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岁寒晚急
时间:2018-10-07 09:10:18

  霍晅也因此显得有些沉默,目光静郁,负手慢慢而行,难得的有了几分隐世高人的稳重和沉冷。
  沈流静亦在心中慢慢思量,起初疑心是被传送道修真界的某一处,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修真界灵气充裕,即便是凡人聚集之所,也会有微薄的灵气,绝不会像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
  至于思云树布下的那阵法,沈流静惊鸿一瞥,也能看出,是一个特殊的传送阵。
  什么样的传送阵,需要用魂火来点亮?还有阵法启动时,那股特异的香气……
  霍晅蹭着下巴,随口道:“是龙角香。”
  沈流静眸光微垂,她眉心皱起,因为腹中饥饿,十分的不耐和暴躁。可随口说的一句,恰好是他也想到了。
  人说心有灵犀,果真足以令人窃喜不已。
  霍晅没听见他回话,皱着眉抬起眼皮,正好捕捉到他眼中还未消散的、情真意切的狂喜。
  霍晅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低低投下的目光中,有一个长发随风凌乱,神情暴躁的自己。
  霍晅转过脸,若无其事的用五指梳理了理头发,扯开嘴角整理了一个温顺恭良的微笑,随后才轻声慢语的开口。
  “龙角香是烛龙之角,传闻以魂火燃之,能不经界河,通连三界。到底把我们扔到什么鬼地方来了?我这个师兄,对那暖香侯还真是死心塌地,魂飞魄散也要坑我一把。等我出去了,非得看看,这个暖香侯,是个什么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霍晅对这暖香侯恨的咬牙切齿,决心一定要撕下他那张妖媚子脸皮,好放在云师兄的衣冠冢前。——不得不说,晏极山的传统之一,就是护短。霍晅心里是恼极了思云树,可又忍不住替他开脱,像个儿子被拐走的老母亲,笃定一切都是狐媚子的错,“儿子”只是受了别人的蛊惑。
  霍晅没正经一会儿,就故态复萌,转过脸来,倒退着走,一双眼睛正正的注视着沈流静:“沈师兄,说不定,这就是上苍给我们的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沈流静以为她又得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本正经的问。
  霍晅比他还正经:“一个男耕女织朝夕相守的机会。免去痴情人长相思的苦难,脱离情之苦海。”
  长相思?情之苦海?
  沈流静无奈:“又胡说八道。”
  霍晅却突然收了戏谑,一本正经的问:“假如你我真的没有修为,只做普通人,但是能朝夕相处,你愿意吗?沈师兄,你愿意吗?”
  她似乎是有点眼巴巴的,像一个担心自己的零嘴被别人分走的馋嘴小孩,说了两遍。
  “我自然愿意。”沈流静神色坚定,“只怕你不愿意。”
  霍晅道:“说的也是,自己隐居是一回事,被人硬吸光了灵力,丢进这鸟不拉蛋的地儿,算怎么回事?等我出去的,非把这什么暖香侯冷香候拆了不可!”
  “至于思云树,我是拆不着他了。”霍晅垂下的眼睑中,有淡淡幽光,瞬间便化作虚无。快到,连沈流静都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一直到暮野四合,二人才找到另一片林子。
  还没进林子,霍晅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天已经黑透了,没有一丝月光。林中不知何物,发出淡淡的清光,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林中草木茂密,二人凑近了一看,才发觉,竟然是一片泛着淡光的植株。那股异香,就是这种植物的叶子散发出来的。
  阔叶宽大,淡光下能看清叶面上的深色纹路,像是一个一个的“卍”字符。
  霍晅辨认了片刻,脸色古怪,转而向沈流静求证。
  “这是仙草?”
  沈流静并指滑过草叶,流光随着他手指流泻而出,像是坠落在地的星辉。
  “相传,千余年前,在云浮山南有一块天外飞石。数十年后,此处生出万花仙草,月色下犹如流星之光,而在日光下,璀璨熠熠,比骄阳还要绚丽十分。不过,可惜,不等仙草成熟,就自行枯萎了。从此后,修真界再也没见过这种仙草。”
  二人对视一眼,霍晅道:“后来推算,天外飞石出现的那一年,恰巧是烛龙出世的那一年。这里,和烛龙有关?”
  沈流静微微颔首:“送我们进来的,除了那个古怪的传送阵,还有龙角香。”
  霍晅借着万花的微光,看了一下四周的植株,大多都不认识,有一些眼熟的,都是十分珍稀的灵草,年份十分之长,放在外界更是珍贵无比。可惜现在两人谁也没有“鉴宝”的心思。
  霍晅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里当成烛火,突然扯了扯沈流静的衣裳:“那个白胖胖的,蹲在树根上的,是蘑菇吗?能吃吗?它动了!”
