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合上眼,染着血的剑从手中坠落,她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曾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御哥哥会用这么残忍伤害她,明明是她在世上最亲最爱的人,却在瞬间就变成了敌人!
“初晴,”容御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一遍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他情愿她刺得深一些,甚至多刺几剑,用半生的鲜血弥补对她的伤害,只求她可以给他一个未来。
初晴看着他,又疲倦地移开视线;“御哥哥,我累了,让我离开京城吧,或者,你不要再来这里。”
容御抱着她的手臂狠狠收紧,从伤口中涌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他在她耳边沉声说;“初晴,你休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初晴合上眼,在心里说,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初晴醒来时,容御已经离开了。她稀疏穿戴完毕,一个人走出寝殿,站在廊下,望着苑中在阳光下灼灼怒放的寒梅,已经到了二月,春日将近,而她的人生,似乎不会再有春天了。
阳春三月,冰雪融化殆尽,天地万物都焕发着蓬勃生气。
三月十八是皇后的生辰,普天同庆,皇帝于御花园设下宴席,皇亲国戚以及三品以上的朝臣及家眷都在应邀之列。
宴会本应该十分和谐,中途却出了意外。谁都没想到,一个内侍端着托盘快步走入殿中,到了容御面洽,突然从托盘下取出一把匕首,狠狠朝容御刺去。
那名宫人虽然用了人皮面具,仍有人认出来,他就是六皇子容珉。
容珉亮出匕首的一瞬,便被大批侍卫包围,他不但没行刺成功,自己还受了伤。眼看刺杀无望,他凝聚了所有内力,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向容御投去。
同时,侍卫的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容御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不过下一瞬,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知道这把匕首不会刺到他,那不过是垂死之人徒劳的挣扎,而他却没想到初晴会冲上前,他眼前闪过她的身影,却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倒下去……
他冲过去,将她抱起来,看到她的胸前插着那把匕首,周围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的心也仿佛被利刃穿过,抱着她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几乎歇斯底里地对左右吼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初晴望着他的脸,忍着胸口的剧痛,嘴角浮出一丝解脱的微笑,轻声说;“容御,如果有来生,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109章 结局
容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曾经恨过她, 而她是那么善良。害死阿嫣的人是容御, 可她却救过自己的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 她只是想解脱。
他何尝不知容御身边高手如云,本来没抱多大希望, 更没想到会伤到这个无辜的女子。他只是太累了, 只想解脱,想让他的碍眼早点将他接走。
他身上受伤无数, 却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揭开脸上的□□,又抹去嘴角的血迹,他怕等见到阿嫣, 他的样子会吓到她。
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光线在陷入黑暗之后又突然变得明亮,他看到了他的阿嫣正朝他走来,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莫远走到容御身边,低声禀报;“陛下,刺客已经死了。”他垂着头,目光望着容御怀中的初晴,她闭着双眼, 嘴角带着微笑, 神色竟那么安详,就像一个睡熟的孩子。然而,从她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却呈现出黑紫色, 他的心口一阵刺痛,嘴唇哆嗦着,体内翻涌着无处可去的绝望,他却呼唤不出……
容御眼中一片血红,一句“五马分尸”几乎脱口而出,他恨不得将容珉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他终究没下这道命令,只让人将容珉的尸体带下去,容珉,这个昔日与世无争的六弟,是自己将他推入仇恨的深渊。而即便容珉背负着血海深仇,依然没有能力伤他分毫,也没有能力伤害他的初晴。伤她最深的人,将她推向绝望的人,明明是他。
匕首上有剧毒,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竭尽全力也只能减缓毒性的发作,却不能根除她体内的毒。东之夕颜,西之紫琼铃兰,南之曼陀罗,北之天山雪莲,这些奇花炼制的药加起才能解她身上的毒,而除了夕颜在他控制的疆域里,其他的紫琼铃兰,曼陀罗,天山雪莲分别在西凉,鲁国和北疆。
一场浩大的征程开始了。
多年后,史书上并没记载乾熙皇帝为何会同时向三国出兵,只有寥寥几句记载了战事的过程。乾熙二年,皇后洛氏重兵,同年,皇帝派骠骑将军顾言和振武将军石竞分兵两路,征讨西朗和北疆。次年,西凉国破,国主祁彻战死,骠骑将军于返京途中染病身亡。乾熙三年,帝派武成候李信率军征讨鲁国,同年底,鲁国破,武成候凯旋而归。与此同时,东南部连降暴雪,朝廷赈灾不当,又因战事未减赋税,百姓生活困苦,导致暴民四起,数年前的辛国之乱欲再次上演。
内有未平,乾熙帝却继续向北增兵,十二月,大军二度征讨北疆,而军中士气已不及从前。石竞战败,三十万大军投降北疆。
驿馆中,容珏穿过长廊,远远看到一个的侧影,那个人拄着拐,背影如松伫立在阳光下,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当容珏走近他,他转过身,拄着拐走到容珏面前,对容珏礼貌地微笑,开门见山地问;“找到她了么?”
