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灵犀1
时间:2018-10-09 09:33:46

  “比昭儿还小。”初晴叹了口气,“希望这孩子能真正继承他养父的东西,长大后也能成为一代才俊。”
  容珏沉默,片刻后,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对了,我听说今天薄夫人又进宫了,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初晴笑了笑,说;“薄夫人还在为薄轩的婚事操心,薄轩铁了心不想成亲,她又不敢擅自为薄轩定亲,只怕薄轩会辰风当年那样,当年她恨极了定国公,现在却有些同情他了。其实,薄家和慕家的情况并不完全相同,定国公只有一个儿子,薄轩的兄长已经成家了,现在也是子女绕膝,薄夫人早已是子孙满堂,真没必要苛求次子。”
  容珏握住初晴的手,笑着说;“如果在成婚后遇到心仪的人,对方嫌弃他有家室,岂不是要抱憾终生。”而他知道,不管薄轩还是慕辰风,包括李信,他们心中住着一个人,直到他们找到了可以取代她的女子,否则,他们情愿一直找下去,也不愿在红粉中漫不经心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其实,他也是如此。只是他不需要耗尽余生去寻找,彼时心中的女子就在身边,他们早已融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初晴站起来,“你回去看欣儿了,你再陪昭儿一会吧。”
  容珏点点头,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熟悉的负罪感又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湮没。
  十年前,三皇兄葬身于金銮殿的火海中,却派了一名叫莫远的护卫告诉他,初晴就在坤宁宫,她中了剧毒,解药还缺一样天山雪莲。那名侍卫将这些告诉他之后,就拔剑自尽了。
  东之夕颜,西之紫琼铃兰,南之曼陀罗,北之天山雪莲……这四样解药缺一不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皇兄会突然向西凉和鲁国发兵,燕来,一切都是为了她。
  起初他还感到诧异,为什么三皇兄派李信到前线?难道三皇兄这样精明又多疑的人,也有疏漏的时候?在知道真相的一刻,他终于明白,三皇兄大概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吧?
  如果三皇兄将一切告诉他,他会主动交出天山雪莲。那个侍卫说,他之所以选择这样极端的呃方式,只因为他不敢面对她。
  他亲自会到北疆取来了天山雪俩,她服下解药后果然醒了过来,却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事。
  她忘记了她最爱的人,忘记了他对她的爱和伤害。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记起来,终其一生,她都不会知道,那个她不惜用死亡远离的人,对她的爱其实超过了他自己。
  容珏合了合眼,望着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他对她的爱绝不少于三皇兄,而他却欠了三皇兄太多。没有三皇兄的退让,就没有现在的他。这份幸福中夹带的负罪感,大概会伴随他一生一世吧。
  慕谨和慕潇潇在宫门落锁前就离开了。容珏带着容昭走在坤宁宫的路上,容昭突然说;“父皇能不能将潇潇指婚给我,这样她就不会总想着十一皇叔了。”
  容珏只觉得他的想法十分滑稽,逗他道;“你喜欢潇潇?”八岁的小孩,懂什么是喜欢吗?
  容昭说;“是啊,我只有谨表哥和潇潇两个好朋友,将来谨表哥和被人成亲,就不能时常入宫陪我玩了,我就剩下潇潇一个好朋友了,潇潇再嫁人,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容珏十分无语,教导他道;“将来慕谨是否娶妻,都不妨碍你们做朋友。君子之交是什么你都不懂么?”
  “君子之交?”容昭摇摇头,小声说;“明天我去问夫子……”
  容珏正色道;“刚才的话不许和你母后说,省得她为你操心。”
  “哦,知道了。”容昭垂着脑袋,嘟起小嘴,“父皇和母后有了小妹妹,是不是就不喜欢昭儿了?”
  容珏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是这么幼稚,谁没有过幼稚的时候?于是,他耐心答道;“你是大周唯一的太子,是父皇和母后最重视的人。将来,大周是你要守护的江山,母后和妹妹是你要守护的家人,明白吗?”
  容昭隐隐懂了父皇的意思,“原来我要守护这么多,我肩负的责任这么重大啊。”
  容珏摸摸他的头,“昭儿有信心么?”
  “有,”容昭坚定地说;“昭儿要保护好大周的江山,也要保护好母后和妹妹,一定不让父皇失望。”
  到了坤宁宫,容昭回自己的寝宫休息了。容珏走入内苑,便听到寝殿内传来婴儿的哭声。他走入殿中,只见初晴正抱着他们的女儿,不停地拍哄着。
  宫人们跪了一地,容珏挥手让他们推下。他来到初晴身边,从她怀中接过女儿。
  他拍了几下,将女儿高高举起又放下,反复几次,怀中的小团子终于给面子的不哭了,他对初晴一笑,“看来她是想我了。”说完,又将小团子还给初晴,又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生活;“我要抚养两个公主了,不知道会不会很辛苦。”
  “两个公主?”初晴诧异,“我们只有一个欣儿啊。”
  容珏笑道,“你不也是我的公主吗?”
