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翎说完, 几步冲到门口,正要掀帘,初晴连忙拉住她,低声说;“阿妧,他们现在是大周的功臣,南宫氏本来就摇摆不定,南宫千羽在这里若有个闪失,不是将南宫尧推向幕淮远?”
卫翎闻言不再坚持, 被初晴拉了回去, 沉吟道;“你刚才说……南宫氏摇摆不定?”她严肃的盯着初晴,“初晴,她刚才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比告诉我她冒险来一趟就是找你叙旧,向你道歉的。”
初晴长出一口气,“下午幕淮远来找过御哥哥,两个人大概是根据如何瓜分突厥讨价还价吧。御哥哥已命祁彻率军攻打郾城,如果祁彻能顺利那些郾城,狼牙谷背部的突厥领土就都是他的了……”初晴将南宫千羽告诉她的消息又对卫翎说了一遍。
“这些表哥都会告诉你的啊。容珏为什么带她来,她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吗?”在卫翎看来,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她不依不挠,追问道。
初晴不打算将南宫千羽劝她嫁给南宫尧的事告诉卫翎,就在刚才的敷衍间,她已经想好了说辞。“我和容珏小时候一起玩过,再加上这件事,容珏对我心中有愧。南宫千羽是来求我,希望我能劝御哥哥多给南宫氏划分一些领地。”
卫翎冷冷一笑,讽刺道;“她想的还真好。”
初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过关了,
“对了,刚才容珏出来,你注没注意到他是不是往帅帐的方向去了?”
卫翎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吧,就算他是来看你的,礼貌上也该和表哥打个招呼。”
初晴坐回到床上,“阿妧,你去帅帐看看吧,如果御哥哥没别的事,你就将他请过来。”
“好。”卫翎对她眨眨眼睛,眼中仿佛又道不尽的暧昧。
初晴的脸刷的红了。
卫翎离开片刻后,帐篷的门帘再次被掀起,走进来的人正是容御。
他走过来,在初晴身边坐下,很随意的问道;“容珏都对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我。”门外的守卫都看到南宫千羽走入帐中和她单独说话,如果传到容御耳中,还不如她主动坦白。
她对容御有喜欢,也有敬畏,除了没将心中的喜欢告诉他,她还没对他说过谎。
“那个人是谁?”容御问。
“她是南宫尧的妹妹,女扮男装就是为了方便见我。
“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初晴深吸一口气,看着容御在烛火下棱角分明的脸,心里有了勇气,却还是有些艰难地说;“御哥哥,她是为她哥哥南宫尧说亲的,如果我不嫁给南宫尧,她就会嫁给慕辰风,南宫氏会彻底倒向幕氏。”
听到这样的回答,容御眼中只闪过一丝惊讶,深沉的黑瞳笼罩着她的脸,目光波澜不兴,没有任何剧烈的情绪在涌动。
“你一定拒绝了。”他的语气淡淡,因为太了解她,所以对自己的猜测没有半分怀疑,只是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
初晴点了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容御,“御哥哥,我做的对不对?”
容御笑道;“你如果不喜欢他,拒绝这门亲事当然没错。”
“你相信南宫氏的诚意吗?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大事?”
容御笑着拍拍她的肩,“女子的婚事关系到一生的幸福,我要做的事,不牺牲你的幸福也能做到。”
如夜色般深沉的眸子里浮出丝丝云烟,泛着温柔的暖色,如刀削般的薄唇勾起的微笑是那么明朗。
初晴鼻子一酸,握住容御的手,身子依在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的。”可你真的不知道吗,我想嫁的人只有你,你就是我一生的幸福啊。
容御摸摸她的头,眼里含着宠溺的笑。
“御哥哥,你的伤还痛不痛了?”她他起头,纤纤玉指隔着他的衣袍,在他的伤处轻轻滑动。
容御道;“不痛。”
她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襟,“我可不可以看一看啊?”
怎么看?容御有些无语。
初晴眯起眼睛,一脸纯真的问;“你的脸怎么红了,是不是生病了?”
容御有些头大的拿开她的手,将目光转向别处,“别闹了。”
初晴泄了气。“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狼牙谷以北的突厥领地全部由我负责,在没攻下郾城前,我身为主帅还不能离开。”容御顿了顿,又补充道;“忽烈的妻儿还有部分突厥王族都在郾城,郾城已经是一座孤城,我们的军队拿下它不会费太大力气。”
“哦。”
容御站起来,“时辰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初晴连忙道;“我刚睡醒没多久,本来还想出去走走呢,现在一点都不困。”
“可是我要回去休息。”
“要歇息在这里也是一样的,我陪着你……”这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还能陪他一晚上吗?
