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卫戗竭尽全力爬坐起来,将微微抽搐的虞濛的头抱入怀中,轻柔的安抚她:“傻姑子,不要再说了,你不是什么阴煞入命宫者,也没有克夫命,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挺住啊,我的好阿濛……”
  啪、噼、啪……杂乱无章的巴掌声响起来,在这档口,听上去格外刺耳:“呦呵,感人至深啊,哈哈……真是好笑。”
  随着珠玑动作,卫戗再次听到那“叮铃铃——”的诡异铃铛响,并且感觉眼前一亮,不由仰头看天,发现月亮穿透乌云,洒下一片月光。
  “大人?校尉大人!”乐休等人的声音就在周围不远处,卫戗泪中带笑,低头看向怀抱中的虞濛:“阿濛,听到了么,我们的人来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虞濛嘴角翘起来:“阿戗有救了,大善!”眼皮瞌睡似的沉重,渐渐垂下。
  卫戗抬头高声应道:“来人,我在这里,快来人!”
  听到卫戗的呼喊,先前一直站在原地安静旁观,匪夷所思的没有趁机上前给毫无抵抗能力的两人补刀的珠玑,再一次诡异地笑出声:“这样也好,让你的部下都来见识见识,他们誓死效忠的校尉大人,竟在大喜之日戕杀发妻,喏——”伸手指指自己:“人证!”接着又比比虞濛胸口的龙渊:“物证,都齐了。”
  珠玑一席话,让本已闭眼的虞濛猛地掀开眼皮,眼睛瞪得圆圆的,出手扯住卫戗的袖摆:“阿戗,我不能死!”
  卫戗搂紧虞濛:“你命不该绝,一定会好起来的。”低下头用脸颊蹭蹭虞濛的发顶,又强调一遍:“一定会!”
  “校尉大人……”呼唤声更近了,虞濛生死关头,卫戗也顾不上珠玑所谓的“人证”、“物证”和“凶案现场”,仰头大喊:“来人!”
  卫戗话音方落,一众人就像穿过浓雾一样,由模糊到情绪,最后真真切切出现在卫戗眼前。
  冲在最前面的就是乐休,他看到卫戗怀中的虞濛,急急刹住脚步:“校尉大人,这是……”
  卫戗没闲心慢慢解释,伸手指向珠玑:“把那个女人给本将军擒了——要活口!”戎马大半辈子,紧急关头,威仪自现。
  乐休应诺,迈步跑向珠玑。
  卫戗低头看看努力撑着眼皮的虞濛,安抚地摸摸她的脸:“阿濛,再等一下!”说罢朝紧随乐休之后赶来的侍从下令道:“骑本将军的踏雪去王家,不对,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樊坷也与我有些交情,此刻应在卫府,去,快点回卫府把樊神医请到这里来——要快!”
  侍从领命飞身坐上踏雪,疾驰而去。
  卫戗试了试,体力仍没恢复,便喊人过来要将虞濛先搬到墨车里,不想却被虞濛拒绝:“阿濛,今日是我出阁的日子,别让陌生男人碰我!”
  “可是地上凉,对你不好……”卫戗紧张道。
  虞濛仍勉力揪着卫戗袖摆:“再抱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么?”
  卫戗依言抱紧虞濛,虞濛深深的看她一眼后,转开视线,对上守在旁边的侍从,开口道:“诸君请听好,那穿我嫁衣的妖女,混入墨车,对卫校尉使出迷药,令她体力尽失……”又呕出几口血,声音也开始变得含糊。
  “阿濛,不急着说这些,你先休息一下。”替虞濛擦血的卫戗,急切劝道。
  虞濛轻轻推开卫戗停在她嘴边的手,大喘几口气,勉力接续道:“那妖女命我杀害卫校尉,我自知不是她对手,且今日之事和我有脱不了的关系,被逼无奈,只有以死谢罪,以解开迷阵,万望诸君记住我的话,切勿让卫校尉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侍从异口同声的应下:“我等谨记夫人之言。”
  “拜托诸君了!”说到这里,嘴角微微翘起来,再次看向卫戗:“阿戗,我终于踏实了。”
  卫戗盯着虞濛逐渐涣散的目光,急切的轻拍她的脸:“阿濛,撑住,樊坷医术高超,他一会儿就到,撑住啊!”
  虞濛扑扇了两下眼皮,将泪水刷掉,努力对上卫戗的视线:“阿戗,如果有来生……”
  “阿濛,阿濛,你睁开眼看看我,阿濛,阿濛——”
  但虞濛已阖上双眸,再无回应。
  铃声彻底消失,明月当空,不必火把也能看清周围情况,这里是城外,以踏雪的速度,来回并不需要太久时间,事态紧急,驮一人的速度肯定快过两人,所以樊坷独自背着药箱骑踏雪而来。
  来到之后,并不多言,首先检查被卫戗抱在怀里,了无生气的虞濛。
  樊坷初步检查后,眉峰隆起,自言自语道:“奇怪,不应该呀!”
