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有病——岁寒晚急
时间:2018-10-07 09:10:18

  秦芾悠悠的叹了口气。
  夏绯道:“是我辜负了姑姥姥。我偷学了秦家的功法,昨日我回来,便觉得心血翻涌,十分不对劲。后来,我和秦紫凌在蜉蝣台,打开了秘阁,找到了秦家族谱。我还记得母亲跳下去时,血雾突然凝合,族谱之上,又有秦家祖辈,是如何利用血池中烛龙的心头血顿悟了灵犀箓,再加上族谱之上语焉不详的封印之法。我和秦紫凌都不傻,看过数百年那些早逝的先辈,也就明白了。”
  秦芾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来。
  这么要紧的东西,当然不会放在秦氏子弟都能进的蜉蝣台,秘阁的阵法也不会这么容易打开。之所以这么容易,是因为,这些东西,当“迫不得已”时,这些东西,就是要让小十九看见的。
  她最疼爱小十九,不过因为这孩子自小血脉天赋最强,迟早有一日,会被她活生生逼下血池。
  不到这一刻,都不敢想,她的心有多肮脏。
  夏绯也不再说了。秦芾曾给过她温柔,不拆穿,不说破,不诘问,也是她给秦芾的、最后的温软。
  秦芾幽幽的道:“你终究和我一样,要走上这条路。不被人认可,却要一辈子背着这个枷锁。哈哈哈,顶立起不落天的门户,所有人都说,我一个私生之女,血脉不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做了不落天的府仙!可谁问过我,愿意吗!”
  夏绯义无反顾的抬头:“姑姥姥,若终究是我,我愿意。我愿在此立誓,今后,绝不会再有秦氏子弟跳入血池,奉为生祭。”
  秦芾吐出一口浊气:“你和我大概不同。只是你要记得,我起初作为府仙时,也是如你这般,言之凿凿,心意坚定。”
  秦芾取出昭天尺,胡乱扔在她脚下的石阶上,衣袖一拂,将白玉石板重新封好,便走出了秋光淡。
  霍晅正在殿外,浮游石等在一旁,顽皮的摇来晃去,已等了许久。
  秦芾一声不吭的跳上了蜉蝣台。
  霍晅站在前头,看出口越来越近,突然回首,问:“你想好了?”
  秦芾轻应一声:“秦家的错处,总要人承担。固然,先祖错了,可一代又一代下来,没有谁是清白的。都是错。那个孩子的死,难道还不足以让我清醒吗?”
  霍晅冷哼一声:“果真是自家的孩子,你才知道疼惜。当年桑茵差点魂消破碎,我打上不落天时,你可还嘴硬的很。”
  秦芾深觉悔恨,此时方知,大错铸成时,连一句“我错了”,都是说不出口的。
  “你那徒儿桑茵……他当年附着的,是一头普通的老驴,并且,肉丨身早就已经油尽灯枯。可他魂魄附体之后,老驴却又活了过来。据你所说,你尚未布阵养魂,魂魄与那头驴子,就已经融合了,是吗?霍羲渊,你总不能告诉我,你当真从没怀疑过你这徒儿的来历?天资不凡,又恰恰被你一眼看中,收作首徒……”
  霍晅:“我的徒儿,是人是鬼是妖,还是别的什么,都没什么干系。”
  早在当年,霍晅便请若存金仙为桑茵占过一卦,来处一片混沌,去处布满迷雾,什么都看不清。算出最明确的一点,就是桑茵曾和空镜墟的沈琅华有因果。
  不过,彼时,霍晅最烦的就是青莒峰上无尘月,谢绝若存好意,坚决不再打听了。
  秦芾问:“不知琅华峰主去了何处。还没有回应吗?”
  霍晅收回了整整一十八道阵灵,摇了摇头。
  “血池被重新封印之后,阵灵才有回应。我已经知会晏极和空镜墟,赶往无芳佳城。但还没有回应。”
  她说完,掐破指尖,用血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罗盘。
  她和沈流静是交换过血誓的道侣,这罗盘,理应有所感应。
  罗盘毫无动静。
  霍晅神色平静:“兴许,是被困住了。暖香候修为虽然低了点,但别的乱七八糟的手段,却不少。”
  这时,蜉蝣台停在峡谷之外,不等停稳,霍晅便化作一道遁光飞速而去,又飞出去片刻,才来得及捏云。
  秦芾这么一个踮脚捏云的功夫,已经被她甩开了一大截。
  她摇摇头,心道,这人方才还一脸淡定,跑的倒是快。
  二人你追我赶,很快就到了无芳佳城之外。
  无芳佳城百花阵一片废墟,狼藉一片。
  山谷凋敝,早看不出半点当日繁花盛放的美景,一地残红浮翠。
  空镜墟和晏极的弟子,正四处搜寻,显然,也没有活口。
  山崩地裂的,血肉之躯,又怎能经得住这样的摧毁?