她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烫,不敢看容御的眼睛,转过头朝他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想照顾你,不……不过你还是走吧,我又不是大夫……”紧张的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差点咬到舌头。
“那我回去了。”容御拍拍她的肩。
容御离开了,初晴扑倒在床上,脸埋在双臂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不会看不出自己喜欢他,可他为什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如果他不喜欢她,只是将她当成妹妹,她的举动会不会惹来他的反感?
不过容御的态度告诉她,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以后的日子里,她和容御几乎形影不离,他对她一如既往的温和,不管她做什么小动作,他都不曾生气,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宠溺。
过了不到两个月,容御收到顾言的战报。
顾言的军队最先抵达城下,却见到郾城城门大开,城楼上空无一人。顾言不敢掉以轻心,先派出几千人的前锋部队入城查看,结果并没在城中看到突厥军队的影子,留下的百姓加起来也不到百人。忽烈可汗的死讯和平城失守的消息传到郾城,城里的突厥王族见郾城守不住,就带着最后的军队弃城离开了。
忽烈可汗唯一的儿子年仅十岁,而平城里留下来的突厥百姓中并没有十岁左右的男孩,由此可见忽烈的儿子并没有混在平民百姓中。
这份在战报是顾言入城当天写下的,按照容御的交代,祁彻的军队抵达郾城后,顾言才能率军离开。
这日,初晴正和容御在校场检阅军队,突然有士兵上前禀报,顾言的大军已经归来。
见容御的眉峰微微绽开,初晴的心情更加轻松了,心想顾言要向容御禀报军务,她在容御身边也不合适,便主动告辞道;“御哥哥,你一会要见顾言吧?我先回去了。”
容御道;“一起回去吧。”然后吩咐士兵让顾言到帅帐等他。
顾言站在帅帐外不远处的空地上,等了片刻,突然听到马蹄声,远处一男一女骑着马朝帅帐方向行来。
周围的士兵都跪下行礼,顾言和帐前的守卫也齐齐跪下。
容御和初晴先后下马,来到顾言面前,容御伸手虚扶他一把,淡淡道;“将军一路辛苦。”
顾言起身,低声道;“王爷过奖。”
初晴走到他身边,对他笑了笑。那是如五月阳光般明媚的笑,有些恍惚,只觉得四周的光线豁然一亮。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少女已经走入帐中。他心里有有些不是滋味,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汇报军务吗?秦王却好不避讳她,可见两个人的关系是多么亲密。
顾言进入郾城几天之后,祁彻的大军才赶到,顾言将三万大军留在郾城,配合祁彻的军队继续追击突厥残部。
容御听完他的汇报,便让他下去了。
顾言离开后,初晴好奇地问;“追击突厥残部是祁彻分内的事,你让顾言留下几万人在郾城,是不是放心不下祁彻,担心他和突厥勾结?”
容御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当然不是,祁彻倒戈在先,突厥的王族估计已经恨死祁彻了,怎么可能再与他合作?只是我没有那么好心,封他一个郡王已经是仁至义尽,当然不会让他掌权。”
初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来那几万人是牵制祁彻的。”
容御将祁彻封为安平郡王,并将十万大周军队留在突厥,分布在每个城池中。这样一来,祁彻统治的领土虽然比南宫尧大几倍,却不过是容御的傀儡。
西凉国主虽然如愿以偿的挑起了突厥和大周的战争,却并没有从中获得一点好处。祁彻,而站在祁彻的角度,他是朝廷册封的郡王,容御的部将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有安全感的受制于人,总好过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寄人篱下。南宫尧对祁氏兄弟一样排斥,更不可能与祁彻和解。三方势力均为对立,只会相互牵制,不可能相互勾结,也不可能相互厮杀。
初晴知道这些,心里对容御的崇拜又多了几分。她对权力纷争不感兴趣,更不在乎南宫尧和祁彻是否满意,只觉得却容御的安排对原突厥境内的百姓有好处。
过去几百年来,若是没有战事,每逢入冬大周和西凉都会借粮给突厥,而运到突厥的粮食多半被王室和贵族私吞,百姓分到的粮食很少,却因为不知实情,在王室的误导下对大周和西凉心怀怨恨,突厥南部的人以渔猎为生,北部的人以放牧为,民风极其彪悍,几乎所有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青壮年男子皆可为兵。每当贵族要侵扰邻国边境,百姓都积极响应。中原王朝对此完全束手无策,兵力鼎盛时可将他们驱逐到更远的地方,然而,一旦大军撤去,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如果长期驻军看守,数十万军队要耗费巨大开销,让朝廷力不从心。