  红肿眼睛的卫戗,闻声抬头,目光有点发直,呆呆地问:“樊神医,阿濛没事,对吧?”
  樊坷倒抽着气:“夫人毕竟是个弱女子,力量不足,且因紧张之故,利刃卡在胸骨处,并未伤及要害,所以应是性命无虞,但诊其脉息,尤其微弱,似乎处于假死状态。”最后和卫戗商量:“暂且帮夫人处理好伤口,回府之后再慢慢研究。”
  卫戗低头看看虞濛,泪中带笑:“阿濛,听见了么,你会没事的,我说到做到,待你康复后,必将携你看遍天下美景。”深吸一口气:“阿濛不让旁人动她,所以樊神医,劳请先帮我解开迷药。”
  樊坷习惯随身携带几样特别的解药,很快就帮卫戗缓解了体内的药性,虽然功力还没恢复,但抱起一个虞濛还是可以的。
  直到墨车继续前进,领命去抓珠玑的乐休也没有回来。
  卫戗跟她三师兄墨盏混了那么久,且前世征战沙场,简单的处理一下皮外伤还是难不倒她的,抵达卫府时,卫戗已帮虞濛上好药包扎完。
  事有蹊跷,卫戗命知情的侍从守好秘密,且由虞濛婢女雁露顶替虞濛和卫戗拜堂,典礼从简。
  樊坷一直研究到天将亮,最后无奈开口道:“还有一个办法……”
  
 
  ☆、心惊肉跳
 
  
  卫戗躬身施礼, 诚挚道:“万望神医不吝赐教!”
  樊坷忙伸手搀扶卫戗:“校尉大人莫要折煞小人。”待卫戗直起身后, 方又接续, “依小人之见,夫人此状, 恐是被锁了魂。”
  卫戗心下一惊, 但很快冷静下来, 只要找到症结所在,问题就解决了一半, 拱手诚挚道:“还请先生施以援手, 救内子一命, 他日戗歌定将结草衔环, 以报先生大恩。”行大礼拜托堂,从今往后, 虞濛就是她卫戗的结发妻子。
  改“神医”为“先生”, 让樊坷稍感放松,可卫戗随即慎重其事地的恳求, 又让樊坷局促起来:“请大人恕罪,虽有‘自古巫医不分家’的说法,然幼儿惊吓之类的小毛病,小人尚可一试, 但夫人此劫, 小人实在无能为力。”
  卫戗追问:“先生方才说过‘还有一个办法’。”她是真急了。
  善于观色的樊坷也不与卫戗兜圈子,直言:“确有一法,想必大人也听闻过魁母尊者的名号。”
  在他们这些士族子弟之间, 不知道魁母的少,何况还有王家那对定期去魁母前辈仙山报道的问题少年,如今没事就在卫戗眼前晃。
  “我家郎君总角时,险被鬼怪夺舍,最后便是为魁母尊者所救,比之郎君当年境况,夫人的现状,并不十分棘手。”樊坷顿了顿,又道:“关键是,魁母尊者毕竟是不世高人,就连皇亲贵胄也难以求见一面,何况我等……”
  这的确是个问题,卫戗挑眉:“敢问先生,可还知晓其他这方面的高人?”
  樊坷拘谨地回答:“小人汗颜,对这方面研究甚少,实在不知,但小人可以肯定,只要魁母尊者出手,夫人之劫,必渡无疑。”
  卫戗也在脑海里搜索相关信息,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许真君,但她也没忘记,重生后致使她被师父老人家赶下山的理由就是“世子听从许真君建议,决定迎娶适龄女子……”,而且明显这次事件,就是某人给她设下的圈套,只是不知对方又要图她些什么?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不会自投罗网。
  天已大亮,卫戗恭送跟着忙了一夜的樊坷,按常理随后新妇须持盛满枣、栗和腶修等物的竹器到公婆的寝门外等待。
  暂且不说虞濛现在起不起得来,关键还是,卫戗疑心自己再一次被至亲出卖——如今回想起来,很明显,迎娶前她爹给她敬得酒有古怪。
  至于“作案动机”,也很简单,虽然虞姜害了他的原配,但卫敏终究还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了保住卫敏,配合一下掌握卫敏生死的权贵吩咐,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时间紧迫,卫戗没闲工夫去找卫毅对质,至于新婚礼数,滚他娘的去吧!
  卫戗认真洗漱,换上新袍,打开房门,找到守在附近的裴让,对上他蓄满担忧的眼神,勉强挤出一抹宽慰的微笑:“哥哥放心,我没事。”
  裴让抿嘴一笑:“没事就好。”
  卫戗接着问:“昨天没见着王家郎君,哥哥可知他人在何处?”
