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看着他,低声问;“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将感情看的无足轻重?”
祁衡摇摇头,“我和他不一样,他的苦大仇深我都没经历过。我是西凉的太子,当然要把责任放在第一位,不过责任和感情不矛盾,我不会为了感情放弃责任,也不会为了责任放弃感情。你看容御这些年在北疆这么威风,但他在朝堂的势力远不如慕氏,加上慕氏也控制着几十万军队,如果他能通过联姻找到一个可靠的盟友,你认为他会拒绝?”
初晴只觉心口一阵绞痛,她抱着男人更了解男人的想法对祁衡说了这些话,心想祁衡会比卫翎更了解容御。可听了祁衡的话,她的心更加难受了。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让大脑更清醒一些。
祁衡嘴角微扬,深情地望着她, “现在你该明白到底他好还是我好了吧?”
初晴摇摇头,又坚定的口气说;“当然是他好!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祁衡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好受,十分慷慨地说;“难受就哭吧,然后把他忘了,找个比他更好的……”
初晴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谁说我难过了,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可她的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体内的血液都停止流动,沉甸甸压着她的四肢百骸。她吃力的站起来,心想应该做点什么,又不能流露出丝毫难过,她走到墙边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摇摇晃晃走了出去,冲入室外的月光中。
月色溶溶,她手持长剑,衣抉翩翩,绾起的发髻慢慢散落,青丝如瀑布般散开。祁衡几乎看的痴了,舞动的剑锋不时划过树枝,红叶簌簌落下。她曼妙的身姿被的红叶环绕着,摇曳如云的红枫染上了她的芳华,仿佛都有了灵魂。
祁衡走过去,她停下动作,一双明眸水雾氤氲,绝美的面庞上,闪着点点泪光。
“初晴!”她眼中的泪,几乎夺去了他的呼吸。
他知道她的眼泪为谁而流,她竟然……陷得这样深。
初晴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笑着摆摆手,“我可能喝得太多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祁衡连忙扶住她,一直守在门外的卫翎快步上前,在另一边扶住初晴,对祁衡礼貌地说;“她有卑职照顾,不敢劳烦殿下。”
祁衡没有放手,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还是孤送她罢。”
卫翎没有理由拒绝祁衡的好意,毕竟这是他的地盘。何况她也没必要担心,她虽然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不过里面没有大的动静,祁衡可能只是说了一些让初晴难过的话,并没做出什么越规的行为。
初晴挣开祁衡的手,“殿下还是回去吧,我又没喝醉,不用人照顾。”
祁衡的手臂僵在空中,风拂过掌心,夺走了她的余温,几乎穿透了整只手掌。
初晴一步步向前走,止住片刻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勉强看清脚下的路,却已经想不起来住的地方怎么走。
不过有卫翎在,她不用担心自己会迷路。
可是她未来的命运将会转向何处,她和容御的出路又在哪里?
祁衡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走了很久。她没有回头。她看不见他。
“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冒犯的话?”走了一段路,卫翎试探着问了一句。“我看他这个人挺轻浮的。”
初晴摇摇头,“他没说什么。”
卫翎便没再多问,只道;“我们不能在这里留太久。”
初晴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嗯。”
她没喝醉,根本不需要人照顾,卫翎将她送入房中,就不再管她了。
夜深了,初晴不知道祁衡有没有离开,他毕竟有权留在这里,只要别打扰她,就好。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耳边依然回荡着祁衡的话。
她是不是害怕了?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御哥哥,害怕御哥哥真的是这样的人,终有一天,他会为了权力放弃她?
她不愿在想下去,只是,她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心,却依然无法遏制的痛到无法呼吸。
翌日,太子在驿馆被秦王使者追着打的事传到西凉国主的耳朵里。西凉国主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懦弱到连一个使者都不敢处置的地步,也不认为一个藩王派来的使者敢如此放肆。这明明是闹着玩,然而两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下……
于是,西凉国主将祁衡召进宫中一顿痛斥。
“朕的好儿子真有出息,你竟是因为这个迟迟不立妃,将国家社稷视如儿戏!”西凉国主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双目怒火中烧,射出森冷的杀意。
祁衡心中一凛,只怕父王真的因为误会对初晴下手,只好解释道;“父王,她是女人。”
“女人?”西凉国主皱眉;“你是说秦王派来的使者竟是女子?”