而如今,忽烈可汗已死,王族不是战死就是被驱逐,整个突厥变成一盘散沙,再无凝聚力。统治突厥的西凉人又受大周的控制,纵然还是不能根除贪污现象,但贪腐之风也不会像突厥可汗在时那样肆无忌惮。让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有民怨沸腾。
留在突厥的大周军队加起来不过十五万,南宫尧只掌管兵权,当地的财政收入都有大周派去的管理掌管,税收自然属于大周,并足以维持军队的开销。祁彻掌管封地的财政大权,每年却要向大周交纳岁贡,缴纳的岁贡足以支付军队的开销。朝廷并未增兵,这十五万兵力都是从边关守军抽调的,反而为朝廷减少了军费开销。
而不管是祁彻还是南宫尧,他们都惧怕在战争,因为只要一步走错,战乱就会毁掉他们拥有的一切。统治者惧怕战争,便是百姓之福。
第38章 亲近
大军浩浩荡荡离开突厥国境。从突厥到白玉关要穿过西凉, 西凉国主得到消息, 亲自率朝臣前往西凉边域重镇凉州, 迎接容御凯旋。早在西凉向突厥宣战后, 祁衡就到了凉州,亲自巡视边关军事布防, 让深入突厥的前线军队没有后顾之忧。
深夜, 凉州行宫。
宫灯与烛火将大殿里照得亮如白昼,沉重的空气中弥漫着烈酒的辛辣, 西凉国主祁邯双眼泛着红光,正要将一杯酒饮下,祁衡终于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无奈。“父王, 当心伤身,还是早些歇息吧。”
祁邯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你是怕朕明天误了出城的及时吧?”
宗主国亲王驾临,于礼,藩国君主要亲率百官迎接。西凉国主没有如愿收回白玉关,称帝梦想再次破灭,明天还要强颜欢笑亲率文武大臣出城迎接容御,他岂能不恨!
话音落下, 他手中的杯重重落在案上, 随着一声怦然巨响,檀木桌案多出一道裂痕,酒杯落在案上, 打了个滚,掉落在地上。
祁衡起身,绕过桌案,跪在他面前,“父王,儿臣绝无此意,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想了想,又道;“父王如果不愿意去,就可以称并不去,容御也不能说什么。”
西凉国主冷笑道,指着祁衡,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颤抖;“朕若是死了,容御也不会怪朕不能亲自去迎他。”
“父王!”祁衡无奈的看着他,“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西凉国主眼中的怒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秋风扫过落叶般的凄凉,他叹了口气,声音缓了下来;“起来,朕并不是责怪你,朕只是恨自己无能,还有你,身为太子,竟被一个洛初晴迷得神魂颠倒,让朕失望透顶。”
祁衡站起来,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父王,”他缓缓开口,努力克制着,让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我们没能收回白玉关与初晴何干?”
“劫持她的人是南宫千羽!”西凉国主一字字说。
站在西凉的角度,利用初晴引起周国和突厥的战争,就是一场不需要赌注的豪赌。容御若是按兵不动,西凉便是输了,却也没有损失。不管容御与慕家军合作攻打突厥还是与突厥暗中合作对付慕家军,西凉都能从中得利。而不管是祁邯还是祁彻,千算万算,却都算漏了南宫家会投靠幕氏,帮着慕家军击败突厥。
几天前,西凉国主收到祁彻的信,祁彻直言,他不会配合西凉国主做任何挑衅大周的事。同宗同族的王室,到底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突厥的忽烈可汗战死,其余的突厥王族不管和忽烈可汗是否一心,都不能被大周所容。祁彻深知,若祁邯失败,等待祁氏王族的是和突厥王族相同的命运。哪怕他和祁邯不是一心,大周皇帝也不可能取代让他取代祁邯的位置。西凉灭,祁氏亡,所以祁彻才好心规劝祁邯安于现状,不要再生事端。
“如果初晴真的有本事影响南宫氏兄妹的决定,她也被带到突厥。”祁衡黯然道,他还不知道初晴的近况,她在哪里,是不是被救下了,还是已经……
“你别将她想的太无辜了,若是毫无心机,会扮成男人来西凉么?”西凉国主冷冷的说。
“两者岂能相提并论?”祁衡脱口道,他知道父王不是恨初晴,只是太恨南宫家,并将和南宫家有关的人都一起恨上了。他还是忍不住说;“迁怒于一个弱女子,非大丈夫所为。”
“你还敢为她狡辩!”祁邯重重拍案,桌案瞬间裂成两半。
“父王!”祁衡一惊,疾步上前,“父王,您伤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