容珏的喉咙有些发酸。眼前的人,他知道自己是北疆的皇帝,却忘记了他们曾几次打交道。在他醒来后,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忘记了他的名字是祁衡,忘记了他曾是西凉国主,忘记了西凉,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一个初晴。他甚至不记得他和初晴之间的过往,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过去曾深深爱过这个名叫初晴的女子。
容珏微微摇头,“没有,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祁衡眼中浮出掩不住的失望,又问;“你要去哪里?”
容珏笑了笑,说;“去找她,找不到她,我就不回来。”
他灰白的眼底又浮出一丝激动,“一路保重,一定要找到她。”
容珏看着他,问;“如果我找到了她,她却不愿见你,你该如何?”
祁衡怔了怔,随即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声音微微沙哑;“她不想见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捎个信给我,告诉我她很好,我就知足了。”
容珏的视线越过他,望着阳光下苍蓝色长空,片刻后,目光又落回到他身上,郑重道;“好。”
他想,如果他还能见到这个人,他一定会告诉他,初晴很好。这个人是因为初晴才落到今天的境地,如果初晴对他心中有愧,知道他还活着,心里也会感到宽慰吧。
乾熙五年初,容珏亲率二十万大军反攻。容御派李信率军支援嵩山,李信临阵投降,景德公薄桓见孤掌难鸣,也没有派军抵挡。四月,容珏率三十万之师兵临京城。
坤宁宫。
窗外风雨如晦,容御走进寝殿,穿过层层幔帐走到榻边。躺在榻上的女子,依然合着双眼。她的唇瓣已经有了血色,苍白的面容如三年前她躺在他的怀中那般安详。
夕颜、紫琼铃兰,曼陀罗都找到了,唯独差一样天山雪莲。李信的叛变在他的意料中,太医说,初晴承不到一年,他不能在一年内踏平北疆,不如将这个机会给容珏。
不是没想将真相告诉容珏,容珏一定会将天山雪莲给他。而以后,他还是要踏平北疆,大周只能有一个皇帝,他和容珏,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称王白裤,失败者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
他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她,她是那么决绝地要离开他,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以更惨烈的方式,彻底的离他而去?
她不知道,他的心中从来就装不下天下,装不下是非,能装下的只有爱与恨。当报完母仇,他的不择手段就只是为了她。他不计牺牲地要坐稳这个皇位,只因为如果没有皇位,他还能那什么爱她?
他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揽入怀中,几乎是疯狂般吻着她的眉眼她的脸她的唇,一滴滴水珠无声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曾对他说,如果有来生,她不想在见到他。他也曾对她说,能将他们分开的,只有生与死。
皇权对于他,只是复仇和保护她的工具。而现在,他要背负起属于一个皇帝应该背负的责任。
初晴,你还要睡多久?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再看我最后一眼……
后来,史书记载,晋王率二十万军地兵临城下,乾熙帝自焚于金銮殿,自焚前下令打开城门,让晋王入城。
晋王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靖元”,却依然保留了乾熙帝的帝号,并将其衣冠以皇帝之礼厚葬。
靖元帝励精图治,将大周推向繁荣盛世,不愧为一代明君。唯做过一件颇为荒唐的事,就是册立乾熙帝遗孀洛氏为后。皇后于靖元二年诞下一子,取名“昭”,又于靖元十年诞下公主。靖元帝不曾纳过一妃一嫔,与皇后膝下仅有一子一女。
六月的傍晚,天空飘着几片彤云,凉风徐徐,惬意如斯。御花园里,初晴抱着出世不久的小女儿,看着容昭和慕谨比剑。慕谨的双胞胎妹妹慕潇潇在初晴身边看着。
这对兄妹是慕辰风的侍女所出。十年前,大周江山易主,幕淮远被封为定国公,世代镇守凤鸣关。不过那时,因北疆已无战事,幕淮远在京城带了一阵。当时天下已定,他开始操心慕辰风的婚事,听说景德公薄桓之女薄雪到了待嫁之龄,尚未出阁,幕淮远便派人到景德公府为慕辰风说亲。当时景德公不在京城,薄夫人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慕辰风听说后,竟亲自去景德公府提出退婚,说这只是他父亲的主张,他全不知情,亦不能履行婚约。薄夫人勃然大怒,远在白玉关的薄桓听说此事,亲自回到京城向慕淮远要说法。那时慕辰风为了躲避这桩婚事,已经离开了京城,慕淮远百口难辩,从此幕氏被京城的勋贵圈孤立。正人君子都鄙夷慕淮远言而无信,当然继续讨好慕淮远的达官显贵大有人在,而慕淮远又看不上这些趋炎附势的人。纵横沙场几十年的老将被自己亲生儿子气得病了一场,病好后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京城。
慕淮远离开后,慕辰风回到了京城,这些年一直未取器,只和一个侍女生下一儿一女。幕淮远毕竟是当朝国舅,容珏对薄家一再安抚,初晴常召博夫人入宫闲聊。有了皇后的眷顾,薄雪的名誉并未因为退婚受到影响。已经寻得新的良缘,这些年过去,薄家对慕家的恨也慢慢淡了。
容昭渐渐不敌慕谨,有些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后摔倒在地,慕谨忙去扶他,容昭却一跃而起,手中的剑抵在慕谨的脖子上。
“哈哈,我赢了!”容昭洋洋得意地说。
慕谨有些无语的看着容昭,初晴眼中露出一丝失望,语气带着淡淡的责备;“昭儿,你的剑术比起上次没有丝毫长进,这些天是不是没好好练习?”
