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嫣然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和暖多情:“师尊!”
话没说完,沈断脸色又变了几变,上前一步捉住她手腕。
霍晅腾空而起,暗暗腹诽:这是把她提起来了?一颗果子而已,值得动这么大的气?
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迎来一阵剧痛。这股疼痛与之前魂魄损伤的绞痛不一样,经脉四肢,席卷而来,浑身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一处不疼的。
霍晅疼的蜷在他怀里,手足都被他制住,挣扎不能。沈流静站起身,又突然倾身,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再次起身时,才缓了口气,抱着她瞬移进了丹房。
丹房内药香袅袅,霍晅还是疼。她是活了许多年啊,修为也很长进,可就是怕疼啊。
何况,如今这样的疼痛,哪有几个人能活生生忍下来?
沈流静面色沉沉,一手捏开她紧咬的唇,霍晅几乎是神智破碎,下意识就咬住了他的手。沈流静沉闷的哼了一声,随她去了,另一只手与她合十,输入灵力为她梳理。
霍晅缓过了一阵,嘴里都是血腥味,刚要吐出来,却被沈流静给按住。
“吞了。对你好。”
霍晅咕咚一声,身不由己的咽了。她连忙别开脸,勉力支撑,随着他灵力游走,四肢百骸都是骨碎剧痛。偏偏新生之机存于摧毁。
熬过了生不如死,才是死去活来。
霍晅一身汗水,额发贴在眉心。沈断施了个诀清理衣裳床榻。
霍晅稍一能动,便翻过身趴在床上,拿衣袖把头遮住。
半晌,她又想,反正丢的不是自己的人。破罐子破摔,对着沈流静道:“你徒弟真傻。“
吃个果子,差点爆体而亡,傻不傻?
沈流静一指定在她眉心:“我徒弟才不傻。“
他说这话,声音低缓,含着极致用力后的沙哑。眼睛是极其专注的空茫,定在她脸上,似乎能看清她神魂。霍晅被他黑眸一震,差点没沉下去。
乖乖,这沈流静对着自家徒弟,也是要说情话的?
想想自己的徒弟,再想想沈断对这小奶娃——霍晅自己也要认,做她徒弟命真苦。
霍晅啊霍晅,你是心口中了一剑,为什么把脑子都给扔了?凝婴果虽然对灵魂大有助益,可这是筑基期的一个小奶娃能吃的吗?
活该你疼的死去活来!
迷迷糊糊的,似乎听沈流静和她说了一句温泉什么的。她摇摇头,随便用衣袖抹了一把汗,喃喃道:
“别吵,我困……”
沈流静倾身下来,听她说话,她只是不规律的喘息,眉心褶皱,仍旧不得安宁。
许久,霍晅呜咽的、小猫儿一样哼了一声,又极快平息。
“……还疼……真的疼……”
霍晅没有昏睡多久,醒来后便继续打坐。
凝婴果灵气充沛,本就是好东西,虽然差点爆体而亡……不过也有沈流静亲自开拓经脉,现在修行,那是事半功倍。
霍晅大喜,正端坐修行,禁制一闪,沈流静拎着一个大竹筐进来了。
他身形修长,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竹筐,也丝毫不显累赘,随手往石桌上一放,便坐在了她对面。
霍晅看这半筐金骨牙,喜滋滋的道:“多谢师尊,师尊对徒儿可真好。”
她算是发觉了,沈流静表面看着冷淡淡的,其实对这徒儿还算不错。之前那般,许是他第一次养徒儿,没有经验?
她也乐得说几句甜言蜜语,哄些灵果进肚子里。
果然,她刚说完,沈流静眸色又淡了几分,伸出手,露出掌心一颗莹白丹药。
霍晅又是一喜:“十灵丹?”
这可是好东西,专注养魂。这丹药需要金骨牙母树上的木灵之气作引,因此也是空镜墟独有的。晏极山虽然找了替代的药草,炼出九灵丹,但效用就是不如十灵丹。
沈流静看她拿在手里,淡淡道:“吃了吧。”
霍晅微怔之后,笑道:“师尊,我才偷吃了您的灵果,等明日再吃这个吧。”
沈流静抬了抬眼皮:“吃。”
霍晅塞进嘴里,只觉一股极为舒适清净的灵气冲入识海之中,围住了那团忽明忽暗的光团,她忙运行打坐,吸收药效。
沈流静突然道:“昨日,晏极山徇因山主过来了。”
霍晅被打断,疑惑的“嗯”了一声。
沈流静这是何意?既然服用丹药,自然要运气化丹?怎么还不走,还聊上了?
沈流静继续道:“他来借麟血剑。一月之后,是晏极山问剑大典。剑尊尚未回山,为妨生变,提前来借剑开剑冢。还有,他问,有没有那人的消息?”
