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初晴点点头,又看向容御,“御哥哥,你今天忙不忙?”
“不忙,”容御微笑着说;“你又想让我带你出去玩?”
“是啊,御哥哥你太了解我了。”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
容御道;“好,今天带你出城。”
金色的太阳半掩在白云中,一缕缕云丝镶嵌的蓝天如一片华丽的织锦,漫无边际地铺展开。城外的旷野上,初晴与容御策马并肩前行,仲夏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亦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好不惬意。
初晴对容御道;“我们赛马吧。”
容御微笑;“我需要让你几百步?”
“啊?”初晴有些不好意思,“三百步怎么样?要不还是五百步吧……”
容御说;“好。”
长风猎猎,吹动长发飞扬,云袖翩跹,马如风驰电掣般在旷野上飞驰,坐在上面,仿佛真的是御风前行。
初晴不时回头看,过了一会,却见容御策马奔来。她回过头,只听身后的马蹄声渐近,容御策马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笑了笑,眼中划过一抹狡黠,“不用等我,我想欣赏一下御哥哥的骑术。”
容御没等她,一人一马在经过她时,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初晴看着他的背影,足尖轻点,身子凌空跃起,就这样隔空越到容御背后,稳稳坐在他的马背上,双臂搂住他的腰。
容御没料到她会有这样大胆的举止,身子先是微微一僵,随即转身手臂环住她的腰,带着她凌空跃起,两个人稳稳落地。
初晴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怀抱,却见他板着脸看着自己。
“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他斥道。
初晴一脸无辜,“不是没事哪,你太小看我了,当我这些年的武功是白学的吗?”她扯了扯容御的袖子,见他的面庞微微泛红,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御哥哥,你真的生气啦?”
容御叹了口气,阳光下如黑宝石般的眸子里含着温柔的笑意,“就算有气,也被你气的全消了。”
两匹坐骑都是认主的,意识到主人不在后就停了下来,走回到主人身边。远处又传来马蹄声,声音不急不缓,可见骑马的人十分漫不经心。卫翎悠悠靠近他们,看了容御,又朝初晴暧昧的笑了笑。初晴脸颊绯红,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京城。
广平王府的密室里,容瑄将他秘密收到的账册交给孟非,孟非一页页翻过,看完后,如获至宝般点点头道;“该是时候为我那侄儿报仇了。”
容瑄道;“我还有一事要与岳父大人商议,几天前孙奎暗中照顾我,如今他和两万部下化妆成百姓,就在京城,还请岳父帮我安置他们,这些人都还有价值。”
前不久皇帝收到了容御的密函,将容瑄传到宫中询问。容瑄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人诬陷,因为密函中提到的孙禄等叛党已被处死,容瑄的罪证再无迹可寻,皇帝便没再追究。不过容瑄做贼心虚,意识到皇帝对他还是生出了疑心,一定在王府内外布下眼线,他不敢轻举妄动,与孙奎频频接触,只得委托孟非安置这些人。
孟非点点头,“这些你都交给我好了。”他顿了顿,又皱眉道;“你说容御怎么可能说的那么准,若说他在你身边布下眼线,那多少都能找到些证据。”可见容瑄身边并没有容御的眼线,他为此感到庆幸,又百思不得其解。
容瑄沉吟道;“我已经有几个月没见到明月和明夜了,很可能是他们背叛了我。幕氏利用他们除去孟非,又暗中传消息给容御,想我和容御相争,容珏好坐收渔翁之利。”说到这里,他阴冷的笑了笑,“容御也带着这个主意,借我之手除去幕氏。我若将这份账册交给父皇,父皇必然会彻查,召幕幕淮远和慕淮安回京,他们能乖乖回来么?我倒要看看,容御能不能斗得过幕氏兄弟。”
“不错!”孟非大笑着说,“最好幕淮远勾结突厥在北疆反了,和容御斗个你死我活,京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到了八月下旬,容御得到消息,皇帝因怀疑幕氏兄弟与突厥勾结,急召幕淮远和慕淮安回京。钦差已经到了北疆,幕淮远称病不能远行,慕淮安则玩起了失踪。
再过一个月就是皇帝的寿辰,容御决定回京为皇帝贺寿。京城的消息传到嵩山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在京城更方便了解朝政动向。他今年没能回京,现在赶着回京为皇帝贺寿方在世人眼里也是一片孝心。
他将准备启程的事告诉初晴,初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嵩山,当容御问她是否愿意随他回京时,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越来越会粘人的她竟然不想和他一起回京,容御颇为意外,问;“为什么?”
