样冷落自己,所以他这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更觉得冤枉,自己都这么久没跟他见面了,能得罪他的机会只有方才这么一小会儿,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夏幼幼试探的伸手去牵他的袖子,傅明礼冷淡的躲开了。她表情有些讪讪,又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她突然后悔今日来了。
这感情呐,还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夏幼幼幽幽看他一眼,故作轻松道:“时间也不早了,刘大哥还在外面等着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啊。”
说完便站了起来,小碎步飞快的往外走,手指刚接触到门锁,便听到傅明礼不悦道:“不准走。”
夏幼幼无奈的叹了声气,心底也被激起点点怒火,她这么久才见到他,这人不甜言蜜语伺候着不说,还对自己冷淡上瘾了是吧?
她越想越气,一张小脸也拉了下来,僵站在门口不动。
傅明礼扫了一眼她的背影:“早知道你不想见我,就不该答应让你留在宫里,应该让你去外头随意逛上一个月的。”
“……我什么时候说不想见你了?”夏幼幼皱眉,心底的小火苗越烧越旺,蹬蹬蹬几步走到他面前,誓要跟他掰扯清楚。
傅明礼直直的盯着她:“若是想见我,为何这么久都不来?”
“还不是因为你要我必须跟着刘大哥才能来找你,刘大哥又出去查傅家案子了,我才一直没能来的。”夏幼幼瞪着眼睛控诉,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溜过来了好吗?!
傅明礼却不认同她的说法:“那是因为你还是不想见我,若你真想见我了,又岂会这么认真的守着约定,早就毁约来了。”他早在夏幼幼住进宫里后便开始等,结果等到一个月都要过去了,他还没将人给等过来。
若不是他出不去,定要亲自抓了她质问,也不必被动的等到今日才说这些。
“……”夏幼幼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无理赖三分。
傅明礼瞥她一眼:“理亏了?”
“理亏个鬼!你这人怎么这样,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横竖都是我不对?”夏幼幼恼怒道。
傅明礼冷哼一声,别扭的不肯看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是真的遵守约定,为何会去御膳房偷东西?你就是不想来看我罢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是没办法反驳了,夏幼幼的火气神奇的降了下来,只是,“什么御膳房?我怎么不知道?”
“御膳房这些日子东西经常丢,还总是丢些专供皇上太后的膳食,你觉得除了你和周书郊之外,还有其他人会这么做吗?”傅明礼平静的看着她。
“……那、那也只有你能猜到,其他人又不会知道是我做的,所以不算违约。”夏幼幼嘴硬道。
傅明礼幽幽的看着她:“我被关在这里,整日担心你、想你,你却在外头逍遥快活,难道我就不该生气?”
“……”这么幽怨的模样还真是少见,简直让人一见心生怜意再见原则底线什么都没了,尽管不觉得自己哪错了,夏幼幼还是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愧疚道,“是我不好,那我以后能一个人来吗?刘大哥好像很忙,我总不好这样次次麻烦他,我保证不会被外头的侍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