  沈流静将她一把拽在身后,只见那小白团子慢腾腾的动了几下,从树根上掉了下来,笨笨呆呆的又滚了好几圈,才将自己卡在两棵灵草中间,伸出圆嘟嘟的、像兔子尾巴一样的四肢来。
  这家伙长了腿脚也不如不长,实在太短太圆,根本不能着地,只好用白胖胖的肚皮蹦地,一下一下跳着,陡然用力过猛,就跳到了——沈流静怀里。
  沈流静捏着小家伙的皮毛,突然脸色微变,将这东西递给霍晅。
  “给你。吃了它,就有灵气了。”
  霍晅不明所以,接过来一摸,顿时大为吃惊:“这,这是灵?这里没有一丝灵气,怎么会形成灵呢?”
  没有灵气,就不能修行,这里数千年的灵草比比皆是,也没有一颗能生出灵元。
  “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小团子长的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腿脚圆滚滚,连眼睛也是又圆又亮。
  霍晅可吃不来开了灵智的东西,殷切的让给沈流静:
  “这小家伙可是好东西,沈师兄,您吃了吧!吸收了它的灵力,也好探查探查这里到底是哪里。”
  沈流静自然也不会吃,不过逗她一下。刚接过来,突然脚背一沉,紧接着眼前一白,一片小白团子像是汹涌的白色河水,一个一个抱过来,将他从上到下扒了个严严实实!
  霍晅眼疾手快的闪到了一边,看着沈流静被缠了一身的白团子,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沈流静淡定的把手中的小兽扔给了她,转眼间,这些小家伙又“抛弃”沈流静,缠住了她。
  片刻后,霍晅坐在树根上,手中拿着万花仙草的叶子,撕碎了喂给下面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先前那个小家伙一直窝在她怀里,吃的舒服了,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就又睡了。
  沈流静站在一侧,慢慢道:“是三十六只。四九之数,可有什么玄机?”
  霍晅冷不丁道:“沈师兄,你看我们像不像领着一群孩子出来玩耍?我们将来生几个娃娃?”
  沈流静脑中本来飞快的过着阵法,想找出与四九之数有关的,她突然一句混话,惹的他面红耳赤。
  沉寂过后,又不甘心她总这么得意,老是言语上占他的便宜。
  于是慢慢的、四平八稳的道:“将来这种事,你说了算。反正,反正,要你来生。”
  随时随地都想偷腥的霍晅顿觉自己蚀了好大一把米。
  霍晅极力挽尊,指着一群小团子信口胡诌:“沈师兄,你看这群白嫩嫩的小团子,混着青嫩的草叶,像不像一盘嫩滑可口的小葱拌豆腐?”
 
 
第63章 破界而出
  天光熹微, 橙黄的日光透过疏阔的枝叶洒照在地面上,低矮的灵草、铺地的绿绒都蒙上了一层金澄澄的暖光。
  霍晅饿着肚子醒来,手一抬下意识的揉怀里的毛团子, 却揉了个空。那小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跑了。
  霍晅靠在沈流静身上, 悠悠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师兄的诡计, 马上就要得逞了。”
  沈流静一夜未睡, 凌晨时分才闭目养神, 他并没睁眼,揶揄道:“寻常凡人要饿死也要五六日。你放心, 就算真的会被饿死,也还要再忍受五天。”
  霍晅听完, 更难受了:“我选择立即了断。那些小家伙是什么时候走的?”
  沈流静道:“太阳出来之前,突然消失的。”
  “什么样的灵,会惧怕太阳光?”霍晅靠在树干上,看绿油油的灵草都是青嫩可口, 不死心的问,“你看了一晚上, 就没有一颗能吃的?”
  笑意从沈流静眼中倾斜而出:“都有毒。”
  霍晅:“我选择被毒死!”
  沈流静道:“死物生性为灵,并不会惧怕阳光。依我看, 是时间到了, 它们要回去了。”
  霍晅看着那轮过于金黄的太阳, 慢慢思虑:“到底什么样的灵, 会生活在一个完全没有灵气的地方?”