  冥界。
  奈何桥分为两端,一条路通向来世,一条路通向重生。
  容御看到一个个亡魂喝下孟婆汤,无声地走向通向来生的奈何桥,而通向重生的桥上,却空无一人。
  他心中诧异,难道他们都没有遗憾吗?而亡魂的心事又岂能瞒得过孟婆,不等他开口,孟婆一边熬着汤,一边解释道;“因为选择重生也要喝下孟婆汤,忘记前世的记忆,纵然回到过去,却难改变前世的命运。”有什么样的遗憾,能让人放弃重新开始的机会,而选择回到过去去弥补?而这样的遗憾,如果不能弥补,只经历一次就够了,何必要再受一次煎熬?
  容御看了一眼雾气迷蒙的桥面,孟婆看出他的心事,不等他再开口,便道;“你真的想好了?”
  容御点了点头。孟婆又叹了口气,将一碗刚熬好的汤递给他。
  哪怕重蹈覆辙,在无尽的轮回中饱受失去她的煎熬,但只要他不放弃,就依然能看到希望的影子。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自从坤宁宫失火后,容御连续十几天都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他抱着一个女子,起初,女子的面容模糊,他认不出那是谁,他以为她是他的母后。而这样的梦境随着次数的增多变得越加清晰而漫长,他从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到将她的容貌深深记在心里,从对梦里处境的一无所知到清晰的意识到梦里的自己已经登基为帝,他听见自己唤怀中的女子“初晴”,那个被他紧紧抱住的女子,就长大后的初晴!
  他竟然梦到了十几年后的初晴和他自己,当刺客手持利刃扑向他的一瞬,初晴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刺客手中的匕首深深刺进她的心口。她是在救他,亦是在用这种方式杀死她自己。她凄美的面容上挂着解脱的笑,对他说;“容御,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
  阴云密布的晌午,容御翻动着书页,昨晚的梦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合了合眼,心中无比烦乱。
  他放下书,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做这样的梦,梦里的自己似乎是很在乎初晴的,而初晴对自己似乎也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前天太后还告诉他,父皇打算派他到前线督军,当太后问他想如何安置初晴时,他想到母后生前的遗愿,便生出了以兄长的名义照顾她的念头。
  而连续十几日都做同一个梦,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在向他预示着什么?
  梦里的他身着龙袍,想必也已经登基为敌,那些仇人,大概也都被自己铲除了吧?
  这样想着,他目中精光闪动,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就当这个梦是命运对他的一种预示好了。
  而初晴现在只是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孩,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他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母后生前曾让他教导初晴练字,他还为初晴写过许多字帖。现在他无事可做,就尽一下兄长的义务吧。
  他让宫人拿来宣纸笔墨,写了几张字帖,然后吩咐宫人道;“这是给洛初晴的,送去慈宁宫吧。”
  此后十年,他游刃在明枪暗芒之间。她失去了父母,他也失去了母亲,父亲……有和没有都一样,他们是彼此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他有时候嫌她幼稚,心中却明白这样一个天真幼稚的女孩,却是这世上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她单纯的关怀,是他在荆棘丛中能够得到的唯一的慰藉。
  他对她从没有过严苛的要求,只希望她过得开心快乐,从而养成了她单纯的性情,十五岁的她的心性还带着孩子气,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后来,她在西凉被人算计,为了救她,他不惜与幕氏联合,放弃了这个唾手可得的将政敌置于死地的机会,他没有一刻犹豫,也不曾后悔,他心中清楚,复仇还有机会,初晴却只有一个。
  重逢后她可怜兮兮的向他认错,他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多年的相依为命,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莽撞天真,亦如习惯了她的单纯善良。这一次她能平安回到他身边,他心里只感到如释重负。
  后来她和他谈及天下局势,他突然发现,这个过去只会拉着他撒娇耍赖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
  回到嵩山城,他受到皇帝的圣旨,皇帝让他即刻回京,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放心将她留在嵩山,而她,在这个时候,依然不愿随他一起回京。
  这一晚,她在房间里点满了红烛,整个房间都笼罩在红色的浮光里。她拉着他的手,认真的说;“御哥哥,你说过回嵩山就筹备我们的婚事,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想,成婚的真正意义就是两个人从此结为一体,不需要三媒六聘和十里红妆,我们今晚就成婚,好不好?”
  火焰在她的眼中跳动,她的双颊绯红,明眸中满是热切的期待,他的心被她的呼吸牵扯着,一一种难言却狂热的激动在心中翻涌,“初晴,你真的信我?”