  裴让茫然摇头:“不知。”
  也是呢,王珏不来参加她的婚礼,连个信都没给她,裴让又怎么会知道他去了哪里。
  去马厩牵出踏雪,飞身上马,直奔王家而去。
  本就和王十一郎走得近,又是殿前新贵,卫戗想进王家的门,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未递拜帖,总要通报一声。
  不多时,门子引着桅治前来迎接卫戗。
  却原来,虞卫两族联姻,王氏老族长王峦本是准备亲自出席婚礼的,但临时有事离开,随后由王瑄小叔祖王翔代替王峦,以琅琊王氏的名义出席,而王翔又不住在这里。
  卫戗并不关心王峦或者王翔的动态,她只想知道:“桅主管,十一郎可在?”
  桅治环顾一圈,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回复卫戗:“我家主君许是进了后山宝塔。”
  卫戗一愣,转眼看向后山方向:“那里不是王家的禁地么,莫非是王公把十一郎关进去?”
  桅治先点头后摇头:“确是禁地,但和王公无干,事实上,王公并不知晓我家主公进了宝塔,就连小人,也是遍寻不到主君,后听渡引说,主君进了宝塔,就连昨天晚上大人的婚礼都错过,直到刚刚,还不见主君出塔,事实上,小人已遣人去寻王公回来。”
  卫戗对王家那座名为宝塔,实则巨坟的鬼地方心有余悸,但她真的很急:“桅主管,王公何时归来?”
  桅治摇头:“尚不可知。”
  卫戗稍作思考:“渡引呢?”
  “哑——阿引在此,卫校尉有何吩咐?”说曹操,曹操到,黑色大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看到精神头十足的渡引,卫戗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扫了一眼对面的大树,白色渡守果然安静优雅地蹲在枝杈间——这两只尤其有灵性的飞禽还在,就代表王瑄没事:“劳请带我去见你家主君。”
  “叮铃、叮铃——”从缥缈到清晰的塔铃声,声声扣在卫戗心坎上,触动记忆阀门,不免有点心惊肉跳,没想到过程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白氅衣与黑氅衣的两位耄耋老者这回没念经,也没扫地,而是安静的立在塔前,别看他们老得好像走路都要掉渣,可渡引和渡守两只大型飞禽落在肩头,连眼皮都不带眨一眨的。
  只是,黑色的渡引落在白衣老者肩头;而白色的渡守却落在黑衣老者肩头,瞧着甚是有趣。
  就在两只大鸟站定后,卫戗的视线滑过去,一眼瞅见塔身上的缝隙,她疾步上前,伸手一推便响起石碾滑过青砖的声音,厚重的石门开启,卫戗看看渡引,又瞧瞧渡守。
  渡守出声:“阿瑄在里面等着你。”
  在卫戗心里,与渡引比起来,渡守靠谱多了,于是她不再迟疑,迈步进塔。
  
 
  ☆、一言九鼎
 
   卫戗记得清楚, 王瑄说过, 这座仿照天竺国的窣堵波建造的巨大坟冢, 有三道虚门和三道实门,虚门对心魔, 实门对机关, 她曾亲身领教过它的厉害, 岂能不小心?
  这回守门的耄耋老人姿态不同;进得门来,没乱七八糟的异味;竖耳聆听, 也没人再念《金刚经》……然, 防人之心不可无, 虞濛还在等着她, 可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
  卫戗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机关。
  再次入塔, 触目所见, 果然大不相同,上回拱顶嵌着灯, 虽说灯光幽暗,但视物足够;今次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
  来得匆忙,准备不足, 关键是卫戗也没料到大亮的天会身陷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境, 只能跟着感觉走。
  竟出乎意料的通畅,没多久,卫戗眼前一亮, 豁然开朗——她来到一处开阔空间,但见转圈结着白色幔帐,穹顶很高,抬眼看去,十分遥远,给人一种幔帐是从天而降的恍惚感。
  窣堵波是圆的,卫戗来到的这处空间也没有棱角,只在贴靠墙壁的五个方位各摆着一座三翼龙座九连青铜灯,每个灯盏里都盛着灯油,统统点燃,灯火通明。
  不过置身其中,莫名找到一种涉足灵堂的感觉,倒也不能怪她,实在这氛围过分诡异了些。
  “戗歌,你来了呀!”虚弱地招呼。
  卫戗循声望过去,一眼对上身着纁红色深衣的美少年,他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批垂在背后的长发还滴滴答答淌着水珠子,有几缕碎发黏贴在略显憔悴的脸上,衬得肌肤更显苍白。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此情此景,面对凭空出现的红衣少年,卫戗提起十二分戒心,目光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人,确定对方视线也锁在她脸上,悄悄抬手搭上腰间龙渊剑柄,缓缓将剑身自剑鞘里提出来一小截。
  就在卫戗食指即将贴上剑鞘之际,红衣少年瞬间移身到她面前,出手将龙渊按回剑鞘,并在她耳畔轻柔道:“戗歌,这不是幻术,你无需自残,我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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