容昭跑到母后身边,振振有词道;“是慕叔叔说的啊,兵不厌诈,打仗除了用武力,还要用脑子。”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初晴叹了口气,说;“昭儿,我和你父皇让你习武不是让你去和别人打架,而是要你在关键时刻有能力保护自己。”
容昭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睛,“母后,我知道了,以后会努力的。”
初晴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到怀中的女儿身上,眼中沉淀着满满的怜爱。容昭看着母后只顾着怀中的妹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从妹妹出世后,父皇和母后就再没抱过自己……
这时慕潇潇说道;“哥哥的剑术虽好,却也远不及琰哥哥。”
容昭听了心里更是不高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什么琰哥哥,是十一皇叔,你也要叫他叔叔。”
慕潇潇振振有词道;“可他只比我年长八岁啊。”
容昭不依不挠;“那你也不能叫他哥哥,我叫他皇叔,你也得叫他叔叔。”
慕潇潇摊摊手,“好吧,我比你大一岁,你也要叫我姐姐。”
容昭挑挑眉,“才不叫,等长大了,我的个子会比你高,也会比你更厉害,还能保护你,谁更高更厉害谁就是哥哥。”
慕潇潇泄了气,却说;“我有哥哥,才不需要你保护。”
容昭哼了一声,“我才是最厉害的!”
他说完,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他转身,看见母后怀中的小团子正慵懒的伸着懒腰,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周围。
容昭愤愤不平地说;“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哥哥我是不是最厉害的?”
小团子伸出小手,咿咿呀呀说着他们都听不懂的话。
容昭看着小团子的笑颜,只觉心中的一丝不快又化开了。他想,妹妹还这么小,的确需要照顾,自己在这么小的时候,母后也是这样照顾自己的。不是父皇和母后不喜欢自己,而是自己在航大了,如果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这时,容珏从远处徐步走来,慕谨和慕潇潇连忙行礼,容昭开心的跑过去拉着容珏的袖子,“父皇。”
初容珏摸摸他的头,看到抱着女儿的初晴,对她一笑,眸光相触,缱绻柔情如四溢的花香,在空气中脉脉传递。
容珏对容昭道;“你们去玩吧,我和你母后有话要说。”
容昭点点头,规矩的行了一礼,又拉着慕谨和慕潇潇比剑去了。
初晴将孩子交给乳母,乳母告退而去,她问容珏;“出什么事了?”
容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唏嘘;“上午收到消息,武成候已病故。”
初晴一怔,随即也颇为感慨;“他还不到四十岁吧,年纪轻轻就去了。”
当年在容珏登基后,李信便不顾容珏的挽留,交出了兵权,并辞去了所有官职。容珏本想继续重用他,却拿他无法,随了他的意,只保留了他武成候的爵位。李信离开了京城,这些年一直住在朔州。
八年前,李信给容珏的奏表中说他已从兄长膝下过继了一个养子,希望容珏将这个养子封为世子。世袭的爵位都是需要后人来继承的,然而只有膝下无子的情况下,才会让养子继承爵位。容珏例行公务,查看了李信的家谱,方知这些年李信一直未娶,膝下也无亲生子女,就只有这一个养子。
“他的孩子还很小吧,我记得他离京的时候还没娶妻。”初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惜。
容珏道;“他一直未娶,膝下只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