  二人思虑了片刻,依旧没有什么头绪,便分开查探,又走出去很久,都没有发现其它有用的线索,只找到另外一片毒杉林。霍晅昂着脑袋,瞪大了眼睛留意着,连半只鸟雀的踪迹都没有。
  这里实在古怪。怎么会只有一只鸟雀?既然有树,却没有鸟雀,甚至,连虫子都没有。
  这必定不是他们熟知的界。
  二人又回到万花树林里,夜晚,第一抹月光出现时,那些小白团子又像流水一样欢快的蹦了出来。这一次,这群自来熟的小家伙轻车熟路的缠着两人,那一只小的,更是毫不客气的又跳进了霍晅怀里。
  霍晅揪了叶子,一片一片喂着,白团子们在草地上打着滚儿,翻开软绵绵的肚皮晒月光,吃饱了叶子,就咬着两人的衣角磨牙玩。有的眼疾口快先抢到了,呜呜哼叫不肯松开。其它的抢不到了,一个一个蹦上来,压过去,企图再把衣角抢过来,可惜这些小家伙,都实在太圆太胖了,这个架大概是打不起来,反而滚了一地的小白球。
  霍晅怀里那只,本来舒服的眯着,听见打闹的呜呜声,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看了一眼,很是嫌弃的又眯着眼躺回去了。
  霍晅揉了揉它的软毛,笑道:“这个小懒球……”
  小团子舒服的眯起眼,又翻过来,让她蹭蹭肚皮,摸得舒服了,才轻轻叫唤几声,在她手心舔了舔。
  霍晅揉着小团子,咽了咽口水:“你说说你,偏偏是个灵……也不能吃。”
  小团子一听这话,猛的扭过头,避开她揉捏的手,跳到地上,一下窜出老远。
  霍晅哑然失笑,想不到这小东西,还挺机灵。它跑出去数丈,见霍晅原地不动,又跳回来,揪着她的衣角,往前拽了拽。
  霍晅与沈流静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沈流静依然踏上前半步,将霍晅护在身后,轻声道:
  “你还记得昨日吗?这只显然是领头的,它一动,其它的也跟着动了。”
  可今天没有。那群小团子还留在原地打滚。
  霍晅道:“所以,它避开同伴,究竟要带我们去看什么?”
  小团子一直往前跑,速度很快,起初二人还能不慌不忙的跟上,后来只好都快跑起来。霍晅百忙之中,还不忘给沈流静拽着宽大的衣袍:“沈师兄,你是不是好久没这么跑过了?”
  沈流静无奈的将衣裳拿过来,缠在腰间,随意打了个结,像个要去插秧的农夫。
  霍晅差点笑的摔了。
  这附近方圆之地,霍晅和沈流静早已探查过,并没有发现别的玄机。可跟着小团子在林子中拐了数个弯以后,就进入一段黝黑的山道之中,穿过山道,眼前豁然一亮,就见一座山石堆垒而成的半圆建筑。
  小团子站在门口,不断的朝两人回望,示意二人跟着一起进去。
  沈流静拦住霍晅:“我去。”
  霍晅牵着他的手,不容反驳:“沈师兄,你看这石屋,上圆下方,像不像一个石冢?”
  沈流静早就察觉出来,但修真界早就没有了这种墓葬的习俗。尤其是修士,身死之后,会将尸身兵解,取来去无牵无挂之意。
  修士身死,神魂便散了,留下尸身又有何用?
  但在数千年之前,却存在这种石冢,这类石冢多会隐藏在高耸深山之中,还会在石冢外围,凿出环护的溪流,取的就是山河为冢的意思,以求灵魂有朝一日能重新轮回,获得永生。
  这石冢外没有溪流,巍巍足有十余丈。二人进入大门,甬道昏暗,但十分宽阔,足可以让十人并肩而行。白团子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时而回头张望,唯恐二人跟丢了。
  从甬道出来后,便是一间石室,石壁上空空如也。但有斑斓的光影投射下来,霍晅抬头一看,果然发觉头顶穹盖上,画着色彩鲜妍的壁画。
  这些壁画没有线条,都是色彩组成,每一种颜色都饱满到极致。红是春霞喷薄,绿是夏叶婆娑,黄是金秋稻浪,黑是冬夜漫漫。
  霍晅驻足不过片刻,那小白团子已经急冲冲的跳回来,咬着她的衣裙往里牵扯。
  霍晅匆匆扫了一眼,便进了第二间石室。
  石室的门框上,镶着银镜,霍晅跨入时,清晰的看见银镜上的自己,眉心一点深紫,只是一瞥之间,两人并一个团子,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四处都是黑沉的,霍晅的声音又轻又快:“沈流静,你看见了?那就是言灵之力。”
  沈流静确实早就猜到了。
  从一开始,霍晅在魔隙遇险,便有一个环节是断开的——她分明被人暗算,落入魔隙烈火之中,又是如何神魂分离脱身的?只有言灵之力,才能解释。
  若不是言灵之力,霍晅数次被人暗算,早就身死了。
  沈流静道:“言灵之力过于诡秘,你要小心反噬。”
  霍晅还没答话,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绿荫带着凉意,草木葱茏,瀑布如同一条白练从天而下,山石嶙峋,各具美感,二人仿佛置身在山川之中。
  这一片疏阔景致当中,供奉着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石像脚下团着一团“水”。这也是“灵”,却和小团子们不一样,它听见异响,懒洋洋的抬起琉璃珠一样的眼睛,瞥了一眼,就又团了回去。像是一条通体透明的大蛇。
  霍晅与沈流静对视一眼,再回想石冢外面浅浅的痕迹,便明白了——石冢取山河同寿,这家伙就是石冢外面的“河”,不知何故,却进到了石冢里面,守护这尊石像。
  石像雕刻的是一个男子,头戴高冠,面山而立,连脸上的一滴泪痣都如真的一般。他是笑着的,可笑意疏离,带着无尽的孤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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