初晴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语的复杂情绪,“我不想见到那个姓幕的女人……”还有你的父皇……她在心里苦涩的补充,低声说;“以前我什么都不是,和你回京也不用进宫,可现在我是郡主,陛下的寿宴……只要我在京城,就必须参加吧?我不想在寿宴上看见那个女人……”
容御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
初晴拉着他的袖子,“御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哦。”
容御笑道;“知道了。”
他又和初晴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走出苑子,卫翎跟上来,唤了一声;“表哥!”
容御停下脚步,卫翎来到他面前,低声说;“你为什么不对初晴说实话呢,你明明是放心不下京城的案子。”
容御坦言;“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浪费时间和她解释。”
卫翎微微一怔,“你什么都没对她说?你不是很信任她吗?”
容御不以为然;“她能不能听懂都成问题,更帮不上忙。”
“原来她在你心中还只是个孩子。”卫翎叹了口气,斟酌片刻,还是直言道;“我不信你看不出她喜欢你。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你至今仍未娶妻,她在你的眼里到底算什么存在呢?你从未将她当做红颜知己,真的一点娶她为妻的念头都没有吗?”
容御沉默。卫翎意味深长的说;“如果她喜欢上别人,你心里真的不会难受吗?”
容御将目光投向远处,眸心微微拨动。卫翎看着他的侧脸,在心里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去。
第26章 代价
初晴坐在浓阴下, 手肘支着石桌, 手托着下巴, 目光没有目的四处游走。卫翎走过来, 在她对面坐下。初晴眯着眼睛看着她,声音懒懒的;“你和御哥哥都说了什么, 能告诉我吗?”
天边的晚霞如烟, 似遗落在凡间的漫漫红尘,落入少女的清澈的眸心。
卫翎扬起嘴角, 眼前的女孩真是傻的可爱,明明怀疑她和容御有什么,一边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
卫翎想起自己十岁的时候, 母亲已经开始教她处理深宅内务,要不是卫氏遭难,她现在应该是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而她几乎能猜得到初晴的成长经历,不管是照顾她的侍女还是教授课业的夫子都不可能像母亲或是家中长辈那样对她敦敦教诲,容御不会将主要精力用在对她的教导上。初晴虽然比起高门深闺中长大的大家闺秀多经历了许多风浪,心性却比深闺中长大的女子单纯得多。
想到这里,她心中颇为感慨,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取一坛陈年美酒来。”一个侍女领命而去。她又其余的侍女道;“这里有我在, 你们都下去罢。”
侍女们都退下了, 初晴笑着看她,“你要和我谈心啊?”
卫翎道;“你不是问我和表哥说了什么吗?我当然要将闲杂人支开了。”
初晴立即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卫翎扑哧一笑, 环视一圈四周,目光重新落灰初晴身上, “告诉你吧,去给皇上贺寿只是一个幌子。”她将容御暗中弹劾大皇子,又将搜罗到的幕氏兄弟在北疆贪污的罪证暗中送给大皇子的事对初晴说了一遍。
初晴睁大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容御都不曾对她说过,随即又想到,卫翎为甚么要告诉她这些?卫翎如果不想说,完全可以敷衍了之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御哥哥真的希望我知道吗?”
卫翎一笑,“你知不知道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只是懒得和你解释。”
初晴有些黯然,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他什么都不对我说,一直都把我当成小孩子。”
卫翎深深看着她,“初晴,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初晴的脸红了红,凉风徐徐吹过,她的脸颊却似乎更烫了。她摘下落在身上的一片花瓣,望着满地落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卫翎笑道;“你表达的这么直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当然,你的心思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初晴抬起眸子,心,就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一直以来,他任何表示都没有……
卫翎叹了口气,缓缓道;“初晴,你真的了解他么?”