祁衡心想初晴的身份是瞒不住了,如果他不说,父皇会让人彻查,说出来反而没有坏处。“父王您还记得吗,她就是我对您提到的洛初晴。”
“洛初晴?”西凉国主回忆了一下,神色稍有缓和,“她为什么要扮成使者?”
祁衡说:“她不想暴露身份。”
西凉国主严肃的看着他,“朕再问你一次,这些年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不纳妃就是为了等她?”
祁衡有些哭笑不得,“父王,当年她才十二岁,我对她能有什么心思。秦王救我是有目的的,唯有她对我是一片好心,她在我心中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善良女孩。我不想与贵族联姻只是忌惮外戚之害。你看幕氏张狂成什么样,那容楚天真的能驾驭吗?”说到这里,他微微摇头,“我不靠联姻也能驾驭那些贵族,一旦联姻,反而会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西凉国主认可的点点头,看着祁衡的目光依然十分严肃,缓声道;“朕看得出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打闹,心里一定很喜欢她吧?你身为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不该有这样的感情。”
“那父王对母后呢?”祁衡认真的说;“喜欢一个女人不会影响到江山社稷。”
一缕幽光从西凉国主的眼中浮出,如深不见底的黑洞,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室内以为他的一句话而陷入沉寂,祁衡想起已故的母后,心,无声的牵扯。
“朕对你母后并不是深情,只是在朕心里,只有她一人。”眼前的人是他唯一的儿子,西凉国主语气凝重地说;“作为一国之君,凡事都要以江山为重。”
祁衡郑重道;“儿臣明白。”
“你娶洛初晴,朕不反对,”西凉国主叮嘱道;“只是她现在还是男人,你要先她变回女人,可别再不顾名声乱来。”
祁衡笑道;“我知道了。”
西凉国主点点头,“下去罢。”
祁衡告退离去后,西凉国主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了。”他说的人自然是祁衡。
突厥左贤王不久前被杀,左贤王的部分部将已经投靠了大周。突厥和大周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这对于西凉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黄昏,祁衡和初晴并肩站在护城河畔,天边翻腾的云海染上深深浅浅的金色,空中落叶飞舞,犹如从云端坠下的火焰。护城河被落日的的余晖染成金色,水面上烟波袅袅,宛如一个苍老的梦境。
祁衡望着远处,金光闪烁的水波映入眸心,“西凉的祖先是胡人,几百年前被大周征服,一直臣服于周国。西凉几百年来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早已脱胎换骨,不再是茹毛饮血的蛮族,与中原王朝无异,为什么还要臣服于周国?而我父王因为不愿继续臣服于周国,结果引来战端。”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止住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轻轻落下,却是以为承载了难以负荷的重量。
初晴对西凉的历史以及当年战事大周与西凉的战事有所耳闻。几百年掐,西凉族的势力十分弱小,夹在中原王朝与突厥之间,只依附于强者。大周建立后,国力迅速超过突厥,西凉便依附于大周,几百年来,一直向大周称臣纳贡。而西凉现任国主祁邯擅自称帝,虽然没有主动侵犯大周领土,可他的行为在大周皇帝看来却是严重伤害到了容氏皇族的尊严。大周发兵进犯,开始被西凉军队打的大败,嵩山失守,张柯投降,直到容御和薄家军抵达前线,与慕家军里应外合,收回嵩山,大周方由弱势转为强势,从西凉夺下白玉关,逼得西凉国主除去帝号,西凉不但失失去了大片领土,每年的纳贡也比过去多了一倍。
她不是皇室的人,在她看来,大周每年从西凉获得的岁贡何尝不是西凉的民脂民膏?也许西凉国主当年称帝只是为了捍卫皇族的尊严,拒绝上贡对西凉却是有利的,对大周也没有坏处。
她看着祁衡刚毅的侧脸,心里突然感到不安,他对她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宣泄对大周的不满吗?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祁衡转头看向她, “初晴,你认为我父王当年真的做错了吗?”
初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不过站在天下苍生的角度,你父王称帝对两国百姓都没坏处。”
祁衡扬起嘴角,眸光熠熠,深深看进她的眼里,一字字地说;“终有一天,西凉会强大起来,用实力摆脱周国的控制。”
可是这一天还是很遥远。初晴合了合眼睛,问;“那么当这一天真的来了,西凉会不会入侵周国领土,引起战端?”
