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岁寒晚急
时间:2018-10-07 09:10:18

  沈青晏思路极正:“紫竹笋虽然并不算少见,但唯有空镜墟和青莒峰上的南风紫竹,已有上千年之久。这两处林中长成的,才能称的上灵品。许是谢前辈认为,此物珍贵,既然借了火元石,不好意思再拿紫竹笋?”
  霍晅拍了拍他的肩:“少年人,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呀?我既然问你她的想法,你就要假装自己是她。而不是以你君子之心,去度女子之腹。谢蝉心为难,是因为觉得拿着一个大竹笋,龇牙咧嘴胡啃一气,就跟一条狗啃骨头棒子一样,跟她临花照水柔情婉转的形象,大不相符。”
  “啊?”沈青晏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缘由,狐疑道,“至于吗?”
  霍晅顺手拿出一根紫竹笋,卡擦卡擦啃了两口。
  沈青晏看了几眼,嫌弃的转过脸:“至于!”
  一条狗啃骨头棒子……她揶揄起自己来,倒是毫不留情。
  霍晅又道:“你说,谢天意是怎么想的,他青年丧妻,是怎么把女儿教养成这般性情的?还有那名字,叫什么不好,蝉心?我们修真之人,首要求的便是长生,飞蝉之寿,何其短?”
  沈青晏实在答不上话,更不愿意背后编排前辈,便将话题引到灵霄峰那几位师弟身上。
  霍晅果然来了兴致:“谢小风有一个弟弟,名叫谢宁,是何来路?”
  沈青晏道:“你说阿宁?谢小风虽然是三灵根,但灵骨清正,算是个好苗子,但阿宁是五行杂灵根,灵骨也……他灵骨已毁,现在已经不能行走了。”
  霍晅没想到他是这样身份,原本想提一提那罗盘,也先压了下来,打算不日去灵霄峰看看。
  这个阿宁,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禁制波动,沈流静进来了,沈青晏忙毕恭毕敬的行礼,见他神色不虞,只得惴惴不安的告退。
  霍晅恭恭敬敬的一揖,秀发忽而散落,玉冠也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摸摸头发,便很惋惜的去捡玉冠的碎片。
  沈流静见不得她这幅假做念旧的神情,有些烦郁:“不过一个玉冠,碎了就碎了,你站好,为师有话要说。”
  他神色一冷,不自然便放出些许威压。霍晅以为他是气她捉弄了自己的“小娇妻”,来秋后算账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玉石的碎片上。
  沈流静反被她吓了一吓,伸手一拂,将人按到了白玉塌上。
  霍晅盘腿坐着,膝盖上已洇出点点红印。
  沈流静更觉烦乱。
  他当日将她带回来,当真是错。大该什么也不顾忌,直接送回空镜墟去。
  可偏偏带回来了,她又不识趣,整日里招猫逗狗,都不知道收敛,也丝毫不心虚。
  到现在,无处安放。
  沈流静静了静心,道:“你不喜欢余音道友,也不应当捉弄于她。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有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
  霍晅不等他开口,早就低下头,乖巧、识趣、知错。随后又委屈巴巴的认错:
  “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只是一时糊涂,您就别和小孩子一般计较了。”
  认错干脆利落,然后知错故犯,死不悔改!
  沈流静一见她这模样,郁气丛生,又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可是神色已舒缓了许多。
  危机解除,霍晅故态复萌,又接着道:“不过那谢蝉心,的确是配不上师尊!您沉鱼落雁美如花,何必要将就一坨……”
  沈流静冷冷的盯着她。
  霍晅摸了摸鼻子,故技重施,乖巧的垂首。
  霍晅自知失言,此时认错,实在适得其反,索性安安静静坐着,眼神安分,神色乖巧。
  突然却听沈流静开口问道:“那你觉得,谁能配我?”
  沈流静痴了?怎么这样问她徒儿?
  霍晅心想,遑论怎样计较,沈流静如此发问,都极不适当。
  她一迟疑,沈流静明明白白又问了,依旧是那一句,清晰,毫不含混。
  霍晅心头生怪,口中道:“这就要问师尊自己。情之一事,哪有别人看来配不配?端看自己喜不喜欢。师尊要说相配,您如今已经入圣,也只有圣人能配得上您。若说圣人之中,除非您心慕男子,否则,您就只能找晏极山那位剑尊了。”
  五圣之中,唯有霍晅是女子。
  霍晅于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推了自己一波——看我修为多高!
  她本来是心口胡诌,谁料到沈流静听了这话,竟然极其认真的发问:“你的意思,为师和羲渊剑尊相配?”
  “…… ……”
  她只是打个比方,沈流静是怎么就得出这个结论来的?
  他莫不是修炼的时候坏了脑子?还是被痒癫疯了?