“我知道啊,这些年,他一直很辛苦。”初晴合了合眼睛,她的御哥哥是一个有深谋远虑的人,他背负着仇恨,亦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对她而言,他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这时,两个侍女走了过来,一个人端着酒坛,另一个人端着两只酒杯。侍女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然后又退了下去。卫翎打开酒坛,到了满满两杯,自己拿起一杯慢慢饮下。
然后,她对初晴说起了在北疆的经历;
“当年我为了方便接近慕氏兄弟扮成舞姬,终于被慕淮安看中,成了他都侍妾,我又花了一番心思得到了慕淮安的信任,设法拿到了幕氏兄弟与突厥的左贤王暗中勾结的证据。”
她轻描淡写的说完,初晴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这样的经历对她来说,这的是难以想象的。
“御哥哥知道吗?”不等卫翎回答,她摇了摇头,“他一定不知道吧。”卫翎是容御的表妹啊,容御怎么可能让她做慕淮安的侍妾?
卫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他当然知道,他在北疆还有别的眼线。不过这也是我自愿的,他能怎样,我是待罪之身,他还能把我当成卫家小姐养在府里,让我风风光光出嫁吗?”
初晴拿起酒杯,仰头喝下,酒杯重重落在石桌上,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他虽然不能给你体面的身份,但也可以保护你一生富足无忧啊!”
“富足无忧?”卫翎笑了笑,“人活着只要富足无忧就够了吗?当年我的祖父被牵连,举家流放到南疆,当时我才十岁,路上的条件很苦,我的祖父因为年纪大走不快,被官兵活活打死。我的父亲和叔叔都自尽了,其余的家人,有人自尽,有人饿死,有人病死,一家三十余口到了南疆剩下不到十个人。到了南疆,我们被卖到当地的官宦人家为奴,做着最苦的最累的活,还经常忍受主人的责打。”
说到这里,她又自斟自饮喝下一杯,双眼蒙上一层悲哀,声音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不到一年,我母亲就去世了,又过了几年,就在你这个年纪,那个官员的儿子看中了我。我便跟了他,依然是奴隶的身份,但至少能活得好一点。当时我什么都不懂,他每次赏给我一点好东西,我就感动的不行,”她自嘲一笑,“其实那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而当时的我就是那么傻。”
初晴看着她,轻声问;“那他对你,到底算不算好?”
卫翎摇了摇头,“他有妻有妾,不能为我去除奴籍还亲近我,害我成为众矢之的,受尽了他的妻妾的刁难。后来我偷了府上的银子,一个人跑了出去,我的父母都过世了,南疆没有我牵挂的人,我听说秦王在嵩山,便来到嵩山投奔他。父亲自尽前,将玉佩留个我娘,我娘临终前又将玉佩给我,当时她就告诉我,我有一个表哥在嵩山,如果我能逃出去,投靠他是唯一的出路。卫氏的玉佩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她定定看着初晴,借着几分醉意,笑道;“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可怜我,还是觉得我很脏?”
初晴摇了摇头,心里不是滋味,她只是为卫翎感到难过,卫翎比她还可怜,那样惨痛的遭遇,是她完全不敢想象的。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卫翎依然支撑着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有许多人都看不起,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不过是恶心自己,为了活着,自己恶心自己。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既然活着,就一定要报仇,为了活着能舍弃的东西,为了报仇为什么不能舍弃?”
初晴抹去眼角的泪,嘴角牵出一抹微笑,“一切都过去了,你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了。”
卫翎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她开始只想提醒初晴容御有多危险,却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这些年的经历,那些不堪回首的事,说出来,反而觉得更轻松了。
“我没有那么乐观,你知道,他和我背负着一样的仇恨,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比儿女情长重要的东西太多。你要什么呢,岁月静好,一双一世一双人,可他一天不是皇帝,就如同在刀刃上行走。”
初晴只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痛,声音哑了下去,“我明白……”
“你要他和你花前月下,你认为他能给你什么承诺?”卫翎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可知道花前月下的代价?他可以为了权力辜负你,可他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你却未必能全身而退。”
初晴的心像被狠狠撞了一下,“不管他遇到什么危难,我都不会退缩的!”
这一刻,卫翎仿佛在初晴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决绝的坚定,就像一个勇士即将奔赴沙场,准备为了捍卫信仰流尽最后一滴热血。
她眼中露出一丝同情,虽然那些不堪的过去都是烙在心上的疤痕,她却觉得自己的初晴比初晴更好一些。虽然她吃过许多苦,可她早已看破了红尘,而初晴,如果她真的将容御视作比生命更重要的信仰,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