  “我当然信你,”她眨了眨眼睛,巧笑嫣兮,“不过看你现在的表现像是在笑我傻,你是不是想着回京后就可以背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
  容御笑了,摸摸她的脸,“我怎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他叹息道;“初晴,我知道这样的信任意味着什么,你相信我,我很感动。”
  她透进他的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
  幔帐如流水般垂下,映出俪影成双,灵魂交融,炽热如火,渲染着一室的殷红的春光。
  京城,等待他的是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
  容瑄身边一直有他的眼线,容瑄想嫁祸他弑君,结果被他反将一军,最终容瑄陷入谋反风波,被皇帝一杯鸩酒赐死。随后,在他的设计下,幕氏兄弟贪污军饷,幕淮远涉嫌杀慕淮安灭口的秘密终于浮出水面,皇帝下诏北疆,令幕淮远急速回京。诏书下达不久,边境传来消息,大周番薯鲁国发生内乱,容御奉旨远征鲁国。
  两个月后,他突然收到来自京城的密报,皇帝病危。容御将军队交给部下,直率五千精兵秘密返京,还没到京城,就听到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皇帝的死是慕皇后所为,而按照慕皇后的计划,皇帝应该死在幕淮远回京之后,到时京城落入幕氏的掌控中,容珏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位。可幕氏并不知道,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周常顺却是他的人,周常顺加重了□□的剂量,让皇帝赶在幕淮远回京前驾崩。皇帝死后,周常顺将让皇后殉葬的遗诏秘密交到了丞相胡慎手中,慕氏以为杀了皇帝,她兄长的危机就会解除,而她千算万算,却唯独算漏了皇帝对她疯狂的执念。或许这个结果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她为了挽救慕氏和容珏,顾不上这些而已。
  皇帝的遗诏传遍朝野,国不可一日无君,容珏作为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亲王,却迟迟不肯继位,他在等着容御返京,只因为他要用皇位保住慕皇后的性命。
  局势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容御返回京城。容珏甘愿俯首称臣,只求他放过皇后和慕氏。其实,想留住慕氏的性命并不难,只要他公然支持容珏否定这道遗诏,让皇后殉葬并非明君所为,他们身为人子,为了父亲的名誉拒绝执行遗诏也不算有违孝道,群臣自然不敢置喙。
  而他真正的仇人不是慕氏,而是容楚天,他的父亲,那个被他和慕氏合力置于死地的人。过去,容楚天让他和幕淮远相互制衡,他除幕氏是为了自保。现如今,真正的仇人已经死了,他的势力和威望足以让他坐稳江山,幕淮远和容珏对他都没有威胁,他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就这样,在他的支持下,慕后保住了性命,朝廷对慕氏兄弟的彻查也不了了之。他黄袍加身,正式登基为帝,容珏封邑北疆,不久后带着慕氏去了北疆。
  前线的战事也十分顺利,最终鲁国一半的国土都纳入了大周版图,六皇子在他的扶持下成为新的国主,维持着鲁国剩下的半壁江山,依然年年向大周纳贡。
  一切尘埃落定,他将初晴接入京城。封后大典上,他亲自为她戴上皇后的凤冠,与她执手,共享百官朝拜。
  此后十年,岁月静好,大周繁荣昌盛,四海升平,仿佛那些年的刀光剑影从没发生过。如果说有遗憾,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和初晴没有自己的子嗣,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更没动过纳妃的念头。两年前他从宗室过继了一个孩子,如果他和初晴一直无子,就将这个孩子立为太子。命运赐给他一个初晴已是对他的厚待,最珍视的人就在身边,至于其他的,得之即幸,得不到也无需强求。
  就在他继位后的第十年,这一晚来的毫无征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片段,有的是年少的经历,有的却从没发生过,却又带着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十四岁那年,他和刺客在火光厮杀,母后倒在血泊中,初晴在母后身边,绝望地哭喊着……
  画面又转到几年后的嵩山王府,他被初晴缠的烦不胜烦,却还是很有耐心的回答着她一个个在他看来十分幼稚无聊的问题,那时的他只当这是自己作为兄长应尽的责任。
  可是后来的经历他确定自己不曾经历过,鲁国皇子在大庭广众下向初晴求婚,他却无动于衷,最后还是容珏出面为她解围,他不是不担心她,只是迫于无奈,当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亲王,被收回权力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他不能让皇帝找到错处,容珏有慕家,幕淮远远在北疆,容珏能输得起,所以可以输,而他还要为母后报仇,输不起,更不能输。
  为了坐实幕淮远的罪行,他设计杀了崔嫣嫁祸给容珏。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然而当局者迷,他摸不透皇帝的心性,宁可错杀一个人,也不能让敌人有机可乘,再后来,容珉发动兵变,叛乱平息后,皇帝为他和裴文鉴的女儿赐婚,他不能违抗他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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