  沈流静定定的看她,她回望过来,眼神清凌凌的,有些微探究和疑惑,还含着一丝戏谑。
  沈流静骤然清醒,清清楚楚的对她道:
  “你对沈青晏说,我留着那洞府,是因为对她还有情。并非如此。我留下洞府,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当年蠢事。根本不是旧情难忘,懂了吗?你要记住,我即便一世孤寂,也绝不可能再对她生情。这一点,你要牢牢记得。”
  霍晅默了默,突然道:“师尊,你偷听我和大师兄说话?”
  沈流静:“……”
  “我问你,记住了吗?”
  他和他原配的恩怨情仇,和她又有什么干系?
  霍晅看他几乎隐忍的咬碎银牙,生怕他迁怒自己,连连点头:“记住了。”
  “若是懂了,就安分些,别带坏了沈青晏。”
  霍晅点头,又摇头:“都是大师兄带着我……”
  沈流静一指定在她眉心,哑声道:“安分一些。你要安分,懂吗?”
  霍晅只好郑重点头:“懂,懂。您是我师尊,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弟子一向恭顺听话。”
  霍晅依旧装疯卖傻,沈流静一阵无力。总觉得,他无论下多少决心,都是无用。
 
 
第19章 阿宁
  霍晅坐在一侧,因为披了一层“乖徒儿”的外壳,并未光明正大的打量沈流静,可余光扫上一眼,也发觉沈流静的眸光实在有些古怪。
  他秉性沉肃,几乎是心乱如麻,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神时而沉凝如墨,浓稠难化,时而又暗含金戈,似乎随时就要当断则断——旋即又踌躇柔和起来。
  真是…… ……
  呵,男人。
  霍晅看沈流静,观之不透。并不像沈流静看她,遑论她有什么古里古怪、不可理喻的念头,都能轻易体察。
  故而,霍晅细细品味了一番他眼神的变化,干净利落的总结:
  有病!
  霍晅品味了一番,又觉得没意思,想起正事,摆出端庄正经来:“师尊,那日洗红蝶被玄石操控,舍了秦碧游不管,单单来攻击我,您说过,是因我之前在山中接触过玄石,缠上了玄石的气息。”
  沈流静收回心神,略一颔首。
  霍晅继而问:“这玄石究竟留下什么古怪气息,暂时不能详查。但这气息究竟是留在人身上,还是神魂上?”
  她这话一出口,明明是件正经要事,不知为何,沈流静抬眸,明锐而凌厉的看她一眼,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直透神魂。
  霍晅心头一惊,暗暗责怪自己太过大意,许是近来沈流静对这小徒儿愈加宽和,她也放松了警惕。
  她忙补救的露出一个盈盈笑容,收敛了神光,“天真”发问:“师尊,徒儿是问了什么愚蠢之事吗?都怪徒儿从没见过玄石,也不知晓……”
  沈流静道:“你以前从未见过玄石?”
  霍晅摇摇头:“没有。”
  她活了大几百年,都从未见过。这小女娃娃才十几岁,从哪里能见过玄石?霍晅微微蹙眉,惊讶于沈流静的明知故问。
  沈流静又看她一眼,与方才不同,这一回看的久了些,有些似笑非笑和难以察觉的温和。
  “你真的不知道?”
  霍晅道:“师尊,弟子愚钝,正是不知,才向您求教。这气息我等不可明察,也不知到底留在神魂,还是人身上,若是再遇到玄石,弟子也该心中有数,知道提防。”说完,她又自言自语,“应该不会如此倒霉吧?”
  若是留在神魂上,也就罢了。她得回真身后,不惧这点邪魔外道。可若是留在这女娃娃身上,倒是再害了夏绯,那就是她的一桩因果了。
  沈流静暗暗一忖,将她心里所想揣摩了七七八八,无奈道:“玄石久不现世,之前也未有过作乱。为师也不能细知。你不必担心,不论是何种情形,我总会护着你。”
  她怕遭逢因果,可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因果。罢了,他也不必庸人自扰,护着她尽快回归本位就是了。
  她安分一些,他也安分一些。
  只不过,她当年和他一起得过两块玄石,怎么看她的神色,倒真像第一次见到玄石?
  听她的语气,似乎把那几桩事,忘却的一干二净。
  原来如此,那些过往,只有他独自一人,秋收冬藏。
  她早遗忘的一干二净。
  沈流静走前,又留下一瓶十灵丹。霍晅赫然发觉,他对自己这小徒儿,是真好,也不再担心没有丹药疗伤,干脆一口气把一瓶都嗑了。翌日一早,神采奕奕的到了灵霄峰。
  沈青晏一见到她,就觉得有些脸疼。他向来持正,哪料到被霍晅引着背后说人闲事,还被琅华峰主抓了现行。
  他羞窘了一整夜,这股热气刚刚消退,一见到霍晅又腾腾冒了出来。
  霍晅皮厚如墙,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是个小辈,遂口无遮拦道:“你脸色怎么这样红,精神这样不济?昨晚偷人去了?”