那人?
霍晅不知不觉随他问了一声:“谁?”
沈流静抬眼,深沉眸光定定看着她:“他能找谁?以前那人用过一段时日的麟血剑,他也是急乱,想问问我,麟血剑有没有感应。他么,找的自然是羲渊剑尊——霍晅。”
霍晅猛然听了自己的真名,魂魄一荡,几乎要涌出体外。
第10章 惊魂
沈流静说话,向来如其人,语气沉淡,今日偏偏霍晅这两个字,他说的又轻又灵。
霍晅暗暗一哂:倒许久没人叫这两个字,大多是剑尊、老祖之流。沈流静是脑子被驴踢了?这样唤她?
正如此想,忽觉神魂一荡,刹那间失去了意识,又似乎并没有,混混茫茫的靠在他怀里。
沈流静目光幽深,任由她靠着,甚或还往怀里靠了靠。
而此时,霍晅识海之内,方才十灵丹汇聚而成的灵光,正将霍晅的魂魄紧紧包裹着。沈流静那一声“霍晅”,魂魄猛地一跳,像被惊动了一般,若说之前魂魄是被动吸收灵气,现在就是主动吸收。
灵光飞快旋转,被魂魄全数吸收,短短半日,魂魄便重新整合,已经分外稳固。
霍晅醒来后,静静的躺在石榻上,有些不可置信。方才她是被叫魂了?
魂魄已经好了一大半,若不是服用了十灵丹,又恰好被沈流静误打误撞叫了一声……
可怎么会这么巧?
更何况若魂魄离体,唯有至亲之人心血相通者,能惊魂。
难道说沈流静修为已经如此高深莫测了么?
能帮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叫魂?
她辛辛苦苦养了三日,还不如沈流静随随便便的叫一声。
所以说,我辈大佬就是厉害!
霍晅用了十灵丹,虽然还有些弃之不去的疼痛,但比起之前,真算得上是一身轻松,因此一整夜都安安心心的打坐修行。夏绯这女娃娃是单灵根,灵气吸收的飞快,果真是事半功倍。
翌日一早,霍晅正打算一鼓作气,好生闭个短关,沈流静却又到了门外。
霍晅只好乖乖放他进来。
实则,沈流静根本也不知会她,自行进来了。
沈流静站在她面前,霍晅虽懒洋洋的,但飞快起身,笑颜道:“师尊!”
沈流静一拂衣袖,坐在石凳上,道:“伸手。”
霍晅就在对面坐了,伸出手腕,衣袖往上拉了一截。她身上穿的还是沈青晏的衣服,大了不少,袖子拉上去,又滑落下来,如此两次,霍晅好不耐烦,烦躁的往上卷了好几卷,总算是卡在了纤细的手腕上。
沈流静伸出两指,她此刻经脉已经修好,体内灵气充盈,这身体是没问题了。
至于更要紧的……
他抬起眼皮,似有似无的看了她一眼。霍晅没留意,两只眼睛都放在半筐金骨牙上,大概又嘴馋了。
是以,沈流静又多看了她两眼。
她眼神很专注,看那果子,都看的叫人生出羡慕之情。
她双眸轻盈,神采焕发,应该是好多了……但魂魄伤成那样,要养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好的。
脉诊的久了点,霍晅想快点抽身,一则闭关养魂,二则也吃“两颗”果子解解馋。
她唤了一声:“师尊?”
沈流静收回手指,惯性抽出一方白绢,擦了擦手指。擦到一半,他顿了一下,暗暗的打量她,果然看见霍晅嘴角抽了抽,一脸的“这人什么毛病”。
沈流静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接着擦手。
沈流静道:“好多了。还要好生养着,缺什么灵丹灵果,让紫瑜去取。”顿了一下,他接着道,“要什么都有。”
霍晅随意的应了一声,显然没当真。毕竟——头一天,还把她丢在芭蕉丛里了呢。哪能这么快就换了风格?
霍晅见他没有立即要走,想起一件要事,眉眼先如新月一般弯了弯,接着柔嫩清净的小脸上都是发自肺腑的尊崇与敬意:
“师尊,您救我回来的那天,后来那阵眼里掉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沈流静并不惊讶,似乎就等着她来问。
他取出那块黑色晶片,捏在手中,对着夜明珠的光看了片刻,道:“这是玄石。据传,是被镇压在万浮山封魔大阵中烛龙的鳞片。”
霍晅一眼就看出来了。
烛龙玄石,内有魔气,借助阵法,的确能化灵气为魔气。
可那种地方,灵气稀薄,连凡人都很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她不由凑近了细看,自然伸手去接。沈流静手腕一转,避开她的手指,往她眼前送了一送。
她不过筑基修为,哪里能抵挡玄石的魔性?