  沈留情皱眉迎上来,身边至少漂浮着十余个罗盘,上面什么记号都有,大概把各门各派的寻人法宝都借来了。
  “没有!”
  霍晅随手拿过一个罗盘,果然毫无反应:“我画了血罗盘,也毫无反应。”
  沈留情焦急不已:“那人去了哪里?”
  霍晅目光一扫,满目疮痍惊心:“焱阳门的弟子呢?还有无芳佳城之中,也有不少凡俗之人混居,还有幸存的吗?”
  沈留情沉重的摇摇头:“这些魔修,手段越发狠辣。”
  霍晅从袖囊中取出一个小瓶,交给沈留情:“之前我与沈师兄曾和暖香候正面对上,这里面是我顺手取的他一点血液。”
  沈留情接在手中,大喜道:“那就先找这个罪魁祸首!”
  他将小瓶中的血滴落在罗盘中心,罗盘却依旧没有反应。沈留情不死心,又另外试了几个罗盘,依然没有动静。
  “这怎么回事?”
  霍晅吐出口气:“先找沈师兄吧。我与他失去联系,已经将近两个时辰。究竟什么地方,能困住他两个时辰之久?”
  沈留情急得跳脚:“他已经入圣,法阵禁制都极为精通,暖香候修为远不如他,哪能这么容易制住他?”
  霍晅四下一望,空镜墟是沈留情亲自来了,带着几位元婴弟子,还有十余个金丹弟子。看来是诸位峰主坐镇空镜墟。
  但晏极却是一名元婴后期的修士带队,来了二三十人,却不见孟子靖。
  魔修作乱,魔门几乎倾巢而出,孟子靖或许要守山,但……
  霍晅皱眉:“沈山主,可曾见到我那大徒儿桑茵?”
  沈留情摇摇头。
  不止桑茵,三个徒弟,一个也没来。
  霍晅摸了摸下巴:“我这个师尊,不至于这么不值钱吧?这失踪的,好歹也是未过门的师公,竟然全都没来?”
  沈留情:“……您还是快去找找吧!”
  魔隙的罡风,终年未有停息。
  罡风过后,昏沉黄沙蔽日,便不见明朗阳光。
  道冲裹紧身上的月白披风,扎进黄沙之中,不出片刻,便被堆了一头的细沙。
  桑茵跟在她身后,刚要开启防护阵,就被她捏住了手。
  桑茵心头一跳,想抽回手,又觉得她的手格外的软、格外的柔,于是又有点舍不得。
  道冲转过脸来,朝他嫣然一笑:“别开防护阵。你师伯非逼着我闭关呢,若是用了术法,叫他知道我跑出来了,非抓我回去不可。现今魔修作乱,你师尊差点被人害死,师公也被人拐跑了,我怎么能静下心来闭关修行?”
  桑茵自知她这话中,漏洞百出,可仍有些贪恋,便不舍得拆穿,反而握着她的手,随她行走。
  穿过沙丘后,风沙小了许多,道冲也能掀开披风松了口气。一道已经十分虚弱的残魂漂游过来,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只为她,无有不应。若能再见她,九死无悔。”
  道冲停下来,叹了口气。
  这口人气,终于把这执着的残魂最后一缕,消散在茫茫黄沙之中。
  桑茵也听到了这丝幽魂的传念,道:“都要散了,为何还能有这样深的传念?”
  道冲那衣袖拂了拂风沙:“再深又如何?它再念念不忘,兴许,被它深深记挂的那人,还要嫌它不够识趣。已经是隔世之人,又何必心心念念?”
  道冲轻笑一声:“你修为虽高,可天生就不如凡人,又怎能堪透这些情感?若不然,你怎么会随我来此?你以前依恋你师尊,但也知道,是因承了她的情念之恩,叫你生出了七情六欲。如今,你随我来,也不过,是想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她轻轻往他怀里一扎,心儿惊跳的像小鹿一样轻盈又惶惑:“我早和你说过,男女情丨事,最直白的就是那等快活事。你与我畅快一宿,还未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难不成,是那滋味还不够好。”
  桑茵微微皱眉:“我……我觉得你好。我是糊涂,被你轻易引诱。可你明明对我,并无男女之情,为何还能和我……你说我天生不如凡人,可你们自诩七情在心,难道没有那等情感,也能痴缠一夜?”
  他换了神色,正色道:“我随你来,便是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115章 混沌之灵
  桑茵刚说完, 突然略一挑眉,朝空中望去。
  孟子靖正站在云头, 神色沉沉的把他二人看着。
  一夜之间, 这二人的元贞一齐破了。
  究竟怎么回事, 他不必想, 也知道了。
  今日凌晨, 他忽觉心头异样, 道冲闭关的山洞外禁制破了, 他到山洞外,就见道冲挽着桑茵的手,从洞府出来。
  她若想对人好, 便是柔情一眼,能将顽石化作一池春水,更遑论,桑茵看似精灵,不过最好摆布的白纸一张。
  孟子靖唤她:“道冲…… ……”
  突然之间, 他脸色大变, 极快的冲过来, 却快不过道冲手中的寒芒。
  寒芒穿透了桑茵的心口, 孟子靖心头大骇,想要追过来,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罡风阻住了去路, 只能眼睁睁看着, 桑茵的魂力被吸入到了寒芒之中。
  原来, 是这样!