祁衡摇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在我有生之年,西凉不会主动出兵。”
初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便顺着他的意,道;“希望你的愿望能够早日实现。”
“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后吗?”他笑了笑,“也许父王会比我活得更久,我会做一辈子太子。”他的目光灼灼,胜似满天的余晖,沉稳的声音,仿佛要将一字字深深刻入她的灵魂;“初晴,不管我的身份怎么变,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此生唯一的女人。”
第29章 阴谋
“祁衡, 我……”初晴下意识后退一步, 内心十分慌乱, “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 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祁衡定定看着她,“你想要什么?幸福, 真心和一生一世完整的感情, 我都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
初晴的唇动了动, 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只要御哥哥,只要御哥哥给她的真心和一生一世完整的感情,和御哥哥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祁衡, 我觉得……哪怕是陪喜欢的人一起吃苦,也是一种幸福。我真的只能将你当成朋友……”她低声说,流光潋滟的眸子里沉淀着对那人的爱慕,亦含着对他避之千里的拒绝。
祁衡笑了笑,眼中有掩不住的失望,“你真傻。”
初晴低下头,“该回去了。”
说完,她牵过坐骑, 踩着马镫跃上马背。祁衡也跃上自己的坐骑, 初晴看着他,说;“我认得路,我身边还有阿妧, 你不用送我了。”
祁衡扬起剑眉,不以为然道;“谁要送你,我只是和你顺路。”
初晴笑了笑,不再推辞。
行了一段路,远远看到一个策马的身影,和祁衡遥遥相望,那人调转马头朝他们走来。
祁衡收住缰绳,坐骑停了下来。初晴看出来那人认得祁衡,便问;“那个人是谁?”
祁衡说;“他是我表兄,护国将军萧逸之。”
初晴没听说过这个人,心想熟人见面自然是要上前打招呼的。转眼间,萧逸之策马来到他们面前。
萧逸之与祁衡素来交好,私下十分随意,目光拂过初晴和卫翎,对祁衡笑道;“太子殿下艳福不浅啊。”
初晴微微皱眉,这人不是有极大的恶趣味,就是看出了她们是女扮男装,性情倒是和祁衡有些相像。
“太子殿下,我们先告辞了。”她看着祁衡,礼貌地道别,说完不等祁衡的反应,扬鞭打马,头也不回的策马朝驿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卫翎紧随其后,落日的尘烟下,两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萧逸之朝两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而问祁衡;“他们似乎都是女子。”
初晴和卫翎一直穿着立领长袍,领子将修长的脖颈裹住,从嵩山到西凉经理无数关卡的盘查,都没人怀疑过她们是女子。
祁衡无奈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萧逸之的眼中露出惊艳的光,道;“从声音和打扮上还不至于认定她们就是女子,只是她们的神态太像女子。”
祁衡打趣道;“不愧是风流成性的萧将军。”
萧逸之似乎对她们真的很感兴趣,“她们好像不是西凉人。”
祁衡只是淡淡道;“她们和你结识的那些女子不一样。”
萧逸之颇为不悦,“你对我结识的女子有什么误解?在我看来,她们都是惊才绝艳心志高远的好女子,只因为没生在士族高门,又因身为女子而怀才不遇。”
祁衡不说话,不得不承认这人虽然处处留情,但能做到不歧视风尘女子也是难得的豁达通透。
萧逸之问;“你看她们谁更美?”
祁衡反问;“你又想打谁的歪主意?”
萧逸之并不生气,自顾回味,“离你较远的那个,身上透着一股冷艳的气质,你可喜欢?”
祁衡松了口气,“不喜欢。”
萧逸之微笑;“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不喜欢的,我便可以放心的喜欢了。”
次日,初晴被祁雅请到公主府。祁衡和萧逸之都在。初晴见到了祁雅的孩子,那是一对尚在襁褓中的双胞胎兄妹,生的十分玉雪可爱。
祁雅的驸马是一个英武的年轻将军,看着祁雅的眼神是满满的深情。初晴对祁雅有羡慕,甚至理解了祁雅当年为什么没有选择容御。如果祁雅想要的是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又对她呵护备至的丈夫,和承欢膝下的子女,容御不见得能给她的东西,这个年轻的将军却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