  沈青晏:“呸!”
  霍晅道:“你这人,有话说话,跟谁学的,流里流气的。前几日你可还是端庄可靠的灵霄峰大师兄!”
  跟谁学的?呵呵!
  沈青晏不耐烦的转身,自顾忙自己的,恰好又有弟子来销任务,他亲自过去,收了兽丹兽甲,等忙完一阵,发觉她还没走。
  霍晅正抬头看扶玑堂上挂着的赤红色训谕,落款是玄心宗祖师李璇珠。玉石板上并未刻道号,只落了李璇珠三字,旁边并肩一条,落款却是云行春。
  她正是在思量,这云行春是何人。能和玄心宗祖师并肩而立之人,她脑子里却没有丝毫的印象。
  恰好沈青晏忙完了,晾了她一阵,心绪也缓和了:“师妹,你今日出来,是有要事?”
  “昨日跟大师兄提过的。”霍晅浅浅一笑,眉眼略弯,“想去看看岳师兄和谢师兄。”
  她昨日重点问了谢宁,沈青晏一猜,她大概是要去看看谢宁。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对谢宁如此感兴趣,但也没有多问,亲自把人带到了岳游的住所。
  岳游几人是一起拜到玄心宗,之前便小有修为,因此一齐住在一个小院里,只有靠西的一方种了一排翠竹,其余三面都是房舍,恰好够他们住着。
  岳游正在院里练功,察觉是沈青晏过来,不等打招呼,青铜棍虎虎生风的招呼过来。沈青晏晃身避开,从兵器架上抽出长丨枪,和他对上了招。
  霍晅不理这两个,自顾自的进了东边的小屋。
  廊檐下竹帘垂落,屋内光影昏暗,一个灰衣少年蜷在宽大的轮椅中,昏昏欲睡。
  这就是谢家阿宁。
  霍晅挡住了昏暗的光,阿宁没有抬头,眼睑先便睁开,暗沉处,少年灰白的脸上,瑶鼻苍白,唇舌苍白,几与面容浑然一色;只有睁开的圆眸中,露出一双异色之瞳。
  他的瞳孔,看似与常人无异,但在霍晅眼中,却流转着一层灰色冷光。
  霍晅惊鸿一瞥,还未细看,肩膀上就被岳游重重拍了一下。他龇牙咧嘴的,方才因为阿宁分神,被沈青晏给打中了左臂。此时扶玑堂有要事,沈青晏就先走了。
  “夏师妹,你是来看望小风的?我带你去看看。”
  霍晅摇摇头,跟着他到了院子外边。
  “不是,我是特意来看阿宁的。”
  岳游转过脸来,神色警觉:“你怎么知道,阿宁住在这里?”
  他已有敌意,霍晅满不在意:“几人之中,以你为首,你必定住东院,这是上首。而这些人中,你对阿宁最好,所以阿宁肯定是和你住在一起。”
  岳游脸色沉沉,还有些不好看:“阿宁是小风的弟弟,你怎知我对他最好?”
  霍晅已见过阿宁,虽然还不确信是否自己要找的人,但也不急在一时了。她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面上却笑盈盈的,与岳游赔了几个笑脸,转身去看谢小风。
  谢小风蓬头垢面,面如土色,被捆在角落里。与那日看到的意气风发的娃娃脸,简直判若两人。
  宋嘉玉和林笑二人,同样是生无可恋,各捧着一本药师经,你一段我一段的分开读着。一见霍晅过来,都急巴巴的把经书往她手里塞,请她代替自己读上两段。
  霍晅脚下飞快,甩开二人就出来了。
  岳游神色不善:“这就看过了?”
  霍晅摇摇头,恨铁不成钢:“不过一点磷粉,谢师兄也太没定力了。”
  她和沈流静也中招了,还不是上蹿下跳的?
  “磷粉沾身,奇痒连元婴修士都不能相扛。何况谢师弟本就是少年心性,自然难以忍受。”
  岳游说完,突听短箫声起,他神色一变,对霍晅道,“你要见阿宁可以,但罗盘之事,暂且不要对外提起。”
  霍晅还没应允,箫声又起,催促再三。岳游虽然不满,还是将霍晅带了进去。
  阿宁依旧是那个姿势窝在椅子里,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变过。
  等岳游进来,才露出点浅薄笑意:“兄长,我有点饿了,想吃点热乎乎的面汤。”
  岳游犹豫了一下,转身出去做饭了。
  霍晅看他将岳游支开,心中生疑,几乎可以确认,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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