  她和桑茵纠缠,就是为了夺取桑茵的混沌灵气!
  孟子靖从前尚不知桑茵乃是混沌之体,此刻见了这神魂之光,自然一眼认出。
  他师姐也不知什么体质,当年随手点了个徒儿,却是不知从何处生出的混沌。
  道冲速度很快,很快抽干了桑茵的魂魄,寒芒从他体内拔出,她毫不留情的反手一推,那肉丨身坠地,依旧变成了一头毛发枯黄的老驴。
  孟子靖绕过罡风,道冲已经跑了。他抚上老驴的眼睛,合上眼睑,心想,或许该将这孩子的尸身收敛。可若是被她师姐看见,该不知有多心痛。
  也只好捏了一道神火诀,将这早就无用的肉身焚化,骨灰和着黄沙,胡乱收敛了。
  道冲速度不快,她早年便有伤,这些年又没有好好用功,再好的天赋也荒废。
  孟子靖紧追不舍,时而传音让她停下,道冲并不理会,反而加快了速度。
  她速度虽快,却时不时的左右探看,似乎是在找什么,最后在一处沙丘上停下,一掌劈开沙丘上的一块裸石,平平无奇的沙丘突然从中间裂开一个漩涡。
  沙流卷动着,像一条流沙形成的河流,很快就将道冲吞了进去。
  孟子靖的角度,只看见道冲突然不见了,他顾不上罡风,冲上沙丘,趁着沙流的漩涡还未完全关闭,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
  这一下去,他便知道坏了。
  这漩涡根本不是什么来不及,而是道冲故意留下的。因为,进了这沙丘,他灵力竟然全被封锁住了。
  他一脚一脚陷进沙中,俨然一个废人,这样艰难的行走了半刻钟,终于看见朦胧如豆的油灯之下,道冲直直的站着,痴痴的望着墙上的一个“虚影”。
  这是个魂魄。但已经彻底与烛龙魔气融合,魂魄有了影子。
  “阿修……”
  孟子靖咯噔一下,愣住了。
  道冲神色痴迷,分明是被惑神了。
  他倒抽一口冷气。道冲这百年来,日日都留在晏极,几乎是在他和霍晅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可能是这段时日被惑神。
  那就是更早之前。
  可这么多年,竟然从未露出过半点端倪!
  此人心计叵测,从更早之前,就将道冲惑神,却从来没有动用过,一直到今日,才算动了这最后的“棋子”,并且一击得手,如愿取得了混沌灵力。
  道冲凑近了那面墙,虚影像是浮刻在墙壁上一般,二人亲昵的贴近,道冲又唤他:
  “阿修。”
  轻声呢喃,细语轻诉。
  虚影无声,这影子却格外的温柔。
  “阿修,做成这件事,姐姐和你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孟子靖既怒且妒,却被流沙紧紧的钳住了脚,拼命使劲却不能抽身。在道冲抱上那影子的那一刻,他突然周身一轻,灵力突然回归。
  像是一场美梦被突然之间惊醒,道冲被孟子靖一把拽开,那虚影也隐没砂石之中,无影无踪。
  道冲甩开孟子靖的手,再去寻觅,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白修莹的魂魄已经和魔气融合,一旦隐没,便再无处可寻。
  道冲怔怔的看着墙面,揉着手腕,冷冰冰的道:“你跟进来,是要为桑茵报仇?”
  孟子靖愕然于她的冷漠、无情,一时竟然语塞。
  道冲冷笑一声:“你今日见了他那独特的魂火,也该知道,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生灵,而是混沌。我不过取走了他的混沌之气,过不了多少年,若有机缘,会在生出混沌。不过是一团灵气,算是一个人吗?”
  “他比你像个人!”孟子靖怒急:“这种话,你有本事,当着师姐的面说一说!她要把你千刀万剐,还是抽皮拔筋,我拦一下,就不是孟子靖!”
  道冲见他动怒,眼风忽而一转,缠绵一笑:“你瞧瞧你,自己说过的什么话,全都不作数了?说是最恋慕我,肯对我好。结果呢,我不过动了霍晅的徒儿,你便气的恨不得杀了我、吃了我,依我看,你还是对霍晅最好。既然如此,当初何必假做痴情,对我纠缠不清?”
  孟子靖失望至极:“你何必故意胡言乱语?我既然跟下来,你要做什么,我必定拼命拦你。你若还念从前旧情,就给我一个明白。你怎会和魔修为伍?你和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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