霍晅满心都放在玄石的纹路上,专注的看着,那纹路有些眼熟,但明显只有一半,是以魔性远远不如她以前见过的那枚。
她又想,这烛龙真是死而不僵,浑身上下该有多少鳞片,若是这么散落各地,真是个天大的麻烦!
沈流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凑越近,最后发丝就在自己眼下,还有不合身的衣物下流露出来的温软破绽……
这时,霍晅收回目光,猛然坐直了身子,原本应当娇嫩的不理世事的脸上,竟是暴躁和不耐。真成了反差。
“师尊,这鳞片您以前见过吗?”
沈流静道:“见过两次,但只收回了一片。”
她这算是,明知故问?
沈流静收了鳞片,放下一个储物袋。霍晅看那袋子上用红线绣了一条鱼,旁边有灵气坠成的一个“断”字,才想起来,他原先的俗名,是叫沈断?
这名字的风格,霍晅实在不好评价,这几日看,沈流静这样淡漠清净的人,怎么有这么一个——狂妄、幼稚的名字?
沈流静走后,霍晅看过才知,储物袋里满满十颗十灵丹,她当即用了一颗,坐下行气化丹,五感沉浸,外间之事都一无所知。
等醒来时,石桌上又多了两件衣裙。霍晅没有时当然能将就,现在有了好的自然讲究,换了衣裳,嫌弃的将沈青晏的衣服扔进了篓子里。
第二天沈青晏找来了,少年故作深沉的负手站在洞府门口,一见她出来,眼睛一亮。
“夏师妹这衣裳穿的真好看!”
霍晅笑眯眯的道:“那是自然。”
沈青晏伸出手:“我的衣裳呢?”
霍晅嫌弃道:“都破了洞了,你还要?”
沈青晏郑重道:“快拿来。”
霍晅转身,从竹篓里扒拉出来,想想这少年虽然对她没什么好感,但人也不坏,小模样长的也讨喜,就顺便摸了一个金骨牙,连衣服一起还他。
沈青晏顾不上查看自己的衣服,捧着金骨牙道:“这……这是峰主给你的?”
霍晅点头:“是啊。”
沈青晏生怕她反悔,两口吃了,舔着嘴唇道:“真好吃,我今年就分了两个!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霍晅随兴的问:“金骨牙就长在你们自家,淙元峰上。不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霍晅小时候第一次吃到金骨牙,当晚就做了一个美梦,自己骑坐在金骨牙高高的树枝上,头顶是连云一般的树叶,还有像针叶一样的粉花,以及随手可摘下品食的金骨牙。
这个梦,她没出息的做了十几年。后来大了,才不做了。
沈青晏这身份,十分能够美梦成真。
沈青晏苦着脸道:“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今年就得了两个。不提也罢。算起来,琅华峰主应该分得了百来个,我师尊也该有百来个,都不给我吃,难不成自己吃了?”
霍晅心想:沈流静的百来个已经进了她肚子里,后来的半筐莫非是沈留情的?
她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沈青晏问道:“你伤势如何?随我去灵霄峰走一趟?”
霍晅目露疑惑。
沈青晏贴心的解释:“你这次出门,不是接了师门的任务,要斩杀一只魔化的织梦鼬?后来受伤回来,也没有问你,任务如何了?”
霍晅略一想,发现这女娃娃时,白玉剑上还残存着织梦鼬的气息,应当是被斩杀了。
她便不推辞,和沈青晏一同到灵霄峰,销了任务,得了五十个灵石和一瓶中品补灵丹。
霍晅魂伤好了大半,浑身清爽,又见了几个风风火火赶来接师门的小娃娃,心情真是不错,嘴角也沁着笑。
霍晅心情一好,便有些抑制不住本性里的跳脱,问道:“师尊为何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沈断?”
沈青晏讶然抬头:“怎么,你原先不知道吗?”
霍晅还没回答,他就拍了拍脑袋,自说自话:“也是,你以前只顾修炼,好像有什么鬼在后面追着你一样,哪会管这些事?琅华峰主本身名讳,便是上流下静,你见到峰主洞府上的字没有?取义就是如此。”
深水静流,千江一水。
霍晅点点头:“那沈断是怎么回事?”
沈青晏鬼鬼祟祟的左右一看,伸手把她一拽,拉拉扯扯的往后山走。
“你跟我来,亲眼看到,你就知道。”
他一脸说来话长、从头道来的德行,霍晅就后悔了,没事儿不去修行养魂,要来打听沈流静那点破事。
沈青晏偷偷摸摸的拉着她,走到后山,只见瀑布九天直落,水帘飞溅,绿影之中,别有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